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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人不逝

我又做梦了。

梦到我躲在壁画后的暗格里,通过小孔看着外面。

17 岁的少年满头银发挑染着一缕黑,冷着脸,一根根地碾断了程景初修长、白皙的手指。

指骨「咔嚓」断裂的声音,一下一下地震在我的鼓膜上。

我浑身颤抖,泪流不止。

我看见头发花白的姥姥冲过来想要保护他,却被满身戾气的少年一脚踹在旁边的矮几上晕死过去。

我猛地咬住左手虎口,防止哭喊出声。

原本骨节分明的十根手指鲜血淋漓。

荣君酌的脸庞仿佛恶鬼,语气仿佛幽魂索命:「听说你钢琴十级,不如弹一首给我听听?」

不远处的程父被人控制,亦是进气少、出气多,程景初不得不爬起来,用他伤痕累累的手指开始弹奏。

他低垂着头,眉眼笼上一层浓重的阴影。

我始终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看见他毫无血色的下颌。

他弹的是《致爱丽丝》。

是他最经常给我弹奏的曲目,害我这个不通音律的人也能跟着哼上几句。

断续而轻缓、悠扬的乐声中,大火顷刻燎原。

我不住战栗着。

……是梦。

一定是梦。

只要我醒过来,一切都不会发生了。

只要我醒过来。

1

我做了荣君酌三年的地下情人兼炮友。

他却跟我说他要订婚了。

他穿着丝质睡衣坐在飘窗上抽烟,修长指间一点猩红,烟气袅袅如云雾。

月光照在他俊美无俦的轮廓上,眉眼挺拔,不近人情的疏寒。

嗓音平静至极,比月色还要凉薄。

「说吧,你想要什么?」

我拥着被子坐起身,声音闷闷的:「我什么都不想要,我只想要你。」

他嗤了一声:「周伊,做人不要痴心妄想。」

我用薄被拢在身前当作抹胸裙子,小心翼翼地下了床凑到他面前,踮脚去吻他的唇,一下一下的,带着挑逗意味。

他被逗得唇角微微一勾,垂下眸来深深地看着我。

我砸吧了下嘴:「一股烟味。」

「呵,这算什么,我让你尝尝真正的。」

他吸了口烟,然后捏着我的下巴吻了上来。

浓郁的烟气渡了过来,我坚持不过几秒钟,便伏在他怀里咳嗽不止,眼眶含泪。

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着他,声音又娇又喘:「我爱你,别抛弃我好不好?就算你订婚也没关系,我不介意的。」

他没能控制住,或者说也不需要控制。

在飘窗上要了我,狠狠地。

我一边哭着求饶,一边哀哀地说爱他。

然而事后他眼底划过片刻懊恼,起身穿衣,漠然道:「政治联姻,我不能不给薛家面子。北郊那套别墅给你,我们结束了。」

可能他自己并未察觉,但他向我解释这种事,是不是证明他有一点点地在乎我?

我咬着唇缩在被子里低泣。

思考是继续卑微可怜地乞求他、挽回他,还是展现出另外一面。

前者是按我从前在他面前的性情所会做出来的。

但是时候让他看到我的变化,并感到异样了。

我抱着被子背对着他坐在飘窗上。

荣君酌穿戴整齐后转身离开。

我数着他的脚步声,在恰好站在门口的时候,倔强地出声:「不够,我好歹伺候了荣少爷这么多年,我还要五百万。」

荣君酌怔了怔,不可思议地转过头来,须臾冷笑出声:「贪得无厌的女人!行啊,满足你!」

说完便夺门而去,关门声几欲震天。

我不以为意,直接去洗澡。

A 市媒体大肆地报道荣氏和薛氏联姻强强联合的消息。

我也没闲着,花了几天时间,找人牵线,终于在一个酒会上见到了荣氏的死对头——秦氏总裁秦修。

之前跟荣君酌出席过几次酒会,也见过这人,亦是生得丰神俊朗、器宇不凡。

他擎着红酒杯轻轻地摇晃,微眯着一双狭长的凤眼看我,似笑非笑道:「这不是荣总的小情人嘛,有事儿去找荣君酌,找我做什么?」

「荣氏和薛氏联姻,你就不怕?」

秦修啜饮一口红酒,浑不在意:「我怕什么?」

「他们两家旗下有业务重叠之处,若是合作一旦达成,进一步侵占开拓烟草市场,你秦氏焉有立足之地?」

他捏着酒杯的手微微一顿,看着我的眼神嘲讽至极:「就凭他们两家,想垄断市场,未免异想天开。」

我:「但挤掉你一个秦家,易如反掌。

「据我所知,秦氏涉及行业虽广,但主要项目还是在烟草及衍生而出的其他相关娱乐性项目,如果……」

我话还没说完,便被秦修打断:「看来周小姐是有备而来,你有什么目的,直说便是。」

他放下酒杯,身子懒散地向后靠上沙发背。

我挑了挑眉,说的却是风马牛不相及:「秦总怎么知道我姓周?」

秦修:「我还知道你叫周伊。」

我笑了,给自己倒杯红酒和他轻碰一下,兀自饮了一口才道:

「我爱了荣君酌五年,无名无分地跟了他那么久,事到如今他却抛弃我要跟别人订婚,你说我怎么咽得下这口气?」

秦修目光复杂:「所以你因爱生恨,想毁了荣氏?」

「怎么会?」我低眉浅笑,舔了舔唇,「除了家世,我哪里不如薛娴?我只是不甘心,因为家世被他放弃。我想破坏他们联姻,你也想,所以我来找你合作。」

「哦?你想怎么做?」

「秦总和我假扮情侣,刺激荣君酌,让他主动地放弃联姻。」

秦修笑出了声,他是真觉得可笑。

「你这法子……我还不如直接去追薛娴呢,跟你这样的货色假扮情侣?别开玩了。」

我仿佛没听到「你这样的货色」几个字,从容道:「薛娴和荣君酌从小一块长大,喜欢了他那么多年,你觉得你追得到?」

「那你觉得你能让荣君酌为你放弃联姻?」

我顿了顿:「我信事在人为,没有男人的心是撬不动的。

「况且秦总也没损失,失败了也不过是多一段人尽皆知的桃色往事而已,总比坐以待毙好。」

秦修看了我几秒,好一会儿嘟囔了一句:「你这女人还挺有自信……不过的确有让人心动的资本。」

他端起酒杯喝了一口,忽然抬眸对我勾了勾手指,笑得不怀好意。

「那我新鲜出炉的女朋友,过来给我亲一个?」

我直接无视,和他交换了一下联络方式,便走人了。

隔天秦修便接我去参加一个应酬,说是荣君酌也会到场。

我盛装打扮,挽着他的胳膊踏入了这间顶级包房。

房间内五彩斑斓的霓虹灯光随着音乐舞动,我一眼便看到了坐在中间被众星拱月的荣君酌。

他大腿上坐了个身材惹火的女人,手松松地放在她腰上。

其他人正围着他起哄,要女人以唇喂他酒喝。

气氛暧昧之时,他似乎正要答应,却听见了开门的声响。

所有人都望了过来。

「哟,秦总也来了,快坐快坐!」

「我们发请柬秦总一向是不来的,没想到今天大驾光临,真是蓬荜生辉啊!」

因为秦修和荣君酌不对付的关系,两人是一向只来一个,知道对方会去,另一个就不去了。

荣君酌的眸光在我面上定格了一瞬,两秒钟之内便挪开了目光。

「这位有点儿眼熟啊,不知是……」

「嗐,这不是周伊嘛!荣总的——」

秦修直接打断,浅笑道:「是我的女朋友。」

那人瞬间像是被痰卡了嗓子,剩下的话怎么也说不出来。

秦修揽着我在他们空出的位子上坐下,眼神温柔地询问我:「渴了吗?要不要喝点儿水?」

其他人面面相觑,一时说不出话来,房间内安静得只有音乐声,和秦修温柔地哄劝我慢点儿喝的嗓音。

我竭力地压下不适感配合他。

荣君酌懒洋洋地笑了声,讥讽道:「捡了我不要的破鞋当宝贝哄,也就是你秦修能干出来的事儿了。」

众人听了这话,更是害怕得瑟瑟发抖,恨不得缩起脑袋当没听见。

若是以往听到荣君酌这样说,秦修早反唇相讥,骂回去了。

但他这会儿八风不动,只是道:「我很庆幸你和她断了,这才有我乘虚而入的机会不是?」

荣君酌顿时脸色微沉,忽然伸手揽紧了腿上女人的腰肢,命令道:「喂酒。」

女人不敢轻举妄动真的用嘴,连端了酒杯送到他唇边。

他薄唇微弯,大拇指暧昧地摩挲着她的唇瓣:「用嘴喂。」

气氛似乎在这一刻有所好转,有人大着胆子打趣道:「美人以口渡酒,酒不醉人人自醉。」

「哈哈哈,是啊是啊,常言道,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嘛。」

女人喜形于色,忙自己喝了口,慢慢地靠近荣君酌的唇。

我忍不住在秦修怀里动了动,却听见他低嘲:「怎么?你比他还沉不住气?」

我没听,仍是坚持起身。

他松开手,放任我。

就在那女人的唇离荣君酌只差几毫米时,我伸手拉开了她。

她猝不及防,被我拉开倒在地上,仓皇间咽下那口酒,被呛到咳得说不出话来。

我迎着荣君酌看不出情绪的深黯眸光,笑得妩媚动人,曼声道:「荣总这么想喝酒,不如我来喂?」

说完我便喝了一口,扶着荣君酌的肩膀,间不容发地吻住了他的唇。

他无动于衷,任我撬开他的唇齿将酒液渡了过去。

酒喝完了,我刚要退出。

他便霸道地攫住我的舌,深深地纠缠上来,不让我离开。

许久,才松开。

我微喘着在他耳边吐气如兰:

「你喂我烟,我喂你酒,我们扯平了。」

2

房间内的气氛又变得尴尬无比。

众人看向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的秦修,只觉得他似乎绿云罩顶。

回到车上,一向面上带着笑意的秦修神色阴郁。

他咬牙切齿:「周伊,你看我头上。」

我抬眸看了眼,什么也没有啊。

「你给我戴的帽子,你看看绿不绿?」

我「扑哧」一声笑了,掩着唇笑得眉眼弯弯,「又不是真的。」

「除你我以外,所有人都认为它是真的,那它就是真的。」

秦修的话似乎意有所指。

我轻描淡写:「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至少我让你看到了我对荣君酌的影响力,你应该高兴,我或许真的可以破坏他们的联姻。

「事成后,你再甩掉我这个给你戴绿帽子的女友不就好了。」

秦修侧眸看我一眼:「说得容易。」

到了晚上,说和我结束了的荣君酌用钥匙打开了我公寓的门。

我当时正准备洗澡,他沉着脸二话不说拉着我一起进了浴室。

我用力地挣扎想甩开他的手:「放开我!我已经不是你的任何人了!我有男朋友了!」

「男朋友?」他冷笑低语,打开花洒,热水从头浇到我们两个人头上,湿了衣衫。

他从后面抱住我,一口咬在了我的肩膀上,深深地,极其用力。

我吃痛地不断挣扎,他却一件件地褪去了我们碍事的衣服。

他松了口,薄唇混着热水吻上我的耳郭,声嗓沙哑。

「周伊,你是我的女人,秦修接近你不过是为了激怒我,你以为他对你有什么真心?」

我咬着唇问他:「那你呢,这三年你对我有过真心吗?」

他没说话,用了做的。

任我再三地提醒我已经是秦修的女朋友了,他仍是面不改色,只是动作掺杂着隐怒与某种肆虐的意味。

我看不到他的神情,就隐忍着,一直用话刺他。

「既然荣总已经跟我断了,又何必管我找谁当男朋友呢?」

「这半夜三更的,荣总过来找旧情人上床,就不怕你的未婚妻知道?」

后来却忍不住问:「……荣君酌,你是不是……吃醋了?」

他用力地掰过我的头,淡漠、深邃的眼瞳隔着一道水帘望着我:「别自作多情,不过是你上起来比较爽而已。」

然后吻住了我。

我狠狠地咬了他一口。

许久之后,他穿戴整齐,居高临下地看着我。

「跟秦修分了。」

「我不。」

荣君酌微微蹙眉:「周伊,不要消耗我对你的耐心。」

我慢条斯理地笑了笑,不复以往在他面前的乖巧听话的小白花模样。

「荣君酌,我以为我们已经没关系了,不是吗?」

他眯起眼睛,探究而审视般地看着我:「这才是你的真实模样?以前在我面前都是装的。」

我眼中划过一抹再明显不过的悲哀,垂着眸子,淡淡道:「你认为是,那就是吧。」

下一秒他却伸手狠狠地攫住我的下巴,逼我抬起头来仰视着他。

「周伊,你想要什么?」

我看着他唇上那道明显的伤痕,忍不住狡黠一笑:「好像明天就是你的订婚典礼吧,你不怕被你的未婚妻看到?」

荣君酌墨眸一眨不眨地看着我:「你跟了我三年,秦修一向视我为死敌,你觉得你跟着他会有什么好下场?」

「我不在乎。」

荣君酌眼底浮现一抹难言的怒气,甩开我的下巴,冷道:「冥顽不灵。」

他直接走了。

第二天,我和秦修一起出席了他的订婚宴。

台阶上荣君酌和薛娴俊男美女,珠联璧合。

他脸上带着笑,眼神温柔地给薛娴戴上了订婚戒指。

然后亲吻了她。

秦修在我耳边低声道:「你好像失败了。」

我平静地看着台上的画面:「只是订婚,又没结婚,我还有机会。」

秦修轻笑:「你倒是自信。」

「当然是我有自信的资本,昨晚,也就是订婚的前一天晚上,他来找我了。」

秦修挑了挑眉梢,有些意外地看了眼似乎深情款款的荣君酌一眼。

两人已经滑下舞池,身躯紧贴,在跳开场舞了。

随着音乐声翩翩而舞,两人互相对视,似是一对有情人。

越来越多的人加入进去,秦修拉着我的手跳了起来。

我压着声音:「等会儿我们和他们交换舞伴,我缠着荣君酌,你拉着……」

秦修似乎特别爱打断人:「周伊。」

「什么?」

「你不觉得,你太上赶着了吗?」

我抬眸看着他,他脸上带着笑意,一错不错地注视着我。

我想从他眼中找到轻蔑、嘲讽之类的,但没找到。

「你虽是猎人,但以猎物的方式出场岂不是更好?」

我心中微动,这个帮手似乎找得不错。

「那你说怎么做?」

秦修唇角勾起:「看着我,专注于你的男伴,和我一起完成这支舞。」

我听了他的,专心致志地和他完成舞蹈。

第三小段结束的时候,他紧箍着我的腰,与我对视,紧接着俯身,面庞朝我逼近而来。

我怔怔地看着他,就快被他吻上的时候,手却突然被另一个人握住夺走。

几个错身,交换舞伴完成。

我看见了薛娴几欲喷火的眼神,一抬眸,就对上了荣君酌深不可测的黑眸。

他面色黑沉,握着我的手力道非常紧,揽着我的腰紧紧地贴住他。

我定了定心神,懒散道:「荣总就这么把未婚妻推给别人?」

荣君酌唇边溢出一丝冷笑:「跑不了,他的女朋友不也在我这儿?」

他带着我且跳且行,临到走廊处就不跳了,拉着我直接离开。

我被他随意地带进了一间包房。

他将我按在门板上,冷声地质问:「我让你跟他分手。」

「我可没答应。」

「你要怎样才肯答应?」

我抬起头看着他怒光跃动的眸,垂眸看了眼他戴着戒指的手。

「荣总管不着。」

「我管得着。」

「那你用什么身份管?」

荣君酌看着我,不说话。

我冷笑一声想推开他。

他却忽然握紧了我的手:「金主爸爸的身份,怎么样?

「我想了想,就算养只猫养上三年也会有感情,更何况是人。继续留在我身边,做我的情人怎么样?」

我犹疑了一下:「薛家那边怎么交代?」

荣君酌见我似乎真的意动了,忍不住眼中就带了笑意,口吻漫不经心:「先瞒着,瞒不下去了也有我。」

我忍不住笑了,心中小小地雀跃了一下:「那我有个问题想问。」

「什么?」

「你是更喜欢我,还是更喜欢薛娴?」

听了这话,荣君酌皱起眉毛看着我。

我拿出从前在他面前的那股子娇俏劲儿亲了亲他:「说嘛说嘛,这里又没别人,你就告诉我一个人。」

荣君酌迟疑了一下,说:「你。」

我主动地偎进他怀中笑得甜蜜:「金主爸爸,这个答案我很满意,所以我也告诉你一件事。」

「什么?」

我扯了扯他的衣领子,撒娇:「你把头弯下来一点嘛,我悄悄地告诉你。」

荣君酌似乎十分受用我这般模样,竟真的弯下头来。

「我跟秦修的关系是假的,是为了气你,谁让你不要我了。」

荣君酌略显惊奇而诧异地看了我一眼:「他找上你的?」

我毫不客气地甩出一句:「嗯。」

荣君酌不悦地皱眉,伸手摸了摸我的脑袋,口吻像是在哄一只金丝雀:「乖,你先回去。」

我扯着他的袖子问:「你今天会来看我吗?」

「今天订婚,这三天我都会陪着薛娴。」

我气不过,抓起他的大手不轻不重地咬了一口,还用虎牙磨了磨,最后瞪他一眼,打开门跑走了。

荣君酌没追上来。

不过我在露天花园里还没透多久的气,薛娴便找过来。

她是个漂亮、精致的女子,生于花团锦簇,一生锦衣玉食没吃过苦头。

或许这辈子吃过最大的委屈就是在荣君酌这里了。

她看到我,二话不说便扬起手想给我一个巴掌。

我轻巧地伸手拦住,甩开她的手淡淡道:「何必一来就发这么大的火,有什么话不能好好地说。」

「好好地说?我跟你这个不要脸的狐狸精有什么好说的!」

3

薛娴白皙无暇的脸孔有些狰狞。

「上赶着给君酌当见不得人的二奶,我就从来没见过你这么下贱、自甘堕落的女人!」

我被她毫不遮掩的话说得怔了怔,须臾轻笑了笑:「没办法,我都跟了秦总,荣总也订婚了,他还放不下我。」

薛娴要气疯了,但还是端着贵女的姿态,朝我亮起自己指间的戒指。

「你是在炫耀吗?你可别忘了!今天是我和他的订婚宴!」

我眨眼笑得得意、狡黠:「那他亲你的时候,你有没有看见他唇上的伤口?那可是我咬出来的哦!」

薛娴几乎瞬间失去理智,气红了眼扑过来用精心制作好的指甲来抓我:「你这个贱人!婊子!」

我伸手轻松地拦住她,推到一旁,语气轻飘飘的,带着恶劣:「薛小姐,既然你这么气不过,就努力点,让荣总爱上你,然后抛弃我呀!」

说完便迈着轻快的脚步离开,只留给她一个从容的背影。

转过一道弯,就看见秦修似笑非笑地站在那里看着我。

我神情不变,对他勾了勾手指:「前男友,送我回家吧。」

车上秦修问我:「为什么叫我前男友?」

我瞥他一眼:「我还以为你会说我那么对薛娴太恶毒。」

小三对着原配也敢那么趾高气扬的。

秦修看也未看我:「你激怒薛娴,让她引发薛家对荣君酌的不满,也是破坏他们联姻的一种小手段。」

我笑了:「秦总真懂我。」

「前男友是怎么回事?」他又问了一遍。

我神色不变:「你不是听到了吗?我又做回荣君酌的情人了。」

秦修拧了拧眉,我以为他要说什么有关破坏荣薛两家联姻的话。

岂料——「我是不是你交往时间最短的男朋友?」

他侧过头来,眉梢轻佻,眼中似乎含着些揶揄与戏谑的味道。

我顿了顿,笑了:「是啊,还是假的呢。」

他送我到楼下,绅士地给我开了车门:「既然我们俩是合作关系,之后还有什么用得上我的地方尽管跟我说。」

我点点头:「一定。」

之后看也没看他一眼,兀自上楼去了。

到了晚上,荣君酌过来了。

我拉着他的领带质问:「不是说刚订婚要陪人家,三天不过来吗?」

他垂眸看着我,伸出手给我看。

我纳闷:「怎么了?」

荣君酌墨眸深深地看着我,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某个人知道我不来,气得咬了我一口,留下钩子拉着我来了,还不快解开?」

我吃吃地笑,拉着他的手凑到唇边,轻轻地啄吻:「好,我给你解。」

之后他也没走,我枕在他的臂弯里睡觉。

睡得很不安稳,做了个很可怕的噩梦。

出了身冷汗,惊悸而醒。

荣君酌也被我吵醒了,抱着我的腰拖进他怀里,语气微哑:「怎么了?」

我闭上眼睛,在他怀中瑟瑟发抖:「做了个噩梦,梦见你又不要我了。」

荣君酌默了默,片刻后抚摸着我的长发懒声地宽慰:「不会,不会不要你。」

我动了动,更深地蜷进他怀里,话中含了泣音:「嗯,我爱你君酌。」

荣君酌没说话,抱着我慢慢地睡着了。

后面几天他都没再过来。

直到我心血来潮地去专柜试新到货的香水。

柜员在我旁边滔滔不绝地介绍着。

在雪松与香草混合的后调中,我看见了对面相携进了包店的荣君酌和薛娴。

薛娴也一眼就看见了我。

她身后几个小姐妹不约而同地就朝着我走了过来。

问柜员:「她用的什么香水?」

「是我们店新到的款式,前调是橙香和——」

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原来这就是狐狸精身上的味儿,怪不得大老远就闻到了一股刺鼻的味道!」

「是啊是啊,骚得要死!如今看到人果真是一脸狐媚样!」

「缠着别人未婚夫不放,上赶着当小三,真是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

几人围着我不停地挤兑。

周围的群众慢慢地聚拢过来,竖着耳朵吃瓜。

鄙夷、嘲讽的眼神仿佛化作刀刃刺向了我。

我脸上一直没什么表情,直到看到荣君酌走出来点烟,才露出了不知所措、委屈十足的神色。

他本来神情淡淡,眉眼间隐约地有几分不耐烦。

突然看到我时却是一怔,皱着眉毛便要过来。

薛娴跑出来揽住了他的手臂,假装没有看到我,甜甜地笑着,似乎在撒娇。

一个劲儿地拉着他进店里。

荣君酌便进去了。

我自知这是薛娴给我的下马威,是要让我认清楚自己的身份地位。

在我和她之间,荣君酌永远会优先选择她。

我冷着脸扒拉着人群想要离开。

耳边传来陌生人的教诲与辱骂,他们形成一堵人墙不想让我就这么轻易地离开。

那几个薛娴的拥趸露出得意扬扬的表情,仿佛在说「活该」。

混乱中,一只修长有力的手忽然握住我的手腕,将我从人群中拉了出来,一路跑到了无人的消防楼梯口。

我活动着被对方捏痛的手腕:「谢谢……」

余下的话音在看到对方脸的时候瞬间消散。

眼前的男人身高腿长,五官轮廓英俊挺拔、线条流畅,正满眼复杂地看着我。

「十年了,没想到再看见你会是这样的场景,那些人说的是真的?」

我淡漠地垂下眼睫:「是真的。」

盛白猛地退后几步,眼神震颤:「我不相信。」

「你信不信有什么要紧。」

我转身想离开,他猛地伸手握住我的手,力道不大,只是为了阻拦我离开。

「周伊!你不想跟我说这些我就不问了,你跟我说说这些年你过得怎么样总可以吧?」

我甩开他的手,神情很淡,声音也很淡:「过得不错。」

「那件事情发生以后,你就转学了,我怎么也联系不上你,你当时一定很难过吧?」

我眸光闪了闪,平静地「嗯」了一声。

盛白似乎不知道怎么安慰人比较好,有些无措地揪了揪衣服下摆。

「如今你过得不错,想必老程泉下有知也会安心了。」

听到他提起旧人,我顿了顿:「嗯。」

盛白见我态度似乎好了些,朝我笑了笑:「你还没吃饭吧,不如我请你?」

看着他真诚、明亮的眼神,我忽然觉得自己灰暗得像是阴沟里的臭老鼠。

我摇了摇头:「不必,我们不熟。」

盛白一瞪眼:「怎么不熟?你可是我最好兄弟的女人!」

我眼睫轻颤,抬起一双清凌凌的眼睛看他。

「他都走了那么久,怎么?我还要为他守着吗?」

盛白自知失言,说过「对不起」以后,还是执着地想邀请我吃饭。

我坚持拒绝了。

回去的这天晚上,我又做梦了。

梦到了十年前的三中。

枫叶渐染金红,我在底下一片片地挑拣着落叶想拿来做标本。

捡起这片颜色更均匀、更好看些就丢了上片。

程景初坐在旁边的椅子上背化学公式,为了让我也学到一点,就念出来。

嗓音如清泉,流水淙淙,直蜿蜒到我心里去。

我就「咯咯」地笑:「你就算念出来我也不知道是什么鬼东西啊!」

程景初无奈地抬起头看我:「那就过来跟我一起背。」

「不要!我要找到一片最好看的枫叶做成书签!」

「你不看书,做书签干吗?」

我笑盈盈地凑过来,主动地在他脸上亲了一口。

看着他低垂的眼睫轻颤,白玉般的耳郭红晕蔓延,心里异常地满足。

「你喜欢看,送给你用。」

程景初将脸藏在书后不肯露出来,声音里带了点儿羞恼与不知所措。

「这里是学校,你怎么敢……」

「那你的意思是在外面就可以?」

「……我没有……」

我在闹,他在笑。

似乎时间永远停留在了这一刻。

该多好。

然而顷刻间,大火弥漫,熊熊燃烧的烈焰将一切都烧成了灰烬。

我蹲在遍体鳞伤的程景初旁边,一边哭一边拉着他想要跑。

他却没力气,生机也在缓慢地流失。

嗫嚅着血迹斑斑的唇,对我说:「快跑……」

快跑。

快跑。

快跑。

他这辈子对我说的最后两个字——快跑。

4

我醒过来,忍不住地痛哭失声。

又慢慢地演变成号啕大哭。

直到有人将我拥入怀中,抱紧我,缓缓地抚摸着我的长发,问我怎么了。

我才陡然清醒过来,用哭腔呜呜咽咽地道:「……做噩梦了。」

来的人当然是荣君酌。

他异常温柔、耐心地安抚着我,有些生硬地安慰:「别哭……有我在。」

我抱紧他的腰,缩进他怀里,不住地抽噎着。

荣君酌一边拍着我的背,一边轻声地问道:「是因为今天在商场里的事吗?」

我埋在他怀里不说话,他动作温柔而强硬地捧起我的脸,望着我哭得通红的眉眼,眸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

「嗯?回答我,是不是?」

我闷闷地「嗯」了一声。

荣君酌垂首在我唇上亲了一下:「大庭广众之下嚼舌根,我会给她们一个教训,别伤心。」

他眼中划过一片阴寒,语气是惯有的上位者的冷酷。

我抬起哭过后显得格外水润、清澈的眼睛看他,弯起信任而依赖的笑意:「有你这句话,就够了。」

他墨眸深黯,喉结微微滚动,捏着我的下巴吻了下来,若狂风骤雨。

之后的事水到渠成。

我累到一根手指头也动不了,浑身软绵绵的,荣君酌抱着我进了浴室。

他还不安分,我哼唧唧地推拒着,在他眼中仿佛是欲拒还迎。

沉浮间,他夜色般浓重的目光落在了我扣在浴缸边沿的手。

雾气蒸腾间,肤色白皙的左手虎口上,有一道十分明显的殷红的痕迹。

他伸手与我十指相扣,垂眸打量了会儿,哑声问:「这是什么?」

我背对着他,目光淡淡地看了眼。

与我亲密无间三年之久,他却直到今日才发现。

我的声音带着一股狡黠的意味:「你猜猜看。」

荣君酌仔细地端详:「牙印,谁咬的?」

「荣总真是火眼金睛。」

我嗓音温软,难掩妩媚。

对之轻描淡写:「小时候被别人咬的。」

其实是十年前,我自己咬伤的。

荣君酌抱着我起身,「哗啦啦」的水声中,他将我们一起擦干,重新窝进了被子里。

他拥着我,握着我的手,长指摩挲着那道牙印。

「这么多年过去都不曾消散,当时是不是很痛?」

我愣了愣,将脸埋进了他怀里:「痛,可痛了,流了好多血呢。」

荣君酌眼中戾气闪现:「哪个小混蛋咬的?你当时报复回去了没有?」

「没有,」我委屈巴巴地答,「他仗着有院长爷爷的宠爱,连对不起都没跟我说呢。」

「那你怎么不偷偷地报复?」

「我胆子小哇,怎么会想到要去做这种事呢?而且,后来就不痛了嘛。」

身体不再痛,可灵魂却永远记住了那刻锥心刺骨的痛。

荣君酌做了个我没想到的动作,他捏着我的手,微凉的唇轻轻地亲了下那道痕迹。

长睫微敛,墨眸深邃。

「有我在,不会再有人能伤害到你。」

我仰着小脸在他怀中绽开一个信赖而灿烂的笑:「我相信你。」

之后我迎来了一段相当平静的日子。

似乎是荣君酌在那边敲打过,明面上我再也没收到任何针对。

直到薛娴约见我。

她这回平静了很多,直接道:「你要多少钱,才肯离开君酌?」

我坚定地摇了摇头,做足了小白花的姿态:「我是真心地喜欢荣总的,跟钱没有关系。」

薛娴精致、白皙的面孔上露出一抹讥讽的冷笑。

「别跟我谈真爱,像你这种自甘下贱的女人也会有真感情?如果君酌不是荣氏的继承人,你这种女人,恐怕在搭上秦修的时候就抛弃他了吧。」

她脸上满满是对我的鄙夷与不屑。

我望了她一会儿,心里异常得平静。

或许是见过生死,这种口头上的中伤根本无法伤我分毫。

我轻笑了笑,端起面前的咖啡抿了一口:「薛小姐何必将我视为眼中钉呢,豪门多龋龉,没有我也会有别人,您应当有正室的风度才是。」

薛娴被我这话恶心到了,端起面前的咖啡就泼过来。

我眼疾手快地侧身躲开,却还是被浇到了手臂上。

薛娴站起来,厌恶地看着我:「你好歹也是读过大学的,没想到是根贱骨头,心甘情愿地做这见不得人的情妇,我却是不能容忍的,你等着瞧!」

我拿出湿巾擦拭,漫不经心,没有回应。

衣服上也沾到了一些,薛娴走后我去洗手间待了很久。

出来时已毫无异状,想了想,我直接去了荣氏集团大楼。

这里我从来没来过。

前台打电话给顶楼,我等了很久,终于听到荣君酌的声音。

嗓音有些冷淡,还藏着一丝意外与不悦。

「你怎么来了?」

我有些小心翼翼地道:「是不是打扰到你了?」

他沉默一瞬:「上来吧。」

我忽略前台看着我探究与好奇的眼神,到了顶楼的总裁办公室。

荣君酌一身西装革履,俊美挺拔,眉眼深邃、淡然地睨着我:「你不该来这儿。」

我撇了撇嘴,走过去抱住他,委屈巴巴地道:「我想你了。」

他拉着我的手让我坐在他腿上,垂眸看着手中的文件。

我瞥了眼,是份地皮竞标方案。

他语气软和了几分:「那就再等等,等我下班,一起吃晚饭。」

我忍不住眉开眼笑,在他脸上亲了一口:「好。」

荣君酌目色深沉地看了我一眼:「勾引我?」

「才没有,你别冤枉我!」我说着就站起了身,笑嘻嘻地跑开,「不打扰你工作,我在沙发上等你。」

他墨眸染了几分笑意,仿佛很温柔地纵容着我。

我在旁边沙发上玩手机,无聊到睡着了。

直到荣君酌将我叫醒,外面天都黑了。

他蹲在沙发旁边,低垂了眉眼看我:「饿不饿?去吃晚饭吧。」

我睡眼惺忪地看了他几秒,朝他伸出双手:「好饿,想吃……」

像是在撒娇,又像是在求欢。

他喉结上下攒动,微凉的唇吻了下来:「先喂饱我,再带你去吃东西。」

他简直就是胡闹!

这里可是办公室。

我气恼地捏拳砸他后背,他却只当是情趣,动作没有丝毫的停滞。

我只好由着他。

情浓之时,电话铃声响起,是薛娴的。

荣君酌眉头不易察觉地皱了下,长指抵在我唇上示意我噤声,接通了。

「君酌,你下班了吗?我们一起吃晚饭吧。」

「约了合作方,你自己去吧。」

他扯起慌来面不改色心不跳。

那边薛娴语气是明显的失落:「那好吧,明天……」

我端详着身上男人淡然的面色。

是时候试探一把了,不然真让他坐享齐人之福?

我假装不适地动了动,却被牵扯到,喉间控制不住地溢出一声低吟。

对面顿时失声。

荣君酌冷漠不虞的眸光直直地看过来,没有丝毫遮掩。

我眼神无辜地与他对望。

他下颌紧绷,难掩恼怒:「君酌,你跟谁在一起?」

荣君酌:「挂了,等下跟你解释。」

他挂上电话,就狠狠地教训了我一通。

身体力行。

事实证明,荣君酌对我的忍耐度和纵容度提高了。

这是否说明,我可以得寸进尺了?

我看了眼对面正在切牛排的荣君酌,继续撒娇:「我好累,手好酸,你可不可以给我切牛排?」

说着,我指了指旁边那桌的情侣,男人将牛排全部切成了小块,递给女伴,两人相视一笑,甜蜜非常。

荣君酌拿着刀柄的手微微一顿,眼神颇有些高深莫测:「一天不见,你上房揭瓦的本事见涨。」

我嗔他一眼,咬着唇期期艾艾地答:「还不都怪你,在办公室里也能……」

荣君酌勾唇轻笑了一下,他很少笑,笑起来恰如谪仙下凡,勾了不知道多少狂蜂浪蝶。

我心中不为所动,脸上却是期待地等着。

他不轻不重地瞪了我一下,然后将整块牛排切成了小块,递给我。

俊美的眉眼似笑非笑:「这下你满意了吧?」

我怎敢说不满意。

我实在是,满意极了啊。

5

荣君酌的手机不停地在震动。

他送我回公寓后本打算走,却被我勾的在这里留宿。

微烫的汗珠从他颊边滑落下来,滴在我嘴边。

我不慎尝到了点咸腥之味。

胃部顿时翻江倒海。

我猛地推开他吐了出来。

荣君酌不适地皱眉,似乎有点儿扫兴,却还是耐下性子来温声问我:「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他抱着我去了浴室,又给我端了一大杯温水。

我漱过口以后,泡在浴缸中喝着水,清了清嗓子才道:「可能是晚饭吃的牛排太腻了。」

荣君酌打量着我苍白、孱弱的面色:「胃不舒服?我去给你买胃药。」

他旋即起身。

我忍不住拉住他垂落在身侧的手掌,仰着小脸一眨不眨地看着他问:「你会很快地就回来的,对吧?」

荣君酌唇边勾起一丝若有似无的宠溺的笑意。

他伸手摸了摸我挽起的长发,墨眸泛波,声音温沉:「嗯,很快。」

然而,我泡了半小时,浴缸中的水渐渐地变凉。

荣君酌也不见半个人影。

我面无表情地擦干换上睡衣,然后开始收拾我刚才呕吐过后的现场。

待一切收拾完毕,我重新上床,离荣君酌出去已经过了两个小时。

他不会回来了。

必是薛娴拖住了他吧。

我有些意料之中地想道。

随后毫无心理负担地入睡。

第二天早上醒过来,脑子就昏昏沉沉的。

如我所想地,在水凉了以后还泡那么久,我顺理成章地感冒了。

人一生病,思绪就有些迟钝。

我缩在被窝里赖床,想了一会儿之后,打了个电话给秦修。

他很快地就接了,语中带着点儿玩味的笑意:「周小姐贵人事忙,终于想起我这个用过就丢的合作伙伴了?」

我淡淡道:「荣氏要参与竞标碧海湾。」

秦修:「这我当然知道,你声音怎么了?你生病了?」

他感知还挺敏锐的。

我轻咳了咳:「没事,就是泡澡的时候睡着了。」

对面安静一瞬,秦修懒散的声嗓复又响起:「你有空吗?我过来看你,顺便和你谈谈碧海湾的事。」

他似乎知道我会拒绝,就用地皮的事来引诱我。

我勾了勾唇,口吻漫不经心:「好,记得给我带早餐。」

秦修不仅给我带了早餐,还带了一堆感冒药。

还特地把饭前吃的挑出来,递到我面前:「先吃药,再吃饭。」

我有些好笑:「秦总亲自送药送饭,是不是有求于我?」

秦修拆包装盒的动作顿了顿,抬起一双狭长凤眸,笑意浮现。

「是啊,说好的破坏联姻,你可别心甘情愿地做荣君酌的情妇。」

我敛了笑意,推开他拆好的可以直接吃的药,直接开始吃他给我带的白粥。

秦修不赞同地皱起眉毛:「怎么不吃药?不想好了?」

他这莫名亲昵的口吻,好像我俩很熟似的。

我:「只是情人怎么够?我要做他唯一的妻子。」

秦修神色微变了一下,掀起眼帘注视着我,唇边是别有深意的笑容:「有志向,那你准备怎么做?」

我慢慢地抬眼看他:「碧海湾这个项目,荣氏势在必得,你秦家就没什么想法?」

秦修云淡风轻。

「荣氏涉足房地产行业也不是一天两天了,难道我每次都要和他们争?」

「不,碧海湾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

我顿了一下,面不改色地扯谎:「如果只是普通项目,荣君酌不会将资料捂得严严实实。」

秦修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梢,他沉思一会儿:「好,我派人去搜集碧海湾的资料,如果有价值,我肯定不会让它落入荣氏手中。」

「嗯。」

我慢悠悠地喝了一口粥。

低垂的眼眸渐渐地迷离。

眼前似乎燃起了火光。

碧海湾当然不一样。

程景初的家就在那里。

十一年前。

刚开学,九月初的三中热得像个火炉。

我拿着刚买的雪糕爬长长的台阶,又热又累,汗湿了鬓发。

眼底却忽然映入一抹清凉。

白衣黑裤的男生自带制冷气场,眉眼精雕细琢,墨玉般的瞳仁好似覆着霜雪,望一眼就透心凉。

他向下走,我往上来。

眼见他就要掠过我,我忍不住拦住他,递出那支雪糕,笑吟吟地向他搭讪:「同学你好,请问初三七班怎么走?」

他是程景初。

我一眼就喜欢上的男生。

起初他并不待见我,我总缠他说话,他很不耐烦,却保持着涵养和礼貌,微皱着眉说请我离他远点。

好可爱。

赶人走还客客气气地说个「请」字。

看着他薄唇微抿的冷淡模样,我心里痒痒得紧,大胆地告了白。

「不可能,程景初你不会还没看出来我在追求你吧?」

迎着他稍显错愕的眼神,我看着他渐渐地爬上红晕的耳郭,笑得顾盼生辉。

「我喜欢你呀,程景初。」

他撇开眼神不说话,只给我看他因为绷紧而显得冷硬的下颌线条。

我就知道,他没有真的讨厌我。

后来我们在一起了,他会对我笑了。

他笑起来可真好看啊。

唇角微微上扬,墨色掩映的眼眸似落满了星光,笑意星罗棋布,铺陈眼底。

勾得我心旌摇曳,主动地亲他。

他总是那么不好意思,害羞又克制,想推开我却又不舍得。

我一直觉得好日子还在后头,我会和他一起这么跌跌撞撞、相互扶持地在一起,过一辈子。

却没想到,那会是我生命中最幸福、快乐的一年。

自那之后,我的整个世界都死寂无光。

学校里的学生和老师对于早恋,本来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我和程景初的恋情,许是碍到了某些人的眼,被举报到了教务处。

教务处分别给两边家长打了电话,阐述早恋的恶劣影响。

我是在孤儿院被姥姥领养的。

老人家慈祥、开明,第一个就问我有没有受到伤害。

我懵懵懂懂地不知道她什么意思,但忍不住为程景初说话:「他怎么会伤害我呢?都是我在招惹他。而且跟他在一起后,我的成绩也提高了不少呢。」

姥姥温暖的手揉揉我的脑袋:「傻孩子。」

或许是程景初也对他父亲说了什么。

那晚,程父打来电话,邀请我和姥姥去他家吃饭,顺便谈谈两个小辈的事。

程景初跟我提过,他母亲早逝,是被父亲带大的。

突然就要见家长,我紧张地把自己最好看的衣服都拿出来,挑挑拣拣。

最后是中规中矩的白色长裙,显得乖巧懂事点。

那时我才知道程景初家里好像挺有钱。

住在碧海湾的独栋别墅,家里有几层楼,好多房间。

程叔叔比我想象的还要平易近人,他和姥姥谈着我和程景初的事。

言下之意好像是并不打算拆散。

我坐在程景初旁边,一边吃得欢快,一边含糊不清地问他:「你怎么跟你爸爸说的?」

程景初给我倒了满满一杯橙汁,叮嘱我慢点吃,才压低声音说:「没什么,只是说临近考试,如果我们分开,会影响成绩。」

我看着他微红的侧脸和轻轻颤动的眼睫,就知道他肯定不止说了这些。

毕竟我这么了解他。

我轻笑一下:「我不信,还说了什么?」

「没什么。」

「说嘛,又不会少块肉。」

「真的没什么。」

「程景初,你再不说我可就生气了,真生气的那种哦!」

他看着我明亮、水润的眼眸,似有些无奈,还有点儿难以启齿。

「……就……喜欢你的话。」

哈哈,是告白的话吗?

我们两个在一起都是我告的白,我还从来没听过他说喜欢我这样的话呢。

我特别好奇,缠着他让他把原话说出来。

外面却突然传来动静。

程父脸色突变,让我和程景初藏起来。

程景初扶着我躲在了壁画后的暗格中,脸色是从未有过的凝重。

「无论看到什么都别出声。」

我刚藏好,门就被震开,程景初根本来不及躲藏。

6

彼时 17 岁的荣君酌带着人闯了进来。

正是中二叛逆的年纪,桀骜不驯的少年染了满头银发,无论在哪里都是最显眼的那一个。

偏又夹杂着一缕黑,碎发下黑沉的眉眼,鼻梁挺直,唇线抿直。

他们一进来,就像强盗一样各处打砸,乒乒乓乓。

程父被人控制住手脚,荣君酌走过去,直接狠狠地踹了他一脚。

「吃里扒外的东西!敢背叛荣家!我今天就让你知道『死』这个字怎么写!」

他眼神示意,几人便走过来,往死里殴打程父。

程景初想要过来救他,却被死死地压在地上,他几乎目眦欲裂。

「你们是什么人!放开他!放开我爸!」

「什么人?」

荣君酌似乎终于注意到了程父这个与他年岁相仿的儿子。

他一根根地踩断了程景初的手指,指骨「咔嚓」断裂的声响一下一下地响在耳边,如同惊雷炸耳,吓得我一动不敢动,眼泪直流。

泪水模糊了视线,姥姥冲过来要保护他,却被一脚踢开,晕死过去。

我咬着手掌,腥甜的血腥味儿涌上喉腔。

《致爱丽丝》的旋律响彻整个屋子,里头却如同地狱。

荣君酌就是那个身处其间的魔鬼,冷笑着让程景初好好地弹,不然他爸就要没命了。

然而,曲终和人散,向来是同时出现。

程景初垂着头弹下最后一个琴键时,程父也直接被人用刀捅死。

明明那么恐怖、嘈杂的环境,我却隐约地听见了程景初隐忍的呜咽。

我已经不知道自己出没出声了。

荣君酌让人确认他们三个都死了,才离开。

我抱着双腿缩在暗格里,哆嗦着不敢出来,害怕他们杀个回马枪。

直到眼前燃起大火,烟气熏染过来,我才艰难地爬了出来。

我一边哭,一边去看离我最近的姥姥。

她嘴角有血,脸色死白,气息全无。

我看到我抱着她冰冷尸体的手在抖,抖个不停。

烟气灌进喉咙,像砂砾一样擦过喉管,我有些窒息,眼前的景象似乎模糊起来。

「……周周……」

是谁在叫我?

我转过头,看到我心爱的少年,脸色苍白、气息奄奄地倒在钢琴旁。

他遍体鳞伤,到处是血。

我哭着扑过去,拉着他想要跑。

他却没力气,生机也在缓慢地流失。

他说:「……快跑……」

快跑。

我不知何时已泪流满面,摇着头不肯放开他的手。

他却就这样在我怀里失去了最后一点呼吸。

我惶然无措,崩溃大哭。

直到听见外面荣君酌的人似乎还没走,才撑起最后一点理智,咬牙振作起来从后门逃走。

碧海湾临近内海,我想要避开他们的视线逃离,只能跳海。

海水淹没我头顶的时候,有一瞬间,我绝望到就想这样死去。

直到荣君酌的脸在我眼前浮现,我浑身凉透的血管忽然便汹涌、燃烧起来。

那是恨不得将他抽筋扒皮、喝血吃肉的恨意。

我憋着一口气,向前游去。

眼前渐渐地开阔起来。

早晨的第一缕阳光洒落在海面上。

让我知道,我还活着。

耳畔似乎又传来婉转、悠扬的钢琴曲。

秦修伸手在我面前晃了一下:「想什么呢?喝粥也能走神。」

我定了定神:「还有一件事要拜托你。」

「有什么事尽管说。」

秦修走后,我拿起手机不停地给荣君酌打电话。

然而他一通都没有接。

或许是我被拉进了黑名单。

看来这次薛娴的确是动了真怒,或许还请动了薛家长辈,不然荣君酌不会出此下策。

尽管猜到了,但我依旧不停地拨打。

微信上也不停地发着消息,电话打了上百个。

直到手机没电关机,我才停了下来。

我开始收拾东西,衣服什么的可以再买不用带。

带了些简单的必备品,就离开了这间公寓。

站在电梯里,我以一个隐蔽的角度看了眼上方正常运作的摄像机。

离家出走的架势必须做得足足的,要让他知道我也是有脾气的人。

当然以荣君酌的神通广大,我绝对躲不了多久。

但躲得越久,便能让他越发认清我在他心中的地位。

无论是轻是重,这都算得上一场豪赌。

我可能不会赢,却有不会输的把握。

我想着这些,不着痕迹地摸了摸腹部。

我回到了前几年我还没跟荣君酌在一起之前,在郊区购置的小房子。

姥姥无亲无故,去世后,老房子的产权便落在了我手中。

我将之卖了,一小部分用作生活费和学费,另一大部分买了这个房子。

我在这里安安静静地住上了大半个月,中途只去见过一次秦修。

他眼神复杂地将东西给我:「你这是想要借子上位?可如果被荣君酌知道了,你……」

「只要你不说我不说,他怎么会知道?」

秦修:「时日一长,他怎么会不知道?」

我看着手中以假乱真的孕检单,轻笑了笑:「我会让它变成真的。」

秦修微皱着眉头,狭长双眼满是不赞同:「无论我怎么看,这都是一步臭棋,我真是不知道你脑子里在想什么,你真的爱荣君酌吗?你不怕他厌恶你?」

「你考虑这么多做什么,只要我能破坏荣薛联姻,想必你是乐见其成的。」

说完我就直接起身,想要离开。

却不防被他抓住手腕,我转眸看过去,他也没松。

只是勾唇笑得揶揄又带着莫名的认真。

「如果哪天你失败了,荣君酌不要你了,我这个前男友很乐意再延长一点与你交往的时间。」

我神色淡然地抽开手,一字未回地离开了。

荣君酌找过来时,我正提着一袋东西走出超市。

一辆车停在门口,车窗摇下,露出荣君酌凉薄、深邃的侧颜。

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他侧眸看过来:「跟我回去。」

我抿了抿唇,没再多看他一眼,径直向前走。

他立即下车追了上来,从后一把握住我的手腕,迫我转过身来面对着他。

他低垂着眉眼看我,眼底划过一点不悦与无奈。

「我不过是被薛家的人绊住几天,你就跟我生这么大的气?离家出走这么多天?看来是我平日太惯着你了。」

「那就不要惯了,你和薛小姐好好地过去吧!」

我立马挣扎着甩开他。

他将我紧紧地按在怀里,低沉、磁性的嗓音与耳边的心跳声共振。

「你吃醋了?你之前不是说,就算我结婚了也不想离开我吗?」

我瘪瘪嘴:「我改变心意了不行吗?」

「不行。」

我吸了吸鼻子,嗓音带上了明显的哭腔:「我那样说还不是因为我太爱你了,可是那时候我躺在床上很晕很晕,痛得睡过去又醒过来,你却没有回来的时候,荣君酌,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

他声嗓低哑地问:「在想什么?」

「我也是人,我也有心,我是会痛的。荣君酌,我不想爱你爱到失去自我……」我的眼泪涌出来,浸湿了他的衣衫,「不想一颗真心被你随意地对待,丢弃在脚下,任人践踏。荣君酌,我们还是断了吧!」

「不行!」

他几乎是脱口而出,低下头来似乎有些手忙脚乱地给我擦眼泪,眼底染上不自知的疼惜。

「我没有随意地对待你,也不会丢弃你,让别人践踏,周伊……」

他顿了顿,夜色般漆黑的眼眸深深地看着我,然后在我眉眼上落下羽毛般的轻吻。

「我想,我是喜欢你的。」

我睁大了眼睛呆呆地看着他,似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可……可薛小姐……」

荣君酌皱起眉毛,似乎对此也颇为困扰。

「我不喜欢她,我答应你,我们两家只是商业合作,我不会碰她,也不会跟她有任何感情纠葛,除了我的妻子这个名头,她什么也不会有。」

我听见心底发出了一声意料之中的冷笑。

笑薛娴可悲,也笑我自己可悲。

我什么也没说,带着荣君酌到了我住的房子。

将东西拎去厨房,出来时看见他正站在阳台的矮桌旁,手里似乎拿着一本……相册?

相册!

上面有我和姥姥的合照!

昨天晚上我抱着这本相册在阳台的躺椅上睡了一晚,今早没有放起来!

如果被荣君酌看到……

我的心脏仿佛被人狠狠地攥紧。

一种窒息感瞬间席卷了我。

那一刻,我甚至无法呼吸。

手脚冰凉,大脑一片空白的时候,荣君酌转过头看我。

他面容是一如既往的淡漠清寒,墨眸深邃。

语气也很淡,没什么温度:「这个和你合照的老人跟你是什么关系?」

7

我不着痕迹地深吸一口气,若无其事地走过去。

「我姥姥啊,我不是跟你说过,我是被姥姥从孤儿院领养的吗?」

荣君酌斟酌一会儿道:「怪不得你姥姥看起来十分面善,生前定是位慈祥、和蔼的老太太。」

我愣住了。

心底不可置信地看了他一会儿。

哈!

哈!

哈!

他不记得了!

他居然不记得了!

他一脚踹死了我的姥姥,现在看着她的照片居然一点儿印象也没有了!

天底下的老太太那么多,他十年前随意地踹死了一个,连样子都没看清。

他怎么会记得住她的模样?

这实在太可笑了!

我垂在身侧的手指气得微微发抖。

「好了别看了,陪我去做饭。」

荣君酌难掩诧异地被我推着走,一边皱着眉看我一边拒绝:「我什么时候做过饭,周伊你不要……」

剩下的话在看到我眼中说来就来的泪花时,被他咽回了肚子里。

我差使他洗青菜和土豆。

在公司里说一不二的霸总黑着脸看着水池里的菜,在我的叠声催促下,终于纡尊降贵地动起了手。

我壮着胆子和他开玩笑:「听说你们这种霸道总裁都不洗内裤的,用一条丢一条?」

荣君酌眼神微凝,转过来高深莫测地看着我,唇线微扬:「洗不洗你难道不知道吗?还是你在暗示什么?」

我:「……」

他洗了水朝我逼近,我步步后退,直到后背靠上案台边沿,无路可退。

他的手沾了水珠,摸上我下颌上带着冰凉、潮湿的触感。

我被那触感激得微颤了一下。

「说起来,你不想我吗?」

「它很想你。」

我脸倏地通红:「下流!」

他倾身吻了下来。

我们接了个极尽缠绵、温柔的长吻。

到最后,我却没忍住,推开他对着池边干呕了几下。

荣君酌拧着眉毛:「你怎么了?上次也是。」

我难受地捂着胸口,嗓音沙哑:「我也不知道。」

他手掌覆上我的额头:「是不是还不舒服,等下吃完饭我送你去医院。」

「不用了,就是这几天胃口不好而已。」

吃完饭后,荣君酌让我搬回去。

我坚持拒绝了。

他似乎拿我没辙,只是让我好好地休息,说晚上会过来。

他走以后,我在阳台坐了很久。

一遍遍不厌其烦地翻看着那本相册。

闭上眼睛,仿佛姥姥还在。

用她温柔、慈爱的眼睛注视着我,温暖的手掌轻抚我头顶。

我甜甜地对她笑,夸她今早煎的太阳蛋超级超级好吃。

就这么安宁了几日,某日,我故意装作不小心的样子让他看到了那张孕检单。

荣君酌捏着那张单子,微微地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我,嗓音微沉:「你怀孕了?」

看着他不辨喜怒的脸色,我故作镇定:「嗯。」

他眉头轻蹙,看着上面显示的日期:「为什么不告诉我?我来找你的那天你就该跟我说。」

我脸色苍白地垂下眼睫,一语戳中他心中的想法:「告诉你有什么用,你只会让我打掉。」

荣君酌噎了一下,略显焦躁地捏了捏眉心:「你想生下来?让他当私生子?」

我伸出手拉过他宽大的手掌,覆在我的小腹上,抬眸认真地看着他:「荣君酌,你真的忍心打掉他?这可是我们的孩子。」

他眉头轻动,黑眸中似乎闪过一点什么,神色有些怔忪。

「况且,你知道我的身世经历,我是不可能流掉他的,他是我的孩子,我绝不可能放弃他。」

猝不及防,荣君酌忽然伸手将我紧紧地抱入怀中。

「好,你想生那就生吧,」他顿了顿,似乎是下定了什么决心,嗓音中带着一股鲜少的认真与坚定,仿佛在许诺,「我会跟薛娴退婚,让你名正言顺地做我孩子的母亲。」

我愣了愣,从他怀里抬起头呆呆地看着他。

在我的计划里,是打算将此事不小心透露给薛娴,她被嫉妒、愤怒冲昏了头脑,意外地害我流产。

这样,荣君酌在厌恶薛娴、怜惜我的双重促使下,解除荣薛联姻。

却没想到,此刻他便对我做出了这样的承诺。

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见我一副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的模样,荣君酌低眸温柔地看着我,唇边隐地约勾起藏着细碎笑意。

「这样,你是不是会更信任我一些?」

我有些不明白地看着他。

他垂首在我唇上不轻不重地咬了我一口:「我刚才只是太震惊了,我保证我从来没有想过要打掉他,不许胡乱地揣测我。」

「……你真的没有?」

「嗯,你总要给我这个第一次当爸爸的人一点缓冲时间。」

我将脸埋进他怀里,试探一般小心翼翼地问他,像是躲在壳里用触角轻轻地探出来一点的蜗牛:「荣君酌,你爱我吗?」

他似乎要将我拥入骨髓,我耳畔响起他笃定的嗓音:「当然,周伊,我爱你。不仅仅是喜欢。」

听着他郑重其事告白的话语,我眼前却仿佛浮现出我大仇得报将他踩在脚下的画面。

我知道,从这一刻起,胜利的天平已经向我倾斜。

我仰起头笑了,眼眶微红,藏不住的哽咽:「我也爱你。」

更深层次的意思是——我已有能让你生不如死的权利。

我问他怎么突然决定要退婚了。

荣君酌抱着我坐他腿上,抚着我的长发神情淡淡:「不突然,早在我意识到喜欢你的那刻,便有了这样的想法。」

我用拳头捶他:「我怎么就那么不相信呢?你不会是在哄我吧?」

荣君酌大手包住我的拳头,眯起眼眸看我:「你就那么不相信我?」紧接着又道,「好吧,看来是我从前做得太差,在某人心里留下了不小的阴影,我之后加倍地补偿。」

「你还敢说!」

我气咻咻地瞪他,他却捏着我的下巴吻了下来。

时而缠绵温柔,时而疾风骤雨。

我脸色绯红地瘫软在他怀中,他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我的手掌。

跟我说自看到那本相册起,就查了下我之前的经历。

听到这里,我心里「咯噔」了一下。

但此刻他诉着衷肠,想必那资料里应该没有程景初。

想想也知道,中学的早恋事件怎么可能出现在档案里。

「周伊,我第一次这样喜欢一个人。看到你过去的经历,我也做不到无动于衷,我真是栽你身上了。」

他话语里带着轻微的叹息,又似乎有点懊恼,骄矜不已。

退婚的事没有那么容易。

但荣君酌既然已经给了我这个承诺,我也没有催他,只是开始频繁地出现在荣氏大楼,和前台、总经办的人都混了个脸熟。

他们表面目光里是尊敬与讨好,眼底深处藏着的轻蔑与鄙夷却无法忽视。

我不是特别在意,只是一点点地试探着荣君酌的底线。

看他公司的财务报表、合作方案,兴头上来时要他教我怎么看合同分析利弊。

借口是我不想做一个被他宠着的金丝雀,想要在事业上能够帮到他。

他对我笃信不疑,当真开始认真地教导于我,自己没空也会让助理教我。

我很快地便上手,只几天业务能力便「噌噌」地上涨,无需教导。

荣君酌就笑,捏捏我的脸颊语中满是赞许:「没想到我老婆这么能干,我真是捡到宝了。」

我脸色微红地将文件扔到他怀中:「八字还没一撇呢,不许乱叫。」

荣君酌不置可否:「那你想我怎么叫你?」

他沉思一会儿,忽地抬眸看我,眼神深邃:「周周?」

我眼皮一跳,差点儿就以为他知道了什么。

可是不可能的。

他不可能会知道的。

我皱着眉拒绝:「不要,天底下姓周的人那么多。」

荣君酌定定地看着我,眼眸疏寒犹带温柔:「那就伊伊。」

8

「再叫一声。」

「伊伊。」

我笑着在他脸上亲了一口:「欸。」

他失笑捏了下我的脸颊。

凉薄的眉眼微弯,漾出浅浅的温柔。

「调皮。」

我躲开他欲要更进一步的手:「工作场合,不许动手动脚。」

他眼底一暗,声色稍哑:「上次在沙发上……」

我严肃地摇了摇头:「上次是上次,现在我是荣总的手下,不许你骚扰下属。」

他薄唇微动,似是还要再说,手机铃声适时地响起。

说了几句,他便叫我收拾东西跟他去开会。

我利索地跟上,俨然是一位似模似样的得力助手了。

清明节那日,荣君酌坚持要陪我来祭拜姥姥。

我推脱不过,便带他来了。

细雨蒙蒙中,他撑伞站在墓前。

向来冷酷、淡漠的男人眉眼是罕见的认真与庄重,跟姥姥说会一辈子对我好,不会再叫我受半点委屈。

我看着他,脸上满是感动与动容,眼眶微红,泪花打转。

心下讽刺、冷笑,却不得不演好这出戏。

「我去抽根烟。」

我撑着伞,看着他高大的黑色身影没入远处的树林中。

我在姥姥的墓前蹲了下来,擦了擦照片上的水渍,却怎么也擦不干净。

雨一直下。

我一直擦。

贴着冰冷的墓碑用只有我自己能听清的声音解释:「姥姥,刚才的话通通都不作数,你别当真,也别怪我。我周伊这辈子唯一爱的人叫程景初,你也见过了,是很好很好的人。」

我深吸了一口气,站起来发现荣君酌正站在最边上靠近树林的一处墓碑前。

微垂着头,眉眼压低,神情有些阴郁。

那个方位……

我心里微微一紧,连忙小跑过去给他撑伞。

「你干吗站在这里淋雨,会感冒的。」

我一边说一边拿纸巾给他擦脸和鬓发。

荣君酌伸手握住我的手腕,眼底暗沉一片,墨色翻涌。

「你知道这里埋的是谁吗?」

我转过头看了一眼,没有照片,就念上面的名字:「程、景、初,谁啊?」

「仇人,」荣君酌顿了顿,冷笑了一声,「更准确一点,是仇人的儿子。」

我怔了怔:「仇人?他做了什么伤害你的事吗?」

荣君酌没有回答,只是深深地看着那个墓碑。

「也不知道是谁给他立的碑,葬在这里,未免脏了这块风水宝地。」

「不如我叫人把他给挖出来丢进海里。」

他不似在开玩笑,垂着长睫思考着可行性。

我露出害怕的神情,摇了摇他的手臂,轻声地劝慰:「冤有头债有主,他都死了你就别这样做了,也算是给我们的孩子积点福,嗯?」

他回神看到我胆战心惊的模样,愣了一下,伸手把我抱进怀里:「吓到你了?对不起……我就是想起了过去一些不好的事。」

我眨了眨眼:「什么不好的事,可以告诉我吗?让我跟你一起分担。」

荣君酌还是放弃了挖尸丢海的打算。

回程的途中,他跟我说了过去的事,那是属于他的视角的故事。

「以前做生意想耍起来,黑白两道就都得沾。荣家最早,表面是开酒店经营酒水,暗地里培植了不少暗线,走私毒品。」

贩毒?!!

我心里重重地一震,窝在口袋里的手下意识地打开了录音。

荣君酌看我一眼,手已经往烟盒去了,想起什么又收了回来。

「我爸一心想重振家业,不免走了歪路,什么来钱就去干什么,荣家迅速地壮大之时,也多了不少蛀虫,程鹏,就是蛀虫之一。

「他将那些年收集到的证据交给了警方,荣家当年被彻底地清洗了一番,我爸为了脱罪,为了保住荣家基业,将我小叔推出去做了替罪羊。」

荣君酌轻嗤一声,眉眼讽刺冷淡:「若是没有当年的那场动荡与清洗,如今的荣家,哪轮得到秦家与之分庭抗礼?」

我抿了抿唇,有些惶然地看着他:「你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你完全没必要跟我说的。」

前面是红灯。

荣君酌停下,转过头来安抚似的摸了摸我的脸颊。

黑眸深邃,唇角微掀,嗓音低沉:「告诉你,是因为我把你当自己人。伊伊,你既然知道了,就注定要进我荣家的门,做我荣家的人。怎么?害怕了?」

我有些勉强地笑了笑:「害怕是肯定的,但你会保护好我的,对不对?」

「对。」

荣君酌的笃定让我的脸色好看了些。

我踌躇了一会儿,忍不住问:「我现在在公司里给你帮忙打工,没发现荣氏有什么问题,你们没再……那啥了吧?」

「自然。」荣君酌微微失笑,神色坦然镇静,侧脸过分的白皙、好看,「我们现在都是遵纪守法的好公民,违法犯罪的事当然不会去干。」

我咽了咽口水,试探道:「你是不是跟你小叔关系很好?」

「嗯。」

「怪不得你那么生气,那么讨厌那个景什么。」

「是啊,所以事后我爸查出是程鹏下的黑手,我就主动地请缨带人去找他们算账。」

他说得风轻云淡,好像真的只是去算账。

我却深深地明白,「算账」两个字背后,是怎样的惊心动魄,怎样的血流成河。

三条人命啊。

我看着荣君酌平静俊美、宛如恶魔的脸。

心里涌动的是无数次深夜从他身边醒来,看着他平静的睡颜,恨不得将他捅死的杀意。

但还不是现在。

还不够。

我目视前方,闭上了眼睛。

薛娴找过来时,我正在公寓内远程处理文件。

她找来的时机真的很巧妙,想必是知道荣君酌去出差了。

荣君酌本来也想带上我的,但那几天我特意表现得很不舒服,什么脚酸、孕吐、胃口不好啊,他就放弃了,让我好好地休息,别累着自己,他会以最快的速度回来。

看见她的那刻,我给秦修发了条信息,让他安排好医院的人手。

我计划中的戏码终归是要上演的。

不逼荣君酌一把,他退婚的速度还是慢吞吞的。

男人果然还是嘴上说得好听。

她脸色苍白,歇斯底里:「你是不是很开心?君酌愿意为了你跟薛家退婚?!

「你利用你肚子里的野种上位!你以为荣家就会接受你这个一无是处毫无背景的儿媳妇吗?!周伊你妄想!」

我轻笑了一下,起身给她倒了杯水:「薛小姐喝口水冷静一下,重新组织一下语言,不然你这个泼妇样让君酌看见了……」

「你这个贱人!」

还没说完,就被她端起水杯迎面泼了过来。

我及时地闪了一下,慢条斯理地擦着袖子上的水渍:「上次是咖啡,这次是水,薛小姐这么野蛮、粗鲁,怪不得君酌不喜欢你。」

这话似乎是戳到她肺管子了,她气到失去理智,和我推搡起来。

我倒在地上捂着肚子喊痛时,薛娴便神情慌乱地跑掉了。

在医院看到秦修时,他对我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周伊,狠还是你狠。」

我笑了:「你应该乐见其成才是。」

他摸着下巴审视般看着我,问:「你真的爱荣君酌?」

我毫不犹豫:「当然。」

「你就不怕他知道真相?」

「只要你不说,谁会知道?」

我淡然地看向窗外:「薛娴害了我和他的孩子,只要他真的爱我,就不可能再跟薛家合作。秦总只要把马脚藏好,别被他发觉了就行。」

秦修深深地看着我。

「你爱一个人的方式还真——」

「特别?」

「——可怕。」

9

荣君酌知道的那刻果然大怒,立刻便赶回来见我。

看着我躺在病床上苍白、羸弱的样子,又心疼又气愤。

冲过来抱紧我,风尘仆仆、嗓音沙哑:「你感觉怎么样?痛不痛?怕不怕?」

我委屈得直掉眼泪。

要是以前,我肯定就忍下来了。

但这回薛娴害我流产,我当然不能一味地软弱。

荣君酌一边柔声地哄我,一边信誓旦旦地保证会让薛娴付出代价。

末了轻轻地吻在我的额头上,低沉的嗓音带着温柔与心疼:「别太难过,对身体不好,孩子以后还会有的。」

我埋在他怀里掉眼泪,不说话。

不会有的。

怎么会有孩子呢?

荣君酌,第一次陪你过夜后,我吃了大量的避孕药,早就无法生育了。

与你肌肤相触我恶心得直吐,我怕避孕药没起作用,反复地吃了吐,吐了吃,最后还进了医院。

那时你不在意我,与我一夜后再见面也根本就不记得我,怎会知道我的遭遇?

我受尽万般苦楚委屈才让你看见我,心里有我,这就注定了,我才是最后的赢家。

后来身体好了以后,我才从荣君酌口中知道薛娴的结果,解除婚约后被薛家强制地送去国外了。

我沉默许久,什么也没说,只是将精力更多地放在了工作上。

一天到晚都在公司帮荣君酌打工,大有用工作麻痹自己的意思。

荣君酌都由着我,偶尔强制地要求我好好休息,逼我按时吃饭,我没胃口就拿着勺子一勺一勺地喂。

强硬却难掩温柔地填饱我的肚子。

轮廓分明的五官线条,直逼人心的俊美与漠然,却在微垂着睫毛,又抬起看我时,声线诱哄而宠溺:「再吃一口,最后一口。」

结果就是无数次的最后一口。

完了怕我噎着,还喂我喝果汁。

我呆呆地看着他,眼神茫然又带了点陌生:「我有点害怕。」

「怕什么?」

「我觉得自己在做梦。」

我伸手捏住他一截衣摆,脆弱地问:「我怕你对我这么好是一场梦。」

荣君酌顿了顿,伸手抱我入怀:「不是做梦。」

他一边说一边捉住我的手轻轻地揉捏,冷不丁一丝冰凉缓缓地从指尖蔓延而进,像是某种圈套。

我低头看见了一枚璀璨闪耀的钻戒戴在了我的无名指。

「如果真是梦,那我也希望一辈子都不要醒。」

他在我耳边轻声喃语,轻吻着我的耳郭,酥痒一点点地蔓延至心头。

我们吻在一处,仿佛磁石一般紧贴着对方。

荣家老一辈当然不会同意我一个毫无家世背景不能给荣氏带来任何助力的孤女进门。

但他们在荣氏早已没了话语权,当家做主的是荣君酌。

他想娶我,就没有任何人可以阻挠。

反而是荣父让我比较意外,他丝毫不在意他儿媳妇的家世,淡淡地看我一眼,只是问了荣君酌一句:「你是真心地想娶她?」

「自然。」

「那就收起以前的做派,在外至少要给她荣家夫人的体面。」

或许他们私下还说过其他的,但我已不得而知。

一切都顺着我料想中的发展下去。

在外人眼中,我将会风风光光地嫁入豪门,从此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是妥妥的人生赢家。

一次酒会上,秦修还特地趁荣君酌不在的时候找过来。

笑得风流恣肆,与我碰杯。

「周小姐夙愿达成,怎么也不来找你的老拍档叙叙旧?」

我勾唇浅笑:「毕竟是前男友,不合适。」

秦修看着我,压低嗓音:「算计未婚夫就合适了?」

「你威胁我?」我笑意转淡。

「非也,只是想同未来的荣氏女主人做件交易。」

「什么交易?」

「荣氏与我作对那么久,我不出这口气难消心头之恨。」

我装作为难地咬了咬唇:「你到底想让我做什么?」

秦修还没开口就远远地看到荣君酌沉着脸走过来。

他眉梢轻扬,刻意地与我拉近了距离。

下一秒,荣君酌伸手揽住我的腰身,仿佛宣示主权一般淡淡地问:「秦总在跟我的未婚妻聊什么这么开心?」

他似乎着重强调了「未婚妻」三个字。

秦修微微失笑:「荣总喜得佳人,我心中失衡,跟我的前女友回忆一下过去不过分吧?」

荣君酌冷冷地看着他,讥诮道:「你是该失衡,毕竟你也只剩下回忆了。」

秦修脸色不变,笑意更深:「荣总要是对周伊不好,我随时敞开怀抱欢迎她。」

「你不如做梦,兴许更有机会。」

荣君酌不愿再跟他费口舌,拥着我离开此处,边走还边幽幽地问:「你和他有什么过去好回忆的?」

我忍不住笑:「你是不是吃醋了?」

我以为他不会回答,谁知过了几秒,他憋出个「嗯」字。

我惊讶看过去时,他端着俊美、淡漠的神情,却一眨不眨地看着我,眼底波光涌动。

「你……」我咬住唇,要哭不哭的,「我记得我以前问过,你好过分、好可恶。」

荣君酌似乎也想起来了,眸色更深。

拉着我躲在了一旁的窗帘后,深深地吻了下来。

「我的错,不仅爽,还销魂蚀骨,食髓知味,一辈子也离不开。」

「你要是气我,那我用这辈子赔给你。」

我想开口骂回去,却被堵住了唇舌。

最后只能愤愤地砸他的拳头。

秦修要我做的,就是暗中做手脚,向他透露信息,搅黄了荣氏的好几桩生意。

荣君酌怀疑有内鬼,故布疑阵之下,还真揪出了几个有异心的人。

他似乎异常地信任我,压根就没怀疑到我的身上。

反而经过此事后,愈加器重我、放心我。

毕竟,是要长相厮守、白头偕老的枕边人。

我演得都要入戏了。

好像我俩真的是真爱。

历尽千帆后美好故事的结尾,就应当是我们步入教堂,共订一生一世的盟约。

时间一点点地推进到了婚礼的那天。

盛大而庄严,是每个女孩都梦寐以求的盛世婚礼。

台下宾客如云,一张或祝福或虚伪或不看好的脸,如梦似幻。

耳畔是神父轻缓、慈悲的话语。

我看着站在对面眼角眉梢、难掩喜色的荣君酌。

多么多么希望此时此刻站在我面前的人,可以是程景初。

——「诶,程景初,你将来会不会娶我啊?」

「会。」

「哇,你这么肯定啊,万一以后我们分手了怎么办?」

「唔——你……你不讲武德!」

「不会分手,不许说这样的话。」

「哈哈,我逗你玩呢!好不容易把你追到手,我怎么舍得跟你分开呢?」

他脸红了,低垂了眼睫不太好意思地看我,却伸出手握住了我的手,紧紧的。

我就爱逗他:「话说,刚刚是你第一次主动地亲我吧,快说说,感觉怎么样?是不是超级棒?」

他脸更红了。

绯红的颜色蔓延开,美好易碎的模样犹如一碰就破的肥皂泡泡。

我不敢碰,却还是破掉了。

「伊伊,怎么哭了?」

荣君酌动作轻柔地给我擦眼泪。

我含泪地对他笑了一下:「没事,我就是太开心了。」

荣君酌轻笑了笑:「小心哭花了妆,被人笑新娘子不好看。」

我忍不住瞪他。

他却弯起眉眼笑了,是我见过他最开怀的笑容。

新郎亲吻新娘的前一刻,我轻轻地问他:「荣君酌,你高兴吗?」

他紧紧地抱着我:「高兴。」

「那就记住此刻的感觉。」

——因为你再也体会不到了。

荣君酌许是太高兴了,没有发觉我语气的不对劲,只是深深地吻上了我的唇。

台下人群却忽然躁动起来。

「怎么回事?警察怎么过来了?」

「抓人可真会挑时间,今天可是荣总的大喜日子!」

人群自发地让开一条道路。

一身警服的盛白面无表情地走过来,出示逮捕令:「荣君酌,跟我们走一趟吧。」

10

现实中,灰姑娘嫁入豪门故事的结尾却是新郎被警方带走,留给新娘的是各种同情幸灾乐祸的眼光。

短时间之内,荣氏股票大幅下跌,各种匪夷所思的传闻甚嚣尘上。

大厦将倾,局势动荡,连员工都人心惶惶,跑了不少。

我第一时间躲在了警方的庇佑之下,藏在了任何人暂时都找不到的地方——军区大院盛白的住处。

那日我跟他重逢,重新加了联络方式。

知道他是警察以后,我便将他拉进了我的筹谋之中。

盛白告诉我:「行贿、非法牟利,只要想找,一家企业能列出的罪名一大堆,关键是证据。」

他问我究竟在做什么。

我什么也不肯告诉他,他终究妥协,在合法范围内给予我帮助。

我自踏入荣氏大楼的那刻开始就在找证据,找荣氏从前涉事犯案的蛛丝马迹。

随着荣君酌对我愈加信任,我能接触到的核心机密便越多。

他还带我去过几次荣家老宅。

荣父不在的那夜,我勾引荣君酌书房 play。

筋疲力尽之后他抱我离开书房,我抬脚轻勾,书房的门没有合拢。

他睡着了,以防万一,我给他倒的水中还加了安眠药。

我该庆幸的是,荣父早年许是亏心事做太多,不喜欢安监控,那种仿佛被人窥视的感觉还会令他觉得良心不安吗?

我冷笑着收集一切我觉得可以用到的信息、可以让荣家倾覆的细枝末节。

那段时间,我心理素质极佳,一言一行仿佛都在走钢丝。

一边与荣君酌恩爱甜蜜,一边预谋着毁灭他的一切。

精分到,成功的这一天,我还觉得像是在做梦。

或许是抱着必死的决心,毕竟连死都不怕,还怕被发现,怕失败吗?

紧绷着的那根弦松了。

我龟缩在盛白的家中,忘记了时间流逝。

他家有钢琴,我娴熟地弹着《致爱丽丝》。

初时盛白很惊讶:「你什么时候会弹钢琴了?」

我没回他,他却仿佛在我一遍遍不厌其烦的弹奏中明白了什么。

后来他告诉我,荣氏破产了。

「根据你提供的证据,荣家洗白之前违法杀人的勾当没少干,就算不是死刑,也够他们坐上一辈子的牢了。」

他还跟我说,程景初的爸爸程鹏是卧底,蛰伏多年,家人也被牵连死于非命,死后还无人知晓其功绩,他是英雄。

我的心却麻木得起不了任何波动。

仿佛任何事也无法牵动起我的情绪。

我不知岁月地躲了很久。

直到盛白告诉我,荣君酌被判无期徒刑,他想见我一面。

听到这个人,我麻木不仁的心头才泛起了点点涟漪。

真的是恨意难消。

看见我的那刻,荣君酌面无表情的脸终于有了些许波动。

我以为他会咬牙切齿,欲杀我后快。

他却只是垂眸看着我空无一物的手指,哑声地唤我:「伊伊。」

我终于不用在他面前演戏,冷漠地看着他。

他问:「伊伊,你的戒指呢?」

「扔了。」

荣君酌疲惫的眉眼抽动一瞬,他闭了闭眼,黑眸深深地看着我:「伊伊,我们承诺过永不分离,等我出来好吗?」

我笑了:「你怎么会有出来的机会?」

我笃定地说:「你一定会死在狱中。」

憎恨荣家父子的人不在少数,就算没有我让人动手脚,想必那些人也不会让他们在牢中好过的。

他眼底闪过一点明显的沉痛,血丝爬上了他的眼睛,那一刻他的声音沙哑得不像话:

「你就那么恨我?」

「你说呢?」

「所以那些你爱我的话,为我做的事,都是假的吗?」

他问得好可笑。

实在太可笑了。

我没忍住笑出了声:「荣君酌,你以前跟那些女人逢场作戏的时候,扪心自问是真的吗?」

他霎时失声,怔怔地看着我说不出话来。

好一会儿才紧抿着唇,捏了捏眉心,深吸一口气慢慢道:「我不信这么长时间,你哪怕一点点、一瞬间都没有为我动心过。」

我坚定而残忍地否定了他:「你错了,没有,哪怕一点点、一瞬间都没有。」

他原就苍白的脸色血色尽失,一眨不眨地看着我,呼吸都放轻了。

好像呼吸都是一种凌迟。

看他这么痛苦,我就开心了。

就忍不住想让他更痛苦。

「你知道吗?你去找程鹏算账的那晚,我也在,我就躲在暗格里,亲眼看着你杀了我姥姥,杀了程景初,杀了程叔叔。」

「……对不起,我……不知道那是你姥姥。」

他低垂了眼帘,似乎明白这声道歉,来得有多迟、多可笑。

我漫不经心:「知道又怎样?那时的你会心慈手软吗?要是我被你发现,恐怕也难逃一个『死』字。」

荣君酌原本挺直的后背都佝偻了几分。

好像知道自己无法反驳,罪无可恕。

我几乎要将这十年的隐忍与怨恨都爆发出来。

一字一句地化作刀刃砍在他身上。

「你知道吗?刚和你上床的那几个月,我几乎每次事后都要吐,我恶心啊,太脏了,你把我弄脏了,可是我又只能用这种方法才能接近你。

「我每次洗澡都要把自己一层皮扒下来,好像这样才可以更干净一点。

「睡在你身边的每时每刻都让我恶心,噩梦不断。

「荣君酌,你就是个魔鬼,我恨你还来不及,怎么可能爱你?」

他用手撑着额头,脸庞绷得极紧:「……别说了。」

「还有啊,我从来就没怀过你的孩子,孩子是假的,是我找秦修伪造的检验单。」

他猛地抬起猩红的眼,血丝密布,尤为狰狞。

又恨又爱,要把我吞了似的。

我却笑得畅快,恨意地啃食着我的心口,我口不择言道:「就算有,我也一定打掉,一个有着你血脉的贱种,有什么资格被我生下来!」

「周伊!」

我好整以暇地看着他,浑不在意他到底有多痛。

荣君酌好似被抽去了生气一般,一瞬间整个人都萎靡下来,死气沉沉的。

他低声地问:「你要我怎样做,你才会好过一点,放过自己?」

我:「我要你生不如死,活成行尸走肉,才许去死。」

他无波无澜地看我一眼:「好。」

我感觉自己活过来了一点。

盛白寸步不离地跟着我,问我想不想出去走走。

我想了想,去了海边。

就是我当年逃出生天的地方。

海风拂面,温柔得像是有人在轻抚我的面容。

我垂眸看着波光粼粼的海面,盛白拉住我的手腕:「小心点,别摔下去。」

我刚要挣开他的手,心口一痛。

枪声响起。

子弹从我后心穿膛而过。

我猝不及防地向前倒去,周边惊恐喊叫声不绝如缕。

尖叫声逐渐远去,我没入了冰冷的海水中。

阳光洒满了海面,温暖却只一瞬,底下全是怎么也照不暖的寒凉。

这样也好。

程景初,我来找你了。

你应该不会嫌我来得太迟吧。

11

「你们两个还真是胆大包天,特别是你——程景初,马上就要考试了,这种节骨眼上你却闹出这种事,你还要不要你的前程了?」

耳边骂骂咧咧的,我身躯摇晃一下,险些没站稳,身边清冽气息靠近,稳稳地扶住了我的胳膊。

教导主任瞪大了眼,一脸的难以直视:「看看你们!还有个学生的样子吗?在我面前都好意思拉手,要是没人的地方是不是更加猖狂?!」

那熟悉又久违的气息一触即离。

阳光从一旁大开的窗子外洒落下来,刺痛我的眼皮。

窗外风吹树叶,「沙沙」作响。

我转眸看见站在我旁边的少年,容色清隽、白皙,后背挺拔,从容平静。

我震惊地瞪大双眼,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我们一同站着,老老实实地挨着教导主任乱飞的唾沫星子,最后被通知已经告知家长,让我们尽快分手,专心学习。

一走出办公室,我便拉着程景初的手拔足狂奔,朝着楼顶天台而去。

「慢点,别摔着。」

少年一边叮嘱,一边加快速度走在了我面前。

拉着我爬楼梯,我就不用那么累了。

我看着他修长、挺拔的背影,滚烫的泪意涌上眼眶。

一到楼顶,他还没来得及问什么,就被我冲进怀中。

我哭得歇斯底里,紧紧地抱着他,满是失而复得劫后余生的痴狂。

程景初有些无措地抱着我,不停地抚着我的后背,问我怎么了。

「是不是怕分手?你放心,我不会跟你分手的,我们——」

他还没说完,我便扬起头,踮脚捧着他的脸吻了上去。

程景初一如既往地红了脸,有些羞恼地想要推开我,却只是虚虚地推着,任我施为。

放开他以后,我的眼泪根本止不住,他伸手给我擦眼泪,难掩焦灼,担忧地看着我:

「你到底怎么了?」

我摇摇头,只是坚定道:「给你爸爸打电话,我有话跟他说。」

程景初看了我几秒钟,拿出手机打了过去。

我接过手机,将他推到门内的楼梯上:「在这儿等着,不许偷听。」

程景初拉住我的手,清澈、黑润的眼眸看着我:「周周,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看着他活生生地站在我面前,我又想哭了。

我吸了吸鼻子:「你放心,你该知道的我迟早都会告诉你,现在听我的,好吗?」

第一通没接,我打第二遍,程鹏接了。

我冷静地告诉他我所知道的事。

荣家已经发现他的卧底身份,他要是还想活着保护好程景初陪伴他长大,就要离开。

程鹏一开始还以为是程景初对我说了什么。

我:「你什么也没告诉他,他怎么会知道?但你作为他的父亲,该保护好他。

「程叔叔,你是英雄,你的使命已经完成了,再留在这里只有死路一条。」

我深吸一口气:「你带着程景初出国吧,今天就出发。」

程鹏的声音惊疑不定:「你究竟是什么人?我如何能相信你?」

我咬住下唇,尝到了一丝血腥味:「死过一次的人,程叔叔,你们今天不走,就会死。」

我使尽浑身解数,将前世所了解到的一切都跟他说,试图让他相信并照做。

程鹏终于在保护好程景初想法的促使下,答应了。

我松了口气。

转头就去找程景初。

让他不许偷听,他就真没偷听。

站在楼梯上,手里拿着随身携带的单词本,垂着眼帘背单词。

正是青春年少啊。

隔着十几年的时光,我重新看到了只会在梦中出现的少年站在面前。

可是没能重逢多久,又要离别。

这真的不是做梦吗?

我没忍住伸手狠掐了自己一把,痛得龇牙咧嘴。

程景初走过来看见我手臂上的红痕,皱着眉满脸不赞同。

「从刚才在教导处那里,你整个人就很不对劲,到底出了什么事?」

我把手机还给他:「让叔叔跟你说吧。」

程景初听了一会儿,眼神微微震动:「出国?」

挂了电话后,程景初脸色沉静地望着我,嗓音清冽、低沉。

「出国的事是你怂恿的?还是打算什么也不跟我说?」

我看着少年眸底翻涌的怒意与无可奈何,心头痒痒起来:「是我劝说的,但决定是叔叔自己做的,不跟你说,是觉得——」

「什么?」

我凑过去抱住他一条手臂,笑弯了眉眼。

「我们现在能在一块的时间不剩一小时了,我不舍得浪费时间。」

浪费时间对你说起前世种种,让你徒增担忧与怜惜。

程景初:「所以你就舍得与我分开?」

我惊讶地挑了挑眉,笑得像只偷了腥的猫:「你的意思是,你不舍得跟我分开吗?」

少年白皙如玉的耳郭瞬间染上一抹绯红。

他眼睫轻颤,澄澈的眸无措地转了下,忽然伸手挡住了我灼灼如流火的眼睛。

我听见了他带着些许羞恼与无措的清冽嗓音:「嗯,不舍得。」

不自知地,我唇角的笑容越发扩大。

「我也不舍得的,好吗?!我恨不得日日夜夜都可以跟你待在一起,不分开一秒!」

似乎是被我炙热、直白的话语惊到,他放在我眼睛上的手颤了颤,然后拿开了。

他脸上染着一层浅浅的红晕,眸光如水,不复冷淡。

「那你为何要这么做?」

莫名委屈巴巴的。

「有很重要不得不这么做的理由,你就跟程叔叔走吧,这些事以后我有的是机会慢慢地告诉你,只要你跟他走。」

程景初沉默了几秒,忽然问:「那你会有危险吗?」

他什么也不知道,但敏锐的直觉告诉他,是生死攸关的事。

不然一个个的,不会如此失控。

我摇摇头,对他笑得坦然:「一定不会,我还等着有朝一日你能回来娶我呢!」

程景初握着我的手,珍而重之地亲了下我的额头:「嗯,如果等得太辛苦,就不需要等了,你开心就好。」

我皱起眉毛,不太开心地道:「你不要我等你?你就不怕我跟别人好上了?」

「不怕。」

好可恶。

怎么能不怕呢?

「程景初你完了,你不爱我了是不是?」

程景初无奈地浅笑,仗着比我高摸了摸我的脑袋:「等的人只有我一个就好,伊伊,这次换我来追你。」

我笑了,豪气干云地道:「追什么追,不嫌麻烦!你只是出国而已,我们又不是分手!让我们来谈一场轰轰烈烈、不知期限的跨国恋吧!」

他眼神纵容地瞧着我。

好像无论我说什么、做什么,他都会坚定不移地站在我这边。

他只是说:「一定要保护好自己,就算会伤害到我也没关系。」

程鹏的动作很快,答应了之后便以最快的速度收拾东西办理手续,带着程景初离开了这里。

我和他重逢的时间加起来都没有一个小时呢。

但放学回到家看到姥姥在厨房里忙活,满头银丝却精神矍铄的模样,我使劲儿地将眼泪憋回去,扔下书包,一边挽起袖子一边蹭到她老人家身边。

「姥姥姥姥,今天晚饭吃什么啊?这个土豆是要洗的吗?我帮你!」

她拍了下我的手背:「别以为你帮我忙,我就可以不计较你早恋的事儿。」

我讪讪地收回了手。

姥姥又接着问我有没有受到伤害。

我鼻子一酸,瓮声瓮气地说了和上辈子一样单纯、天真的话。

姥姥无奈地笑:「傻孩子。」

这晚,我们没有去程景初家吃饭。

我在意的所有人都平平安安的。

12

重生回来的第一个晚上,我根本就睡不着。

生怕睡着了再醒来,一切都是泡影。

硬撑着吃完姥姥给我煎的太阳蛋早餐,来到教室一坐下便昏昏欲睡。

还闹出了走错教室的糗事。

好友闻风而来拉着我离开:「你怎么回事?穿越了忘记自己哪个班的?」

我瞳孔地震:「你怎么知道?」

女孩鄙视地看我一眼:「你是不是还要告诉我,你不仅穿越还是重生?」

我了然,面无表情推开她的脸:「你昨晚又熬夜看小说了吧?」

好友嘻嘻一笑,一脸的「还是你懂我。」

上辈子姥姥的事儿发生后我就转学了,跟过去的朋友同学没有任何联系。

竟有些不记得她的名字了。

只一个上午,程景初退学的消息便传遍了全校。

午休的时候盛白来找我,问我怎么回事。

我说我也不知道。

我不能知道。

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荣君酌找到我这里,为了保护好姥姥和我,我也必须说什么都不知道。

荣家没找到人,就势必会清算盘查,巨细靡遗。

上辈子是过了十年,许多东西被时光掩埋,荣君酌就算调查了我,也查不到太清楚,查不到我会和程景初有关系。

可现如今不一样。

放学的时候,果然不出我所料。

我刚走出校门,就看见在人群中相当扎眼的少年正拉着人询问。

小同学吓得胆战心惊,转过头看到我就指了指,荣君酌眯了眯眼,便朝我走了过来。

17 岁的少年满身桀骜戾气,远不如十年后的他深沉内敛。

满头银发挑染着一缕黑,这画风实在杀马特。

他冷眸直视我:「同学,聊聊?」

周围的同学纷纷地看了过来,目光各异,我装着胆怯害怕的样子点了点头。

公园树荫下,荣君酌开门见山:「听说你是程景初女朋友,你知道他去哪儿了吗?」

我咬着唇瓣摇头,眼神迷惘:「不知道,他突然就很决绝地跟我提分手,我就联系不上他了。」

他眼神犀利地盯着我:「我们加个联系方式,如果之后他联系你了,就跟我说。」

我:「凭什么……」

剩下的话语在他逐渐凌厉杀意的眼神下被我吞回了肚子里。

他问:「你叫什么?」

我心中涌上一点无力之感,但想到程景初温柔、沉静的眼神,又有力量从内心迸发出来。

我乖乖地跟他说了名字,加了联系方式,荣君酌才让我回家。

转身离开时,他犹如实质的目光紧紧地锁定在我身上,令人无法忽视。

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内我都没有再见过他。

自然是会和程景初联系的。

有专门的一只手机,只跟他联系。

睡觉前央着他发一声「晚安」,我当晚都会睡得更香一点。

每天都会给他发信息,事无巨细地分享自己的每一件事,他回得慢了、语气冷淡了我都要跟他急,奈何有时差。

周末的时候我们会挑合适的时间连视频,有时我写卷子,有时他弹钢琴。

他对我说,不会的题尽管问他。

可我其实都会了。

前世在他离开后的每一天,我各种拼命地学习,将自己活成了一座孤岛。

现在不过是看教材回忆一下,就能很快地理清算法。

可我还是装着不会,眼巴巴地去问他。

少年的声音清润悦耳,淙淙似流水。

隔着网络有些失真,我听着听着总会湿了眼眶,又难过、又庆幸、又害怕。

「听懂了吗?没听懂我就再讲一遍。」

我回过神,看着他白玉般精致的脸庞,忍不住呢喃:「我好想你。」

重生回来以后我就见了他几十分钟。

对于程景初来说,我们才分别了几个月,可对我来说,我们早已隔了十几年的岁月。

程景初顿了顿,低声道:「我也是。」

看他情绪低落,我又情不自禁地去安慰他:「没事啦,分别是为了更好的重逢,我们共同进步。」

喂完鸡汤,自己都觉得汗颜。

他却看着我笑,唇角稍扬,眼中满是揉碎的温柔星光。

荣君酌联系过我几次,都是问我有没有联系到程景初。

我通通表示没有,并且到后来稍稍地表达了一点我的不耐烦。

「一个单方面提分手的渣男,我也不想跟他联系!」

荣君酌嗤了一声:「你们女生都是这样吗?」

「什么样?」

「移情别恋的速度比我抽根烟还快。」

我默了默:「……夸张,再说我也没喜欢上新的人。」

荣君酌低笑了一声,话语有些含糊不清:「那什么……星期一,我也没空一直查你岗,渣男联系你了你就跟我说,我帮你揍他。」

我:「哦。」

「就哦?」

「我谢谢你了。」

然后挂了电话。

之后就再也没见过荣君酌。

接下来的日子,我按部就班地学习、升学、考试。

不让程景初回来,也不曾去看过他。

不能让荣家发现任何蛛丝马迹。

那是很长很长一段时间的跨国恋,联系不可避免地会变淡。

前世的经历让我已习惯了这样漫长无望的等待守候,可我没有信心程景初也会这样。

国外好看的姑娘不少,比我漂亮、比我热情主动的肯定有很多。

……算了,丧气什么。大不了再追一遍。

我就不信在我的魅力攻势下,程景初能逃得过。

我有想过去国外留学,但我还有姥姥,我不可能让她一个人在国内。

我便在本市读了大学。

在我读大三那年,我在新闻上看到,荣氏严重违法,资产被冻结,公司董事和股东将被追究刑事责任。

不比之前那次动荡,这一次,荣家父子首当其冲,绝对逃不过。

那天我去行政楼交份文件,穿过楼下那片枝叶婆娑的竹林。

不期然看见了久违的少年。

哦,或许已经不能再称他为少年了。

他已经长成了高大、修长的男子,是我从未见过,却又在梦中描绘过千百次的样子。

脸庞一如既往的清隽白皙,墨玉般的眉眼犹如工笔挥就,挺鼻薄唇,俊美、挺拔,犹胜从前。

他迈着步子,轻缓、坚定地向我走来,声色干净、纯澈:「同学你好,请问教务处怎么走?」

我笑了,差点儿掉眼泪。

「要我带路可以,请我吃顿饭怎么样?」

「吃顿饭怎么够?」他眸底漾起层层笑意,似湖面起涟漪,波光粼粼一片,「以身相许可好?」

「好哇,求之不得。」

荣君酌番外

一周目

跟薛家联姻,百利而无一害,荣君酌果断地同意了。

反而事后荣父知道了,皱着眉问他喜不喜欢薛娴那姑娘。

荣君酌点着烟笑了:「一大把年纪了还提感情?不是你告诉我一切以荣家利益至上么?」

荣父沉默。

只是荣君酌没想到,他养了几年的小情人会对他有那么大的影响。

他似乎比自己想象的更在意周伊。

想到她那么快地就爬上秦修那狗逼的床,他就满肚子无处发泄的火气。

毕竟上起来是很爽。继续让她留在身边做情人也不错,却慢慢地变得更加在意。

看不得她受委屈,有事没事地就会想起她,脸蛋够美,身体够软,宜喜宜嗔。

食髓知味。竟觉得做情妇委屈了她,想娶回来做老婆。

知道她腹中有了自己的孩子,更是油然生出一种陌生的责任感与使命感。

那就解除婚约吧。荣君酌这样想。

看着她失去孩子以泪洗面的模样,他第一次有了心痛的感觉,一抽一抽的。

只是送去国外怎么够?荣君酌没告诉周伊的是,他在国外安排了不少人整薛娴,保证她脱掉一层皮。

周伊不愧是名校毕业,工作能力意外得出色。像是一颗蒙尘的明珠,终于找到了发光的领域。

荣君酌不是没察觉到不对劲,只是太相信她了。

那些日子那么甜蜜、幸福、美好,全公司上下都在说荣总宠妻狂魔,大家跟着夫人一起都能按时上下班,还有下午茶可吃,实在是太幸运了。

他败倒在了自己曾经最嗤之以鼻的感情之下。

「荣君酌,你高兴吗?」

当然高兴了。

心中满溢着名为幸福、快乐的情绪,充盈得他整个人都快飘起来了。

荣君酌是那样开心。

千言万语涌到嘴边,他紧抱着她亲吻,克制地回:「高兴。」

「那就记住此刻的感觉。」

在狱中,他回味无数遍她说这句话时的心情,终是难掩苦涩。

看着她陌生的、平淡的、愤怒的、憎恨的眼神。

荣君酌第一次品尝到了什么叫无能为力。

那便如她所愿吧。

二周目

荣君酌带人去找程鹏算账,却扑了个空。

得知程家父子俩出境,踪迹辗转多地,早已查不出最后归处。

荣君酌气红了眼,将家里摔了个稀巴烂。

他小叔死了!

他却不能给他报仇!

让人继续调查所有和程鹏有关系的人,荣君酌看着资料上程景初的学校,兴起去了一趟。

没想到好学生也会早恋。

他看着程景初的前女友,意外觉得这姑娘很对他胃口。

可又想到她前男友就是程鹏儿子,他就倒足了胃口。

不咸不淡地加了女孩的联系方式。

问了几次两人联系没,她都说没有。直觉告诉荣君酌有问题。

他没忍住盯起了周伊的梢。也不是天天去。想起来才会去,有空才会去。发现这女孩桃花运不错。

其中一个叫盛白的出现次数蛮多。

荣君酌想起之前那个分手后要死要活的前女友,现在已经有了新欢。

啧,女生都这样吗?

移情别恋的速度这么快的。

哦?

没有喜欢上新的人吗?

荣君酌差点儿口嗨,想问她觉得自己怎么样。

想想还是算了。

这种贫民乖乖女,比不上他之前交过的任何一任,带出去也太丢份了。而且,万一对方认真了他想甩却甩不脱了怎么办。

荣君酌兴味索然地放弃了。

之后万花丛中过,仿佛遗忘了这个人似的。

后来他受到荣家牵连,荣氏倒台,过了几年,荣家残余势力千方百计将他捞了出来。

盼着他重振家业。

暗中却屡遭打压,折了不少人和钱,才查到了初伊集团幕后老总的身上。

见到这人的时候,荣君酌才终于明白,他为什么要打压一个出狱落魄的自己了。

这人叫程景初。

他藏得严严实实、外界一无所知的妻子,更叫他意外。

是当初一脸单纯无知、将他骗得团团转的周伊。

程景初给他两个选择:

要么留在国内,一辈子都别想出头。

要么出国,一辈子都别回来。

荣君酌憋屈,比他当初坐牢都觉憋屈。

但他自然只能选后者。

他当初逼得程家父子出国多年,如今是被他们有样有样地给还回来了。

不过选后者,他才能积蓄实力,卷土重来。

只是国外势力错综复杂,他死在了一次凶险万分的内战中,是叛徒从他的后背开的枪。

死前走马观花、浮光掠影,仿佛看见了属于荣君酌的另外一种人生。

结局一样的可悲、可笑。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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