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这天,路亥回来之后,在院门住了住脚,眉头微动。后不动声色地进了屋,开始了他的日常劈柴烧火做饭修炼的既定程序……
一应如常,除了他脸色越来越沉之外。
傍晚,他抱手倚门,漆黑的眸子时不时看似随意地向远方眺望,仿佛在等着什么人。
我终于察觉出不对。
那个「我」,一整天没出现了。
我里里外外转了一圈,确实不见「我」的身影。
他在门边枯立整夜,神色不显。
只是不知道是晚上天凉露重还是怎么的,我总感觉凉飕飕的。
翌日,两位穿着同色系素衣的人远远地行来。看衣服样式,是辰宿门的弟子服。
其中一位稍年轻点的弟子一边走,一边唉声叹气地抱怨:
「师姐真是不靠谱,让我们来找人却只指了个大致方位不说,连人长什么样儿也说不出来,御剑找了一夜,我觉都没睡,现在人没找着,连灵力也消耗殆尽,我们要怎么回去……」
另一名个子高一点的弟子温吞地回道:
「也不能怪师姐,她方向感向来不好,指个大致方位已经是难为她了,只希望,这次指的方位,不是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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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轻的弟子面露苦色,惊道:
「啊?反的?师姐以前竟还指反过?」
个子较高的弟子神色艰难地点了点头。
年轻弟子忍不住无奈地呼号:
「天啊!那我们要是找不到人,回去怎么交差?!不会又要辟谷面壁吧!」
另一名高个弟子倒是神色从容,泰然道:
「别慌。如果这真是什么要紧差事,就应该是像师姐那种亲传弟子亲自出马了。既是派了我们来寻,说明这事也没那么要紧。回去如实交代就可以了。」
年轻弟子闻言稍微松了口气,又皱眉道:
「可我听说我们找的那人是新归山的师叔唯一的弟子。」
那名弟子淡淡回道:
「不过是一名俗家弟子而已,都没有正经的行过辰宿门拜师仪式,就算找回来了,恐怕也就是安排在外门做个普通弟子。况且,师叔既然已经回了山门,以后就还会收一些资质更好的弟子。」
年纪更轻的弟子信服地点点头:
「也对,那就好。」
忽然神色一喜,叫道:
「诶?师兄你看!前面有间茅屋。会不会……」
被叫做师兄的弟子神识外放,朝前一探,面色不变,说道:
「用神识探了一下,里面没人,应该是废弃不用的吧。」
我闻言回头一看,果然见路亥给自己捏了一个隐身诀。
……这也就难怪那两名弟子探不到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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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着师弟脸色一垮,被称作师兄的弟子拍了拍他的肩权作安慰,接着说道:
「我们再去反方向找找吧,以防万一。」
年轻弟子神色发苦,瓮声瓮气地问道:
「师兄不是说这人不重要吗?」
「就算人不重要,但山门有命,我们还是要尽力而为。再找不到,就回山认错吧。」
两名辰宿门弟子的声音逐渐远去。
我终于省起这是那年我被醒冬道上做派绑回辰宿门的时候。
转头只见路亥已经靠着门边坐下了,目色深沉,我琢磨不出他是什么想法。
但以己度人,我虽然活到这把年纪了,按理说早就该看断凡尘,但要是听人三番五次地强调我不要紧,恐怕也是要伤神一阵子的。更何况路亥此时才不满二十岁。所以,我静静地立在他旁边,等他自己调节好心境。毕竟,这种事,自己想通就好。
没想到,这一等,就等了三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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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亥石像似地,靠着门坐了整整三天。
我从前竟不知道他悟性如此之差!
这点事还要想三天才能想通!这世上本就不是非谁不可的,离了谁太阳还是照样会从东边升出来,再从西边落下。
我们总觉得自己很重要,而实际上我们都很普通。
三天后,路亥抬起一只手,指尖跳跃着一小簇火苗。
他轻飘飘向后一抛,火苗被扔在了茅草屋顶。
???
眼看着火苗借着干燥的微风一寸寸轻易地就烧了起来,半晌后,火光冲天。
少年若无其事地站起,面不改色地回头看向身后的火焰,通红的火光映在少年平平无奇的脸庞上,平添两分诡异的美感。我隐约看到,他额心有一枚绛红色的魔族印记,若隐若现。
我心骇然,难道从那时起,他便有了入魔的苗头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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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座草屋而已,火光只持续了不到半天,它就被烧作了飞灰。
路亥头也不回地走了。我紧跟着。
脸上莫名沾上一滴水,才发现是下雨了。
按理说,这神识里都是幻象,为何这雨?竟如此真实?
冰凉的触感,和击落在肌肤的几不可察的……刺痛,过于真实了,就连我的心情也不知不觉低落起来。
路亥仿若未觉,在雨里徒步走了许久,来到了镇子上。
画面一转,云霄雨霁。
街上行人熙熙攘攘,杂耍班子的头头拉住了一位模样俊俏衣着朴素的小郎君,问道:「郎君既是来寻活计的,我这儿正缺人,郎君要是来了,五两银子一个月!」
那小郎君眉目一凝,开口问道:
「你说让我去表演胸口碎大石?」
声音清冽,莫名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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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走近一看,那正是当年我女化男相准备去镇上挣个小目标的时候,没想到被一个正招募杂耍演员的杂耍班主相中了。
「我」凝着眉,也不等班主回复,不假思索回道:
「别说了,不可能。」
班主面上喜色还未褪,「我」指了指旁边的路亥,接着道:
「我徒弟白养的吗?让他来。」
「……」
班主瞧过一旁眉清目秀的路亥,开口道:
「这位小郎君长得不如郎君俊俏,要是他的话,我给二两银子一个月。」
嚯!「我」一听,这还得了!这是赤裸裸的歧视!
当即怒目而视,挽着袖子,言辞激烈道:
「你这是外貌歧视!四两行不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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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在「我」和班主的讨价还价之后,路亥被我「卖」了三两银子一个月,包吃包住。
「我」还让班主给我预支了他十天的工钱。
拿着一两银子在手上掂了掂,「我」从班主身后将一言不发的路亥拎了回来。
「算了,我舍不得。」
那个「我」把一两银子还回去后就兀自朝前走了,没有注意到身后的路亥抬头望向她的时候,眸光格外明亮。
看到这里,我的心里一阵百感交集。
这只是一个遗忘在我回忆里的小插曲。
我一直以为他不在乎。
我以为他所求,不过食能裹腹、衣能弊体而已,至于在哪里,和谁一起,他是无所谓的。
毕竟他总是面无表情,一言不发,一副乖巧的安于现状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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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还沉浸在神思里,却不想周围早已经变换了一副景象。
他终究还是回去等「我」了。
此时,他正坐在一片焦土之上,抱着「我」的腰身,面对「我」的诘问,埋着头闷闷地说:
「着火了。」
「看得出来。」
「雷劈的。」
那边的「我」不置一词。
这边的我:???
!!!
从我这个视角看去,正好可以看见他垂下的头颅和翘起的嘴角。
只听得他状若无意地随口问了一句:
「师父以后还会有别的弟子吗?」
「不会了。」
当然不会了,无忧无虑多好啊,干什么非得养 boss。
他藏起来的嘴角,翘的愈发厉害了。
我后来才知道,路亥悟性真的是差极了,分明老早就知道不止这世上不是非谁不可的,也没有谁是离了谁就活不了的,可他偏偏还要等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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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闪过一幅幅「我」目光追逐裴玉身影的画面。
我回想起,自从我和路亥回了辰宿门,他穿上了辰宿门「校服」,再加上他那平平无奇的路人气质,我很容易就找不到他了。
其实也不只是找不到他,在这辰宿门里,除了男主鹤立鸡群地顶着冲天炮似的鹊尾冠,其他没有特殊标识的人我都找不到。
毕竟我脸盲是真的。
我从不觉得脸盲有给我带来什么不便。回吹云山之前,就我和路亥两个人,也没有什么需要我费心记住的人。
在吹云山上吧,但凡有事,就在人群里搜寻一下发冠最高的,那准是裴玉没错。男频爽文只要找到了男主,还有什么事情是不能妥的?
但看着画面里路亥越来越深的眸色,我直觉他又脑补了。
现在不就是由脸盲引发的惨案么……
百无聊赖地看完裴玉的一帧帧盛世美颜,终于又换了画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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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光和煦,树木丛生,百草丰茂,不是我熟悉的环境。
也不知道时间具体过了多久,但看路亥身上的辰宿门「校服」,应该是在吹云山期间。
路亥随手处置了一名作乱的魔修,轻松写意地收了剑后,忽然趔趄了一下,闷哼出声。
茂林里走出一个人来。一身红衣,乌发红唇,面若好女。
「怎么?魔气终于压不住了吧?」
开口却是男声。这个男生女相的设定,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不用我费心回忆,路亥已经说出了他的身份。
「魑风魔君。」
是了,魔界九殿之一森罗殿的主人——魑风。
三年前我在辰宿门藏书阁学习阵法图的时候,无意间翻到了各大宗门联合编纂的魔界大人物录,出于好奇随意翻看了一番,男生女相的魑风赫然在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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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界由九殿共治,九殿殿主各凭实力夺取魔尊之位。
魑风几年前方一破开封印,就连挑八殿,顺理成章继承了魅容森罗殿之主的位置,名噪一时。修仙门派公认其为是最有可能继任魔尊的魔修。
遭遇了魑风,路亥的状态看起来也不太好,我正在疑惑他当时是怎么脱困的时候,刚刚还一派从容的的魑风疾行到他面前,神色难看道:
「老子是你舅舅!」
我:!!!
路亥已经盘腿坐在地上了,看样子是准备打坐调息。闻言轻飘飘地瞟了魑风一眼,语气冷沉道:
「我没有母亲,哪里来的舅舅?」
魑风一怔,随即把目光定定地投了过去,专注地目视着他,道:
「你还在怪她?」
虽是问句,却是笃定的语气。
路亥闭上了眼睛,充耳不闻,明显不想理会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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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魑风仿佛看不懂他的脸色一样,一边随他坐下为他做阵护法,一边碎碎念道:
「吹云山是什么地方?仙家宝地,是容得你一个魔族说进就进,说出就出的吗?更何况……」
我才知道,原来路亥不是因为心魔叛入魔道的。他本来就是魔族。之所以身上没有魔族气息,一是因为被他母亲封印在凡人身躯,二是因为从未修习过魔族术法。
其实可能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我修为不够高所以看不出来,但我是不会承认的。
这魑风约莫是个话唠,一个人说话也能滔滔不绝。
「再在吹云山待下去,不仅你的肉体凡躯受不住,你神魂还会被日益滋长的魔气反噬。现在你能凭修为压制,以后呢?你是魔族后人,随着你的成长,你周身魔气只会多不会少。再说,你如今心神不稳,还能压它几时?你应当深知堵不如疏的道理,你不如随老子回森罗殿,你天赋这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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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亥调息结束,拄着剑站起来后,径自前行。
魑风也随即站了起来,看到他无动于衷的背影,脸色一沉,拔高声音一喝:
「你的身份早晚会藏不住!」
路亥的步子顿了顿,魑风继续道:
「到时候,天下人该怎么看辰宿门,窝藏魔道?又怎么看那小丫头片子?抚养魔头?」
小丫头片子?我??
我暗暗地估摸了一下魑风的年龄。
……
行,你年纪大你说了算。
路亥停住了脚步,背着身子沉声回道:
「他们,不知情。」
魑风嗤笑一声:
「就算老子信,你问问其他人信吗?」
接着肃了神色道:
「不如趁现在回来,让他们以为你是生了心魔堕入魔道,这样也不至于让辰宿门被千夫所指、那丫头身败名裂。你要是舍不得那丫头,老子帮你抢回来就是了……」
辰•他口里的丫头本人•清神色微妙地看着眼前正计划把自己打包带走的魔君。
行,你修为高你说了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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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灵力一阵由外向内的激荡,我不由得踉跄了一小步。
这是外头结界在示警,有人来了。
若是结界强行被破,我和路亥的身体就没有一点保护了。
我赶忙收了灵力,从路亥的神识之境中出去了。
才堪堪立住,结界就被一脚踹碎了,空气无形中荡了两荡。
我用了七成灵力捏的结界,竟然只在他面前撑了不过两脚。
我看向来人,一身红衣,肤白貌美,不是魔君魑风又是谁呢?
虽然在路亥的神识中见过一次,但我还是被他精雕细琢的漂亮眉眼惊艳了一瞬。
「那小子呢?昨天不是说好来找老子治伤吗?以为皮好了伤就不用管了是吗?」
豪放的嗓门一下将我拉回了现实。
咀嚼了一下他的话,路亥从夭阏崖回来竟先去见了他吗?真是如此的话,说明路亥是极信任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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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为保万无一失,还是要确认一下。
「昨日魔君为阿亥诊治过?」
魑风将了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不屑道:
「忒!那算什么诊治?不过是把他的一身皮堪堪补好了,你个小丫头片子,是在小看老子吗?!」
……这个结论是从哪里得出来的?
我嘴抽了抽,没搞清这个魔君的脑回路。
不过我大抵相信了他是真跟路亥有血缘关系,这脑补的样子简直不要太像。
脑补大约是一种家族遗传现象?
脑海里一刹那百转千回,我正了正颜色,揖道:
「那想必魔君是有法子解决他的神魂反噬之象了?」
魑风闻言抱起手臂,扬起头道:
「当然。」
「还请魔君施救!」
「老子为什么要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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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又是什么发展?你来不就是救他的吗?你刚才第一句话就暴露了,你还以为你掩饰得挺好?
但这话能这么说吗?不能!
我动之以情:
「您是他的亲人,他很信任您。」
「那又如何?他反正不要命。」
他说完还刻意审视着我的神色,那模样仿佛在说「我看你还有什么话说」。
「……」
我的脸有点发烫怎么回事……
「他三番五次地不要命,老子就活该为他费神费心费力吗?」
「三番五次?此话怎讲?」
他不满地移开了目光,阴阳怪气道:
「为的谁你不知道吗?」
「……」
我自认也算是伶牙俐齿,却被他怼地哑口无言。
沉默之后,艰涩开口:
「我从前不知,他对我的情意。」
「那现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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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决不相负。」
魑风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终于放下了抱起的手臂,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了一颗拳头大的珠子,随手扔给了我。
神情不耐地说道:「小礼物。」
我神情庄重地捧着珠子,这是一颗记灵珠,可以复刻施术人的记忆。
魑风撇了我一眼,絮絮叨叨起来:
「你抽时间看看。」
「老子最讨厌你们这些婆婆妈妈叽叽歪歪的事了!」
他一边说一边走向路亥,用魔息探了探路亥身体,发问:
「他的经脉是你疏的?」
我跟在他身旁,点了点头,苦道:
「情急之举。」
「哼。」
「……」
咱也看不出他哼是什么意思。
对不起,打扰了,我闭麦。
63
「他的神魂反噬之象一是因为魔气反噬肉体凡胎,二是修炼心神不定。」
「那要怎么办?」
魑风难得神色肃穆,沉声道:
「我会帮他完全觉醒魔族血脉,重塑魔体,但这只能解决他第一个问题。」
「……那第二个怎么办?」
「解铃还须系铃人。」
说到这里,他一瞬不瞬地看向我。
我愣了一下,不确定地指着自己疑道:
「我?」
「你以为他为何修炼会心神不定?」
我再次哑口无言。
「去看记灵珠!」
我被魑风赶了出来,索性在门口席地一坐,权当是为他护法了。
顺手掏出那颗记灵珠,我手掌轻拂球面,为其注入灵力。
在一阵阵晃动的灵力中,一帧帧画面映入眼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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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是魑风的视角。
魑风破开封印出来后,顺着熟悉的魔气找到路亥,在山门下,路亥压下体内的魔息,面无表情地擦了擦嘴角渗下的血液,一口回绝了魑风要将他带回魔界的话。
魑风偷偷摸摸溜上吹云山,看到路亥一派乖巧地坐在蒲团上由我给他束发,察觉到魑风的气息后警惕地盯了他一眼。十足危险的眼神,跟前一刻的乖巧懂事判若两人。
有时候魑风会悄悄隐身跟着路亥,偷偷在他耳边恶趣味地讥笑他,然后看着路亥瞬间失色。
直到,路亥真的跟他回了魔界。源于一个赌。
路亥越来越难以驾驭身体里的魔气,那天,魑风趁机与他立了一个赌约。
「你难道不想知道她在知道你成魔之后是否还会待你一如既往吗?」
他反问道。
我从记灵珠里看到了路亥那一刻的动容和失神。
果然能做魔君的魔没一个是简单的,他不过观察了魑风两个月,就轻而易举地抓住了他的死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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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起自路亥入了魔界之后,我因为正魔不两立的原则,何况他还是反派 boss,一直对他避之唯恐不及。
所以,在他眼里,他约莫是赌输了吧。
画面里,已经是他魔气失控的模样,魑风一掌将其拍晕,啐了一句「没出息」,决定集齐人马进犯吹云山。
几日后,魔军屯兵吹云山脚处,我那时以为是路亥指使,专门下山去阻止,毕竟书里跟男主叫板的反派是没有好下场的。
「师父是为辰宿门而来?」
当然,我点了点头。
我记忆里路亥难得地嗤笑了一声:
「师父还没去过魔界吧,今天既然来了,便去坐坐如何?」
当然不如何,旅游观光去哪儿不好偏要去魔界?
但没等我回答,眼前就黑了。
等我醒来的时候,就是在森罗殿看见路亥打得裴玉满地乱窜的时候了,然后我心满意足地给了自己一刀。
我当时当然没有注意到,前一刻还游刃有余和裴玉过招的路亥兴味的脸上瞬间失去血色,刹那之间赶到我委顿在地的身体前,神情仿佛沉痛又不甘。
66
「你要做什么?」
魑风破门而入,大惊失色地质问道。
路亥一心一意地在我的身周画阵,言简意赅地答道:
「招魂。」
「老子当然看得出你要招魂,老子问的是!」魑风双目圆睁,继续诘问道:
「你要把自己作为招魂祭品?!」
路亥方才扭头看向魑风,目光疯魔般熠熠生辉,神情却出乎意料地温和恬淡,轻柔道:
「她向来温良,回来要是知道我戕害无辜,会怪我的。」
我是第一次听到他这么温柔的语气,仿佛变了一个人,如果忽略他执拗到疯狂发亮的眸子的话。
魑风果不其然骂了一堆脏话。
「他娘的!老子真是三生不幸瘫上你们娘俩!半辈子都拿来给你们收拾烂摊子了!他奶奶的!你们他妈的真的不是专门生来克老子的吗!老子真他娘的是个圣人!被大的封印了千辛万苦破除封印后还得掏心掏肺操心小的!老子真他娘的是个圣人啊!呸!人真他妈恶心!老子当然得是个圣魔!」
67
看着路亥不知悔改的样子,魑风继续破口大骂:
「老子当你为什么要跟个尸体成亲,你原来存的是这种心思!」
「当时你为了跟她成亲闹得魔界腥风血雨,还烧了魔界一整座魔殿的魔将,老子干涉你了吗?!老子阻拦你了吗?!」
「你就这么不信任老子?!今天要不是老子神识感受到大量灵力波动,是不是你他妈的就要在这里无声无息地魂飞魄散了?!到时候她死而复生了又有什么用?!老子一巴掌就能送她去见你!」
路亥怔了一下,终于动了,直直地跪在了魑风面前:
「舅舅,这是我唯一的执念了。我走后,恳求舅舅将她安然无恙送回辰宿门。」
说完叩了三个响头。
魑风双目发红,一下子没了刚才的怒气勃勃,怅然道:
「不知道你随了谁。」
「不像你娘,也不像那个人。」
68
我才知道,生死契会失传,原来并不只是因为施法凶险,对施术者有弊无利,也不只是因为它不易解。
准确来说,它会失传,仅仅是因为它不易结。
死而复生之法何其诱人,天下之人莫不趋之若鹜,可就是这样,它居然还是差点失传了,就可以猜测到其中凶险。
我看着魑风面色铁青地把生死契的结契法子传给了路亥。
连续两周,路亥每日都要割肉放血以结契阵,然后脸色苍白地卧倒在床边承受命脉被抽之痛。
精神稍微好一点的时候,他会艰难地爬到床上侧躺着,然后搂着我的身体温顺地呢喃:
「回来好不好?」
「我以后再不逼你了。」
「你想和谁在一起就和谁在一起,我不打什么赌了,凡是你喜欢的,我都送到你面前来。」
有时是恶狠狠地警告:
「你要是敢走,我就让他陪葬!」
「你不是喜欢他吗?我让他不得好死!」
说着说着常常又会卸了气,小心翼翼地祈求道:
「辰清,阿清,师父,只要你回来,我什么都依你,都顺着你的心意来。」
「回来吧,阿亥一定乖乖的,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以魑风的视角看到的路亥,格外不像辰宿门那个凡事都无动于衷的普通弟子。
69
听到魑风在屋里的招呼,我收了珠子,撤了结界,顺便胡乱拭了拭满脸的湿意,又悄悄给自己捏了个净身诀。
然后再走进去道谢,但不知道是不是我的神色还是处理得不够自然,魑风看过来的时候眼神还是错愕了一瞬,然后再转开,不咸不淡地说道:
「去吧,那小子在等你。」
我再次道了谢正要过去,却听到他仿似不经意的叹道:
「你也和他们不一样。」
这话没头没尾的,我愣了一下,没反应过来他们是谁。
而且,叹息太轻,一会儿就在空气中消散无形,我以为那不过是错觉。
张口闭口都是爽直自傲的魔君,又怎么会发出这样的轻叹呢?
他兀自离开,我整了整神思,进了房间。
床上的人乌发披垂,肤色冷白,妍姿妖艳,不像一个魔,倒像一个妖精。
尤其是他看过来的时候,眉眼含笑,目若朗星,额间的绛红色印记与赤色的瞳孔相辉映,隐隐有摄人心魄之态,我不由得心跳漏了一拍,停住了步子:
「这才是你原本的样子吗?」
唉那我是不是不能叫他路亥了,这相貌神韵路人甲都是委屈他了。
70
他斜倚在床前轻点了点头,目光轻轻一转,眸子登时一暗。
「是谁让师父湿了眼睛?」
我怔在当场,反应过来的时候脸皮倏然滚烫,只得嗫嚅道:「…没有。」
他撑起一只手臂想正一正身子,神色更加晦暗:
「师父的眼睛可不是这样说的。」
我见他身体被自己摆弄得歪歪扭扭摇摇欲坠的样子,赶忙上前扶住了他。
他竟顺势倚在我身上抱紧了我的腰身,侧了侧头,不喜不怒地哑声问道:
「是……因为裴玉吗?」
我抚了抚他的长发,叹了口气,如实说道:
「阿亥,我对裴玉从未有过男女之情。」
这绝对是实话,爽文男主都是命中注定要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的人,不消说我了,但凡是一位现代女性,我都不知道要多想不开才会爱上爽文男主。
但我显然低估了路亥的误会之深。
「师父……不必宽慰我,阿亥已经很知足了。」
最后几个字的时候,声音隐约发颤。
71
我反手想要解开他抱着我的手,没想到他双手竟然越扣越紧。
我心头一颤,索性束手了,无奈道:
「我最挂心的,一直都是阿亥啊。」
明显感觉到他身体的僵硬,他颤巍巍地问:
「师父这次不是骗我吗?」
我心里一软,斩钉截铁地回道:
「不是。」
「当真?」
「当真。」
他终于松开了扣住我的手,抬起头来屏气凝神地望着我:
「我是魔族。」
「啊?」
我脑子里没转过弯来。
「我娘是魅容。」
「我猜到了。」
魅容,这个我知道,魅容的名字在魔界大人物录里排在魑风的前面,前任森罗殿之主兼魔界共尊,魑风的姐姐,容色绝代,冠绝当世,善音容变化之法,长于操纵人心之术。
路亥他依旧一眨不眨地望着我:
「她是和你娘同归于尽的。」
那执着的神色,仿佛我只要一开口,他就会碎掉。
72
我竟不知道,我那名义上的娘,竟然是和魔界共尊同归于尽的,难怪老掌门临走前那样说。
看着路亥越来越紧绷的神色,我忽然意识到,原来这才是路亥离开吹云山的心结。
不过,我向来觉得,上一代的恩怨与下一代无尤。
我凝神思索了片刻,审慎道:
「魅容是魅容,阿亥是阿亥。不管魅容做过什么,都不应该让阿亥来担责。」
他仿佛松了口气,紧张的身体一下子松软下来,眼睛也不知不觉间灿烂起来,像被种上了一片星海,轻声道:
「我最喜欢的,也一直都是师父,阿清。」
他一边说着一边把头扭到一边,耳朵尖漫起丝丝红霞。
我没忍住倾身轻吻了一下。
回过神来,看着正对着的浓郁的眸色,我一瞬间反应过来,暗暗感叹:
不愧是容色绝代的魅容的儿子,我竟然没能把持得住。
73
路亥眸色越来越深,直直地盯了我许久,陡然笑开。
花开一刹,万物失色。
与魑风的男生女相不一样,他虽然貌美近妖,却是一位貌美的男妖,眉目若画,鬓若刀裁,若是醉玉颓山,也不过如此了。
美人笑着开口道:
「阿清喜欢这副皮相?」
我点头,当然了,美人谁不喜欢?但这问法怪怪的,直觉不对劲,赶紧又摇头。
「诶?」
眼见美人幻化成了平平无奇的清秀面容,薄唇张合之间,无悲无喜地开口问道:
「这张皮呢?师父喜欢吗?」
我一下醒过神来了。
他以为我是被皮相所惑!
我虽然喜欢美人,但也有原则好的伐?!
是可忍孰不可忍!
我微微勾起他的下巴,目光在他脸上逡巡而过,直到他神色越来越晦暗,才俯身轻轻贴了贴他浅色的薄唇,又悄悄舔了舔唇瓣,不出所料地感受到他身体的僵硬。
74
哼,现在知道我的厉害了?我觉得这个吓唬够了,正打算退开。
听到路亥略带鼻音的哼笑,我默了片刻。
天旋地转间,我就在他床内侧了。
靠!我大意了啊。
他半边身子压在我身上,手臂扣着我的腰肢,我正要翻身反抗,他状似无意地溢出难耐的闷哼声。
我动作一滞,想起他的伤,无奈地就势躺着。
他见我束手无策的样子,轻吻了吻我的发顶,缓声道:
「阿清的心意我知道了。」
若是我抬头,便能看出他此刻的目光如水。
我无言,原来这就是心意相通,你不必挑明,他也能知道你心中所想。
我不用说我喜欢的只是阿亥不是哪一张皮相。
他却告诉我他知道了。
这要多么了解和深爱一个人,才能轻易读出她心中所想。
可是,这不是我的世界,也不知这是我的幸还是不幸。
75
察觉我神色的哀伤,他缩紧了扣住我的手臂,紧张地问道:
「师父不会离我而去了吧?」
我不知该如何回答,只仰头笑着反问道:「阿亥想我走了?」
又假意自哀自怜道:
「唉,阿亥嫌弃我了。」
他眼神转深:
「师父……」
我笑着轻啄了一下他的嘴角,顾左右而言他:
「阿亥~地牢的结界……该撤了吧?师兄离了辰宿门这么久了,醒冬恐怕要顶不住了。」
他的眼神风暴更浓:
「嗯?」
我很有眼色,赶紧改口道:
「裴玉,裴玉,是裴玉。」
我看着他精致的下颌线,又没脸没皮地凑上去亲了他一口,软声道:
「好阿亥~」
他把头扭开,轻咳了两声。
「阿亥,你的脸红啦!」
「结界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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凭裴玉的本事,只要地牢没了路亥设下的结界,他进出自然轻而易举。
看着阿亥颊边艳丽的彤霞,我把脑袋往他怀里钻了钻,闭眼假寐道:
「啊我困啦~阿亥也要好好养伤,好好休息。」
他被我转移话题,闻言也未再多言。
听着他纷繁杂乱的心跳声,我的思绪也乱成了一团。
路亥,我绝不会让你重蹈原书的结局。
一夜无眠。
凌晨,趁着路亥睡着了,我去拜访魑风。
我站在门口敲了又敲,还是没有应门。
???没人?
「上面。」
我抻着脖子往上一望,正好看见魑风坐在屋顶上对月饮酒,还用术法设了一只几案。
「……」
「我以为你会来得更早些。」
……对不起我无话可说。
话说我老是在这位魔君面前无话可说。
77
我以前一直以为魔修应该都是住在洞府里面一心修炼伺机一统天下的,应该不会有那么多闲情逸致修建宫殿房屋的。
可来了魔界,才发现魔界的宫殿楼阁一点都不比人界少。
我一边飞身上了屋脊在几案一旁坐下,一边道出了心里的疑惑。
「我以前一直以为魔都住在洞府里,没想到这边的建筑倒是比辰宿门精巧得多。」
魑风正在给自己斟酒,闻言看了我一眼,道:
「以前确实是住洞府的。」
「哦。」
「不好奇?」
「我可以好奇吗?」
他仰头大笑,兀自拿起酒杯一饮而尽,对着残月道:
「你们和他们确实不一样。」
我明白了,这是要听故事的氛围。
78
魑风把玩着空酒杯,轻飘飘的语气:
「她很喜欢人界。」
「她?」
「魅容,我姐姐。这里都是按照她的意思建的。」
魑风拿着酒杯遥指了指四周的宫殿。
在魑风的回忆里,魅容是一个活得张扬的美人。
她在魔道修炼上天赋异禀,被誉为百世难出的天才,若是按部就班地修炼下去,必是魔尊的不二人选,能一统三界也说不定。
现在三界还未一统,就能说明魅容确实不是一个按部就班的魔。
她离经叛道,经常溜出魔界到人界游玩,在挑战赢了前前森罗殿之主之后,竟然放弃了继任殿主的资格,与一名人界男子结合了。
可是没想到那人界男子对她利用多于真心,她后来看出了男子的虚伪和欺骗,独自回了魔界再战森罗殿之主,并继任魔尊。
也正是在这时候,她发现自己怀孕了,异族结合本就难以生育,怀胎十月后也多是九死一生,为了自保,魅容直接把胎儿拿了出来并加了封印。
「那为什么不直接打掉?」我问。
魑风端着空杯子愣了一下,才神色不明地回道:
「不知道。」
「那个胎儿就是路亥?」
他把酒杯稳稳地放在了几案上,声音沉稳:
「对。」
79
「那后来为什么又给路亥解了封印?」
「因为姐姐后来在一次大战里元气大伤,需要至亲之血入药。」
「以血入药?」
魑风又斟了一杯酒一饮而尽。
「对,魔族秘术,以血养气,固本培元。」
魅容被人族男子欺骗,自然不愿再为他九死一生诞下孩子,所以将胎儿拿了出来,在其元气大伤需要至亲之血时方才为其造了一副血肉之躯为她所用。
我与路亥相处了这么多年,我竟然从来没有问过,他十三岁之前,是怎么过的?
当时是觉得初遇之时他情形不好,不想揭人伤疤。
我只知道不好,却不知道还能这样差。
他生来便注定是弃子,魅容不曾教养过他,没有利用价值之后,便只任其自生自灭。
魑风仿佛看穿了我的想法,拿着空杯子对着弯月晃了晃,像是在苦恼用杯子怎么盛月光合适,道:
「若真是这样,在魔吃魔的地界,他又是怎么活下来的呢?」
80
我听到这话反而有些生气,话里带刺道:
「明明魔君也是魅容至亲,却偏要路亥入药,算起来,魅容还是为魔君而舍的路亥,魔君此时为她辩解倒也理所应该。」
我本以为按照魑风的脾性就算不给我一掌教我做人,也定要反唇相讥的,却没想到他只是平静地放下酒杯,淡淡地放远目光道:
「确实……如此,但也并非只是辩解。姐姐在进入存一阵前,把他送到了人界,还给他设了遮掩容貌的术法。」
「也不一定是她做的。」我驳道。
魑风轻笑了笑,没了平时的豪气和粗犷,更像一个对月而坐自怜自伤的美人。
「能够瞒过大乘以上境界修仙者法眼的幻术,除了魔尊魅容还能有谁?」
我反问道:
「你不行?」
魑风难得没有自吹自擂:
「我嘛,瞒你们小辈可以,瞒你爹那种修为,不行。」
我心绪稍平:
「她早就料到她会死,可是为什么是存一阵?」
81
存一阵,阵法书里讲它是用来斗兽的阵法,有的修仙门派为了筛选出战斗力最强的灵兽,常常把它们放在这个阵法里任其厮杀,最终只有一只灵兽能活着走出来。
但却几乎没有修仙者愿意让仙修或者魔修进入这个阵法,因为除了按照阵法规则厮杀到最后只剩一个活着出来,灵力高的人还可以选择以灵力灌满阵法破阵。这个阵法总归是由修仙者灵力控制的,只要布阵之人难以支撑入阵之人的灵力挤压,就会遭受灵力反噬,轻则经脉尽断修为尽失,重则七窍流血魂飞魄散。
所以,至今我还没有听说过哪一位修仙者会用存一阵来伏魔,这法子太不值当,万一一着不慎,岂不身死道消?
魑风拿起酒壶,诧异地看了我一眼:
「我以为你知道。」
「???知道什么?」
强烈要求魔君您说话不要这么没头没尾的,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我听闻你十年前离开了辰宿门,难道不是因为那件事?」
十年前,正是我那除魔卫道的娘阮华与魅容同归于尽的时间。
面对受害魔家属质询,我要不要承认?!
他好歹是长辈,当面扯谎是不是不太好……
我在脑海里瞬间完成了一番天人交战,尴尬道:
「咳咳魔君是说我娘和魔尊魅容同归于尽一事?」
魑风闻言放下自顾自斟酒的手,不高兴地斜了我一眼,轻蔑道:
「你们也太小视我魔族百世不出的天才了。和姐姐同归于尽?也未免太看得起自己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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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辰宿门掌门当年以妻作局引她入阵,我至今想起都要赞一声好手段好魄力。」
……怎么办我没听出你的赞赏,听到的全是嘲弄讽刺,这到底是我的问题还是你的问题?
我福至心灵:
「所以存一阵是我爹用我娘为前魔尊设的计?」
???
前情可不是这么说的呀……
而且,
「为什么?」
不是说辰宿门掌门与妻子伉俪情深在妻子深明大义与魔道同归于尽后孤身一人没有再娶然后相思成疾身死道消???
「存一阵里当时只有她们两人,只要姐姐一死,阮华自然能毫发无伤地出来。」
那现在问题是,要怎么保证死的一定是魅容?
我不禁纳闷:
「前魔尊到底是怎么死的?」
「自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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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让一介魔尊自爆,她俩关系绝对不简单。
魑风摇了摇酒壶,倒完壶里最后一滴酒在杯子里,道:
「姐姐说过,那是她唯一的朋友。」
果然。
魑风将酒壶悬在空中,甫一松手,银制的精致小壶就顺着青瓦轱辘轱辘地滚下去了,滚得我心惊肉跳的。
「不然,就凭你是辰宿门那伪君子的后人,你以为我为什么会容你?」
他声音虽然不大,我却听出了震慑的意味。
今晚的魑风跟之前见到的大不一样。
我干笑道:「呵呵呵呵魔君海涵。」
细思恐极。
不愧是能当掌门的人,当真是下得一手好棋。
我也实在没料到,魅容竟是这么矛盾的一只魔。
她可以为朋友而死,也可以冷漠要求路亥给她入药。
你们大人物!脑子都有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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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这个局里,明显少了魑风。
他可以因为魅容帮助路亥又放过我,可见他对魅容的情谊很深。
若是他当时知道老掌门的计谋,他必定会想法设法阻止魅容涉险。但凡魑风从中干涉,老掌门就未必会得逞。
只是,他为什么没有阻止呢?
是不知道?不可能。
仙魔两界那么大一件事,就算事先不知道,魅容孤身出魔界之时也能猜到吧。
魑风虽然看起来粗糙直率,接触之后却发现他实际上很能洞察人心。
事关魅容,他肯定是最上心的。
所以,是当时不在魅容身边?
「那时候魔君在哪?」
魑风不动声色地饮完最后一杯酒,平静道:
「我被封印了。」
「谁能封印魔君?」我惊奇发问。
「魅容。」
……好家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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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君做了什么?」事出必然有因,魅容虽然名声不太好,但肯定不是蛮不讲理的。
魑风站起身来,月光在他一身红衣上披上雾白的轻纱,然后我听见他说:
「我碎了那个男人的魂魄。」
那语气,仿似是在说刚刚不过多饮了半杯酒一样,不痛不痒。
「……」
碎人魂魄是何等大事,他竟然就轻描淡写地说出来了。
我一时失语。
魑风扬手将酒杯一掷而下,银白的杯子还未落地,便在空气中碎成一堆胤粉。
……
不愧是一家魔,就连破坏餐具的手法都如此相似。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我,振了振袍角,扬声道:
「看什么看?他折损了魅容一半修为,老子容他在阳间寿终正寝了才去打碎了他的三魂七魄,老子还特么不够善良?!」
直接碎人魂魄,连转世投胎的机会都没有了,怕是只有在这位魔君嘴里才能把这事儿称作善良……
不过魑风这个骂骂咧咧的样子却让我终于松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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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仰头望他:
「前魔尊就因为这个封印了魔君?」
是为了那个男人报复?我直觉魅容不是一个囿于儿女情长如此拎不清的人。
「算是吧!这事儿是老子趁着夜黑风高悄悄干的一票,魅容当时不知道,然后修仙界各大门派追杀老子到了魔界被魅容拦住了,这事儿才被捅了出来,后来魅容就亲自封印了我,并承诺在任魔尊期间魔族绝不越界。」
虽然魑风说得轻松,但也可以想见当时的腥风血雨,魅容对各大门派必然是威逼利诱无所不为才保住了魑风,不然两方交恶不死不休对谁都没有好处。
道理我都懂,但是:
「为什么各大门派都要追杀你?你打碎魂魄的那人什么来头?」
「宋国皇帝。」
「……」
不愧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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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怪他说他已经很善良了,一国帝王若是突然暴毙,朝堂定会不稳,或于内夺嫡混战,或于外敌军叩关,再或内忧外患兼而有之。
但不论内忧外患,定会殃及百姓。而等皇帝寿终正寝了,权力平稳过渡之后,就算皇帝个人魂魄被碎,于一个国家来说却没有大碍。
想到这里,我不禁又多看了魑风两眼,忽心有所感:
「这就是魅容那次元气大伤?」
魑风沉默地点了点头。
这样想来,魅容一生所为,对得起魑风,也对得起阮华,甚至算是对得起宋国皇帝,她当年虽然被宋国皇帝欺骗,却也不曾为了泄私愤而取他性命。
以她的修为和天赋,在人界翻云覆雨也不在话下,可她没有,她只是独自回了魔界。
唯一亏欠的,只有路亥。
魑风大概也是这么想的吧,所以本来是行事不管不顾的性子,却对路亥几番袒护和忍耐退让。
我和他皆心知肚明,那这事也就不必挑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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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换了个话题:
「话说你都被封印了怎么还知道这么多事?魅容之死的真相这已经算是三界秘辛了吧!」
魑风斜了我一眼:
「不然为什么说你是黄毛丫头,而老子是上天入地无所不能高大威猛顶天立地威名远播叱咤风云名扬三界的魔君呢?」
「……」
OKfine,无话可说。
「师父。」
我正托脸郁闷,忽然听到这一声,扭头见到来人魂都要吓没了。
路亥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我身后幽幽地看着我:
「师父深夜不寝,就是为了夜会魔君吗?」
事儿确实是这么个事儿,但这措辞是不是不太合适……
「呃……老子还有好大一件要事,老子先走一步!」
魑风闻言找了个很没诚意的借口拔腿就跑了,也不管我才是他们里最弱小无助的。
说好的上天入地无所不能高大威猛顶天立地威名远播叱咤风云名扬三界呢?
就这?
89
我轻拽了拽路亥素白的里衣,可怜兮兮地看着他:
「阿亥,我腿麻了。」
他毫不犹豫弯腰将我打横抱起,一言不发地往寝殿里去,脸色冷硬。
我顺势勾住了他的脖子,摸到他被夜色浸得凉丝丝的长发,捏在手里捻了捻,又揉了揉他冰凉的耳朵,心疼道:
「夜里凉,下次不准再只穿里衣就跑出来了。」
「师父不跑,我自然不会跑。」他面无表情道。
我捏了捏他冻红的耳垂,无奈道:
「你身上还有伤,不要置气。」
想起他身上的伤,我又小心问道:
「你身上的伤,抱我没事吧?」
我眼看他弯了弯眼睛,答道:
「有事。」
我大惊,挣扎着就要下去:
「那你快放我下去。」
他倏然脸色通红的紧了紧手臂,硬梆梆道:
「别动。」
……
90
回到寝殿,路亥甫一放下我,我就赶紧一股脑儿钻进了被窝,傍着墙缩成一团。
路亥见状,什么话也没说,只掀开被子平躺在了外侧闭目休憩。
约莫是在外头待得久了,他身上寒意深凉,虽然我跟他挨得不近,但在一床被子下面也很容易能察觉到。
我扭着身子往外边挪了挪,握住了他冰凉的右手,他状若不觉。我趁机为他度进灵气助他恢复,一边打了个哈欠准备睡觉。
也不知过了多久,我将睡未睡之际,忽然听到他喟叹一声:
「你怎么总是这样。」
我没精神问他这样是哪样了,兀自睡去了。
第二天一早,我醒的时候天光已然大亮,但奇的是路亥依然安静躺在一旁,我猜测约莫是伤重需要好好休息,就没有打扰,悄悄起身准备出去一趟顺便熬点药粥。
谁料我刚爬到床沿,就被捏住了手腕。
「师父去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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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顺着手腕看过去,正好路亥面有戚戚,眼神清明。
「我去给你熬粥。」
路亥固执地捏着我的手,果决地回道:
「不用。」
我伸手揉了揉他缎子一般的长发,劝哄道:
「可是我想做。乖乖躺着,我马上就回来。」
他抿了抿唇,松开了手:
「早点回来。」
我刚走到门口,又被叫住:
「师父很讨厌我吗?」
我微笑着回头:「没有。」
「那为什么总想着离开阿亥呢?」
「没有啊,怎么会?」
「裴玉昨夜给你来过信了,他说他找到解生死契的办法了,我看过了。」
他直勾勾地盯着我。
我脸上的笑一滞,心里骂了裴玉千百遍,怎么就不找个更稳妥的法子传信!路亥也是从辰宿门出来的,辰宿门的传信法术他能不知道吗!
「师父在骂谁?」
「裴玉。」
路亥抬眉一笑:
「师父快去吧,我想吃师父亲手熬的粥,只是师父要记得早点回来。」
说到最后,他的眼神逐渐变得晦暗。
莫名觉得他有点反常怎么回事。
92
我忙不迭地御剑赶回了吹云山。
吹云山险峻飘渺,山顶常年被云雾笼罩,我悄无声息地穿过辰宿门设置的防卫结界,从上空直直落到了掌门大殿。
毕竟我现在名声不太好,万不能大张旗鼓。殿中只有裴玉一人,显然他已经打点好了。
裴玉拧眉不展,神色冷峻,看到我来了,急匆匆地迎上来,直接开门见山地问道:
「你当真要解生死契?」
「当然。」
「确定?」
「确定。」
「好。我来安排。正好那群老头子闹着要召开伏魔大会,到时候诓他们助我结阵。」
裴玉回山后夙夜不寐翻遍古书终于研究了个法子。
在绝灵阵里设一个离魂阵,阵阵相加,能解生死契。
绝灵阵,灵力入阵即绝,哪怕通天修为,入阵之人都会灵力全无,相互之间的灵力联系也会断绝。
离魂阵,顾名思义,倘若入阵,魂魄就是被拽出体外,神魂不属。
只要修为更高的人维持绝灵阵不破,再用离魂阵使魂魄离体可以趁机斩断所有体外结成的契法。
「只是,这种法子,入阵之人定会被离魂,如果心智不坚,解契之后魂魄难以归位,必定断了生机。」
93
「不怕,我心智坚韧得很。」
而且我有金手指我不怕死。
我在心里悄悄地说。
裴玉诧异地看了我一眼:
「是你要入阵?」
???不然呢?
我疑惑地看过去:「要不然?」
他扶了扶额:
「我早该想到的。我还以为……」
「路亥不能入阵。」
我打断他。
我深知他想说什么,但是路亥不能入阵。他身上还有伤,他也没有金手指。
而且他被放弃了那么多次,不能再被我放弃。
解契本就是为了不让我成为他的软肋。
我灵脉重塑之后虽然修为恢复了一些,但我深知自己早已大不如前,在真正的高手面前毫无反手之力。
这种情况下,强行把我和他的命运粘连在一起,被有心人利用的话只会让我成为他的把柄。
伏魔大会已然在即,男主与反派迟早必有一战。
我相信裴玉不会拿我要挟路亥,但人心难测,更何况裴玉不只是裴玉,他还是辰宿门掌门,仙盟大会主持,难保不会有人推着他走。
94
「你……」
裴玉欲言又止,叹了口气接着道:
「算了,你向来很有主意。」
尽管已经打定主意,我还是不确定地试探道:
「若是有一天,师兄要匡扶天下,到时候不得不舍弃一个人,师兄会最先舍弃谁呢?」
裴玉挑眉:
「怎么会这样问?既是要匡扶天下,又怎么能舍弃一人?谁不是天下万民之一呢?」
「都说了是不得不舍弃,能杀一人而利苍生,师兄会选择杀谁?」
裴玉上下打量了我一番:
「我都说了让师妹你少看些怪书,往常你有些稀奇古怪的想法,只当是奇思妙想,也勉强算是有所助益。你如今想这杀一人而利苍生之法,实非正道,你不要误入歧途。万人是苍生,一人也是苍生。」
接着肃目道:
「一人何辜,却要以死慰苍生?若是杀一人而利苍生,那都不是真的有利,只不过是无视真正危害苍生的邪道的自欺欺人罢了。师妹以后万不可这么想了。」
我却步步紧逼:
「那师兄可知,我们的师父曾经就做过这样的事。」
「你指的是魔尊魅容一事?」
「师兄知道?」
「有所耳闻。」
但看裴玉怅然的神情,怕不是耳闻这么简单。
95
「师父一生坦荡,只这一件是私心作祟。」
「我不这么认为,但凡有一点偏私,又怎么称得上一生坦荡?况且他也并不是只有一点。」
「什么意思?」
「我记得,师兄是宋国人。」
裴玉神色怔忪地点了点头:
「对。」
「老掌门也是吧。」
「是。」
我直言:
「他的一生,并不坦荡。」
裴玉仿似领悟了我的意图:
「抱歉。」
「我明白,你是落难的宋国皇室,不管是基于同乡之谊,还是君臣之礼,从小到大他偏向你些我都能理解。」
话锋一转:
「师兄这次一定会帮我对不对?」
裴玉神色肃穆地应允了。
我得到了满意的结果,一把抱住了男主大腿:
「呜呜呜抱大腿的感觉真爽。」
96
和裴玉再商量了一下伏魔大会设阵的各种细节,我一看日头,竟已经正午后了!
我靠靠靠靠!
要遭!
我匆忙结束了话题:
「我要回去熬粥了!」
裴玉看了我一眼,霎时露出一个了然的神色,眼睛里明晃晃写着两个大字:保重。
我又麻溜地御剑飞了回去。
跑到厨房又耽误了一个时辰煮粥,才火急火燎地端去见了路亥。
路亥神色虚无缥缈地笑看着我,不似真人:
「师父,我等了你好久。」
这笑得太好看了,直接笑得我毛骨悚然。
我干笑:「呵呵呵呵呵」
我把粥递给他,他岿然不动。
我点了点头,示意他接碗。
他可怜兮兮地说:「我从昨日就滴水未进,现在浑身无力。」
我眯了眯眼。
虽然事是这个事,但你别以为我忘了!
你十六岁的时候,你就会辟谷了!
97
路亥捧着心口呻吟了一声。
我:行叭,现在伤者为大。
我舀了一勺粥吹了吹热气,递到他嘴边。
他不动声色地顺着我的手喝粥,骤然神色一凛,接过我右手托着的粥碗放在一边,掰开我右手一直蜷着的小指头,盯着上面的一颗水泡问:
「怎么回事?」
「就火燎了一下。」
不至于不至于啊哥。
就是引火的时候被燎了一只水泡,不要用这种仿佛我杀了你亲妈的眼神盯着我好吗!
我以为我都藏得很好了,结果还是被他揪住了,完。
他察觉到我神色慌张,叹了口气,放轻了语气道:
「以后不许再去厨房了,你向来怕疼,却还要藏着不让人知道,我会心疼。」
我心一下子就软了。
心道:这下子是真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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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魔大会来得很快,我以为人物就是男主和反派,没想到人还挺多。
叫的出名和叫不住名的大小修仙门派都出动了,魔界这边九殿亦是厉兵秣马。
让我意外的是,伏魔的由头竟是魑风。
据说是他从前就罪大恶极,这次破印而出陈兵仙门更是野心勃勃,细数他九十九条罪状,简直罪无可恕!
我看着檄书上的第九十九条罪状:
「这怎么还抢过小孩糖葫芦?」
这怎么回事?
这是魔君该干的事么?
抢小孩糖葫芦。
简直丧心病狂!
抢糖葫芦还被人通缉了。
这堂堂魔君,怎么做坏事还带留名的?
现在好了。
全天下都知道魑风抢小孩糖葫芦了。
一世英名,毁于一旦!
简直枉为魔君!
99
魑风闻言面红耳赤地争辩道:
「堂堂魔君的事,能叫抢吗?那是借!」
「好的,是借。那你为什么要抢糖葫芦?」
「哼!老子为什么要告诉你个黄毛丫头!」
「那你抢了还告诉人家名字是怎么回事?」
「都说了老子是借!有朝一日老子肯定会还的!而且老子还没笨到留名字!」
「那人家怎么知道的?」
「老子长得如此英俊,别人不认识也难!」
我:「……」
我又指了指檄文上的第九十二条:
「还有这第九十二条,拐带幼童。」
我想起魑风对路亥的死缠烂打,眼神惊悚:
「舅,这奶孩子不会就是你的爱好吧!」
魑风气得跳脚:
「老子这辈子最讨厌的就是带孩子!」
我抛过去一个不屑的眼神:
「那你还拐带幼童?」
「老子没有!小鱼儿是老子从狼坑捞出来的!」
我与路亥齐齐看向他:
「小鱼儿?」
小鱼儿都有了。
小仙女还会远吗?
100
在我的严刑(划掉——)逼问之下,魑风脸色一红一白地交代了。
魑风从前就出过两次魔界,但次次干的都不是人事。
嗯……不愧是他。
魅容喜欢人界,在人间流连忘返,魑风就对人界印象不大好,总觉得那是一个比魔界还可怕百倍的地方。
魅容被负后回到魔界,对人界之事绝口不提。
魑风千想万想咽不下那口气,他知道那人名字——宋珏,他倒要看看人界都有什么牛鬼蛇神,居然害得他姐姐至此!
彼时他还不知宋珏就是宋国皇帝,一心只想取他狗命。
他千方百计地找到了人,宋珏却不似他想象中凶神恶煞的一副吃人相貌。
在皇家狩猎场上,挽着雕弓的宋珏英姿飒爽、玉树临风,端的是人模狗样、衣冠禽兽。
魑风躲在暗处,听到小孩嚎啕,才发现宋珏箭峰所指,竟是一处聚满饿狼的大坑。
坑边长着一颗不大的歪脖子树,一个锦衣华服的小孩正颤颤巍巍地骑在树上号啕大哭。
101
坑底饿狼环饲,只待树枝断掉小孩掉下就能扑食而上。
宋珏举箭遥指了指,不知道指的是树下的狼,还是树上的人。
不过这不重要,因为宋珏很快就放下了弓箭,一旁的侍卫见状接过了弓箭,递上了手帕。
宋珏慢条斯理地擦过了手,淡淡吩咐道:
「看到那棵树了吗?朕要它午后断掉。」
侍卫点头应诺。
宋珏补充道:「记住,不要留下痕迹。要是让长公主发现了,后果你们知道。」
随后他扫视了一圈周围,确认没人之后,就离开了。
魑风不是个好管闲事的魔,他还要取宋珏狗命呢。
不过他这时已经知道了宋珏的身份,为了避免引起人界混乱,他不太敢轻举妄动。
不过他很乐意跟宋珏对着干。
在人界高手里救个小孩,那对魔君魑风来说还不是轻而易举。
然后他就被通缉了。
102
魑风原话是这样的:「人界真他娘的可怕,打不过老子就叫人。不讲武德。」
「然后你就灰溜溜地回来了?」
「怎么可能!老子这么聪明!老子直接化了个女相,他们就找不到老子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
对不起,是我小看你了。
「所以老子没有拐带幼童,最后小孩爹娘被诛了,老子想扔还扔不掉了。」
我恍然大明白:
「所以你就抢了人家小孩糖葫芦!」
「说了老子没抢!老子是借!而且老子抢的不是他的!呸!是借!」
「那你为什么要抢糖葫芦?」
「小鱼儿那时候被吓得发高烧了,他哭着喊着要吃糖,我看人间那些小孩喜欢吃,老子就出门借了一只给他。没想到他竟然说他这辈子没吃过这么酸的东西!老子当时就想把他扔了!」
我非常诧异,魑风竟然还做过这种好事!
看来魑风真的很喜欢奶孩子!
「老子这辈子难得做件好事,你们有必要这么看着我吗?」
我憋住笑,兴致勃勃地想知道后续:
「然后呢然后呢?」
魑风白了我一眼:
「然后老子就把他扔了回了魔界。」
「所以你看现在人家就来讨伐你了。」
魑风嗤了一声:
「那小孩算起来年纪也就跟你黄毛丫头差不多,想讨伐老子,做梦。」
随后就大摇大摆地走了,完全没有被各大门派讨伐的魔头的自觉。
103
终于仙魔两界兵戎相见这日,我按照和裴玉的约定来了碧竹林。
这里被修仙界各位联合设下了阵中阵。
裴玉诓他们说我卧底魔界是为了伺机将魔尊和魔君一网打尽,碧竹林就是这个一网打尽的网。
各位修仙大能为了此次伏魔都很尽心,碧竹林里除了我没有其他活物。
我给路亥下了修仙界的蒙汗药,大概有三天的量。
三天。
够了吧。
我不是很确定。
若是系统到时候没被唤醒,我可能就无了。
凡是都有两面性。
我安慰自己。
我死了,这里大概就没有什么能威胁到路亥了。而且,万一我就能回去了呢?这不是皆大欢喜吗?
再说了,我也不一定会死。我强的很!
我逐渐走向碧竹林内围,感受到空气中轻微的灵力波动,不错,这阵挺隐蔽的,不仔细观察还感觉不到。
我抬头望了望虚空,我知道裴玉必定在哪个地方看着我。
「师父若是求死,到这里就够了。」
104
我惊诧莫名,回首看见路亥竟在身后十步远处凉飕飕地看着我,眸光异常冰冷。
「本尊找点人给阿清陪葬,如何?」
我霎时僵在原地。
只见他抬手在虚空轻轻一握,支撑阵法的灵力荡为无形,设阵的一干人等全部被拖进了紫竹林,裴玉也在其中。
这是路亥第一次在我面前用尊称,眼前的他用的是本相,既有魅容的容色艳绝,又有宋珏的轩轩韶举,魅惑众生的相貌,脸上却挂着阴冷的笑容,是我格外陌生的样子,我一时无所适从。
仙门的一位长须长者站了出来,朗声道:
「我仙门数百门派联手,魔头你休想妄为!」
碧竹林里,各仙门长老严阵以待,碧竹林外围,各宗门弟子列阵在外,只他们都不敢轻举妄动。
路亥一言不发,轻轻摩挲了下指尖,眨眼之间,地动山摇,林叶纷飞,地面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皲裂起来,火苗从裂缝里一寸寸地窜上来,缠着根根碧竹不依不饶。
这时,仙门长须长老脸色铁青地放下了执剑引灵的手:
「绝灵阵?」
我暗中尝试引灵,果然一无所获,可是明明仙门设的阵法已经被路亥破了啊,为什么?
我神思一转。
这个阵是路亥早就设下的。
我以为我做得隐蔽,他才仿若不觉,原来是他早有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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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亥一边撮玩着指尖的火苗,一边阴沉沉地向我走过来。
一步。
「阿清老是这样,自作主张。」
两步。
「每每遇到什么为难的问题,总喜欢岔开话题,避而不答,还觉得自己掩饰得很好。」
三步。
「不过没事,本尊会自己搞清楚的。」
裴玉将还在晃神的我一把拉到身后,横起手里的剑,眸有厉色:
「你到底想干什么?」
路亥见状,身体稍微顿了顿,眼睛眯了眯,慢慢悠悠道:
「本尊说了要陪葬,那就是要陪葬。」
他接着又向前一步,紧盯着我:
「既然阿清放不下他们,本尊就让他们都来陪你。」
五步。
「但我还是有点担心阿清被他们抢了,所以我也来陪你。」
六步。
「这样,师父就永远不能丢下我了。」
「阿亥,别过来了。」
他充耳不闻,裴玉剑尖轻抬,一副蓄势待发的模样。
路亥提步一脚踏进了绝灵阵。
裴玉手握长剑冷不丁向前一刺。
噗嗤。
是兵器入肉的声音。
「师父!」
「师妹!」
我被穿胸而过,软倒在路亥身上,不敢置信地望向裴玉:
「师兄?」
裴玉目光如墨,抽出长剑,掰开了一只白玉骰,取出骰子里的归元丹捏碎了洒在我的伤口:
「师妹,对不起。」
紧接着直指路亥:
「你是宋珏的儿子。」
肯定的语气。
「你们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连说的话也一样令人作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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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知道裴玉这么突然就刺过去了,得亏我眼疾手快挡了一剑。
只是。
特么的怎么就这么痛啊!
你特么给我撒的是药还是盐啊?
没事没事,我还能忍。
我很强。往好点想,这么痛说明我还活着不是嘛。痛着痛着就习惯了嘛。
我一边安慰自己,一边痛成了狗,生理泪水不受控制的从眼眶子哗啦啦流下来。
路亥扶住我身体,又是手忙脚乱地给我擦眼泪,又是给我输送灵力。
他引灵的时候惊觉自己身处绝灵阵里,随手捏破了阵法,然后将灵力源源不断地送进我体内缓解痛苦。
我看见他周身聚集的越来越多的魔息和煞气,像一团活的黑雾一般浮在他周身张牙舞爪的,听见他抚着我的脸喃喃地问我:
「痛不痛痛不痛……」
我想笑着安慰他说还行,不是很痛。
但刚扯了扯嘴角,便看见了他被惊吓的神色。
我可能脸有点僵,或许笑的不好看了。
但你也没必要这样吧!
接着便看见他抚着我的脸的手满手的血。
哦,我还以为刚刚没控制住流出去的是口水,原来是血。
我刚想说别怕,甫一开口喉咙里的血就不受控制地冒出来了,差点把老子呛死。
「别说话别说话……」
他血红着眼睛,把我放下,颤颤巍巍地捧着我的伤口。
我其实也没力气说话了,我还有点困,不过你这个样子我怎么睡得下。
我看向裴玉,眼神大概是混沌带着点质问的。
辣鸡裴玉!塑料师兄妹情!
「师妹,我答应过你。我没想要他性命。只是,我与宋珏有血海深仇。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我以为男主和反派的矛盾是源自仙魔正邪之间的矛盾,没想到方向搞错了。这分明就是私人恩怨。
白费努力,越想越气,气到嗝屁。
然后我就失去意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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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梦格外的长。
我听见有人唤我,很温柔的女声,像母亲一样。
呔!我哪里有母亲?我是孤儿啊喂。
有人叹了口气:
「是娘亲对不住你。」
???
虚空之中,一个女人挂着温柔无比的神情来到了我身边:「清儿,娘亲,要走了。」
她摸了摸我的头:
「这次是真的要走了,我的残魂在这片竹林里游荡了十年,今天,终于了了自己的心愿。」
「你是谁?」
「我是你的娘亲,阮华。」
「我没有娘亲,我是异世的孤儿。」
女人的眼神变得哀伤:
「那是我原本的世界,他们把你带走了,只给我留了一个躯壳,那是系统创造者对我任务失败的惩罚。」
「你是穿越者?」
她苦笑了一下:「嗯,失败的那种。」
我好奇:「失败了?为什么?」
她努力撑起温柔的微笑:
「是人的话,很容易就失败了啊。」
「失败的任务是什么?」
「接近魔尊,替天行道。」
她又哀伤地叹了口气:「可是当我接近了魅容之后,却发现她不过是一个可爱的普通女孩子,她没有那么坏,她被骗了都不会去伤害那个骗她的人,她只会躲得远远的,独自舔舐伤口。我没能下得了手。」
「那系统为什么要你替天行道?」
「因为她太强了。天赋太好的人,不懂得藏拙的话,总是会被忌惮的。世界需要的是平衡。她不死,魔界就会蠢蠢欲动,仙门会惴惴不安,人间也会人心惶惶。谁不害怕一个不能掌控的力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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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后来她还是因为你殒灭了。」
我叹了口气,心里像压了沉甸甸的石头一样闷,她们都努力过,可结局就像是宿命。
她身子几不可察地晃了晃:
「对,你爹爹,他……我没想到他会利用我对付魅容,他在这里设了存一阵。」
她说着怅茫地看向了虚空:
「我明白,他是在逼我在他和阿容之间,只能选一个。存一阵里,要想出去,要么杀了阵里的人,要么,杀了设阵的人。我不知道他是不是笃定了我一定会选他。」
我看着她脸上掺杂着哀伤的微笑,淡淡地述说往事:
「阿容知道了我的为难,自绝了。」
「阿容没了,我不用选了,可我却不想出去了。」
「我觉得有必要告诉他,这一次,他错了。」
说到这里的时候,她还转过头来对着我俏皮地眨了眨眼,我仿佛看到几百年前那个少女的影子。
「阿容临走前拜托我看顾一下她的孩子,我答应了,可我好累了呀。所以我发动了招魂阵,召了我的女儿,帮我完成这个事情。」
众所周知,招魂是需要祭品的,但存一阵里只有她们两个人。
「那生祭的祭品?」
「我自己。」
我震惊回望。
她努了努嘴:
「我好歹也是修炼了好几百年的大能,怎么也不会比其他祭品差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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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的系统?」
「你说小桶桶啊,那是我们之间的秘密哦。」
「那它说我能回去?!是在骗我?!」
「没有,你要是不想待在这个世界,它会把你带过来,我的残魂可以送你回去,不过,你要快点考虑了哦,我支撑不了多久了。」
「不用了。我第一次见我娘,你就要走了。你留点力气,我们坐着说会儿话吧。」
我顺势拉起她的手坐下。
明明她的指尖是冰凉的,我却感受到了一丝暖意。
这大概就是亲人的感觉吧。
这是我第一次觉得,自己被眷顾了一次。
我辛苦地适应了那个世界的规则,我有了工作,有了同事,然后就莫名其妙地来了这个地方。
好不容易觉得自己能回去了,却空欢喜一场,然后又多了些牵绊。
也许别人可以轻而易举地放下这些烦恼,我却好像不能做到。
我抱着膝:
「我以前一直以为我是没人要的孩子,我还在想为什么,我没有眼盲耳聋,没有身体残疾,还很健康活泼,我想,我的父母为什么就不要我呢?是不是我其他地方太差劲了?我还很坚强,因为没钱,磕了碰了我从不去药店,最惨的一次是晚上回宿舍的时候楼道灯坏了我一脚踩空了腿上摔了个大坑,我只缠了毛巾就睡觉了,第二天醒的时候,看着毛巾被血浸透了,我还在懊悔为什么要缠一块那么白净的毛巾,这下毛巾都洗不干净了,以后就再也不能用了。因为用一块有污渍的毛巾,同学很容易就会笑我的。那些小孩,才不会关心你为什么会流那么多血,她们只会排斥一个用不起干净毛巾的脏小孩,后来我有能力自己挣钱了,但不知道为什么,就越来越怕痛……」
阮华忽然抱住了我:
「对不起,娘亲对不住你……」
说起这些往事,我不似阮华那么情绪激动,只眼眶有些干涩,眨了眨眼道:
「我说这些,不是想让你可怜我的,我是想告诉你说,你别看我现在不争气,但以前我是个很坚强的小孩的。我很自豪我能有这些经历,我也很喜欢现在的自己,虽然还是有些拧巴,但我能说我无愧于心。而且你不用跟我说对不起,我觉得你做得是对的,如果我的童年幸福需要另一个生命来换,我宁愿不要。」
我这娘亲生前大约是个软妹,搂着我哭得不能自已。
我抬手拍了拍她的背:
「给我讲讲你和魅容的事吧,让我知道,我至少成全过别人的开心。」
阮华闻言拭了拭眼角的泪水,开始回溯过往。
从她的讲述中,还有眼角眉梢的温暖笑意,我仿佛看到了两个年轻姑娘从年少相识到逐渐相知再到倾心相交。那是不掺杂任何利益的惺惺相惜。
世上最美好的事,约莫就是在美好的年纪遇到美好的人吧!
最残酷的事,也莫过于在美好的时刻见到了美好的凋谢。
我想,我的这个娘亲,大概比我要惨,亲人离去,爱人利用,朋友自绝。能这么温柔,不过是尝到了人生至苦的味道吧。
但这些,终如风飘散。
她一点点变得透明的时候,她的笑容里满是欣慰和期待:
「清儿,我要去陪阿容啦!」
我想去抓一抓那些魂魄破碎的光点,却一触即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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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神智清醒过来的时候,正好一滴水滴落在我的唇瓣上,我伸舌舔了舔,铁锈味的。
怎么还有这么难喝的饮料。
睁开眼睛,我正好看到一只玉白的手腕上正淅淅沥沥淌着血,血渍渐干。
路亥面容憔悴,看到我盯着他的手腕,后知后觉地把手放下了,将手缩进了长袖里,用另一只手搂着我。
见此,我心内一阵绞痛,深知他的不安,顺势往他怀里缩了缩,捏住他的衣袖,颇有气无力地问道:
「阿亥可还会信我?」
路亥嘴唇开合了了几次,呐呐地回道:「信的。」
他深眸里漫起潋滟的水光,语声清浅:
「怎么会不信呢?」
盛着水光的湖泊弯了弯,荡起春风一般的波纹:
「你若是乐意骗我,我高兴还来不及。」
他的一字一句无一不像大锤一样击打在我的心脏,阵阵闷痛传来。
我想,他若是埋怨我几句,我都不至于如此难受。
他担忧地抚上我的额角,小心问道:
「怎么又哭了?是不是很痛?」
察觉到面上的暖意,我眼泪淌得更厉害了,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胡乱地点了点头。
他不疑有他:
「那怎么样会好受一点?」
我把头埋进他怀里闷声闷气道:
「我想回去了。」
他将我打横抱起:
「那我们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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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不远处传来一声暴喝!我和他顺着声源齐齐看过去。
长须长者灌满了灵力的长剑正插在裴玉肋骨边,裴玉的剑横在身前把这一招挡得差不多,所以那长老的剑刺得不深,位置也偏。
裴玉转过脸看向身后的人,语声忐忑:
「你是魑风?」
我刚刚竟然没有发现魑风也过来了。
???怎么回事?
裴玉这个姿势?
是帮魑风挡了一剑?
魑风举着魔火,回看裴玉:
「老子不是你是?」
那眼神像在说:你脑子有病。
说完审视地看了一眼裴玉肋下的伤口:
「你和这老家伙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刚刚竟然围攻老子的外甥。」
裴玉抬手擦了擦唇边渗下的血,眼神复杂:
「路亥,是你的……外甥?」
魑风神色警惕,飞身过来挡在我们面前:
「关你什么事?老子一人做事一人当,你们不就是奔着老子来的吗?!扯这些做什子?!」
裴玉闻言温文尔雅地身前的长者作了一揖,理直气壮道:
「李掌门,你这一剑辰宿门就不计较了。但你看如今我因你身负重伤,已难以主持伏魔一事,以现在的局势来看,你我亦不是魔头的对手,不如先回去休养生息,改日再议今日之事,如何?」
李:「这不……」
裴玉:「听闻贵夫人素来喜爱金玉头面首饰,辰宿门有一镇门之宝,名曰坠棠钗,与夫人甚是相配,改日我必遣人奉上,还望夫人笑纳。」
李:「这不……」
裴玉:「阁下与烟雨楼缘分不浅,想必贵夫人还不知道吧,而我辰宿门人多嘴杂,有时少不得说些闲话,我虽然是掌门,想要管束得面面俱到,那也实属不易,万一走漏一二风声……」
李:「后会有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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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那李掌门招呼一群人风风火火退出碧竹林,我目瞪口呆。
烟雨楼,供男客风花雪月之地,想必那位长须李掌门是有什么把柄在裴玉手上了。
只是,我在辰宿门待了这么多年,怎么不知道辰宿门还有镇门之宝?
裴玉见人群退去,拂开醒冬要去搀扶的手,自己拄着长剑踉踉跄跄地走了过来,目光深沉地看着路亥:
「宋珏丝毫不顾手足之情,因为你娘之事毁我裴氏一门,但……」说着意味不明地看了魑风一眼:
「今日我还了你一剑,从此我们恩怨两清。」
又看向我:
「留下还是随我回吹云山?」
我感觉到路亥揽着我的手一紧,安抚性地握住他的手:
「他悟性不太好,我得看着。」
「也好。」
他说完就转身离去。
那边醒冬见状,连忙跟了上去。
有人声远远传来:
「师父,咱们辰宿门什么时候有了镇门之宝?」
「我说有就有。」
「师父说的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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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玉走了,但他刚刚拄剑的地面上留下了一枚小小的白玉骰,不知道是不是无意落下的。
魑风看见了,抬起一脚,看那样子怕是在想怎样发力一脚碾碎那骰子。
我连忙想要阻止,路亥看出我的急切,拍了拍我的手,对魑风道:
「舅舅,不能踩。」
魑风回头。
魑风开口之前照例都先啐了一口:
「一个两个的,都给老子下药!都特么想害老子!他们要的是老子的命,你俩上赶着送命是干什子?!」
我心说,真是冤枉,也许之前你确实是伏魔的靶子,但后来明显你只是个幌子。
而且看裴玉那样子,也没人敢要您的命了。
我与阿亥对视一眼,他眼中带笑地开口道:
「舅舅,那骰子是裴玉的法宝,你不如先收着,到时候他必会来寻,然后敲他一笔。」
我:干得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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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月后。
我正躺在床上吃着阿亥递过来的葡萄,一个魔修来报说辰宿门掌门孤身来犯,现在跟魔君打起来了。
听见这话我一下就蹦起来了,高兴得我差点儿吞了葡萄籽,那是腰也不疼了,腿也不酸了,浑身也来劲儿了。
路亥坐在一边,手里慢条斯理地剥着葡萄皮,露出晶莹剔透的果肉,我这么大动静,他也只是懒懒地瞥了我一眼:「这么高兴?」
「当然,我都等了一个月了。」
路亥把葡萄送到我嘴边:
「我劝师父最好说清楚,等的是谁。」
我就着他的手吃了葡萄,看着他微微蹙起的眉头和略带不满的神色,由衷感叹道:
「啧啧,好酸。」
闻言他眉头皱得更紧了:
「怎么会?」
说着还自己捏了一颗放进嘴里,边品边说:
「明明是甜的。」
我情不自禁地踮脚嘬了嘬他的唇角,中肯道:
「是甜的。」
他耳朵升起红霞,环顾了一圈左右,满目柔情地嗔怪道:「你怎么总是这样。」
那边前来通报的魔修还没走,垂着头满面绯红地站在一边,我见状脸上腾地冒出热气,一把抓起路亥的手,深埋着头火急火燎地奔向打斗现场:
「不吃葡萄了,咱们吃瓜去。」
全文完,番外见第 3 节。
作者 @白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