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热榜上的后宫

侍寝的第二天,是「热榜」更新的日子。

挂在榜首的标题,字字诛心。

「美人夏氏承宠未落红」

宫里炸开了锅,唯独我笑不出来。

因为,我,就是那个夏氏。

1

时隔一年,我仍然清楚的记得入宫前,父亲对我的忠告。

「女儿,切记,入宫后,有一样东西,万万开罪不起!」

宫里开罪不起的岂止一样!

父亲一个区区七品官,多少人捏死我,比捏死一只蚂蚁还要容易。

可若非要拎出来一个……

我一拍大腿,答案了然于心。

父亲一向胆小如鼠,什么时候,也敢这么没大没小的称呼皇帝了?

「东西!我说的是东西!」父亲敲着重点,恨铁不成钢的痛心疾首,「皇上是哪门子东西,我说的是热榜!热榜!」

这是我第一次听说热榜。它在我眼里,就跟城墙上贴的海捕文书没什么两样。

我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黄花大闺女,跟我有什么关系?

「它跟你的关系,大了去了!」父亲吹胡子瞪眼,面对我的天真无知,更生气了。

「但凡是个喘气的,没有一个能逃出热榜的手掌心!」

狗也喘气,狗算吗?

「别说是狗,你就是坨狗屎,也得被扒拉开瞧瞧,进到狗肚子之前是什么吃食!」

当时,我倒胃口的撇撇嘴,很不以为然。

如今,我只能为自己的天真买单。

「夏氏,你有什么话说?」

龙座上的男人晃悠着一双修长笔直的腿,冷眼睨着我。

俊逸的脸上,写满了不悦,似乎等不到我说出来个一二三,就要发落我。

也是,哪个男人被扣上绿帽子,能无动于衷?

更何况,他还是男人中的战斗机。只有他给别人戴绿帽子的份儿,没一个带把儿能在他的头上撒泼。

我颤巍巍的跪在地上,不知该如何应答。

因为,出了这事,问题根本就不在我。

宫里人人喊杀的『奸夫』,就在这儿坐着呢!

「朕不是吩咐了,昨晚的事不准张扬,你怎么全当耳旁风?」

天知道这消息是谁走漏出去的,这下好了,全成了我来背锅。

不,我是赔了贞洁,又背锅。

哪丫的胡言乱语,说我没落红,老娘明明流了一滴的血!

只不过点背,皇上折腾的太狠,比我流血还多!

夜深人静的时候,干点什么不好,他非要练剑,还不小心划伤了自个儿。

这下好了,全成了我的错。

要我说,这事就怪李思。他一个大内总管,贴身侍候皇上的人,皇上出了事,他比谁都躲的快,还忘记给皇上准备换洗的帕子。

可是难为了我这个小美人,皇上一句『身上的殿里的东西都不能动』,连累我只能把那沾了滴血的白帕窝巴窝巴叠好,给他系上,防止他失血过多而亡。

我知道,这是大不敬,可我能有什么法子,宫里是最讲究尊卑资历的地方,在洪嫔一个小小的嫔位面前,我尚且不敢吱声,何况是这位大 boss。

他说什么,我做什么就是了。

但他反过头来,还要怪我,这就有点不厚道了!

「朕不也怪你,只是此事……确实不光彩,万一有人知道朕……」

我战战兢兢的低着头,不敢去看龙颜,那话音儿乍一听像是软和下来安慰我,其实……

傻子都能听出来,那是威胁!

赤裸裸的威胁!

可我能有什么法子,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

我把家里祖宗三代的名头,全翻了出来,以我们所有人的项上人头作保,向等着我答案的那个男人,祈求宽恕。

他听了,果然满意,温柔的哼笑两声,把我扶了起来。

「爱妃心里明白就好,何必发下毒誓,连累族人。」

在这儿跟我装什么大尾巴狼呢,知道这事会连累了别人,还冠冕堂皇来这么一套!

身为皇帝,一国之君,能不能有点责任感,有点担当?

我嗤之以鼻,心里跟吃了只苍蝇一样难受,面上,却不得不表现出来诚惶诚恐。

毕竟,还有一场恶战等着我。

除了皇上,我不相信有第二个人,能救我。

2

入宫一年,我只见过皇后一次。

是入宫那日。

一身金绣凤袍,空落落的搭在她的肩膀上,我一辈子也没见过的好东西,被她随意的装点在身上的各处,衬得她比含元殿里那两只金兽,还要闪闪发光。

可我一点也不羡慕她。

她是个病秧子,病的还不轻。

听嘴碎的宫人说,自打皇上登基,皇后就是这副样子,不咸不淡的操持着宫务,三天两头闭门不出,就连皇上,想见她一面,也要等到朔望之日。

让皇上等她?

就算皇后是丞相范家的女儿,也不至于这么横吧。

我半信半疑,宫人却斩钉截铁的告诉我,这事真的不能再真。

嗯?怎么说?

宫人斜眉挑了我一眼,就差没把『乡巴佬』三个字写在脸上,「出身不好没什么,但出来丢人现眼就是美人你的错了。热榜上白纸黑字写着呢,岂会有假!」

我嘴角一抽抽,心里一万只草泥马奔腾而过。可我还是抱着侥幸,期盼这事是真不假。

因为按照宫里的规矩,妃子承宠之后,要开始向中宫晨昏定省。

既然皇后身体不适,那我的规矩…是不是可以免了?

尤其是出了这事之后,我实在不敢想象,那么多莺莺燕燕聚在一起,对着我评头论足,该是怎么个大型社死现场。

还有那暗地里的飞刀,我恐怕死一百次都不够。

「皇后的身体好多了,一月被你们叨扰两次,还是能禁得住的。」

我满眼涕泪,谢谢皇上告诉我真相,他眼神示意我『爱妃不必客气』,游刃有余的掰着手指头数了数,「正好,明儿就是个朔日,在皇后面前递了茶,你的名分也就正了。」

名分…这是个什么东西?能当饭吃,还是能保命?

我失魂落魄的扶着含元殿的大门往外走,幻想着各种血淋淋的下场,忽然皇上将我喊住。

我以为他良心发现,要替我推了这事,于是摆出最妖娆的姿态,回眸冲他莞尔一笑。

可他却说,「明儿见过皇后,记得来朕这一趟。」

啊?

「啊什么啊?」他指了指胳膊上的伤口,「替朕换药。」

好吧…我的一颗真心,到底是要错付了。

3

我的脚步,犹如上坟一样沉重,一步一步挪向凤鸾殿。

路过东巷道时,宫人们聚在一处指指点点,我随处瞟了一眼,也全没当回事。

站在风口浪尖上,何处不是狂风暴雨。

这不,更猛烈的,就在前边等着我呢。

可是,确定没走错路?

这儿是门可罗雀的凤鸾殿?

我用质疑的眼神,问着贴身宫女玲儿。

她是昨个儿被指派过来的,人机灵,手脚也勤快,就是不识字,实在太可惜了。

玲儿说,她进宫多年,凤鸾殿的位置,她梦游着也能摸过来。但这会儿…

估计眼前的景象,她也没见过,只好拉着我,战战兢兢地退出了宫门外。

我一遍又一遍的去看匾额上的三个大字,确认不是什么专供妃子们戏游的菜市场,才又抬脚迈了进去。

屏住一口气,二话不说,跪倒在殿门口,以最低的姿态迎接暴风雨的洗礼。

一瞬间,殿内安静下来,针落可闻。

我在心里默数,一秒,两秒,三秒。

三秒之后,人声鼎沸,恢复如先,放佛我根本就不存在,是谁,做过什么,一点也不重要。

最后,还是皇后眼尖,遣人将我扶了起来。

她一脸慈爱的招呼我,坐在紧靠着门边的位置,很不巧,挨着的正是洪嫔。

洪嫔与另一边的妃子说得口干舌燥,正端起茶杯润嗓,我赶紧向她行礼。

去年中秋赏月,就因为我痴迷月色,行礼晚了那么一小步,她就罚我蹲了足足两个时辰,腿酸的我三天下不了床。

自那以后,我一见她,条件反射就要行礼。

「呦,是你啊,」她这才看出来,我是谁,「切,还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一副惺惺作态的样子,做给谁看啊。」

我…我难道连呼吸都是错的吗?

我做好准备,等待她连绵不绝的冷嘲热讽,不想,她只轻飘飘的甩着帕子,抛给我一个冷眼,「还以为自己是榜首呢?你那点热度,早就被人抢了。」

我目瞪口呆,不知所措。

「你还不知道呢?」

我的反应,似乎勾起了她的好奇心,她和那边的妃子说了个体面话,转头与我咬起耳朵。

「笙嫔!笙嫔!」她兴奋的低吼着。

哪…哪个笙嫔?

我眼神在殿内扫了一圈,没能对上号。

原谅我见识的浅薄,我只是个小小美人,高层人物,哪是我随随便便就能认识的。

更何况,我只想关起门来,过自己的舒坦日子。

「还有哪个笙嫔!」洪嫔拍着椅背,恨铁不成钢的模样与当初的父亲,如出一辙,「穿的花花绿绿,从北羌来的那个。」

我恍然大悟,早这么直截了当多好。

「她怎么了?」

洪嫔给了我一个白眼,气的五巧生烟,「你来的路上看什么呢,鼻子上面的两个窟窿是出气的不成?」

好好说着话,怎么还带人身攻击了呢,我不听了还不行吗。

「不行!」我悻悻的缩回脖子,洪嫔却不肯放过我,搂着我的脖子将我捞了回来,不吐不快。

「她红杏出墙了!热榜上写的清清楚楚,笙妃与北羌太子暗通款曲已有数年。」

4

OMG!

我记得笙妃,是北羌的公主啊!

和北羌太子暗通款曲?那不是乱伦!

我像撞破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惊的合不拢嘴。

「什么公主啊?那也就是北羌那边糊弄咱们的把戏,她要是货真价实的公主,皇上能只给她一个嫔位?」

这话说得不错。

我刚想点点头附和,洪嫔紧接着补了一句,「也不动动你那猪脑子想想。」

我脸胀成了猪肝色,头怎么晃都不对。

不对,确实不对!

毕竟是关乎前朝后宫的大事,什么时候变成『热榜』说得算了,没准跟我一样,也是乌龙呢?

笙嫔长得那样如花似玉,啧啧,可惜了。

「谁没有点前尘往事啊,你瞧瞧丽妃,不好端端的在那坐着呢嚒,」洪嫔攥着帕子的手,悄悄与我指着皇后的下首。

我顺眼看过去,好一个八面玲珑色。

「她原先是雍王府中的妾室,一场筵席,跟咱们皇上滚到了一起,被热榜广而告之,如今啊,人家稳坐妃位,咱们拍马也追不上呢。」

这么看,『热榜』还是有点好处的。

不过,这…能一样嚒?

一个是皇上绿别人,一个是皇上被绿。

「都是些捕风捉影的事,传来传去变了味儿很正常,问题的关键在于,笙嫔,通敌。」

通敌?

这什么跟什么啊?

洪嫔像看傻子一样看着我,示意宫女递给我一摞纸,「也不知道笙嫔跟谁结了怨,晨起才上热榜,转眼罪证就跑到了皇后这儿,你瞅瞅这上面写的,不是通敌是什么。」

纸上,写的一清二楚。

『南齐骑兵三万,步兵八万,集结燕州,意图偷袭。』

齐国与北羌结下梁子不是一日两日了,和亲以来,双方还算消停。笙嫔闹这么一出,恐怕真有可能挑起战乱。

「皇上怎么说?」我皱起眉。

「笙嫔是后妃,干皇上什么事,」洪嫔小手绢一甩,我顺着帕尾的方向看,地上有未干的血迹,「皇后处置了,她没能挺过去,一命呜呼了。」

洪嫔随意的口吻,像极了与我讨论午膳要用什么那样轻松,可我的手莫名不受控制,抖了起来。

父亲说得对,热榜,开罪不起。

「这回热闹你没赶上,下次,一点记得早点来。」

这种热闹,还是赶不上的好。我开始庆幸自己的会错了意,姗姗来迟。

可我怎么也没想到,迟到,也成了毛病。

5

向我发难的,不是皇后,而是贵妃。

她披着一身湘色华服,背光而来。阳光撒在上面,几乎与明黄无异。

「你就是那个夏美人?」

刻薄酸挑的语气,让殿内又一次沉寂,我避着她的光芒不敢对视,无意间,撞见皇后脸上丰富变幻的表情。

「我当时是什么倾城绝色呢,竟是个斜眼的哑巴,」见我唯唯诺诺,连话都不敢说,她开始任意发挥。

「也是啊,丑人多作怪,挖空心思的上热榜,博眼球,也不掂量掂量自己那几两骨头,有没有福气消受。」

得咧,又成了我刻意而为之。

人人都觉得我别有用心,我能说什么。

有那功夫,还不如抚额抬头,问一句苍天。兴许,还有用些。

「还有那个笙嫔,她人呢?」

款款落座,她眼高于顶的扫视一圈,见无人敢应她,便截止了当问到了皇后脸上。

皇后端着当家主母容人的款儿,淡然一笑,「借贵妃的话,骨头太轻,无福消受,死了。」

「死了?」贵妃眉眼翻飞,怒容更扭曲了。

我想不通,就算笙嫔与她再不对付,人都死了,何必在揪着不放。

毕竟,人一死,什么都没有了。

「她死了,热榜可还在呢!」护甲攥进手心里,贵妃义愤填膺,「临了还抢我的风头,真是晦气!」

我听的一头雾水,不知这是什么梗,悄咪咪的瞄着洪嫔,正巧,与她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眼神,撞在一起。

「别理她,她就是气不过。」

气不过什么?我实在想不起来,什么时候得罪了贵妃。

「人家好不容易又作首诗,还买通了三百个太监,向各宫宣扬,就等着抢占榜首,唯我独尊,你跟笙嫔可好,接二连三的搞事情,抢她的风头,换你你气不气。」

我若是贵妃,确实…也难忍住不气。

作诗这种事,旁人那是信手拈来,就连我这种小门小户的出身,附庸风雅几下,也是拿的出手的。

唯独,贵妃……

她们周家是领兵的,世代簪缨,往上数五辈,都和作诗没有半毛钱关系。

在这种环境下长大,能有什么天赋!

憋了这么久,就等着一鸣惊人,当场却被截胡,还是两次。

「什么两次,我数数啊,」洪嫔有模有样的掰着手指头,「十来次绝对是有的。」

忽然间,我有点同情贵妃了。

「要我说,贵妃就没占热榜的那个命,你说邪门不邪门,每次她准备一展佳作,就有人来捣乱,在座的,哪个没在她手里犯过,你也别太往心里去。」

洪嫔别的不行,安慰人还是挺有一套的,说实话,我很受用。

要是真能不往心里去,那该有多好。

「夏美人!」忙于与贵妃你来我往的皇后,突然将矛头指向了我。

我膝盖一软,瘫倒在地。

「果然是个懂事的,」皇后笑开了眼,整副活菩萨像,「自今儿起,雨轩阁不要再住了。」

这么快,就要遣我去冷宫了嘛?

总得过堂审一下吧,再不济,也得像笙嫔一样,有个证据什么的,才能定我的罪啊。

「加封为夏嫔,赐住南熏殿,今儿,你就搬过去吧。」

6

就这样,我稀里糊涂,连升两级,成了夏嫔。

皇上的话,像把达摩利斯之剑,悬在我头上,我不敢不从。

皇后这边一散场,我一刻不敢耽搁,马不停蹄赶往含元殿。

老远就瞅见李思点头哈腰的立在殿外,见我靠近,他步下台阶,恭顺的托着我的手,一口一个喊我夏嫔娘娘。

这贼机灵,这会儿消息倒是挺快,前儿夜里他人呢?哪去了?

「此番娘娘也算因祸得福了。」

去他大爷的因祸得福,站着说话不腰疼。我心里将他鞭笞了三百下,面上,却还是让玲儿塞了个钱袋给他。

宫里生活如此艰难,我可不想与人结怨,尤其是他这种人。

李思掂了掂钱袋的重量,把满意写在了脸上,热络的扶着我上了台阶,很是神秘的与我私语了一句,「皇上等您多时了,娘娘请好吧,您的好日子,在后面呢~」

他谄媚又暧昧的眼神,看的我胃里直翻腾。

估计他做梦也想不到,我的好日子,是给皇上干这种事。

「手艺不错,力道也刚刚好。」

……皇上,咱能不能好好说话,这样容易引起误会。

我揉了揉酸疼的手腕,收拾残局,终于听见他说了句人话,「还是爱妃用心,比太医温柔多了。」

我能不能温柔嚒,前儿夜里乌漆嘛黑的什么也看不清楚,我随手给他包扎一下也没觉有哪不对。

今儿个仔细一看才发现,好家伙,皮肉往外翻着的伤口,足足有我手掌那么长。

这可是龙体啊,万一有个什么好歹,赖到我身上,我就是全身张满嘴也说不清。

皇上还担心我会走漏了风声,呵呵,除非我脑袋进水,成了憨子。

「南薰殿怎么样?哪里不满意,尽管跟朕说。」

奇怪的很啊,皇后才命我搬地方,人人就都知道了我的好事。

我一时呆住,没反应过来,皇上无语的挑挑眉,冲我指了指龙案对着的南墙。

偌大一张热榜挂在上前。

很不幸,榜首又是我。

『夏美人喜提夏嫔赐住南熏』

我顺势往下接着看,第二名,『周贵妃新作震惊天人』。

这标题……连我都忍不住想看看,贵妃作的到底是怎样一首惊天动地泣鬼神的好诗。

第三名,『丽妃获六宫协理之权』。

……

傍上的标题总共有十个,我看到最后都没看到笙嫔的名字。

活生生的人成了热榜的祭品,没有一个人会记得。

后来,皇上又同我说了好些话,我想着笙嫔的事,一直心不在焉。

临出门的时候,终于听进心里了一句。

「明日,朕让李思去接你。」

什么?还来?

我瞟了眼像大字报一样的热榜,凝噎无语。

7

从前的我,压根不会关心热榜是个什么东西,而今,起床的第一件事,便是遣着玲儿替我打听热榜的更新。

没有意外,榜首还是我。

一连数日,我抢了贵妃的榜首。

标题各异,却全是鸡毛蒜皮。

我开始怀疑,有人故意在针对我。

「你可真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洪嫔手里的一把瓜子皮扔了过来,差点扔到我的脸上。她嘴上还是不饶人,关系却与我亲密了不少,三天两头的喊我小聚。

还好,李思刚刚来传了话,今儿终于不用再去皇上那点卯。不然,还真有点转不开身。

「打住!我警告你,别跟我跟前凡尔赛啊,我可不吃这一套。」

我讪讪笑着,什么也不敢做,什么也不敢说。

「给娘娘请安!」

洪嫔今儿办的是赏花宴,请的妃子大都相熟,可眼前凑过来这两个,我还真没见过。

「这个是薛美人,这个是郑宝林。」

洪嫔一一指给我,然后贴在我耳边神秘兮兮的嘀咕一句:「州县刚送进来的,她们有事求你。」

求我?

我一无家世,二无位份,在座的哪个不比我强,求我做什么?

「还能是什么!热榜啊!你自己数数,这个月榜首,你占了多少日。」

应该…没多少日吧。

「又给我装傻充愣!」洪嫔一巴掌拍掉我比划着数字七的手指头,「我都替你算着呢,除了贵妃又花钱买通五百个太监造势硬撑的那两日,其余全是你。你呀,现在可是全后宫,哦不,全大齐最炙手可热的人物。」

「这不,她们找你取经来了。」

找我取经…我还想找贵妃取经呢。怎么才能把热度降下去呢,她一定很有心得!

「还请娘娘不吝赐教!」

两位比花还娇艳的美人,齐齐盯着我,那眼神凶猛的,恨不得直接拿着镊子把经验从我脑袋里取走。

我紧张的吞了吞口水,迅速想了几个靠谱的点子应付她们。

终于打发走了。

洪嫔递给我茶水,我赶紧润润嗓。

「真不知道现在的小丫头们是怎么想,放着好好的龙床不爬,非要上热榜。」

洪嫔一边翻出不加掩饰的白眼,一边招呼宫女给我续茶,「这都什么年代呢,爬龙床,有用吗?」

那不爬龙床进宫干嘛?待字闺中,就此躺平,它不香吗?

「这你就不懂了,你…」

洪嫔的话音突然被打断,有宫女递上来一张小笺,她看了,啧啧两声,反手放到我跟前,「瞧瞧,这是什么。」

小笺上抄的是今日的热榜。

榜首的标题血淋淋的,怵目惊心。

『已故笙嫔三月胎儿惨死腹中』

紧跟着的下一条,『皇上痛悼皇嗣追封笙嫔为笙妃』。

「看明白了吗,这就是原因。」

洪嫔的手指尖有意无意的戳在胎儿两个字眼上,我后背一寒,猛然惊醒。

皇上正直壮年,坐拥佳丽繁多,可后宫,一个孩子都没有。

若没有热榜这事,笙嫔肚子里的孩子,会是后宫第一个孩子。

「谁没事非要往这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钻的,都是牺牲了自己,成全家里人罢了。既然出不生孩子,不得想别的辙给家里添砖加瓦。」

我脑袋懵怔着,静听着洪嫔的话音,越来越惆怅。

「而热榜,是她们唯一的机会。」

8

原来,热榜不止一个。

后宫,朝堂,江湖,市井,各有各自的热榜。

它们看似互不牵扯,却又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就比如,我手里的这张朝堂热榜,就是父亲从宫外托人给我捎进来的。

『夏府高升父子喜提双翰林』

我爹这个当了一辈子小官的人,进了翰林院,还有我哥哥,终年不与人对付的臭脾气,也跟着发达起来。

而我,则被皇上晋为夏妃。

人人都以为父亲和哥哥是走了我的裙带关系,才得以被皇上重用。

可父亲在信里写的很清楚,他们的发迹,是因为热榜。

人怕出名猪怕壮。我把榜首的位置霸占太久,遭到不少人的忌恨。

那些有心人扒不出来我的黑料,便去扒我的家里人,不想,竟扒出来不少父亲和哥哥早年间的词赋来。

词赋传遍大街小巷,被满京城的士子奉为天人之作,传唱的人多了,就传到了皇上的耳朵。

那日在含元殿里,皇上亲口告诉我,是他鱼目混珠,让宝贵的臣子蒙了尘。

我听了,不过付之一笑。

当晚,我留下来被召幸,他迷醉的嗓音在我耳边回荡着,一次比一次温柔。

差一点,我就要被他蛊惑了去。

还好,南墙上的字够大,我时时刻刻能看的清。

「娘娘,药来了。」

玲儿端来苦的让人作呕的汤汁,我一点不带犹豫,捏着鼻子一口闷下。

这已经成了我与她之间约定俗成的事,每次侍寝完的第二日,我都会偷偷灌上一碗。

她不问我为什么这么做,却能滴水不漏的帮我办好这事。

跟了我这么久,除了不识字,我几乎找不出来她任何缺点。

当着她的面,我毫无避讳的写下回信,刚写好最后一个字,玲儿提醒我,「娘娘,时辰到了。」

我抬眼看了眼窗外,骄阳似火,霞光万丈,与身上的茜色吉服,甚是相得益彰。

今儿,是我封妃的大喜日子。

『南薰殿夏嫔晋位四妃』

去往凤鸾殿的巷道里,贴满了热榜,上面与我有关的标题,十之有七八。

我匆匆瞥了一眼,赶紧抄快了脚步。

「行啊小夏,后来者居上,都爬到我上面去了,」洪嫔还是一嘴酸,可我知道,她不是真的酸到心里,「日后发达了,可不许忘了我这老姐妹。」

「娘娘哪的话,我能有今日,多亏了娘娘照应。」我笑着应她。

「就你嘴甜!」

她嗔了我一下,转身落座于紧靠门边的位置。

「恭喜妹妹了。」丽妃凑过来,与我道贺。

平日里,我与她接触甚少。今儿个仔细一看,不亏是阅历丰富的情场老手,凤眼妩媚,身段妖娆,尤其是那双眨啊眨的眼睛,眨巴的让人心里发酥。

不过,她怎么一个劲儿的往我脖子下面瞅啊。

脖子下面…

是吉服。

怪不得我瞅着她有点眼熟呢,原来是撞了衫。

我着茜色,她着的也是茜色。

「你们俩要配成一对当门神去外面当,杵在这儿挡道,真是晦气!」

『晦气』两个字是贵妃的口头禅,每次碰见她,她都要念叨一嘴。

都说气运是嘴说出来的,我打心底怀疑,贵妃总是登不上榜首,就是因为这个『晦气』。

「看什么看,」我不禁表露出来的同情被贵妃瞧见,她狠狠瞪我一眼。

「风水轮流转,花无百日红,夏嫔,别以为你占了几日榜首的位置,就能踩在本宫头上,哼,心比天高,命比纸薄,早晚有你哭的时候。」

那贵妃恐怕要失望了。

真有那么一天,我做梦都要笑醒。

进宫这么久,还是当小透明的时候,日子过得最舒服。

可我很清楚,那样的好日子,终究是要一去不复返了。

皇后把妃位的宝册宝印,一一交给我,又同我说了好些个好好表现,争取带领后宫热榜继续发扬光大之类的话。

我苦笑着应是,却在无意间发现,皇后也悄默默的盯着我身上的吉服直看。

这吉服,有什么问题吗?

我想了很久,也没想出个所以然。

直到三个月后的一天,东窗事发,我明白了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9

贵妃终于如愿以偿的登上了榜首。

热度前所未有的高涨,传遍了各宫小巷。

可她再也高兴不起来了。

『周生辰西州拥兵蓄意谋反』

周生辰,是贵妃的父亲。

一夜之间,高高在上的贵妃成了千夫所指的罪人。

下场,比当初的笙妃还要惨。

上至宫妃,下至宫婢,人人都可以在她头上泼脏水。

即便其中有不少,可笑又荒诞。

可这是皇后定下的规矩,说是要集热榜之大成,以正视听。

「元芳,这事,你怎么看?」

不知从何时开始,皇上不再唤我爱妃,而唤起我的闺名。

都说伴君如伴虎,可我觉得,皇上就是习惯去当那老好人,坐享其成。

可废话文学谁不会啊。

「臣妾怎么看,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皇上您怎么看。这事吧,说来也简单,无外乎信与不信,而这两者间的差别,全在皇上的一念之间。皇上怎么想,便怎么是喽。」

我使出和稀泥的招数,给他一通乱搅,没想到,他还挺满意。

当即,不再追问于我。

我乐得自在,以为这事就这么搪塞了过去,不想,他冷不丁又来一句,「替朕去看看贵妃吧,她那个性子,别再想不开。」

是啊,贵妃是个多么要强的人。

对热榜尚且执着,更何况是家人。

我听说,周将军可就她这么一个宝贝女儿。

「又是谁在本宫头上造谣,我爹明明还有宝儿,整日把她带着身边,疼她,可比疼本宫多多了。」一进门,她就对我颐指气使。

好吧…这消息,一定又是我从热榜上白嫖来的。

「不过这话说得也没错,宝儿,她是条狗。本宫怎么能自轻自贱,去跟狗比呢。」

贵妃的眼神,有意无意的瞟向我站的位置。

我只想当她精神失常,而不是在含沙射影。

毕竟正常人,谁会大白天的点满屋子的蜡烛,还跟自己的头发过不去呢。瞧瞧,发际线周围的,都要被她薅秃噜皮了。

「娘娘,您这是何必呢?」我看了,忍不住心疼。

「知道本宫这么不容易,还跟我抢榜首,猫哭耗子假慈悲!」她狠狠瞪着我,起手间又是几根秀发,「你来的可真不是时候,喏,还差八句,本宫这篇律诗就要大功告成啦。」

她伸手递过来一张纸,上面一个字都没有。都什么时候了,她还有心情写诗?

「不然呢?」她反过头来问我,鼻孔朝天,气定神闲,「且不说我爹压根没那个闲情逸致,就算有,打到西华门了,也没人敢动本宫一根头发丝儿。」

对,能动的只有您自个儿。

「本宫知道这话你不会信,且瞧着吧,本宫啊,很快就自由了。」

10

贵妃要的自由,来不了了。

因为我不是一个人来的。跟我一起的,还有负责替皇上宣发圣旨的李思。

他这边刚刚洋洋洒洒的念完一串,仅有一墙之隔的东巷道,锣鼓喧天。

热榜加更了。

人人都在庆贺,跋扈又嚣张的贵妃,终于倒台。

可我眼看着贵妃闲庭信步又成竹在胸的模样,这事,或许真如她所说。

刀起刀落,没个定数。

「笙妃是被冤死的。」

大抵是因为我随手就替她填上了那律诗八句,她饱含深情的诵读一遍后,看我的眼神,由怨怼转为惊艳。

我正想谦说一句,「娘娘你大可不必,」她随口就扔给我一个重磅炸弹。

我摸不清她的意图,难分敌友,只好佯装不知。

「装什么装?就你那点伎俩,本宫用脚趾头都能看穿。」

她白了我一眼,端正起平日里比水蛇还扭曲的腰身,泄愤似的扔下手中的纸笔,「知道为什么嘛?」

我一脸懵。

「因为在『装』这件事上,我可是独孤求败。我称第三,没人敢称第二。」

「那,第一呢?」我下意识的问。

贵妃避而不答,唯独看像我的眼神里,多了许多怜悯之色。

「我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但我劝你还是早点放弃为好。」

我怎么想的…

我都不知道,她是怎么知道的?

「宫里有宫里的规矩,而热榜就是宫里的规矩,如果仅仅是不去招惹它,它就会放过你,那我何必苦心孤诣伪装这十年,像傻子一样,被你们奚落。」

她端起奉在案首上的宝剑,反复细腻的擦拭着,脱下挂在嘴边的晦气,莫名显得她容色宽宥,一脸的英气。

「相信我,没人能逃出热榜的手掌心,尤其是你,绝不可能!」

我原是不打算把这话放在心上,可她又说,「皇上看上了你,注定,你是逃不掉的。」

这下,容不得我再不以为然。

或是泛舟河畔的打闹嬉笑,又或是更深露重的红袖添香,不知从哪一次开始,皇上看我的眼神,不一样了。

幽沉的墨色里,泛起如芒的微光。比浩瀚夜空中的星辰,还要亮眼,我想视之而不见,却少不得有几次还是钻进我心坎里,痒得我发颤。

我控制不了那种感觉蔓延,却会强制自己睁大眼睛,去看含元殿里的南墙。

一遍又一遍的告诫自己。

前方是南墙,千万别去撞。

头破血溅流,亲人泪两行。

自古君王多薄幸,我想着等新人多起来了,皇上对我的那点情意,早晚会烟消云散。

可我还是低估了宫里的狗仔队,一个微笑,一个拥抱,都会成为他们的噱头,被拿来大做文章!

「这衣裳的颜色,倒是衬你。」

临走前,她突然将我喊住,似乎与丽妃和皇后一样,对我的宫装起了深深地执念。

我正想客气两下,脱下来,送给她。她反手一擒拿爪,阻了我,手指尖戳着我宫装上的小牛犊描绘起来。

「就是纹样晦气。听我一句劝,别再穿了。」

11

宫装,是皇后在我封妃那日,送来的礼物。

我摸着是难得的蜀锦,所以只在伴驾或者宫宴那种高级场合,才舍得穿上那么一两回。

上面的小牛犊栩栩如生。

常人看了,多半会以为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好寓意。

只有贵妃,她把手指尖隔着宫装戳进我的小腹里,提醒我:傻孩子,那是舐犊情深。

所以,晦气的不是宫装,而是孩子。

宫里的嫔妃,是生不出来孩子的。

即便有那么几个胆大的不信邪,也都一一步了笙妃的后尘。

还好我早有准备,赶紧喊玲儿端来避子汤。

诶,奇怪的很!

连着一个月了,这黑苦药居然没那么苦了,反而后味带着一丝丝甜。

难不成是喝习惯了,舌头也被 PUA 了?

我来不及细想,逮着药碗,呛灌入喉。

不过,贵妃的好意,我还是心领的。

她走的那日,我和洪嫔相约在西华门,送她最后一程。

「贵妃娘娘到底怎么回事,多少年的老姐妹了,她怎么能说走就走呢!」

洪嫔一如既往扯着她的小手绢,哼哼唧唧,拭着泪珠,「瞧瞧这宫里现实的,出了这么大事,就咱们两个为她送行。」

我原本没什么感触,被她这么一哭,心里也发酸。

一串细碎的马蹄声陆续传来,远远望去,雪色帷幔迎风飘展,配上漫天飞舞的白宣,越发衬得皇宫冷漠无情。

洪嫔看去一眼就受不了了,当即嚎啕大哭,扯着嗓子嘶喊,「贵妃娘娘!贵妃娘娘!」

「干什么,干什么,哭丧啊,我还没死呢!」

骑在马上的贵妃,一身白袍盔甲,依旧是张见谁都晦气的臭脸,指着洪嫔,让她住嘴。

「娘娘,臣妾…臣妾…」

洪嫔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强忍了几下见忍不回去,索性放开,哭的更是歇斯底里。

而我,恭恭敬敬的蹲下身子,朝她做个福礼。

「看来我是自作多情了,」贵妃甩了甩高束的马尾,英姿飒爽的笑看我,「此去一别,经年不复相见,好好活着,我,看好你。」

一骑绝尘,贵妃抛洒完手里残剩的几张鬼马神作,无有任何留恋,离开了皇宫。

这绝对是史无前例的传奇。

确是他的父亲,周生辰,以西州所有的兵马作为交易,换来的。

我歆羡地看着她的背影,静待宫门大开又大阖,内心五味杂陈。

唯一欣慰的,是热榜终于做了回人,诚不欺我一次。

「同人不同命啊!」

洪嫔感慨比我还深刻,对了,我记得她家也是武将来的,一定是触景生情了。

「我哪有资格触景生情,我比贵妃可差远了。她有一个疼她的好父亲,我呢,我有什么。」

仔细回想,洪嫔是挺佛系的。

一直安分守己的做个吃瓜群众,对热榜,毫无欲望。

「家里的那群狗杂碎,我巴不得他们死了才好,还想沾我的光,做梦!」

后来,我从热榜上,陆陆续续听说了一些她家里的事。

想劝她看开点,可没找到合适的机会,她就出了事,还是九死一生的那种。

更要命的,还是与我有关。

12

五日。

洪嫔被拉进慎刑司审问,已经足足五日了。

她有句话是说对了,她和贵妃,的确是同人不同命。

热榜说周家举兵谋反,贵妃尚能全身而退,热榜说洪嫔存心不良要害我,却让她半条命都搭了进去。

请注意这个『要』字,是计划,未遂。

忽而联想起笙妃的事,我冷不丁,打了个寒颤。

「还是冷吗?李思,快,再去拿床棉被来。」

含元殿的寝卧里,皇上拥着裹着三层棉被的我,一脸急色。

李思用来出气的眼睛,看都没看我一眼,扭头就去偏殿,转眼,我身上又被裹了一层。

我热的头顶冒烟,却不敢反抗。

没办法,谁让有一种冷,叫皇帝觉得我冷。

「元芳,你放心,朕一定会护住你,绝不让那些歹毒之人再靠近你和孩子一步。」

是的,皇上之所以这么紧张,并非是因为洪嫔要害我,而是要害我肚子里的皇嗣。

我搞不清楚,是哪出了岔子。

我只知道,自我搬进含元殿的那日,玲儿也像一缕青烟,在宫里凭空消失。

「皇上,不…不要…」

我热的汗流浃背,口舌失津,连话都说不利索,皇上却霸道的捂上我的嘴,用坚定的眼神告诉我,「不,你要。」

很快,宫里变了天。

而洪嫔,变了脸。

「小夏,你走吧,我没脸再见你了!」

从慎刑司放出来,洪嫔就像变了个人似的,小手绢也不甩了,一见我就扭过去身子,冷着张脸。

我无奈扶额,不知该怎么劝她才好,「不至于,真的不至于。」

「怎么不至于!」她忽然转过来,泪流满面。

「你瞧瞧我这张脸,还能看吗?」

……是有点干涩黄皮外加红疹,但也不是什么大毛病啊,养些日子就好了。

倒是慎刑司里的那些老嬷嬷们,被她折磨的一个比一个惨。

不愧是将门里出来的 Hello kitty,身手就是了得啊。

「小夏,你为什么愿意相信我,你肚子里的孩子…」

洪嫔的视线,灼灼的落在我平坦的小腹上,我看她实在执着,只好叹了口气,停下往她脸上涂着面膜的手。

「你天天就顾着当热榜的舔狗,稳坐吃瓜群众的头把交椅,还能咸吃萝卜淡操心,关心我是不是有了孩子?」

天地有轮回啊,终于轮到我嗤她一次。

「再说,我孩子没了,对你有什么好处?」

「怎…怎么没好处,好处多了去了……」洪嫔涨红脸,好面子的想反驳。

我却只用了一句话,让她所有苍白的解释,消失遁形。

「你家里的事,我都知道了。」

出师未捷身先死。

用来形容洪嫔……她娘,再贴切不过。

当年的洪将军,那是妥妥的一个凤凰男。仰仗着岳丈齐老将军,才在军中谋得一席之地。

不知恩图报也就罢了,还下作的嚯嚯人家的闺女。

可怜洪嫔,小小年纪就丧母,还被捧着毒苹果的后娘日日打骂。

我严重怀疑,她这身功夫,就是那个时候给练出来的。

「谁没有个原生家庭的困扰啊,我的情况,跟皇后比起来,那都是小儿科了。」

洪嫔摆手招来宫女,接过已经看了无数次的热榜小笺,又津津乐道瞅起来。

榜首的位置,赫然写着一排超大号字。

『范半朝逃税漏税实乃国之蛀梁』。

13

许是只有朔望之日,才开门引客的缘故,皇后上热榜的次数,屈指可数。

冲顶更别提,那是一次都没有。

这下好了,皇后终于和贵妃在顶峰相见,还更胜一筹。

她火了,彻彻底底的火了。

从宫里火到宫外,从朝堂火到江湖,各大热榜全是他们范家的实锤爆料。

一个接一个,看的人目不暇接。

『范半朝脱逃税款多达大齐国库三倍』

『范半朝特制阴阳账本』

『揭秘范半朝的商业版图』

……

「范半朝?这标题起的真俗气,差评!」

「俗气怎么了?霸气就够了!」

一涉及洪嫔的专业领域,她瞬间提起了精神,甩手揭下面膜,为我指点迷津。

「内有皇后,外有相邦,自打太祖朝,他们范家一贯就是这个尿性。『范半朝』三个字,用来形容他们,简直就是神来之笔。」

范家的事,进宫前,我没少听父亲叨叨。

当时,我只当他打着为官清流的旗号,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

如今看来……

他根本就是『柠檬本体』。

「要不都说,得罪谁也不要得罪监判侠呢,手握笔杆子,杀人于无形,招招见血,字字诛心。」

「监判侠?」

我可从没听说过有这号人物。

「这你都不知道,」洪嫔一脸轻蔑,就差把『别跟人说我认识你』几个字写上去,「风倍凄凉月倍明,人间占得十分清。可怜宋玉多才子,只为多情苦怆情。」

搞什么文艺范儿,说人话,成吗?

「丽妃那老姘头!」

原来,范家这事,是雍王举报的。

还是实名举报。

雍王主理监判院,这么做,全在他的职权范围内。

可他逮着范家这块大肥肉,死咬不松,就有点让人匪夷所思了。

常言,做人留一线,日后好见面。

都是出来混个俸禄,他这么做的绝,难不成是结了什么私仇,铁了心的要拼个你死我活?

事实证明,是雍王拿错了剧本,只有皇上,才有资格喊出那句经典台词。

「皇后,朕与你死生不复相见。」

皇后一身稀世钗环,站在含元殿的堂前,依旧比那两只金兽还要惹眼。

但那明黄的碎裙,蓬松的乱发,使她再也无法与往日的尊荣,相提并论。

更陌生的,还有她张狰狞丑恶的脸。

恶狠狠的盯着我,恨不得将我当场撕裂。

「都是因为她对吗?」

干的漂亮!又是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

这已经是第二次我替皇上背锅了,这次,我希望他能做个人。

「夏妃心地淳厚,家世清流,比你强上百倍。」

纳尼?

明明是大 BOSS 你对范家积怨已久,忍不了他们骑在你的脖子上薅羊毛,跟我有啥关系?

难不成就因为我替你怀了个神兽?

「比我强?」皇后癫狂的大笑,「她除了有个能生的肚子,还有哪能比的上我。」

「那你也不该谋害皇嗣!」

皇后,是害我差点滑胎的始作俑者。

除了我,还有笙妃,暮嫔,徐美人……,通通都是皇后的手笔。

拔出萝卜带出泥。

随着范家这颗参天大树的覆灭,皇宫里一直没有孩子的根源,找到了。

「皇嗣?」皇后笑的更刺耳了,可这次,她的脸不再扭曲,反而回溯出几分之前在凤鸾殿里的神态。

「臣妾恭候皇上佳音,坐等皇嗣腹中胎死。」

说完这话,皇后撞了南墙。

成股的血渍喷溅而出,沿着热榜的横竖撇捺蔓延,诡异的勾勒出一张鬼画符。

刺啦啦的照在我身上,像极了诅咒。

皇上安慰我,什么诅咒不诅咒,都是怪力乱神之说,信不得真。

可腿间的汩汩热流提醒着我,我不能不信。

14

我醒来,已是三日后。

太医扭扭捏捏的告诉我,我的孩子,没有了。

这个小生命来去匆匆,对我来说,并没觉有多么惋惜。

反而是皇上,太过看重这个皇嗣,染上风寒,一病不起。

「你这身子行不行啊,关键时候掉链子!」

洪嫔三天两头的往我这跑,就差支个行军床,睡我边上。

却不是为了看着我养身子,而是催我赶紧下床,往含元殿那边凑去。

「这几天的热榜你指定都没看,」她掏出随着带着的小笺,竖在我眼前,「瞧见没,丽妃都快把含元殿的门槛给踏破了,你再不勤快点,到嘴边的皇后位置就要被她给抢走了。」

等等,皇后?什么皇后?

「不想当皇后的嫔妃,不是好闺密。我还指着你飞黄腾达抱大腿呢,你可到好,给我玩摆烂,整 emo!」

见我还是那副死样,洪嫔把白眼翻出了天际。

「如今宫里的大佬,死的死,走的走,领头的就只有你和丽妃了。眼看皇后的位置,唾手可得,你可不至于输给一个二手货吧!」

二手货?

丽妃根本不是什么二手货,而是高定!

还是皇上给雍王量身打造的高定!

这也是我被赶去含元殿侍疾之后,才知道的。

皇上面无人色,静静的躺在那,像个仙子,丽妃侍执巾节,一点不带马虎,像个妻子。

而我,目瞪口呆,手脚发麻,像个傻子。

「你知道热榜是怎么来的吗?」

我还没来的及好好消化,丽妃檀口一开,又要向我爆料惊天秘密。

赶紧搬起小板凳靠过去,洗耳恭听。

「先太后还是皇后的时候,说宫里寂寞,搞个热榜,好让大家乐呵乐呵。大家有没有乐呵,我不知道,反正她是乐的嘴都歪了。」

太后是歪嘴?

热榜上没说啊!难不成就因为她是金主爸爸,所以格外的宽容?

「靠着热榜,她斗败了家世显贵的齐贵妃,搞死了先皇的白月光陈妃,顺带还收养了先皇最为看重的皇子,也就是当今的皇上,你若是她,有这样一番造化,能不乐?」

讲真,我…我是真乐不起来。

因为丽妃,不仅嘴瓢了话多,手也像施了咒一样,多了样神器,加持护体。

一把明晃晃的宝剑。

在我的脖颈周围耍出一个漂亮的剑花之后,落在了我的胳膊上。

比划的位置,我越看越心惊。

好死不死,居然和我初次承宠那日,皇上耍剑玩伤自己的位置,分毫不差。

她又是在向我透漏什么大毒饼?

「皇上要把这天下都许给我,我砍他一剑,算的了什么,我猜,他一定告诉你,那是他自己弄伤的吧。」

我赶紧识时务的点头。

「那时,他多宠我啊,可后来,一切都变了。」

洪嫔的变脸根本就是小儿科,丽嫔才是川剧变脸的鼻祖啊!

面目全非,哪还有半分风情秾丽的样子。恶狠狠的瞪着我,比曹操那张白脸还诡异。

我好想张口告诉她,『不不不,没变没变,皇上的三千宠爱只集于你一身』,可我的嘴没骨气啊,哆哆嗦嗦半天放不出来一个屁。

幸好,她剑锋一转,晃到了龙塌上,我赶紧松了口气。

「宫里的女人,都是虚情假意,只有我,是真心爱他的。」

你确定?

爱他,你就要划划他?

「为了他,我可以不惜名节,以身作妾,强忍着不愿与雍王虚与委蛇,还可以阴险狡诈,不择手段,替他铲除后宫所有撼动皇权的绊脚石,我为他付出了所有,毫无保留,可他呢,他对我做了什么!」

照她这么说,贵妃的事,还有皇后的事,全是皇上的手笔?

我忍住惊愕,盼着丽妃赶紧往下讲,结果她手里的剑,又比划到了我头上。

天爷啊,确定她是练过的哦,不会手滑。

「他向我保证,只要我帮他绊倒了贵妃和皇后,我就会是这天下最尊贵的女人,可结果呢,他要弃了我…..还要用我替他夺来的热榜,歪曲我所有的付出,让我像贵妃和皇后一样,被钉在耻辱柱上,受尽天下人的唾弃。」

太过分了,这种渣男行为,人人得而诛之!

我愤慨的小手还没举起,丽妃苗头一转,「而这一切都是因为你!」

我…我我,这怎么能是因为我呢。

丽妃同学,遇到渣男不可怕,可怕的是,你是个恋爱脑。

冤有头债有主,正主就在那躺着呢,你找我干嘛!

「他费尽心机的让你怀上龙种,还要庇护这孩子生下来,他要让你子凭母贵,成为这天下最尊贵的女人,那我呢,我算什么!」

丽妃背过身子,仰天长啸。

我看了眼龙塌,眉心突突直跳。

诶,不对啊。

怎么皇上的手也在跳啊,太医不是说是风寒嚒,没说是癫痫啊。

我又仔细看了两眼,确认不是我眼花……就赶紧把眼神收了回来。

我现在可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都难保,哪还能管的了他。

说起来,全是孩子惹的祸。我赶紧掏出了太医的诊断书,向丽妃求饶,证明我的孩子已经没有了。

谁承想,她看都不看一眼,粉成了碎末。

「含元殿里的麝香,是我亲手放进去的。你孩子掉与不掉,再没有人比我更清楚了。不过现在,那些都已经不重要了。」

她勾翘的手指抚了抚耳边。

我这才留意到,本该静肃的宫墙内外,似有兵戈激撞,杀伐惨叫的声响。

不好的预感,迎头蒙下。

很快,有一人披甲闯入殿内。

看着那张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脸,我忍不住呐喊。

完犊子!

15

丽妃得爱不成反生恨,倒戈勾结雍王,逼宫了。

叛军从西华门进到含元殿外,只用了半个时辰。

我惊惶的跪在丽妃脚下。

直到…

洪嫔手执染满了血的尚方宝剑冲进来,趁着丽妃还坐着春秋大梦的时候,一剑刺穿了她的胸膛。

她不敢置信的看着龙塌上静静坐起来的皇上,气吐了好一会儿血才咽气。

死状极其惨烈,让人没眼看。

可比着被分成八块的雍王,还是强上一些。

更别提,那群不成气候的府军,遇上洪嫔带领的正规军,全成了小鸡仔。

被赶到含元殿的广场前,来了个瓮中捉鳖。

「小夏,你没事吧?」

皇上还在那坐着呢,洪嫔怎么先关心起我来了。

我忙给她使眼色,她却一直盯着我的肚子猛看。

我今儿没穿小牛犊的宫装啊,她看我肚子干嘛,再看也看不出朵花来啊。

还是赶紧求皇上保命要紧。

我算看出来了,这宫里,只有贵妃,才是明白人。

热榜的背后,是皇帝,是皇权。

这一切,她早就看透了。

所以,才在皇后面前故作跋扈,所以,才一意孤行的抢占榜首。

全都是保护色罢了。

舍了兵权,守得全族性命,这买卖,实在划算。

咱没那厚实的家底,照葫芦画瓢还不成吗?

我赶紧五体投地在皇上面前跪下,盼着他刚刚装晕的时候,没有看到我那张不知死活急于吃瓜的脸。

「元芳,丽妃千错万错,但有句话,还是说对了。」

他深情的扶起我,一脸溢满的温柔。

「朕就是心悦你,朕要把这天下交到你手上。」

误会,这一定是误会了!

我可从来没想过当武则天啊,皇上你可别炸我!

「想什么好事呢,皇上是要把皇位传给你肚子的龙嗣,还不赶紧谢恩!」

龙嗣?

龙嗣没了啊,还是洪嫔你亲自给我请的太医呢,怎么这会开始犯浑了?

她知不知道欺君罔上,混淆圣听是要杀头的!

我赶紧立起身子,就要与她对峙。

可洪嫔菠菜吃的多了,手劲儿不是一般的大,摁着我的头贴在地上,我挣扎半天硬是没能支棱起来。

后来,我实在扛不住了,眼冒金星,开始晕晕乎乎。

晕着晕着,面前竖着的人影,成了横的。

还好,晕的不是我,是皇上。

16

这次,他不是装晕,而是真晕。

含元殿里,乱成一锅粥。

李思扯着鸭公嗓,一会尖叫,一会哭啼,听得我一个头两个大。

不对,应该是两个头,四个大。

还有我肚子里的孩子。

原来,我孩子还安稳无虞的待在我的肚子里。

太医正说,他扎的很稳,是个男胎,已经有三个月了。

玲儿也回来了,一边托着药碗伺候我喝安胎药,一边逻辑清晰的告诉我,那些我不知情的弯弯绕。

大致意思,就是……

她是皇上安插在皇后身边的人,专为保护皇嗣而生,而我,是那个幸运的天选之子,靠着热榜,开启外挂,就此踏上大女主的非凡之路。

太离谱了,费这么大劲儿,就为了让我给皇上生个孩子?

皇上就在那呢,以后要多少孩子没有,何必就拿我一个人开涮?

「娘娘说错了,」玲儿的脸色暗了下来,「皇上他…没有以后了。」

这话什么意思?我浑身一凛。

「先太后在世时,为了防止皇上羽翼丰满,失去控制,便给皇上下了毒。那毒叫而立衰,药石无解,中毒之人…活不过三十岁。」

我算着皇上的生庚数了数,OMG,那不就是今年?

这什么老妖婆,死了还要作妖?

不行,我得赶紧回去上热榜扒扒她的黑料,万一扒到什么法子,说不定还能救救皇上。

「来不及了娘娘,热榜完成了它的使命,已经关掉了。」

关掉了?

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就你那个猪脑子能知道什么?好好安你的胎,别给我这添乱。」

嘴还是从前的那张嘴,人已经不是从前的那个人了。

洪嫔一身袍甲在殿里晃悠来晃悠去,把伺机搞事情一众宵小收拾的服服帖帖,我怎么看她都不再像皇上的妃子,而像是皇上的秘书。

还是那种可以推心置腹,全权放手的那种。

妥妥的把我们护在含元殿里。

这一护,就是足足半年。

17

半年后。

一个雷雨交加的午夜,我诞下了腹中的龙嗣。

脐带还没来的及剪,洪嫔便急不可耐的扒开龙嗣的双腿。

还好,是个男孩。

她长舒一口气,欣慰的拍拍我的头,等着稳婆收拾好,把孩子抱上了龙塌。

皇上拼尽最后一丝气力睁开眼,看看龙嗣,又看看我。

他眼神忽然清明,紧盯着我的眸子,仿佛在说,「元芳,我把孩子和江山都交给你了,别让我失望!」

「皇上放心,臣妾以性命担保,绝不辜负。」

他突然笑了。

我知道,他是想扯出和我当初缱眷温存时,一样的笑容。

可时过境迁,物是人非,人都变了,笑,又怎么会一样呢。

然而,我还是不忍心看他难受又不肯撒手的样子,只好含泪朝他笑了笑。

他满意的点点头,僵硬着五官,咽了最后一口气。

一月后,我抱着襁褓中的皇儿,登上了皇位。

百官朝拜,万民称臣。

即便有些人,把脊梁挺得直的不能再直,可瞄见我手里的虎符,还是利利索索弯了膝盖,跪了下去。

父亲教我的那些点墨派上了用场,在他和哥哥的指点下,我处理起政务,越来越上手。

他和哥哥总想着放手,我不让。

直到有一天,他们二人跪在我面前,喊我了一声,「太后娘娘。」

我知道,我终究再不是当年那个,可以被他痛骂朽木不可雕也的小姑娘了。

身边能说话的人越来越少,慢慢的,只剩下一个。

「老夏,磨磨唧唧干什么呢,上上下下都准备好了,就等你一人了。」

洪嫔,哦不,她已经是洪太妃了。

又一次,连招呼都不打,风风火火闯进来,二话不说抽出我手中的紫羊毫,托着我往殿外走,「今日不同往日了嘿,当了太后,派头也跟着壮起来。」

一日不怼我,她就难受。

我听得多了,一日不听,反而难受。

「宫里大大小小那么多事,也没见你积极过,今儿是怎么了?」我笑问。

「谁让咱吃人嘴短,拿人手软呢,皇上帮咱那么大忙,他的祭日,我总得给他好好上柱香不是。」

我嘴边的笑容顿住,眼前浮现一抹明黄黄的影子。

奇怪,明明才三年,皇上的样子,我居然有些记不清了。

「若不是皇上,我家里那些狗杂碎,恐怕还贪在我娘的白骨上吸血,这下好了,我娘重获了自由,与她洪家再无瓜葛。」

站在先皇的牌位前,洪嫔含泪笑着与我强说,嘴上过足了瘾,可我听着,总觉心酸。

「这么多年,你和齐老将军舍身护着我们娘俩,欠着皇上的那点人情,早就还清了。」

「那也得皇上给我们机会,我们才有的还啊。」

洪嫔一语道破天机。

一不留神,手里的三注清香,悉数被我折断。

何止是她,连我都是被先皇打扮好,特地装在框子里的人。

我家世浅薄,父兄再有谋算,充其量也不过就是个翰林学士,一无祖荫,二无权势,他日幼皇亲政,是再好不过的外戚之选。

而洪嫔,外家鼎盛,手握兵权,可毕竟不是同姓的孙女,总是隔了一层,况且,她没有孩子,选她为我保驾护航,真真是不二之臣。

朝野内外,人人嗟叹皇上英年早逝,在位之年,于大齐社稷毫无建树。

只有我和洪嫔心知肚明,皇上他……在有限的生命里,为防大齐再度陷入外戚当道的困局,永葆百年的盛世昌平,做出了何等的付出和努力。

他错了吗?

他没错,错的是,他生在了帝王家。

至始自终,他算无遗策,把所有人玩弄于鼓掌之中。

唯独……除了它。

「老夏老夏,快瞅瞅今天的头条,我刚找人抄来的,还热乎着呢。」

一个稀松平常的晌后,我正陪孩子练字呢,抻头就被洪嫔捞了过去。

同样的配方,熟悉的味道,热榜换了名头,重新问世了。

只不过,它不再受制于皇权,全由众生摆布。

大家各凭本事,抢占榜首,市场所向,即为所趋。

「还好还好,我家坤坤榜首的位置,没被抢走。」

洪嫔确认榜首的标题还是『才子广坤新词震撼问世』,拍拍胸脯,松了口气。

「娘,坤坤是谁啊?」

孩子奶声奶气的问我,我白了洪嫔一眼,耐心解释:「洪娘娘出息了,当了饭圈女孩,坤坤啊,是她的爱豆。」

「那头条呢?」

我认真想了想,告诉他:「头条就是热榜啊。」

「那热榜又是什么呢?」

「人心。不可窥探的人心。」

作者:桃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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