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乎盐选会员精选文章娘被害死那年，我已经五岁。
已经明白很多事了，关于我的出生来历，金陵王府里的是是非非。
娘告诉我，她当初被我爹，也就是当时的世子看中，其实是诸多不愿的，可她一个身份低微的丫鬟，哪还有别的选择。
世子妃身份尊贵，我爹说等他成了金陵王，再收了我娘。
可他还没等到那一天，就意外坠马，连个嫡子都没来得及生出来。
我娘跪在金陵王面前的那一刻，就知道自己活不长久。
但她没办法，她一个没名没分的丫头，有了身孕，去哪里都活不下去。
还不如搏一把，至少能给我挣一条出路。
她赌赢了，老金陵王视我为失而复得的珍宝，但世子妃却恨我入骨，她动不了我，就只好折磨我娘。
对这些深宅后院的腌臜事，老金陵王向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说来说去，他还是嫌弃我娘的身份。
关于我的出身，也一直流言不断，大多是世子妃那边传出来的。
老金陵王对我娘说，最好的办法，就是她以死明志。
其实，不用他说，我娘也明白，她只是舍不得我，所以一拖再拖，终于等我过完了五岁生日，跳进了枯井。
她一直以起居嬷嬷的身份待在我身边的。
她对我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等寻哥儿长大了，一定要找个顶顶喜欢的姑娘，有了这个姑娘呢，就好好对人家，不要去招惹别人，这世道对庶出的儿女太多不公，咱要做个深情专一的公子。
娘去世以后，我一直记得她的话。
也记得她这么多年吃过的苦。
见到叶青羽的第一眼，我就觉得她很像我娘。
不是长相或举止，而是她处处谨慎小心，逆来顺受的模样。
那日我遭了难，外出游玩的时候被世子妃派的人追杀，好不容易逃到风角山下，躲在山洞里侥幸逃脱。
是了，这么多年，世子妃对我的恨意不减，只是最近更加疯狂，因为老王爷想立我为世子。
而她的世子妃只是个头衔，一旦我上位，那她就只是老金陵王的儿媳妇。
在王府里熬了小半辈子，这个结果，她自然是不甘心的。
我其实没受什么伤，却故意把自己弄得很狼狈，只因为我想反击。
失踪个几天，不信老王爷还坐得住，也不信他还能对世子妃的所为置之不理。
我却玩脱了，头回绝食，没掌握好尺度，饿得眼睛冒花，走路虚浮，一个不小心，从山上跌了下去。
我也不知道自己昏了几天，我只知道，自己是被一缕沁人的粥香给馋醒的。
热腾腾的，食物的香味。
我连干了三碗粥，才开始打量叶青羽。
清清瘦瘦的一个小姑娘，衣衫素净，眼神皎洁，明明是无邪娇憨的年纪，可整个人身上却有种超脱年龄的沉稳与忧郁。
让人莫名有些心疼。
很快就明白她的早慧的源头，同样的叶家小姐，有人飞扬跋扈，颐指气使，有人唯唯诺诺，受尽委屈。
嫡庶有别。
呵，又是这该死的嫡庶有别。
我回了王府。
做戏做全套，老王爷大怒，终于出手，狠狠罚了世子妃，我也摇身一变，不再是从前那副谦卑模样。
可我心里并不痛快。
不管世子妃的下场有多惨，不管王府上下现在对我有多恭顺，我娘也活不过来了。
我又想起叶青羽。
可还没等我去找她，她竟然出现了。
故意装得灰头土脸，可我还是一眼就认出她来。
孟云昭这个瞎子，眼瞎脑子也瞎，一点也没觉出异样，还要送她去衙门。
我能不拦着？
救下她，回头就去找云珂，猜到了来龙去脉。
又是一阵心疼，她在叶家，过的得是什么日子啊！
我去找她，明明是想帮她，可偏偏，看着她那副不肯低头的倔强模样，又莫名郁闷，气跑了。
去醉香居喝闷酒的时候，又想通了，她无依无靠惯了，凭什么我一出现，帮了她一回，她就得死心塌地的相信我？
想我娘当初，为了多陪伴我一些时日，不也是一个人忍气吞声，凡事都自己扛下来的吗？
不示弱，不过是身后没有可以托底的人罢了。
还是再护她一阵子吧。我心里正盘算着，忽然听见隔壁酒桌上，几个官宦模样的半大老头在吹牛，其中有个宽脸阔腮的，好像姓邱，举着酒杯嚷嚷着，要跟叶家结亲了。
叶家？我忍不住好奇，冲那边问道：「哪个叶家？」
「宜川叶家！」
宜川叶家，不正是我前几天去爬过屋顶的那家？没听说那家的夫人要改嫁啊！
「虽然是个庶女，但长得不错，又年轻，老爷我娶个续弦，也知足了！」邱胖子继续嚷嚷着。
庶……庶女？
我脑子里划过那张隐忍倔强的面孔来，又看了眼邱胖子，立刻气不打一处来，操起桌上的酒壶就朝着那张胖脸砸去。
那胖子被我砸倒在地，可我不解气，过去拿脚踩了踩他的肚皮：「嘴巴放干净点，宜川叶家的姑娘，也是你能惦记的？！」
收拾完他，我就去了叶家。
其实是有很多疑惑的，宜川叶家，在城里也算是有头有脸，无缘无故的，邱胖子不能拿这种事瞎扯。
可是，如果他说的是真的，那叶家人也太不要脸，就算是庶女，拿一个十五六岁的姑娘给个半大老头做续弦，这特么不是害人吗？
真到了叶家，看着叶青羽紧闭的房门，我又有点尴尬，这个时候来找她，会给她带来麻烦吧。
便在屋顶上躺了下来，看着天上的月，屋子里的人，心里竟有种说不出的踏实心安。
我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想要保护的人了。
小时候没能力保护我娘，是我这辈子最痛心的事。
虽然再也无法保护我娘，但我可以保护跟一个娘亲很像的姑娘。
夜半时，忽然听到一阵响动，是叶青羽，将窗子打开了一角。
她披着单衣，望着月亮，幽白清透的月光笼在她身上，脸上还是那么倔强。
倔强中，又带着浓重的无助与伤感。
她没有哭，我的心却疼得快碎了。
我搞清楚了，一切都是叶家夫人搞的鬼。
这天下的正房夫人都一个德性吗？嫉妒发狠，也就只敢对那个无辜的孩子下手，她要是真恨，为什么不去恨那个管不住身子的男人？
我又去找了邱胖子。
准世子的身份真好用，他一看见我就吓得屁滚尿流，指天指地说自己绝不会跟叶家结亲。
行吧。算他识相。
我又去找了叶青羽，小丫头倒也有几分伶俐劲，为了逃婚，躲到尼姑庵去了。
我闲着也是闲着，又去找了孟云昭，痛斥他诬陷好人，让他去给叶青羽赔罪。
省得她一天到晚，担心这个担心那个。
老孟倒是坦荡，听我说完就找个理由去静安寺找她去了。
我就有点尴尬，因为我没有什么理由，担心被尼姑撞见了说闲话，只能在山里瞎转悠。
等了几天，才等到她受不了寺里伙食素净，出来捉鱼。
我很喜欢看她捉鱼时的样子，很欢乐，也很自在，跟在叶家的时候完全不一样。
我来，是打算告诉她不用担心跟邱世昌的婚事。可又鬼使神差，觉得，很想留住她这一日的笑容。
我希望她人生中的每一天都可以想笑就笑。
我又觉得，这世上，只有我能做到。
我对她说，你不想嫁的人，就不嫁。
但我真正想说的是，你想要的良人，就在这里呀。
还是再等一等吧，等她慢慢发现我的好，等她对我的信赖再多一些。
我倒是有耐心。可孟云珂那个小混蛋却没有！
她竟然搞了个见面会，要把叶青羽介绍给她哥！
孟云昭憨笑着对我说：「这个青羽姑娘……好像是挺不错，样子温温柔柔的，一点也不骄纵，可以试着接触。」
「你敢接触试试！」
我都没舍得接触的人，他算哪根葱！
云珂我也没放过，我直接告诉她，想让青羽当嫂嫂，这个没问题，反正我也算她哥，青羽自然也是她嫂子。
顺便告诉他们兄妹，叶家想跟他们结亲的，是大女儿叶青珊。
云珂被我吼的闹脾气，去找銮和公主哭诉，也不知道怎么说的，反正是搅黄了孟云昭跟叶青珊的结亲意向。
孟云昭倒是无所谓，他只是有点酸我：「叶姑娘水灵灵的一朵娇花，能看上你？」
「你准备好贺礼便是！」
那日我照旧上山转悠，却远远看见叶家的马车。
我连忙追到叶家，虽然有点迟，但总算及时，赶在叶夫人动手之前，救出了青羽。
情急之下，再也不管这么做会不会吓到她，先把人救了再说。
叶青羽吓傻了。
可我不想让她害怕，我告诉她，什么都告诉她，不是炫耀，我只想让她明白，不管是我的身份还是我这个人，都有能力保护她。
叶青羽哭了。
但我很高兴。
因为这是她第一次在我面前哭。
她愿意向我展示她的脆弱害怕和无助，这代表着，她开始相信我。
叶青羽没有问我要任何承诺，她只问我，咱们要去哪儿。
去哪儿？
其实去哪里都好，但我想，我会先带她去看看我娘。
我想告诉娘，我找到了顶顶喜欢的姑娘，我会好好对她，不招惹别人，我这辈子只对她好，护着她，只跟她生娃娃。
她泉下有知，会很欣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