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乎盐选会员精选文章1
透过审讯室的电子玻璃，赵局长看见沈柯满眼通红，他已经在里面待了足足两天。
赵局长终究是不忍心，缓步走进审讯室拍了拍沈柯的肩：「共生会的人，都是一群疯子，你再审下去也是白做功夫。」
沈柯像是没听见，翻动资料的手没有停下，他这种沉迷的状态，让当师父的赵局长很担心。
沈柯是他带过最聪明，也是最用心的徒弟，但太过执着，什么事都要一探究竟，赵局长深知这种性子，总有一天会要了他的命。
「这件案子你就不要再碰了，我已经安排人接手，共生会的事情交给其他人，这段时间你太累了。」赵局长怜爱地说。
但沈柯却忽然抬头，用一双爬满血丝的眼睛对上赵局长：「师父，您知道的，这件事和唐笑有关，我怎么能放弃，您也别劝我了。」
说完这句话，沈柯终于踏出了审讯室的门，踉跄着拖着身子坐在走廊尽头，困意在这个时候席卷而来，将他拽入梦乡，但他眼前一晃而过唐笑一头短发的身影，这使他一瞬间又保持了清醒。
沈柯爬起身子，在办公室寻找速溶咖啡，想着让苦味刺激一下神经，但翻了一圈什么也没有。
「沈队，别找了，最后一包咖啡刚被赵局拿走了。」负责后勤兼助手的小张有些不好意思地看向沈柯，沈柯摆摆手表示没事。
「沈队，要不你就试试这个『消乏仪』呗，这可是时代的福利啊，比咖啡好用一百倍！」小张拿出一个头盔样式的仪器，急忙送到沈柯面前。
沈柯接过头盔看了看，他知道这是市面上早就普及的仪器，只要戴上头盔启动仪器，就会刺激大脑分泌某种特定多巴胺，从而达到瞬间消除困意的效果，这都得益于科技的飞速发展进步。
但沈柯把头盔抛了回去：「不爱用这玩意，喝咖啡习惯了。」
沈柯也说不清是什么缘由，那些会直接影响到大脑的仪器，总让人心生畏惧，就像那群共生会的疯子，他们的大脑似乎被一层迷雾笼罩，已经不属于正常人了。
忽然，一杯冒着氤氲水汽的咖啡递到了沈柯面前，沈柯抬头，对上的是赵局长同样布满血丝的眼睛。
「愣着干嘛，接着啊。整栋楼就你一个人喝咖啡。」赵局长把咖啡杯塞进沈柯手中，望着虚空又补充说：「有空了去医院看看燕子吧，陪她说两句。」
2
沈柯赶到医院的时候，已是中午，一杯咖啡入肚他觉得整个人再次亢奋起来。也就是这时候，他看见了病床上的赵燕。
偌大的病房只有一张床位，病床上的女孩双眼紧闭、面容平静，乌黑的长发环绕脸颊，像是正在熟睡。但沈柯知道，赵燕已经这样睡了五年了。
看着赵燕，沈柯陷入了深深的自责中，回忆再一次将他拉回五年前的那个战场，那个执行抓捕任务的夜晚。
那天晚上赵燕央求沈柯和唐笑，出任务时带上她，沈柯看着这个被赵局长宠溺的女儿，看着这个同门师妹，最终还是没有忍心拒绝。
在沈柯的记忆中，这好像是他们师兄妹三人，第一次一起出任务。可是谁也没有想到，一次普通的街头斗殴，竟然演变成了一场枪战。
那是一伙伪装过的毒贩，身上都带着家伙，他们看见沈柯三人下车，以为已经暴露，率先开火攻击。
在枪声中，赵燕挡在了沈柯面前，身中一弹。尽管最后那一伙人全数抓捕归案，但赵燕却终身被困在一张床上，成了一个再也无法言语和行动的植物人。
沈柯记得医生说，赵燕虽然不能对外界作出反应，但思维却还在身体中，让他要常和病人说说话。
沈柯自己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但他觉得，既然赵燕是可以听见的，还是说一些开心的事情比较好。
于是沈柯开始讲起，赵局长第一次牵着赵燕的手将她交付到他手上，告诉他要好好照顾这个小师妹。
沈柯讲起，赵燕在大夏天偷偷溜出去给他买最爱的可乐，反而他批评了一顿，因为唐笑从来不允许他喝这些所谓不健康的饮料。
沈柯努力想从病床上赵燕的脸上找出一些表情，但一无所获。于是沈柯又开始讲述最近的事情，在赵燕这个秘密树洞前，他终于可以放下所有防备。
于是沈柯讲起了「共生会」这个组织，一群无法理解的狂徒。也正是三年前共生会的出现，让沈柯和唐笑的婚礼计划宣告流产。
起初共生会的人，只是被认定为精神病患者，但随后，大量爆炸和伤亡，让警方开始注意到这个突然冒出来的神秘组织。
目前被抓获的共生会人员，大多神志不清，丧失行为思考逻辑，大都有严重的暴力倾向。
因此也经常会发生无故伤人的事件，甚至出现极端分子在人员密集的场所引发过大规模伤亡事件。
因此市里成立专案组，由沈柯领头彻底解决掉共生会的问题。但无奈共生会组织成员十分神秘，除非成员自我发狂暴露外，没有其他任何特征。
从那些抓获的成员中得知，共生会是邀请制，一般人很难接触到组织核心。而整个案件的突破口，来源于一位女性共生会成员，那时候她的神志还算清醒。
通过她的口供得知，组织现在正在招揽大量女性成员加入，需要在约定的地点报名后通过审核才能入会。由于她也是刚入会不久，除了加入方式外，其他的情报所知不多。
但有一点，令沈柯非常吃惊，那就是共生会的理念：「脱离肉体，精神共生。」
据说，他们的终极目标是，达到另一种维度的生命永恒。
尽管沈柯知道如今科学技术已经飞跃式进步，消乏仪的出现，甚至让人类几乎可以完全摆脱掉睡眠，但永生却仍旧是现代科技无法突破的一层壁垒。
沈柯每每想起唐笑离开的那个夜晚，都会觉得呼吸急促，他总觉得自己应该再劝劝她，为什么偏偏是她要去共生会做卧底。
沈柯太了解唐笑了，从唐笑提出加入共生会的那一刻开始，沈柯就知道，这件事在唐笑的心中已经认定了。
她说，赵燕为他挡过子弹，她也可以为他冒一次险。
唐笑在加入共生会后，确实打探出了更多的情报，但对整个组织仍旧知之甚少。
沈柯还记得他和唐笑最后一次联系，唐笑只是匆忙间透露出，共生会成员似乎在使用某种仪器建立一种联系，她说她要亲自去试一下。
唐笑失踪后，沈柯更是没日没夜地调查，但是这一次共生会就像是人间蒸发似的，一夜之间再也没有了消息。
而赵局长猜测，唐笑很可能已经被识破身份，照那些疯子的性格，唐笑应该遇害了。
沈柯就是不愿意相信这个事实，所以才发疯地追查共生会的线索，就在上周，他亲手抓获了一名共生会组织成员。
但是通过这一次得到的线索，他突然发觉，这个组织似乎并不是所谓的得到永恒生命那么简单。
从被抓获的成员口中，也同样提到了某种交流仪器，沈柯敏锐地察觉到，他口中的仪器，就是破解共生会组织的钥匙。找到这个仪器，一切谜团，都将迎刃而解。
突然，沈柯停止了讲话，病房中寂静下来，只有一束阳光斜斜地打在赵燕的脸颊上。沈柯发现，赵燕白净的脸上，一颗晶莹的泪珠，正从眼角滑落下来。
沈柯下意识用手指接住那滴泪水，似乎还带着赵燕的体温。但他还没来得及思索，一阵急促的铃声打破了寂静，在空荡的病房中格外刺耳。
接通电话，耳边传来模糊的男声，稍微沉默后沈柯语气略微激动起来：「唐笑？共生会的集会活动……明白了，谢谢。」
沈柯已经来不及思考赵燕流下的那颗眼泪，现在他必须出发，因为这或许是找到唐笑的唯一机会。
3
沈柯带队冲进房间时，遭到了强烈的抵抗，人群疯狂逃窜，一些人从三楼窗口跳下去，一部分人被沈柯抓获。
小张压着一个仍在拼命挣扎的女人的身子，一边吐槽：「真是一群疯子。」
接着小张又露出一张笑脸，迎上了沈柯问道：「沈队，你真是神了，你是怎么知道他们窝点在这里的。没想到一个小区里，就有这么多共生会的人。」
沈柯在房间内边查看边说：「不是我发现的，是有人向我举报。」
沈柯回忆起刚才电话里的声音，那个男人向他揭发了共生会组织的这次集会，并且告诉沈柯，是一个叫唐笑的女人委托他举报的。
这一点让沈柯的心中又燃起一丝希望，他环顾房间的眼睛似乎也再次明亮几分，忽然，角落里堆积的一大堆头盔引起了沈柯的注意。
沈柯随手拿起一个头盔仔细看了起来，非常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长期缺乏睡眠的脑袋让沈柯一下无法准确想起关于这个头盔的记忆。
「咦，这不是消乏仪吗？他们怎么弄了这么大一堆啊。」小张突然凑到沈柯旁边，「还真是有钱啊，人手一台。」
小张的这句话让沈柯打了一个激灵，瞬间清醒了不少。他虽然很少用这种仪器，但是他知道，消乏仪售价不菲，但效率极高，他们整个队，只配备了一台仪器，就能满足全队人使用。
现在这里出现了十几台消乏仪，长年的从警经验，立马使沈柯意识到其中的问题。他把头盔丢给小张：「仔细检查一下，这头盔铁定有猫腻。」
小张疑惑地接过头盔，翻看了一遍之后，直接戴在了头上，这时候，他忽然触电一样，摘下头盔，他瞪大了眼睛看向沈柯：「沈队，这不是消乏仪，这东西有古怪。」
「仔细说说。」沈柯眯了眯眼睛。
「沈队你知道的，随着科技进步，人类对大脑的认知越来越多，针对大脑的仪器相继被研发出来。消乏仪就是最普及，也是公认最安全的一种针对大脑神经的仪器，能让人瞬间消除困意。」小张咽了下口水，表情也严肃了起来。
「说重点。」沈柯皱了下眉头。
「沈队，你看这个头盔内侧，分布着密密麻麻的顶针。」小张把头盔翻了过来，沈柯果然看见了银白色的凸起顶针，「沈队，这并不是消乏仪的顶针，而是另一种。」
「你是说，这里的消乏仪被改装过？」沈柯有些不确定地问道。
「没错，根据顶针的型号推断，这顶头盔的功效应该是用来连接大脑神经的，是一种正在临床试验的医用设备，属于违法改造。」小张显然很满意自己的判断。
沈柯让小张将头盔全部收走，带回去尽快研究出结果，他感觉那些疯掉的共生会成员和这些头盔一定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但现在，一切仍旧被一团迷雾笼罩着。
接着沈柯立马又赶回局里，他期望可以从那些共生会成员的嘴中，知道更多的消息，他也隐隐期望，能打探到唐笑的线索。
但事情的进展并不如沈柯预想，抓获的共生会成员，要么神志不清，要么誓死保密，让人又气又恨。
当沈柯审讯到第七个共生会成员时，事情才又一次出现了转机。
4
沈柯手中拿着已经签字按压过指纹的笔录，回想起刚才那个男人的话。
沈柯记得，那个男人是这场组织的负责人，是一位老资质的共生会成员，也就是从他嘴中，说出了沈柯心心念念的那个名字，唐笑。
按照那个男人的说法，他是见过唐笑的，并且唐笑的身份在组织内十分特殊。最让沈柯在意的是，在审讯结束前一刻，那个男人忽然大笑起来，沈柯知道他马上也要变得和其他疯掉的共生会成员一样了。
在他彻底疯掉前，他忽然笑着告诉沈柯：「沈队长，我知道你在找她。加入共生会，你会得到你想要的答案。」
沈柯目睹男人说完最后一句话，然后双眼逐渐失神，彻底变成了一个无法交流的疯子。沈柯在这一瞬间开始犹豫起来，加入共生会，真的可以找到唐笑吗？
但这种想法也只是在他的脑中一闪而过，他不禁在心中害怕，自己竟然开始相信那个疯子的话了，这让他立马扫清了这个荒唐的念头。
沈柯就这样颓然地瘫软在椅子上，陷入了长久的思考，直到小张将一杯冒着热气的咖啡递到他面前，他才重新将目光聚焦在那张兴奋的脸上。
「大突破，沈队。」小张笑着说。
「嗯？」沈柯似乎刚回过神来。
「沈队，你说对了，那消乏仪有问题，应该说那些改装后的『脑端』头盔有大问题。」小张满脸得意，「沈队，那些疯子就是用了这玩意才发疯的。」
「接着说。」沈柯闭上了眼睛，手指用力揉压着太阳穴，他已经太久没休息了，现在只觉得脑袋正在一点点膨胀。
「沈队，你应该知道国家前几年禁止的『脑端』接入设备吧，就是通过在大脑中安装芯片，可以将思维进行一定程度的传输，很多大型虚拟世界游戏都采用了这种技术。」
「但是，由于『323 事故』导致上百人进入了永久的沉睡，更有上千人在此次事故中脑部神经受到损伤，发生事故的游戏厂商也从此销声匿迹，虽然国家正式禁止了『脑端』接口，但这种技术并不复杂，仍然被很多人私下使用。」
小张说完，神神秘秘地拿出背后的头盔，递给了沈柯，说道：「共生会使用的就是这种『脑端』仪器，他们似乎通过这种方式，集体将思维暂时传输到了某处。」
「一群疯子。」沈柯喝了一口咖啡，现在他终于明白共生会的人为什么会疯狂了，他知道这种「脑端」接口长期使用，对大脑会造成不可逆的损伤，这也正是国家禁止这项技术的最根本原因。
「还有更疯狂的，」小张眨了眨眼睛说，「共生会改装的『脑端』接口不需要使用人安装任何芯片，直接通过头盔的针尖探头与大脑相连，这种危险的玩法，不疯掉才怪。」
沈柯暗暗吃了一惊，但他的脸上却不见任何表情，他拍了拍小张的肩膀，示意他干得不错，随后提着头盔慢慢走出了大楼。
现在沈柯决定回家休息，他已经三四天没合眼了，他脑中的膨胀感此刻发酵成一阵阵汹涌的困意，让他无时无刻不想沉入梦乡。
这种困意迫使他躺在了床上，这时候，他想起那个在审讯室中狂笑的男人，他想起男人说，加入共生会，他会得到他想要的答案。
这句话似乎点醒了沈柯，让他在无穷尽的困意里，短暂地清醒过来，他看着手中改装过的「脑端」头盔，他知道，只要戴上它，或许就能了解到共生会的秘密。
既然那个男人亲口说任务是唐笑发布的，那么他就一定能和唐笑联系上，这个头盔就是打开这所有事件疑团的钥匙。
沈柯不再犹豫，将头盔扣在了脑袋上，按动开关。凸起的针尖探头让他浑身发凉，但马上这种冰凉就被汹涌的困意取代，长期缺乏睡眠的他，终于沉入梦乡。
5
沈柯的梦里一片混沌，纷乱没有头绪，他将手掌放在眼前，掌纹清晰可见，却又时刻发生变形扭曲，他忽然意识到，他正在自己的梦中。
沈柯曾经体验过一次「脑端」接口的虚拟游戏，和现在这种感觉很像，仿佛置身在梦中，但思维却十分清醒。沈柯记得，曾经有一群人管这种情况叫做「清明梦」。
现在沈柯确信，自己就正处于这种「清明梦」中，他猜测这与他睡觉前戴上的「脑端」接口头盔有关。
而沈柯也明白过来，共生会成员就是用这种方式，保持着成员之间的联系，如果不是这次他们入会仪式泄露被抓获，他不知道需要多久才能发现这个秘密。
沈柯凭借意识控制着这副躯体，缓缓接近眼前的混沌，他只是稍微靠近，就瞬间接收到海量的信息，上千张陌生面孔一瞬间在他心头划过，使他感受到一股撕裂般的疼痛。
也就是在这一瞬间，沈柯明白了这些信息的含义，这些都是其他人的记忆，他在一瞬间接触了上千人份零散的记忆碎片。这股信息正在冲刷着他极不稳定的意识，他感觉到自己立马就要被绞成碎片，融入那片混沌。
但很快这种纯粹精神上的疼痛开始消散，随之消散的还有面前那片混沌的意识碎片，犹如迷雾褪散，他觉得面前的世界豁然开朗。
于是，唐笑模糊的身影就这样出现在了沈柯的面前，沈柯痴痴地感受着那个缥缈的虚影，很久才认出来这是唐笑。
就像是味觉失灵的人，终于再次尝到了白糖的味道，一时间已经忘了原来这种味道叫做「甜」。
「唐笑？」沈柯的声音或者说意识开始在这片空间回荡，他有些不确定，这就是他一直在寻找的女朋友唐笑。
「沈柯。」唐笑说。
沈柯看不清那张团虚影，但他能感觉到唐笑在对他笑，于是他也笑了起来说：「我找了你很久。」
唐笑也笑了，她的语气似乎也有着微妙的喜悦：「我知道你在找我，我看见了。」
「你看见了？」这一次是沈柯有些疑惑。
「我是共生会意识传输最完美的一个，在这里我可以看见所有人的过往，我知道你还在追查这件事。」此刻唐笑的语气在沈柯听来有些许忧伤。
「沈柯，你现在很危险，你追查共生会的秘密太深了。」唐笑开始担忧起来，「你在这里待太久，也会有生命危险的。」
这时候沈柯终于想起来，他至今还不明白现在他身处的地方到底是哪里，唐笑本人又在哪里：「先不说这些了，我们现在是在哪里，我要怎么才能救你？」
「我们处在庞大的数据中，我们的思维离开了肉体，在云端之中，就像那些虚拟游戏，这里就是储存数据的小世界。」唐笑说。
沈柯明白了唐笑的意思，也忽然明白了共生会的意图，他们想将思维彻底上传，摆脱掉脆弱苦难的肉体，以另一种极端的方式活下去，这就是所谓的「共生」。
「沈柯，你不要救我了。」唐笑缥缈的身影似乎抖动了一下，「我会把你送出这个虚拟的空间，你以后也不要再进来了，不然你会和其他人一样，脑海中会接收大量他人琐碎的记忆，最终你会承受不住疯掉的。」
「我一定要救你。」沈柯的态度十分地明确。
这一次唐笑没有再说什么，稍微的沉默后她终于再次开口：「沈柯，你该离开了……」
沈柯想要反驳唐笑，但是他连一个音节还未来得及发出，意识就像被闪电劈中一样四分五裂，慢慢地消散在这个世界。
在消散的前一刻，他隐约听见，唐笑对他说了一句话，空灵的声音不停回荡着，他却始终听不清那句话的内容。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沈柯从床上醒来，他仍旧在回忆唐笑最后一句话说的是什么，但那声音仿佛像被放慢了无数倍，他只能模糊地猜测那些音节。
沈柯虽然不知道那句话的内容，但他明白，唐笑绝不会交给他一个无用的信息，沈柯隐约知道，唐笑最后告诉他的是一个人名。
而赵局长的电话，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拨来的，使刚醒来的沈柯一个激灵，回到了现实世界。
刚才的一切，在现在的沈柯看来，不过是一场梦。
6
当沈柯赶到医院时，赵局长正安静地守在病床旁，他正痴痴地看着赵燕那张白皙的脸庞，眼中没有往日的威严和狡黠，那只是一双父亲的眼睛。
「医生说燕儿，不可能有醒过来的机会了。」赵局长看见沈柯走来，开始低声说道：「你看她现在的样子，就像是睡着一样，有时候我会看见燕儿轻轻地打了一个哈欠。虽然医生说，这只是她的本能生理反应，但我还觉得她好像随时会醒过来。」
「师父……」沈柯也被赵局长的话牵动了情绪，看着躺在床上，胸口微微起伏却永远醒不过来的赵燕，他又想到那年的那场任务。
他总觉得如果当初自己再坚持一下，那么燕子就不会参加那次行动，那她也不会受伤。这使他感到深深的自责。
「师父，燕子一定能醒过来的，现在科技这么发达，针对脑部的仪器也越来越多。」沈柯开始有些心疼眼前的男人，「总有一天燕子会醒来的，师父你不要气馁。」
「我从没有气馁过！」男人对着沈柯微微一笑，「就像你从没有放弃唐笑一样，我也从来没有放弃过燕儿。」
赵局长的话使沈柯放宽了心，随后他将新抓获的共生会成员情况向赵局长进行了汇报，但是他隐瞒了自己偷偷使用「脑端」接口的事情。
毕竟这种缴获的物品他还不能随意乱动，他更不敢告诉自己的师父，自己差点要跟共生会那群人一样，脑袋被海量的信息塞爆，然后变成一个丧失理智的疯子。
汇报完一切后，沈柯自觉地离开了病房，将空间留给了这对父女。
临走前沈柯看见赵局长在长久的凝望后，用手轻轻摩挲着赵燕苍白的脸庞。
接着赵局长俯身亲吻了赵燕一下，由于视觉角度的原因，沈柯觉得赵局长吻在赵燕的脸上就仿佛吻在她的嘴唇上。
沈柯自从跟随师父赵虎以来，从来未见他这样地温柔过，这让沈柯不自觉地想到，也许唐笑也在世界的某个角落这样躺着。
沈柯的头疼也正是在这个时候突然来临的，让他还未坚持到走进警局大门，就痛得蹲在了地上，无数纷杂的信息涌现在脑海中，充斥着陌生的记忆，使他一时间分不清自己到底是谁。
他觉得自己一时是在课堂上不受待见的数学老师，一时又是一位身患绝症的单亲妈妈，甚至变成了一名身穿制服的警察。一瞬间，沈柯觉得那名警察的记忆似曾相识，却又陌生无比。
无数的记忆，在沈柯大脑中冲撞。
但这种感觉也仅仅只维持了一个下蹲的时间，又仅在一个起身的时间中消散，最后他终于认清了自己，他是沈柯，而非其他人。
刚回到办公室，沈柯就习惯性地翻找咖啡，但最后一包咖啡昨天已经被他喝掉了，他看了下一旁摆放的消乏仪，露出一丝苦笑，现在他对这种科技产品保有更高的警惕。
于是在一阵浅浅的睡意中，沈柯再次回忆起那个虚幻的梦境，他现在仍旧不确定那个缥缈的身影是不是唐笑，他只觉着那个梦境让彼此变得陌生。
但他知道，唐笑一定还活着，那么他就一定要去救她。
现在，他需要努力回忆唐笑对他说过的所有话，尤其是最后一句，他始终无法听清，仿佛是记忆发生扭曲，声音也随之形变。
随着脑袋一点点回归正常，那道和唐笑一样缥缈的声音，似乎终于慢慢清晰起来，沈柯努力地理解着其中的音节，却始终听不出完整的话语，这使他感到有些无奈和沮丧。
「沈队？」小张突然打开了门，一眼看见了躺在椅子上的沈柯，「沈队，好消息。」
「嗯？」沈柯抬起眼睑，瞄了小张一眼，等待着他接下来的第二段话。
「审讯室之前疯掉的那个人，突然又好了，他说他愿意配合我们调查共生会。」小张笑着说。
「去看看。」沈柯再次起身，将困意暂时抛在脑后，打着哈欠走向审讯室。
于是在昏暗的灯光下，沈柯看见了大声让他加入共生会的男人，那个已经疯掉的男人，此刻正神情自然地坐在审讯椅上，双手被牢牢固定住。
「你加入共生会了？」男人笑着看向沈柯，「我从你身上嗅出了一股味道，你和之前不一样了。」
「哪里不一样？」沈柯对他的话有些吃惊，但脸上神色并未改变。
「你身上多出了别人的影子。」男人微笑着对上沈柯的眼睛，似乎已经将他看透，「一些不属于你的东西，会让你丧失自我，你很危险。」
这让沈柯自然地联想到刚才进公安大楼的情形，他觉得自己仿佛一瞬间变成了其他人，他在无数个陌生的记忆里，差一点就迷失了身份，现在他仍旧感到一丝后怕。
「你不是疯掉了？」沈柯立马转移了话题，提出了他始终不解的疑问，「现在为什么又同意配合调查？」
「因为唐笑确实实现了她的承诺。」男人笑着说，「她的确帮我清除了其他人在我脑子里杂乱的记忆，让我从中解脱。」
「你们达成了约定？」沈柯注意到这一点，他理解男人口中的记忆是什么，因为他也经历过，只是他没想到，眼前的男人和唐笑达成了某种约定。
「不算是约定，只是答应帮她做一些事情。」男人说道。
「什么事情？」沈柯的精神开始莫名紧张起来。
「以『唐笑』的名义，向警方举报这场集会。」男人笑着告诉了他。
沈柯在这个时候，忽然明白了，这次的抓捕行动之所以这么顺利,是因为唐笑在帮他。
可是，沈柯依旧隐隐察觉到有不对劲的地方，可一时间也说不出来。
「我要怎么才能见到唐笑？」沈柯接着问道。
「你已经见到了，不是吗？」男人笑得比之前更开心了。
「我要的是有血有肉的唐笑。」沈柯的声音变得冰冷起来，他相信唐笑一定就在某个角落，等待着他的到来。
「我不知道。」男人摇摇头，「知道她本人所在的，只有『共生会』会长一个人，她是会长最看重的人，也是『共生会』最重要的人，她是整个共生会未来的希望。」
「未来的希望，『共生会』到底想要做什么？」沈柯有些咬牙切齿，「所谓的共生，你们不是已经实现了，在那个虚拟的世界中，你们的思维记忆不是已经永久地活下去了吗？」
「沈队长，你低估了我们这群疯子。」男人叹了一口气继续说，「加入共生会的人，大多都是身处绝望的人，他们将意识短暂寄存在虚拟的世界。在那里，他们会得到一个不会醒来的梦，在梦里他们可以实现一切，成为任何一个人。他们会陷入其中，不能自拔。」
「但仍有人，不会沉沦在虚假的梦境中，他们渴望真实的世界，也渴望真实的生命。」男人笑了笑，「『共生会』会长，就是这样的一个人，他所做的，是一件极其伟大的事情，他所图的是，永恒的生命。」
「永恒的生命吗？」沈柯笑了下，「这种事情真的可以办到吗？」
男人看见沈柯笑了，于是他也跟着笑起来：「能。」
男人的话音刚落，沈柯没有来得及思索，就觉得头痛欲裂，他的记忆又混乱起来，这一次他成了路边的商贩，成了年迈的老人，还有为了植物人女儿操碎了心的父亲。
有那么一瞬间，沈柯觉得那名父亲给他的感觉十分熟悉，但沈柯没有精力去思考，只是不断捶打着脑袋，缓解精神上的痛苦，他感觉自己即将要分裂出无数的人格。
男人静静地望着神情痛苦的沈柯，他突然会意地对沈柯一笑：「你离疯掉不远了。」
沈柯没有理会男人的话，因为此刻，他的记忆又一次回到了和唐笑分别的时候。
在纷乱记忆的冲击下，沈柯觉得唐笑最后和他说的那句话，又开始在耳边回荡，只是这一次声音逐渐聚拢，变得清晰起来。
终于，沈柯感受到了那声音的力度，如同钟声一样在他脑中回荡。于是他再次确认了自己当初的猜测，唐笑告诉他的，果然是一个人名。
只是他没有想到，这个名字对他来说，太过熟悉，使他感到十分震惊。
这个名字，以一种极强的穿透力，贯穿了沈柯全身。随后，沈柯在这股声音的冲击下，再一次陷入了意识的长眠中。
7
当沈柯再次醒来时，望见的是雪白的天花板，一股熟悉的消毒水味第一时间钻进他的鼻腔，于是他猜测自己正身处在某间医院的病房。而将他身子牢牢固定的医用约束衣，再一次证实了他的猜想。
沈柯一时间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但他心中隐约有了答案。于是他开始在心中默默回忆唐笑的那句话，离开前，唐笑告诉了他，共生会一切始作俑者的名字。
于是沈柯在心中不断重复地念着这个名字，仿佛想理清共生会和这个人之间的关系。
当沈柯第 1500 次默念这个名字的时候，他听到了门被推开的声音，一股细小的刺耳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于是，沈柯看见了一张脸，由于他正平躺着，只能仰视面前的人，所以，当来人站在他面前的时候，他微微反应了一会才认出来。
「收手吧，共生会的事你不用再管了。」来人看了沈柯一眼，忧心忡忡地说道。
「收手？」沈柯冷着一双眼，「我没有做错什么。」
「可你已经越陷越深了。」那人仍旧是一副担忧的语气，「我听说你在审讯室晕倒了，然后突然发起疯，差一点就要把审讯室里的那名共生会成员杀掉。如果不是我来得及时，你要闯下大祸。」
沈柯没有再说话，他只是隐约吃惊，自己脑海中并没有关于这段记忆的任何印象。
那个人温柔地看着沈柯，继续说道：「难道你想一辈子关在这间精神病院，和这群你亲手逮捕的共生会的人在一起？沈柯，你已经疯了。」
「疯掉的不是我。」沈柯说，这时候他才明白，他现在正被关在一间精神病院里，这让他心中没来由地产生了一丝慌乱。
「疯掉的那个人是你。」沈柯盯着面前的人，「师父，应该收手的是你。」
「沈柯，你怎么可以这么说？」面前的人眉头皱了起来，「简直荒唐。」
「你就是共生会的会长吧。」沈柯说，「就在你亲手创造的虚拟世界，我见到了唐笑，也是她让我来阻止你。」
沈柯回忆起了唐笑最后告诉她的那个名字，那个被称为共生会会长的人，赵虎，也正是他和唐笑的师父。
「唐笑吗？」赵局长似乎陷入了沉思，「看来你都已经知道了，她说得没错。」
「你去自首吧。」沈柯说，「我早就让小张在我身上装上了监听器和定位装置，你所说的每一句话都记录下来了，包括刚才所有的对话。师父，你无路可逃了。」
「呵呵。」赵局长忽然笑了起来，「你在故意等我出现。」
沈柯没有回答他的话，他只希望小张可以快点带人过来，他隐约察觉到有危险正在逼近，而身边赵局长的笑声，似乎也正在预示着这一点。
现在他将思绪又放回到了进入公安大楼的时候，那时候他的脑袋里充斥着杂乱的记忆。也就是在那时候，他看见了一段身穿警服的男人的记忆，那份记忆让他感到十分的熟悉。
在沈柯即将踏进审讯室的那一刻，他终于如梦初醒般想起来，那身警服上的警号，正是属于自己的师父赵虎的，这时候他才意识到这份记忆的主人，就是自己的师父。
这个发现让沈柯的心一阵悸动，同时也在他的心中生出一份警觉，凭借多年办案的经验，一个猜想在他的脑中诞生。
于是，沈柯立刻联系了小张，为自己装上了隐秘的监听装置，并让他时刻留意传来的信息，随机应变。
沈柯为自己的警觉感到庆幸，现在他只需静静等待救援。但身边师父赵虎脸上还未褪去的笑容，让沈柯感到了一丝不安。
很快沈柯的这丝不安，得到了证实。
因为赵局长不知道什么时候，弯腰下去，当他再次回到沈柯的视线中时，他看见了两台头盔模样的「消乏仪」。但沈柯清楚，那是共生会改装过的「脑端」接口头盔。
于是在沈柯充满疑惑的眼神中，赵局长将头盔戴在了自己的头上，接着将另一只头盔仔细安装在沈柯无法动弹的头上。
「现在让你见识一下，共生会最大的秘密。」赵局长不慌不忙地躺在沈柯旁边的一张病床上，「你将为生命的延续作出最伟大的贡献。」
沈柯听完，心中隐约猜到了他要做什么，但依旧还是问道：「什么贡献？」
「你的身体就是最大的贡献。」赵局长笑着说，「包括唐笑的身体，还有那些所有加入共生会的人，都为这永恒的生命作出了伟大的贡献。」
「如果没有猜错的话，」沈柯想到了最坏的情况，「你是想通过思维覆盖的形式……但是这个理论早已被证实失败了啊。」
「没错，如果人的思维和记忆，代表的是人的灵魂，那么只需要找到适合的容器进行转移固定，理论上就可以获得全新的生命。」赵局长说道。
「尽管这种做法因为不人道而被禁止，并且由于人脑天生的排斥，在已进行的实验中，实验者大多落得精神分裂的后果，甚至因此彻底丧失思维的也大有人在。」
「那是因为陌生的容器无法固定他人的灵魂。」赵局长笑了笑说，「所以只要准备和灵魂有较高亲和性的容器就好了。」
「你是说那些记忆碎片？」沈柯发出疑惑。
「你很聪明。」赵局长赞赏道，「通过记忆碎片，混淆容器对自己的认知，但又不能让他丧失心智，唯有意志坚韧的人，才能成功。但也因为意志坚韧，才更需要去磨合。」
「这样的容器需要精心挑选，磨合得越久，也就更加容易成功。你的脑海中，同样也植入了我的记忆碎片，这就是磨合的开始。」
「而唐笑，就是我细心培育三年的容器。即使再虚弱的灵魂，也可以固定在这具容器中。」这时候赵局长的脸上浮现出了一缕担忧，「不过你不需要知道这么多了。」
说完，男人将两只头盔接连启动，沈柯只觉得探针骤然变得冰凉，一股昏沉的睡意，像黑夜一样缓缓笼罩了他。
在失去意识的前一刻，他并没有在担心自己，他在思索，如果唐笑是一具容器，那么是住进她身体里的是谁。
但这些他都已经来不及思考，他的意识逐渐模糊消散，随后又在一瞬间重组，这种奇妙的经历使他明白，他现在已经身处在虚拟世界中了。
于是那片混沌的迷雾再一次浮现在了沈柯的面前，上一次他在这里见到了唐笑，这一次他见到了自己的师父。
一个模糊的身影在迷雾中若隐若现，没有形态，但沈柯仍旧能感受出来，那就是自己的师父。
尽管那团虚影没有嘴巴，也没有开口说话，但沈柯依旧可以听见师父的声音在空间回荡，他听见赵局长说：「沈柯，我会代替你照顾唐笑，你可以安心地去死了。」
还没等沈柯理解这句话的含义，那团虚影就以一种瞬移的方式冲击到了沈柯面前，在两者接触的一刹那，沈柯觉得自己的意识仿佛要被冲散了。
于是沈柯敏锐地发现，在这片空间里，意识的消散，就代表着死亡。当一个意识死去时，他的身体便成了一具合格的容器。
在这场无声的对决中，沈柯尽量去适应着控制意识形态的身体，但仍旧被那道虚影冲击得几近溃散，于是在几个回合的交手后，沈柯的身体已经破碎。
然而沈柯却逐渐掌握到了一丝规律、一丝技巧，他开始觉得似乎这个空间有一股力量正在帮助他，尽管微小却又真实。
于是，那个虚影的下一次进攻，便轻而易举地被沈柯挡住，双方陷入了一种僵持的状态。
这种状态，使赵局长的虚影产生了一些慌乱，而这丝慌乱毫无保留地传递给了沈柯，这让他对这场战斗有了信心。
在沈柯的感观中，他们的对峙持续了有数年之久，又好像只有一个刹那。直到另一团虚影的出现，才打破了他们之间的这个刹那。
沈柯和赵局长两人的意识，同时注意到了新出现的虚影，沈柯发觉到那团虚影的身上，有着熟悉的感觉。
他想起来，上次和唐笑在这里见面时，也是同样的感觉，他觉得这一定是他的唐笑。
也就在出现的一刹那里，那团虚影以一种极其悲壮的情感，朝着沈柯的方向冲撞了过来。
沈柯感受到那团虚影中的微妙的情感，于是他轻轻地问道：「唐笑，是你吗？」
沈柯没有等来任何回复，这使他对眼前的虚影产生了一丝怀疑，可他却分明从中看出了唐笑的影子。
这时候一股十分微弱的情感，从虚影中溢了出来，又飞快地消散。沈柯从这丝转瞬即逝的情感中，仿佛看见了唐笑在向他挥手。
这让他想起有一年夏天，他和唐笑去一条溪水边踏青。
那天的太阳炙热而温暖，他看见唐笑娇嫩的小脚踩在水中，正朝他挥手，而他却在那时候，不合时宜地闭上眼睡着了。
于是，沈柯又像是回到了那个夏天，眼前浮现出唐笑的身影，他缓缓闭上眼睛，意识也陷入了如婴儿般的熟睡中。
8
当小张随着一大群警察走进这间病房时，他看见的是这样一幅景象。
大片的阳光照在沈柯洁白的病床上，他圆睁着眼睛，严肃地盯着天花板。而另一张病床上的赵局长，此刻正如婴儿般地睡着了。
同样是在这家病院，他们发现了睡在另一间病房的唐笑，那时候她好像如梦初醒，好奇地盯着所有人，这让小张觉得，她的表情像一个刚出生的孩子。
在短暂的休整后，小张见证了沈柯和唐笑的重逢，他们拥抱在一起，补上了一个久违的吻。
但是，小张在这个吻中看到了些许奇怪，他感受到了里面异样的情愫。
很久之后他才想起来，这是他第一次看见长发的唐笑，所以那时候他一时间总觉得面前的人很陌生。
所以，当他走到沈柯面前汇报情况时，下意识离唐笑远了两三步，而此刻唐笑正小声在沈柯耳边低语。
也正是因为这三步的距离，导致他并没有听清楚唐笑和沈柯的对话，此后这段对话成了困扰他一生的事情。
这起案件，以共生会被消灭，赵局长陷入了永久的沉睡而结束。小张明白，在最后争夺身体的时候，赵局长一定是输掉了。
所以，沈柯让他将赵局长失去「灵魂」的身体，和他的女儿赵燕安排在同一家医院的同一间病房中。
从那以后，小张发现沈柯像变了一个人一样，有两点可以帮助他证实这个猜想。
第一点，沈柯从此以后再也不喝咖啡了，他很自然地接受了「消乏仪」，这也使警局中再也没有出现过速溶咖啡的身影。
而另一点，就是在病房中唐笑小声对沈柯说的那段话，他敏锐地察觉到，这段话里隐藏着秘密，这个秘密让沈柯从此变得陌生。
直到小张调离警局后，他的心中仍旧在疑惑那段对话的内容。多年后他听说沈柯和唐笑补完了婚礼，生下一个可爱的女儿，后来沈柯毫无疑问地当上了局长。
也就是沈柯上任局长的那天，小张再一次想起了当年冲进病房时候的情形，也想起了唐笑对沈柯小声说的那句话。
不过当时他离得太远，声音仿佛四分五裂以后才来到他耳边，因此他听到的不是声音的全部，只是某一碎片。
那段碎片的声音是属于唐笑的，唐笑那时候正小声地说道：「恭喜你……」
小张知道，「恭喜你」之后还有一句话，但那时候他始终听不清，也分不清那句话到底是什么，破案的喜悦早已让他不在意任何对话了。
直到很久以后，那时候小张早已退休安享晚年，在某个艳阳天的午后，他正在摇椅上安然熟睡。
恍惚间，他又回想起当年在警局的日子，那时候他还跟在一个叫沈柯的男人身边。
于是在一片混沌的回忆中，他终于如梦初醒地回想起，当时唐笑在沈柯耳畔轻声的话语，时隔多年他终于听清楚了下半句。
他听见唐笑小声地对沈柯说：「恭喜你……爸……你成功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