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一只失忆小野猫,意外被王爷捡回家成为了替身王妃。
吃喝不愁,日子别提过得多悠闲了。
我不会骗人,总告诉王爷我不是沈踏铃。
谁知这无情王爷却说:「从今往后,你是了。」
好吧好吧,你厉害听你的!
1
我是一只野猫。
初入人世,我捡到一副躯体。
美人的躯体。
刚化身为人,我就被一个男人捡到。
他的目光那样冷,但看得我心中躁动。
做猫的时候,我可不曾这样呢。
他问我姓名,我仰头告诉他:「我叫踏铃。」
他目光淡淡:「叫踏铃,叫踏铃好啊。」
后来我才知道,他死去的王妃也叫踏铃。
2
后来我就被请到了韫王府。
我在这几天听说,韫王宋凛是个极纨绔的人。
从前还算贤明,自打王妃去世后,日渐消沉。
日子久了就变成了这幅样子,昨日在府上招来听雨楼的乐人弹小曲儿,消遣午日烦闷,今日又去袖羽亭逗逗新捧的花魁。
就他的权势,在靖城里,不声不响的抢个人,也不是什么大惊小怪的事。
所以我就被留着了韫王府,我只觉得他奇怪,我待在王府里半个多月了,都没再见过他。
府里的人见了我,都恭恭敬敬的称我为王妃。
我在房里口渴得实在忍不住了,想倒杯水喝。
茶水还没下肚,宋凛就领着乌泱泱的一群人,一把踹开我的房门。
我睁大了眼睛看着他们所有人的举动。
宋凛不紧不慢的开口:「王妃已经寻回来了,这便是王妃。」
一群人唰一下全部扑跪在地上,齐声高喊:「拜见王妃!」
茶水一下子将我噎到,我坐在凳子上直咳嗽。
然后他们就慌了神。
「王妃!怎么了王妃!」
一群人叽叽喳喳把我围起来,我气不打一处来,咳得更厉害了。
一看站在一旁闲若无事的宋凛,摇着扇子镇定自若。
然后我就这么稀里糊涂的成了王妃。
府里的人奔走相告传了个遍,说王妃回来了。
有些人胆子大点的,路过厢房,就会探个头进来看看,想着要看看究竟有多相像。
这些都是我化成猫身的时候看见的,我爬上屋檐,把那些人的鬼鬼祟祟看在眼里。
我心里有些发虚。
其实我不是人,我是只妖,还是只猫妖。
我只是附在尸首上的妖而已。
之所以这么像,像到宋凛直接把我抓回来,很可能是因为被我附身的,正是那位王妃。
说起来这位王妃也是极惨,在被我附身之前就被人剜了心。
至于踏铃这个名字,在我有灵识的时候,我就已经听到过这个名字。
所以刚踏入尘世没多久,突然被人拦着问我的姓名,我一时慌乱,才说出这个名字。
没想到,正正巧,就遇上了宋凛。
也难怪,毕竟是夫妻,纵然在大街上擦肩而过,夫妻一体,也是能一眼认出的。
若是王妃在黄泉之下知道,也能欣慰些。
我不懂凡人的情爱,凡人是九曲心肠,惯会弯弯绕绕。
我在王府里日日盯着窗外,前思后想大半个月,想破脑袋,也不知道宋凛想干什么。
但是我想知道的事情就没有不能知道的。
于是我悄悄爬上了宋凛房间的屋顶。
可是这副身体太笨重,我只是想掀开他屋顶的瓦片瞧瞧他在搞什么幺蛾子,一不小心就脚滑,生生跌进了院子里。
好在我是猫,猫有九条命,要不然,宋凛又得去再找一个像他王妃的替身。
我摸着我摔崴的脚,我觉得宋凛欠我一个人情。
「你怎么回事。」
冷冰冰的声音从我的背后传来,像从无底洞了伸出的手,我突然浑身起了鸡皮疙瘩。
「我……我只是太无聊了,出来转转。」
「无聊到要爬上我屋顶转?」我见他不信我,也不想和他多说了。
巴不得怀疑我有异心,早点把我轰出去。
「王爷何必管我,就像我还没问王爷为什么请我进府。」
「我好吃好喝供着你,自然有用到你的地方。」
我一下子就生气了,我好歹是一个猫妖,怎么能受他指使?
再怎么豪横也不过是个凡人,我就不信小小王府还能困住我。
我斜眼看了他一眼,十分硬气的拒绝:「我不想。」
他没有再说话,只是伸出手把我牵起来,举止谦和眼里有着似有若无的温柔,我心里一惊!
这宋凛怎么突然一下子这么温柔,难道真的把我当成他的王妃了?
但是宋凛没有给我误会他的机会,在牵我起来后,他就立马松开手。
「回你房里。」
然后他就把我房里的丫鬟都出去,一脸严肃。
「我知道你不是沈踏铃,把你接进王府,也只是想让你假装是沈踏铃而已。」
「我知道我的王妃沈踏铃已经去世了,但是你若是愿意以沈踏铃的身份活下去,有人会感激不尽。」
「有人?谁啊。」
宋凛把茶一饮而尽,生硬的扯开话题:「这茶不错。」
3
原来王爷的纨绔就像水潭里的虚影一样,摇摇晃晃迷惑世人,虚假得不行。
原来惯会伏小做低,心里不知道在憋什么坏主意呢。
我之前就猜想这个王爷是如何如何脾气古怪,阴晴不定。
果然,他话刚说完,我就被押回房里,又加派了人手,日夜看守着我。
我虽然是妖,却没什么大本领。
无非就是变回猫,又再变回人。
我是意外得了这副身体,不是正经修炼得道的妖,法术弱得杀不了一只鸡。
我倒是想逃跑,可王府里三层外三层都是乌泱泱的一群人。
光天化日变成猫逃走,把事闹大引来道士就坏了。
我不敢打草惊蛇,只能窝囊的待在王府。
他倒是很有耐心,足足关了我三个月。
尽管我有心跟他耗,他却是一点也不担心,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然而有一天,他破天荒的来看我。
但我知道,或许不是来看我,因为我在他看向我的眼神里,看到了不该出现在我身上的情绪。
他的目光专注,透过我来重新拼凑心上人的模样。
那个人,也叫踏铃,是他的王妃。
「看来你还挺适应当王妃的生活的。」
他说的极刺耳,我瞥去别处,不用正眼看他,装做听不懂的样子。
「你还需要去见那个人,只需要见一面就够了。」
他说的那个人,是沈将军,王妃的兄长,沈容。
王妃沈踏铃,是沈容沈将军唯一的亲人。
王妃去世的时候,一向所向披靡、战无不胜的沈将军,没流一滴泪,只是一言不发,守着灵位三天三夜。
第四天带回王妃的衣物,带回沈家宗祠,为她做了个衣冠冢。
但我知道,王妃并没有被火化,因为她的身体,正被我附着。
所以我猜,王妃的死多半是另有隐情。
沈将军悲痛成疾,一病就是一年多。
因圣上体恤,得以在家养病。
宋凛让我换上淡青的广袖裙。
他说,最好一直穿青色,因为王妃生前最喜欢青色。
王妃喜欢骑马,她骑起马来,恣意娇媚,全靖城的绝色女子都比不上她。
王妃是个性子开朗的,她一笑,整个王府都快活起来。
宋凛第一次说了这么多,交代完了之后,我一言不发。
我并不知道我需要说什么,该有什么表情,于是我索性不说话。
宋凛也没有什么话要说的了,气氛安静得像是掉进了旋涡里。
直到房里的烛火燃尽了,房里突然暗下来,他神色一下子变得慌张。
「王妃怕黑,快给续上。」
烛火重新燃起来时,火影晃得厉害。
他望着我,我从始至终平静得像一片湖,他才像是突然醒了过来,脸上呈现出说不清道不明的神情。
最后,说了一句:「时候不早了,你歇息吧。」
第二天我被送去了沈将军府上。
才到门口,就被一番刁难。
家丁一听是宋凛的人,便生出厌恶的表情来,三言两语的,没半句好话。
僵持半天,半点退让都没有。
我揭了面纱。
「我是沈踏铃。」
我不是个人,惯会投机取巧。
沈踏铃是沈家的人,无论沈踏铃是死是活,装模作样说一声,沈家人或信或疑问,都要让我进门才知晓。
更何况我顶着张沈踏铃的脸,再不让进就实在说不过去了。
家丁门面露惊色,撒开腿飞去通报。
4
我见到了沈容,他看起来有些虚弱,不像个威武的将军。
他站在大厅的门外,只是个盼家人归来的平常人。
我远远的就看着他,我停下,一下子无措起来。
我不知道该不该继续往前走,因为我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样一位兄长。
他朝我走过来,一步两步,像走马的花灯,转过一圈两圈。
他的目光细长,在缓慢的一点一点度量,我跟他记忆中的妹妹,有几分出入。
在快走近我的时候奔着过来,他似乎铁了心觉得我就是他的妹妹。
「踏铃,回来就好,回来就好……王爷前几天说找到了你,我还不敢相信。」
他抓住我的手,紧紧地。
如同抓住漫漫岁月里,救他于无尽苦海里的唯一的救命稻草。
我刚来人世,还没怎么学会骗人呢,我慌死了,脱口而出。
「我,我不是沈踏铃。」
「从今往后,你是了。」
他哽咽着流眼泪了,也许是曾有无数次。
可能从前是在深夜里,如今是在晴日里。
他的悲痛清清楚楚,暴露在他的脸上。
「这些年,你都去哪里了。」
我按照宋凛教我我法子,抱着脑袋在地上滚来滚去,嘴里还念念有词。
「我不要!我不记得了!我的头好痛。」
沈容心疼的把我抱住,温柔的摸着我的头,轻声抚慰我:「痛就不想了,我们不想以前了,不要怕,有哥哥在。」
我也慢慢停下,按宋凛的说法,我就这样演一段.
后面什么都不用说,就当是境遇坎坷,对以前的事情有阴影,不愿意记得以前发生的事情了。
而沈容是真的爱他的妹妹,对于其他的一字不提,生怕我听到后会再次情绪激动。
我就这样留在了沈容这里,我是心甘情愿留在这里的。
沈容待我如同亲人,起码沈容已经完完全全把我当作他的妹妹,就算我不善骑马,不爱笑,只是整天蹲在院里,一睡大半天,也不爱讲话。
我曾认真的跟他说过好多次,我不是沈踏铃,也不可能变成沈踏铃。
但是他马上用笑容来回应我:「是不是沈踏铃,我心里有数。你只需要做你自己就好了。」
我心软了,我生出了想要做个平常人的想法来,而平常人都是有家人陪伴的。
我有兄长,有了个家,这是我来到人间最欣慰的事。
沈容的病也渐渐好了起来,倒是有了几分将军的意气回来。
我知道他最珍重妹妹,如今我来了,他的心结解开了,也该回到他的战场上去了.
近日天下并不太平,贼寇四起,京中正是用人之际。
这是宋凛说的。
宋凛说我一回沈府,沈容一定会开心.
他的病本来就是郁气攻心,沈容兄妹自小相依为命,相互牵挂本是正常。
「你只需要去等,等他病好起来,劝他回军中。」
我觉得这种事情再简单不过了。
沈容和我用午膳,都说食不言寝不语,在沈容这里通通不作数的.
他常常在用膳的时候同我说事情,说的事不是什么大事.
说沈府里哪里该开个园子,该怎样打理,也说哪一个官员老糊涂了,因为什么事驳圣上的面子,左右僵持不住,索性告老还乡去了,又说哪一家官员的姑娘和哪家官员的公子纠缠不清,在最平常的某一天,突然就私奔了。
我听着,觉得好玩又有趣。
「拥月是从小和你长大的,放在你身边能好好照料你。 」
我瞧着拥月,只觉得有些眼熟。
一时半会倒说不上是什么感觉。
拥月是个无聊的人,我同她说什么,她都只会点头哈腰,一点也不机灵,我倒是盼着个机灵的,陪我解闷。
但是好歹,她知道许多沈踏铃的事。
「小姐性子很野,喜欢骑马射箭,不喜欢琴棋书画,但是琴棋书画也是拿得出手的。」
「小姐和王爷是赛马会上彼此认识的,在那之前都只是相互听说过而已。」
「小姐在赛马会上一骑绝尘,王爷差点就比不过了。」
我心想,原来宋凛和沈踏铃,也算得上是神仙眷侣了,可惜沈踏铃命不好,剩宋凛一个人在孤零零的活着。
还有沈容.
沈容才是最可怜的,无父无母的,就这么一个妹妹。
一个失去爱人,一个失去亲人,而我,我也无奈,就像是个慰藉,被呈贡上去。
想到这里我也不愿意再想了,既然机缘巧合到了这里,总有一定的道理。
「那小姐是怎么死的,不是……是我之前是怎么出事了,我以前的事全都不记得了。
我假装想得脑袋疼,一边揉着太阳穴,一边以漫不经心的口吻问她,目光审视着她的表情。
拥月神色一惊,看了一下周围:「是意外,沈容将军出征那晚,小姐偷偷去相送,在路上被一伙贼人劫持,生死不明。」
「当时韫王府为了救小姐,私调禁军,圣上发了好大的脾气。可是那晚将那或贼人尽数剿灭,也没能寻到小姐,后来因为私调禁军的事情,被关在宫里好一段时间。沈将军征战数月回来,不见小姐,一时心中悲痛,也不愿再入营了。」
「还好小姐回来了。」
我想起了一些零碎的片段,在我附身在沈踏铃身上之前。
我只是一个野猫,起码是在遇见沈踏铃的尸体之前,我算得上是一只野猫。
我是在一处山洞里找到沈踏铃的尸体的,我远远看见了,却也习以为常。
因为在我看来,不过是一具寻常的尸骨罢了。
而荒郊野岭,最不缺的就是尸体了。
尤其是那一块山头,常有贼寇出没,烧杀掠夺,常有无辜百姓死于贼寇手中。
仅仅是远远看着,我却不知道怎的,竟径直往沈踏铃的尸体走去。
在见到她的脸的那一刻,我的意识被撕裂开来,恍惚中,我就附身到了沈踏铃的身体了。
我看着我原本的身体即刻就倒下了,我意识到,我是附身了。
我不知道接下来我要怎么办,就先把我原本的身体藏在了山洞的一个只有我知道的隐蔽处。
之后我就浑浑噩噩,一路往前走着,就碰上了宋凛。
也是奇怪,我衣衫脏乱,面容也肮脏,但他偏偏在打马而过的时候,突然停住转身。
居高临下的审视我,问我的名字。
也许是太过相像了吧,府里的人见了,都觉得十分惊讶。
我想,世界上怎么可能有几乎一模一样的人呢。
如果有,那有没有可能,就是同一个人呢,只是说被一个野猫附身了而已。
我看着铜镜里的自己。
「拥月,我是不是不像原来的我了。」
拥月是自小就跟沈踏铃一起长大的,她的话,比一般人都要可信一些。
「回小姐,奴婢觉得您和以前确实是有些不太一样了,但是小姐历经千辛万苦回来,也是正常。」
我听出了她话里的意思,我确实和以前不一样,但这么相像,他们完全没有一丝怀疑我不是沈踏铃。
即使我现在性子慵懒,温温吞吞,跟从前的沈踏铃截然相反。
还有沈容,一见我就笃定我是沈踏铃,这些人出奇的一致到让我几乎以为我真的就是沈踏铃了。
5
于是我就愉快的接受了一切。
作为沈踏铃在人间生活也算得上是十分惬意了。
当然,偶尔也有不速之客。
近日宋凛频繁来找我,不知道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夏日闷热,我正和沈容在长亭里乘凉。
夏风微醺,我有些昏昏欲睡。
耳边是沈容轻声细语在说着从前和沈踏铃小时候的一些琐事,但是我却听不进去,毕竟我只是只小猫罢了。
宋凛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到了,就倚在长亭尽头的树荫下。
沈容突然说了一句:「宋凛在看你。」
我一下子就清醒了。
抬眼望去,果然就是那个讨人厌的宋凛。
隔着远远的长廊,我都能感觉到他正在目不转睛的盯着我。
沈容见我一脸不耐烦
「踏铃,你不愿见宋凛吗。」
沈容哈哈大笑,你们两个以前就喜欢闹小脾气,现在还是这样。
沈容直接拉我起身,有什么矛盾,即刻解开才好。
我被沈容拉到宋凛跟前,宋凛的眼神还是这样意味不明,有时候我都想扇他一巴掌了。
「傍晚随我回一趟王府。」宋凛语气近乎命令,毫无情绪起伏,然后转身对沈容行了礼。
我仍然不想应他,沈容倒是替我回了,谦逊有礼。
「踏铃等一下吃完点心再过去。」
然后我就像犯人一样,被宋凛押去了蕴王府。
一路上都没有说话,偶尔只听到宋凛的几声微咳。
气氛安静了好久,宋凛终于开口:「等一下回去,是以王妃的身份回去的,纵然你不愿意和我待在一起,也还是要做做样子。」
我没有说话,宋凛也没有再继续说了。
但宋凛这一次倒是比我还坐不住,一直掀开马车的帘子。
他就这么局促的反复掀开又放下,像是在找什么东西似的,我被他一来一去的动作弄得心烦意乱。
「在干什么。」
宋凛估计是没想到我会呛他,不可置信的朝我瞪大眼睛。
宋凛气得不成样子。
「停下来。」
马车应声而停,刚刚好到王府。
宋凛把我拽下马车,径直带到一间屋子。
语气又恢复了之前的四平八稳:「这是踏铃的房间,你挑些衣物饰品。」
我懒得跟他计较些有的没的。
随意指了几件看起来华丽,珠宝多的。
瞥见了最角落,一只翠玉簪子。
我瞧着倒是有些别致,拿起来对着亮处仔细端详了一会,光亮透过翠玉,发出通透的青雾一样的颜色。
我看着很喜欢,看得正有些入神。
宋凛直愣愣的出现在我面前:「你怎么对着光看。」
我只觉得他又犯病了:「对着光好看呗,还不是你让我挑的。」
「这是我和她的定情信物。」
这话一出,我吓得差点就拿不稳了,然而还没完。
我看见宋凛的嘴一张一合说着,我的心都沉了下来。
「而且她也是喜欢对着光看的。」
那天我几乎是逃一样的离开韫王府的,我觉得宋凛已经想沈踏铃想到入魔了。
6
沈容要回军中了,如宋凛所愿,奉旨剿匪,平天下祸乱。
临走前,沈容再三叮嘱我一定要待在府中,哪里也不要去。
「一定一定要留在府中,要是无聊了想出去玩,就等我回来,你想去哪里玩哥哥都陪你去,只是万万记住,在我不在的这段时间,一定不要乱跑。」
我再三跟沈容保证不会乱跑,沈容才放心,并且走之前还留下了一小批精锐部队专门在府中保护我的安全。
宋凛知道后,又暗地里来找我。
当时我正喝着拥月给我泡的小茶,我知道宋凛就在我房间的屋檐上蹲着,我正想着怎么躲开他。
拥月就被管家叫了去,我猜是宋凛的小伎俩,也不打算和他干耗了。
「有什么事吗。」
屋檐上的人一跃而下。
「王爷怎么来了。」我先开口问他。
「我来看看,沈将军失而复得的妹妹,沈踏铃。」
「你作为沈踏铃而活着,你可知道,其中的风险。」
我不明就里。
「王爷,有什么事情,还请直说,我听不懂那些弯弯绕绕。」
「当你变成沈踏铃之后,你不仅仅是沈踏铃,你还是沈将军的妹妹,韫王府的王妃。」
「你享受着沈踏铃的优待,也将承受沈踏铃的苦楚,你可得仔细想想。」
最后宋凛说:「这些天,最好不要出门。」
我起初不明白,宋凛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直到我变了猫一路跑出将军府,趴在最繁华的万花楼的屋檐上,我才真正明白了宋凛的意思。
衣冠楚楚的官员,在觥筹交错间,嬉笑着说沈踏铃被贼人掳了去,怎么可能还是完璧之身回来。
「我要是沈踏铃,我情愿死在那贼窝里,好歹还落得个可怜的名声。」
另一个男人也拿起酒杯,一饮而尽。
「听说沈踏铃一回来就回到了将军府,要我说,就是没脸去见韫王了。」
「照大家这么说,这沈踏铃九死一生的回来,反而成了笑话了。」
「据说沈踏铃回来之后,什么都不记得了,我看,是不敢记得吧。」
那个满脸油腻的男人说完,全场都轰然大笑起来。
我跳到了窗台边,轻轻的喵了一声。
有人惊呼:「这怎么有只乌身白足的黑猫。」
「快来人把这野猫赶走」
一时间所有人都看了过来,我看准时机,对着那个油腻的男人就是一顿乱抓,宴会上的人都被我抓了个遍。
「哪里来的野猫,怎么还抓人呢!」
场上的人被我抓得接连惨叫,我要让这些人破相。
「抓住那只猫!抓住他!」
「在那边的桌子上!」在所有人都乱作一团的时候我快速地跑出窗外,溜之大吉。
跑出来的时候,我在想,这些话要是让沈容听见了的话,会伤心的吧。
一个名门之女,在历经千辛万苦回来后,没有得到世人的垂怜,反而是评判她的贞洁,取笑她的不堪。
我回到房间里,拥月刚刚好端来点心。
我拿起一块精巧的糕点,细细品尝。「拥月,这是万花楼的点心吗。」
「回小姐,是的,将军说您肯定喜欢。」
我笑眼盈盈,喝了一口清茶解腻。
「以后不必再去万花楼了,那个地方,不吉利。」
当晚,万花楼里的宾客被一只黑猫抓伤了这件事,被闹得沸沸扬扬。
说是万花楼闹了邪祟,有一处厢房里的贵人都被抓的破相了,起码要修养月余。
人人都传,这是被邪祟盯上了,黑猫有灵性的很,许是说了不该说的,这才惹祸上身。
有人看清了那只猫的样子,是一只乌身白爪的黑猫。
被抓伤的那几个人,扬言要抓到那只猫,然后剁碎了喂狗吃。
拥月跟我说这些的时候,我正在庭院里乘凉,拥月绘声绘色的说起那些人捂着脸匆匆回家的窘样。
我露出一抹得意的笑,没想到竟然会这样大快人心。
7
让我没想到的是,传得沸沸扬扬的黑猫抓人事件,竟然只是一个开始。
几天后,变数接踵而来。
那天,我正趴在窗台看着院子里的花花草草发呆,就听见拥月神色慌张的跑回来,嘴里还不停的念叨着什么。
我朝着拥月喊了一声:「拥月,发生什么事了。」
拥月看见了我急忙跑过来:「小姐。」
拥月气喘吁吁的,说话也断断续续:「小姐、出、出大事了。」
「把气捋顺了再说。」
拥月缓了缓气:「小姐,出事了,京中真的闹邪祟了,有人被黑猫杀死了。」
还有人说,小姐您是不详之身,黑猫是您之前养的踏雪,踏雪成精了杀人。」
我浑身猛地一震:「你说什么,我养的什么。」
「就是之前您和王爷一起养的黑猫,踏雪,他们说那个杀人的黑猫就是您之前养的踏雪。」
我一时站不稳,瘫坐在地上,脑袋突然晕眩膨胀起来。
缺失的记忆像潮水一样席卷而来。
踏雪,会不会我就是踏雪呢。
我强行按捺住心中千头万绪的疑问,眼下最重要的就是查清楚黑猫杀人事件。
我只是给那些恶人略施惩罚,并不会狠心到要他们的性命。
我的心里隐隐不安,最怕的就是有人故意而为之,酝酿着什么阴谋。
从沈踏铃被惋了心我就知道,如果真有人要害她,她是万万抗衡不了的。
现在沈容正在外剿匪,眼下只有宋凛能帮我。
宋凛听后微微蹙眉:「我为什么要帮你,你若真真是我的王妃沈踏铃,那我必然会帮你,可是你我都清楚,你不过是我捡来的一个和我的妻子沈踏铃长得很像的普通女子罢了。」
我就知道宋凛必然要跟我费一些口舌。
「是,我确实不是沈踏铃,但是王爷别忘了,现在我以沈踏铃的身份活着,若是我再出事,那就是沈踏铃出事。」
我继续说:「你应该不希望沈踏铃出事吧,哪怕是一个假的。」
宋凛表情微微动容。
我知道,宋凛很爱她的王妃,哪怕是为着我这个假的沈踏铃,他也会帮我的。
「我倒是希望你是踏铃,只是我比任何人都清楚,你不是。」
「为什么。」我追问他。
随后,我看到宋凛的神情迅速暗下来。
这是认识他这么久以来,第一次露出这么悲凉的神情。
我听到他缓缓开口:「是裕王身边的人,把她的心剜了放在我的房里,以此向我示威。」
我僵直在原地,沈踏铃被剜了的心,被他们放在最爱沈踏铃的人的眼前。
宋凛是知道沈踏铃被剜了心的。
「当初派了很多人看守你,也是担心你回来的消息被裕王的人知道后,会惨遭毒手。」
我直冒冷汗,有如万针刺心,哪怕是我没有心的躯体,在听到这样的事后,都止不住的颤栗,更何况是宋凛。
很难想象,他生活在什么样的水深火热之中。
我不自觉的想触碰他,给他一些安慰。
他却一下子抓住我的手,语气冰冷:「我不需要任何人的怜悯。」
这一句话的寒意直抵我的心底,我有些恼怒,挣脱他的束缚,气愤地看向别处。
宋凛许是意识到自己的反应太激烈,他语气稍微缓和了一些:「对不起,我太激动了。」
我也不是个小肚鸡肠的,便不同他计较了,便说了句:「无妨。」
只是由于太害怕了,语气有点颤颤巍巍,中气不足。
「我就待在你这里,你一定要保护我,我不想被剜心。」
8
事情很快的就朝着我们不可逆转的方向发展。
黑猫事件愈演愈烈,外面闹得沸沸扬扬,说沈踏铃是不详之身,是被黑猫附身的妖魔,专门害人性命。
有天我实在坐不住了对宋凛说:「要不然我逃吧,我逃离这里,总好过在这里坐以待毙的好。」
终究裕王还是坐不住了,带来了五六个道士,美名其曰要替王妃驱邪。
宋凛把我拉在身后,语气不怒自威:「王兄这是在干什么。」
裕王开口:「自然是为百姓驱邪啊,我的好堂弟,你可知道,你的王妃,是杀人不眨眼的猫妖啊,残害了多少人命。」
「今天我就要为民除害。」
裕王话音一落,身后几个道士就冲出来,贴出了几道镇妖符。
我还没反应过来,镇妖符就团团将我围住。
我心下一惊,完了,这下所有人都知道我是猫妖了。
连沈容也会知道,他所坚定的沈踏铃是猫妖变的沈踏铃了。
这么想着,我一下子悲从中来,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黑血。
我的意识慢慢被无形的力量抽离。
几个道士拿着照妖镜对着我,我感觉到一阵灼烧。
我看到了自己的真身,不是黑猫,而是沈踏铃的模样。
我记起了一切。
我确实是沈踏铃,也确实是死了。
只不过心有执念,在机缘巧合中,变成了我自己之前养的踏雪寻梅。
灵识恍惚之中,我以为我就是个野猫,意识混沌。
人们都说,黑猫有灵性。
我的执念在人间逗留许久,我生前珍爱的黑猫踏雪来寻我,嘴里还叼着一颗心,是我死后被人剜了的心。
我想摸摸踏雪,一伸手就摸到了。
踏雪乖巧的蹭了蹭我,眼神似是有不舍。
随着他的一声猫叫,我的灵识尽数被吸进踏雪体内。
踏雪是不是在救我。
踏雪身上吸附着我的灵识,跑到我的尸体边。
我的灵识又被强行运回我的身体,我的心也跳动起来,有了一些小法术。
踏雪在我的怀中倒下,它把一切都给了我,连同灵力和生命。
我的意识和踏雪的意识在交错中混乱,无意间就变成了现在这样。
似是执念太深,浑浑噩噩就回到了京中,正好遇见了宋凛。
冥冥之中,在试图回到那个轨迹。
可惜天不遂人愿,我的魂魄又被打出来了。
我的真容得以显现。
宋凛不可置信的看着一切,想伸手抚摸我的脸庞,在碰到我的时候,感受到了冰冷——是这幅身体的冰冷,是死人一样的温度。
我怕他吓着,想说些话讨他笑一笑。
「宋凛,你还是慢了一步。当初我和你赛马,你也是慢我一步。」
「真的是你踏铃,我找了你好久。」
「我好想你,踏铃。」
「我每晚都梦见你。」
宋凛低着头,越垂越低,害怕的抱紧我,他看着我,眼中红了一片。
我躺在宋凛的怀里,一切都真相大白了,真相却比想象中还要残酷。
我用尽力气抬起手,指向裕王的方向。
裕王恶狠狠的瞪着我,眼神想将我千刀万剐。
害我的人是裕王。
当时宋凛正得圣上欢心,东宫之位虚空已久。
彼时宋凛行事果断,有谋略大才,又娶沈将军之妹沈踏铃。
有沈将军的支持,不出意外,东宫将被宋凛收入囊中。
裕王一党,想要对付宋凛,自然而然地就把算盘打到了我身上。
那天我想偷偷去送哥哥一程,却在途中被劫持下来。
近百的黑衣人,气势汹汹的逼近,刀光剑影,我好几次都要败下阵来。
只能一路拼命地逃,往山上逃。
山林地势隐秘,有荆棘草木遮蔽视线,他们一时半会不会太快找到。
我自幼虽学得些功夫,与一些贼人交手并不会吃亏。
可是当时他们是有备而来,人手众多。
逃亡了三天三夜,我已然体力不支,寻到了一处山洞,踉踉跄跄的进去,靠在隐蔽处。
那个时候,我已然遍体鳞伤,只有在这个山洞里才得以喘息片刻。
才不过一会,我就听到山洞外有贼人的说话声,心知必然逃不过这一劫了。
我想着与其被俘虏,还不如自行了断。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沈家人,一向是如此血性。
若是哥哥面对如此境地,相必他也不愿意为俘。
想到这里我便坦然了,拿起我的剑,朝着颈边划去。
我想后来我的尸骨还是被他们找到了,他们剜了我的心去恐吓宋凛。
一切的一切,我都想起来了。
宋凛一挥手,身后的将士全都一应而上,韫王府里面,正拼命厮杀。
一时间,刀光剑影,遍地是血,在局势乱成一团的时候,有一阵剑光刺来。
我是毫不犹豫替宋凛挡这一剑的,几乎是下意识的扑在宋凛的前面。
鲜血从我的嘴边流出,我的心口一阵剧痛,如同当初被剜心抛尸一样。
宋凛拿着剑就往裕王身上刺去。
裕王似乎没想到宋凛会下手这么狠,竟然一剑刺向他的心口,裕王当场丧命。
宋凛心痛得捂住我的伤口,却仍有黑色的血流出。
他心疼得直掉眼泪,问我:「痛不痛。」
我骗他:「我早就死了,这副尸体是没有知觉的,不要担心。」
但是我却痛得直掉眼泪,我的意识又开始恍惚不清了。
我努力想睁开眼,我还有好多话想跟他说呢。
我张了张嘴,想叫宋凛的名字,却发现无论我如何使劲,都说不出话来。
我只感觉到我正被抱起来往外走,有一滴热泪掉落在我的脸庞,同时也在戳烧我的心房。
对不起,宋凛,又留你一个人在世上了。
番外 1
天可怜见,我带兵剿匪回来,一心想和妹妹团聚。
但是在路上我却接到了韫王府被围攻的消息,当时若是能再快一点就好了,也许宋凛和妹妹就都不会死。
当时我站在韫王府门,越过遍地尸体,宋凛和妹妹躺在庭院中央。
我一看宋凛,就知道他是随妹妹去了。
沈踏铃,我早就知道她就是我的妹妹沈踏铃了。
我和她身上留着相同的血,怎会不知道眼前人就是我的亲妹妹沈踏铃呢。
好不容易团聚,没想到此去一别,回来又是天人永隔。
旁边畏畏缩缩蹲着一个道士,哆哆嗦嗦的自言自语:「有鬼啊、有鬼。」
他掏出一只灵囊,眼看就要作法。
我见了就气得把他从角落里揪起来:「瞎说什么浑话,把你刚刚见到的都一五一十的说出来。」
我本意是想提这个道士去做证人,谁知道竟然有意外收获。
道士哆哆嗦嗦的说:「王妃和王爷,都在这个锁灵囊里。」
我一下子心中了然,必然是他们的魂魄被这个臭道士收了。
「有什么法子能像你一样可以看见他们吗。」
道士颤颤巍巍的掏出揣在他胸口的符包。
「此物为识灵符,是我家世代相传的宝物,戴在身上,便能目见鬼魂。」
我一把拿起识灵符戴在身上,宋凛和妹妹都好端端的在锁灵囊里。
我正奇怪。
「为何他们离世后成了鬼,却没有即刻投胎转世呢。」
「应该是心有执念,故甘愿逗留人间。」
我转身便对那个道士说:「将军府的里面的金银珠宝随你拿,这两个宝贝我都要了。」
那时,皇宫里派人来查这件事情,我当时正开心能再见到妹妹。
来人径直走向我,称我为将军。
将军节哀。
我却仰天大笑,坦然离开了韫王府。
人人都以为我疯了,说我再度丧妹,悲痛之下,心智全无了,竟在妹妹和妹夫尸首旁自言自语。
我也不愿再留在靖城了,我身为将军,能守一国,却护不了亲人。
从今以后,我只想守着他们俩的魂魄,隐居山林。
从此军功贵爵,官场权谋,与我再无干系。
番外 2
我是长年在山中砍柴的一个樵夫,这天我上山砍柴,回来时已经很晚了,路过山脚的一处人家,正想进去讨碗水喝。
在围墙外喊了好半天都没人回应,往门缝一看,又见屋里有烛火在燃,好奇心驱使着我走进去。
隐隐约约听见屋里有说话声,这户人家好像我有听说过是个神志不清疯子住的,听说之前还是将军呢,好像是亲人被杀害,心气郁结,一下子人就疯了。
村民都说他是疯子,整日喃喃自语。
我往窗户边戳开了一个洞,仔细一瞧。
这个疯子将军,正在屋里喝酒,明明是一个人桌子上,却摆着三个碗,还听到了三个人的声音。
「早知道哥哥就应该从将军府里带些金银珠宝出来。」
「当时装疯,一下子怎么想得到,你又不提醒我。」
「沈将军也是反应快,说装疯就疯了,不然当时指不定怎么收场呢,总而言之,如今能聚在一起也是好事,也不用再过回从前那些勾心斗角,担惊受怕的生活。」
「宋凛才是最该骂的,我当时我刚刚赶回去,就看到宋凛也躺在你旁边,一探气息全无,见你死了,他也随你去了。」
「好了,现在你们俩都成鬼了,这下满意了吧。」
我被吓得一路连滚带爬的离开:「鬼啊!有鬼!」
这时门无声息的开了一下,是刚刚清丽的女孩声音:「宋凛!哥!我们好像又吓到人了。」
沈容在屋里笑出了声:「还不是你们两个的错。」
门缝又嘎吱一声合上了,夜晚清风过树梢,山月清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