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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师妹她今天逃跑了吗

一朝梦醒,我发现自己是一个故事的恶毒女配。

是别人的替代品,最后凄惨下线。

成不了天道的宠儿就做天道的弃子。

我立志活出风格赛出水平争做倒数第一名。

1

一年前我是桐城派最有潜力的新人。

是师尊破格收取的小弟子。

一时间风头无二。

刚进师门时我觉得世界没有我都不行,太阳没有我都升不起来。

狂得没边儿。

然后我做了个梦。

梦里面还是这个场景,我依旧是众人心爱的小师妹。

变故发生在两年后,一个眉眼和我十分相像的女孩进了师门。

她处处都不如我,但所有人都照顾着她。

师尊传授给她毕生绝学,替她顶天雷,收法器。

师兄弟们都喜欢她,把她当作心中的女神,秘境里的宝贝排队送到她手中。

而我,是因为嫉妒生恨的恶毒女人,是修仙界的渣滓。

甚至到了后面她惹了不能惹的人,师门将我推出去顶罪。

因为我和她长得像。

醒了之后我还是师姐怀里的乖乖崽,师兄口中的小祖宗。

但又好像有哪里变了。

我曾安慰自己这是个梦,但每天晚上都梦到类似的情节。

且前一天晚上梦见的细节到了第二天居然真的发生。

连续一个月之后我受不了了。

我要跑。

必须要跑。

在梦里,有几个最主要的人物。

女孩,师尊,大师兄,还有一个长相阴郁俊美的魔族少君。

而且那几个人全喜欢她,我直接一个好家伙。

这一个月我都不敢直视大师兄那张脸。

最后是他和那个女孩结了道侣,我又没办法直视师尊的脸。

太奇怪了吧,他的情敌竟是他的师傅?

而我的结局是被扔进蛇沼里,还没死,又被魔族少主捞出来,好吃好喝地养了几天。

等我对他感恩戴德甚至心悦于他的时候,就取出我的金丹。

比被千百条蛇追着咬还痛。

哪怕从梦中惊醒依旧冷汗连连。

不行,绝对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为此,我做足了功课。

白天努力修炼,晚上回去看从山下买回来的话本。

试图从中寻找出路。

总结一下,要么是取代她,纠缠在几人之间,弄一出生死虐恋。

这个一下就 pass 掉,我做不到。

要么是投奔故事里的大反派,让他对自己俯首称臣,然后把正派人士全都弄死。

怎么说,有可取之处,但万一大反派见到我,觉得我长得不吉利直接把我杀掉怎么办。

我的魅力无从展现,我的才华无处施展,就嘎巴一下没了。

不行不行不行,太危险了。

经过几个晚上的思考,我决定,不干了。

老娘不干了!

离你们都远远的,我就不信,还能扯上我?

修仙?直接放弃!

旧的问题解决,新的问题出现。

我该怎么从这跑掉成了近期的头等大事。

门内称我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天才。

说实话我不信,有大师兄这种珠玉在前,我根本就不够看。

他们就是想要捧杀我!

等到我变得目中无人时,梦里的女孩一进师门,我就会作为弃子被丢弃在角落里。

都是坏蛋。

2

徐珂比我早一天进门。

只一天,他就领了师兄的名号。

整天拿着这个莫须有的东西在我面前装腔作势。

呸!

「师妹你最近上课很不专心。」他背着手板着脸把我从草丛里薅出来。

「怎么?被长老表扬了两句就来我面前装大尾巴狼了?」

「不和你闹,说真的你最近怎么看上去这么累?」他坐到我身边,掐了根草叼在嘴里。

我有样学样,也弄了根:「你说怎么样才能被逐出师门啊?」

「你疯了吧!」他瞪大眼睛看我。

「闭嘴!我就是不想努力了,想探探底线好吗……」

对不起老天爷,我说了假话,实在是情非得已。

如果你非要用雷劈我的话,麻烦连着徐珂一起劈。

他不说话,目光落到远处发呆,我见他这副模样,自知得不到什么消息,又躺了回去。

「别说,我好像知道一点。」他扭过身子低头瞅我。

「有屁快放。」

徐珂先是神神叨叨地看了一圈四周,确定没有人时才趴到我耳边,小声道:「我有一次起夜,看见师尊神神秘秘地往后山走,我好奇,就远远地跟了上去,看见他进了一处山洞,那个山洞里面一定有不寻常的东西。」

我心里一跳,面上却不显:「你说得真有够假的,师姐还找我呢,我先走了。」

随后拍拍他的肩转身离去,留他一个人在原地跳脚。

徐珂,你总算说了回人话。

当天晚上我就摸去了后山。

那个什么山洞,根本找不到。

我随便找了块石头,丹田运气飞到上面坐着,又捡起身边一块碎石,往远处一抛。

出乎意料的是我并没有听到响声。

难道这片藤蔓后面是空的?

真相近在咫尺,可是我根本不敢进去。

世界上大多数错误都来源于人们的诡异心理。

这种心理叫作——来都来了。

来都来了,不能白来吧。

我狠狠咽了口口水,咬紧牙关。

还是不敢进。

救救我……救救我……谁来救救我。

都怪徐珂,非要强调时间点,害得我晕了头晚上来这。

在心里把徐珂翻来覆去骂了四五回,我还是不敢。

身后不知为何传来一声急促的鸟叫声。

我被吓得从原地跳起,慌不择路,害怕身后真的有什么东西。

一股脑地闯进被藤蔓遮掩的山洞中去。

空间很开阔,左边的墙壁上依然挂满的密密麻麻的藤蔓,和山洞口的如出一辙。

右边则是光滑的墙壁,镶嵌着九颗夜明珠。

光线是幽暗的,不刺眼,也能看得清。

最引人注目的则是摆在中间的冰棺。

按照小说正常发展的剧情,我应该走上前去,更有甚者来个什么滴血认亲。

可这事发生在自己身上时才发现,根本就没有那个胆量。

「来都来了」四个大字在我脑海里自动进行笔画拆分,被拼凑成新的一句话。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我转身就要走。

站在洞口时却停住了所有动作,一股凉气直蹿天灵盖。

这样寂静的夜里,洞外为什么会有细微的摩擦声呢?

得躲起来。

脚步声越来越近,听觉神经在这一刻敏锐到了极致。

我一个闪身,掀开藤蔓,钻了进去。

粗粝的树叶挂在脸上,又夹杂着一点细碎的痒意。

晚上露重,冷湿的水汽从衣领处渗进来,引得人汗毛竖起。

外面走进来的人是谁?

会发现我吗?

会杀了我吗?

我不敢睁开眼睛看,怕来人发现我的视线,然后杀掉我。

同时心中又在暗自庆幸。

幸亏刚刚没头脑发热地过去看冰馆里有什么,若是留下痕迹,怕是要命丧于此。

3

昨夜折腾一宿,天快亮时我才回到自己的小院。

闭上眼睛,还没来得及做梦。

师姐就冲进房门把我叫醒。

「思思!起来了!要迟到了!」

她见我躺在床上耍赖不肯起,伏在我耳边大声说:「师尊的课!」

我猛地坐起身,外衣都来不及穿,套上鞋子就往外跑。

师姐拿着外衣在后面追我。

紧赶慢赶才没迟到。

好险。

师尊今日上的是符咒课,我寻了个角落自顾自地窝进去,打算趁机补个觉。

徐珂坐在我身侧,书本向上摊开,下面却是从山下买回来的志怪小说。

废物二人组。

睡得晕晕乎乎,正梦到被驱赶下山过上快乐生活那一段,徐珂伸手过来掐了我一下。

「别睡了!」我迷迷糊糊睁开眼,正巧和师尊对视。

啊这……

好巧啊。

「思思,重复一下我刚刚的问题。」

「刚刚讲的是……」我嘴里嘟囔着,身后那只手不断扒拉身边的徐珂,渴望得到一点提示,「刚刚讲的是……是……」

「讲的是你和徐珂下课后去把后山扫了。」

「……」

我恨!

「你能不能起来干点活?」徐珂叉着腰,影子摆出一个大字来。

他居然还敢提要求!

要不是他看小说看得太明显,被点起来,师尊怎么能看到我。

把扣在脸上的书本翻到一边,瞪了他一眼又转身睡过去。

「师尊好。」

我连忙起身,弯腰鞠躬道:「师尊好!」

却听到徐珂站在一旁捧腹大笑:「哈哈哈……许思思你真好骗!」

「师尊真在你身后,没骗你。」我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徐珂笑容僵在脸上,满满转身弯腰:「师尊好……」

就是这个机会!

我从高处跳下,一个大脖溜子打得他措手不及。

「你骗我!」他转身要抓我,被我躲开。

拜托,最有潜力的新人称号可不是白得的好嘛。

今天白天一直在和徐珂打扫后山,没机会单独行动,本打算今晚再去一次。

却因为过度劳累连抬起手指的力气都没有,睡梦中好像听见耳边有喧哗声。

第二天一早和师姐吃早饭时,她神神秘秘地凑过来:「你听说了没?昨晚不知道怎么回事,有好多人在后山搜山呢。」

心脏有一瞬间停止跳动。

徐珂端着盘子打着哈欠坐过来:「可不是,本来昨天扫一天后山就有够累的,晚上又被拖起来搜山,我干脆住山上好了。」

「你们……搜到什么没?」

「别提了,就那个管刑罚的丁长老你知道吧,」他突然停住不说,手心伸向我,我将他的水杯双手奉上,徐珂抿了口水才继续说:「我昨晚搜山时问他,搜的是什么,他说搜行为可疑之人,我又继续追问什么是行为可疑,结果啊,他当着那么多师兄弟的面把我骂得狗血淋头!」

徐珂还在那里继续吐槽,我却一个字都听不进去。

所以……我被发现了?

4

上午的课我一直都心不在焉。

下午没课,干脆去后山看看。

山洞还在,看来搜山的时候没有人发现它。

我四下看了看,确定没人。

再装作不经意,在藤蔓旁蹲下,一个闪身进入山洞。

山洞还是那个山洞,但东西不见了。

我走到山洞中间,低下头仔细查看,试图捕捉到什么蛛丝马迹。

「唉,」我叹了口气。

「你年纪轻轻叹什么气?」

「当然是因为……」

等等,谁在问我?

我向身后望去,一个黑衣少年正笑吟吟地看着我。

眼下一颗小痣给整张脸添上了妖艳的氛围感。

「怎么不说话?」

我吓得整个人定在原地,说不出话。

低头看了眼地上的影子才稍稍松了口气,还成,不是鬼。

「你是什么人?我怎么没在门内见过你?」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怎么到这里来的?」

「你管我是怎么来的,我就要知道你是谁!」

趁他不备,我凝力于掌,向他拍去,谁料他轻轻一拨十分轻松地化解了。

如果我现在求饶的话,他还会原谅我吗?

「小丫头还挺有意思,记住了,我叫虞舒。」

话音刚落,少年脚下一阵黑雾,眨眼间消失在我面前。

天空明亮而又旷远,青石板路两旁的植物已经长到小腿处。

树木的清新气息让大脑暂时清明起来。

这些奇奇怪怪的人和事和我没有关系。

现在的首要任务,就是从这里逃走。

安稳平静的小日子才是我的毕生追求。

夜里难得地又做起了梦。

不过这回的梦有点限制级。

是女孩和魔族少主之间的恩怨纠纷,场面一度处于失控状态。

哪怕清楚地知道这是在做梦,我还是忍不住捂上了眼睛。

其间女孩叫了他的名字,阿舒。

少年声音喑哑,滚滚的情欲不加掩饰。

「叫我全名。」

「虞……虞舒……」

看到这里我有如雷击,拿开手仔细看,脸完全不是一张脸。

但眼下的泪痣却是完全重合的。

天边还是一片灰白,算算时间我才睡了两个时辰。

这回的梦和之前有很大的不同。

之前都是大事件,但这次却是精准地描绘一个画面。

一种身临其境的真实感,好像身上还有他们房间里的熏香味道。

5

次日,师尊把四个人一齐喊到他的屋子里去。

柳青青站在我左手边,两个人的手在背后相连,能感觉到她的手是凉的。

师尊还是老样子,穿着一身白衣,看着桌上的茶具,不动声色。

徐柯传来密语:「咱们最近没惹事吧?」

我小幅度地摆头,心里还惦记着后山的冰馆。

难道这事还没完?

「今天叫你们来也没有什么别的大事,」面前的男人一一看过来,「为师新收了个徒弟。」

柳青青用力地捏着我的手,我用同样的力度握了回去。

「师尊,是师弟还是师妹?」徐柯的语气期期艾艾。

「师妹。」他的目光在我身上停留的时间似乎更久一点,「你们须尽好师兄师姐的责任。」

出了门我和柳青青凑在一起讨论,徐柯明显想加入我们,却又因为陆秋白在这里而作罢。

「你放心,师姐心里最疼的小师妹还是你!」

我把脚边的石块踢得更远,心中隐隐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每月初一,是整个桐城派开会的日子。

各个山头按照内门外门的顺序站好,从上空望去,密密麻麻一片里有一个空缺。

就是常青峰。

师尊和其他峰主不一样,不喜欢收徒,因此常青峰没有外门弟子。

内门弟子加起来也就四个。

大师兄陆秋白,师姐柳青青,徐珂,还有我。

惨淡的一批。

不过很快就有第五名了。

掌门师尊站在台上说个没完,我和徐珂的小动作从他开始说话就没停过。

「除了一些平常的事外,还有最重要的一件事。」

小老头捋了两把胡须,微笑地看着翘首以盼的众人。

「湖夏秘境又到了一年一度开启的日子,每个峰头五个名额,请大家踊跃报名,也请各位峰主仔细抉择出入境名额。」

下面一片哗然。

师姐激动得不得了:「又可以下山玩了!」

我勉强挤出来个笑,秘境这种东西一听就很危险,得赶紧跑,不跑还不知道会遇到什么危险呢。

师妹来的那天是有预兆的。

比如我在出门前失手打碎了花瓶划伤了手。

师尊昨天出了远门,把招待师妹这件事托付给了我们几个。

徐柯从昨天开始就叫我帮他选今天要穿的衣服,说是要给人家留下个好印象。

我真心觉得穿搭这个东西的完成度其实百分之九十都在于脸。

几个人在房间里打闹了一会,刚平复下心情就听见敲门声。

「你们好!」

我看着那张白净的脸一时间有点发愣。

和我长得太像了。

其他人也愣了一下,显然是和我有同样的发现。

还是陆秋白先回过神来,叫她落座,给她介绍这边的情况。

我坐在椅子上,盯着女孩身边茶桌上的杯子发呆。

这个人我在梦里见过好多次,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林白露:「……我叫林白露。」

脑子里的声音和耳边的声音恰好重合在一起。

可是梦里明明她是后面才出现的。

现在的话怎么说?难道因为我提前知道了未来的事情,所以出了岔子?

思绪的游转被徐柯一记肘击打断,我这才发现所有人都看向我。

「自我介绍,许思思,」柳青青小声提醒我。

「你好,我叫许思思。」

多余的信息我不想透露给她。

林白露的眼神腼腆中又带有一点小女儿家的娇羞。

但我就是莫名地讨厌。

剩下的几天我没怎么和她见过面。

一方面是缘分使然,一方面是我有意为之。

其他的弟子们总是把她认成我,听徐柯说每次人家都颇有耐心地解释。

我撇撇嘴,不置可否。

进秘境的前一天,师尊把我们五人都找去,一人发了个锦囊。

「这个你们收好,进了秘境总有用得到的东西。」

回去的路上我颠来倒去看了几遍,发现这不是普通的锦囊,乃是一件空间法器。

不由得感叹道:「师尊真是大手笔。」

「那可不是,炼丹的那个叶清风你认识不?」徐珂见我摇头,不知疲惫地转向柳青青,「你认识不认识?」

「听过名号,说是独一无二的天才炼丹师。」

「对,就是他,他们师尊就给了一个空间法器,要他们打擂台才能拿到!」

「不是吧,一群炼丹的打擂台?干什么,扛着炼丹炉互砸吗?」

「哈哈哈,可不是,要说比炼丹,叶清风肯定能赢,结果是打擂台,第一轮就被刷下来了。」

陆秋白没参与谈话,和林白露一起跟在我们三个后面。

回去的路一直延伸进雾气里,树木葳蕤。

「你们快点!回去还要好好准备呢!」师姐回头叫他们跟上。

6

「这次试炼,各个门派都会派出新生一代的佼佼者,大家在互相尊重的同时,也要注意保护好自己,」掌门师尊叫林白露分发符咒,「大家如果在秘境中遇到了危险,就掐断符咒,自然会被传送回来。」

「那能不能一进去就捏断符咒啊?」我小声问柳青青,被她捶了个爆栗:「没出息,出门可别说我是你师姐,丢不起那个人。」

「……祝大家一路顺风,平安归来!」

话音未落,只见几位师尊同时升起,双手结印。

金光覆盖在所有人身上,照起来暖洋洋的,光线越来越亮,晃得人睁不开眼。

我紧紧搂住师姐的胳膊,闭上眼睛,再睁眼,改了天地。

一行人被传送到森林里,脚下是一层一层的落叶,踩起来软绵绵的。

看来秘境内连季节都会更改。

门派里的人都在三三两两地抱团组队。

师姐拽着我的手过去,要我加入他们的小队,被我婉言拒绝。

「我想像大师兄那样自己转一转!」我指着他独自一人远去的背影道。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轴!这里面这么危险,你不跟着我万一被熊瞎子叼走怎么办!」

徐珂从他的队伍里跑出来帮腔:「就是就是,你要是不想跟着师姐,跟着我和白露走行不行?」

我还是摇头。

不是我想自己单打独斗,而是我根本就不想走。

师尊他们一定是挑了个安全的地方才把我们传送进来。

这里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我才不走。

两队人看我那么强硬,也不再勉强。

临走前师姐和徐珂把我拉到一边,一个看着四周,一个往我的锦囊里面倒东西。

「这些东西你都收好,都是能用得上的,自己一个人在外照顾好自己,下雨了就自己找个地方躲雨,别傻站着,晚上睡觉的时候别蹬被,这回可没人给你盖了,还有……」

我心里又是感动又是好笑,不断地答应着。

柳青青又絮叨了一会才恋恋不舍地离开。

帐篷,防水布,野炊用具,还有防御隐身阵法……

我一样一样把东西拿出来摆好。

秘境里面宝贝多,危险更多。

反推过来,如果我不要宝贝,那么就没有危险。

好不容易到了一个不用上课,不用早起,没有人管的地方。

谁要去和他们打打杀杀抢这抢那,安心度个假,不好吗?

我在帐篷前架了口小锅,水煮开后下面,配一点昨天摘的蘑菇。

早上起得太早,只是随便垫了一口。

森林里水汽重,就是要吃些热的带汤的,发发汗才舒服。

吞下最后一根面条后,我重新检查了一遍阵法。

转身钻进帐篷里。

喧闹任其喧闹,我睡觉了。

一觉睁开眼,天色已经暗了下去。

师姐说的那种被全世界抛弃的孤独感根本就没有。

我躺在被子里,甚至还想睡个回笼觉。

做了一番思想斗争后才坐起身。

今天晚上得吃烤鸡,庆祝放假第一天。

肥嫩的小鸡被架在树枝上,我躺在躺椅上,时不时转动几下,以便让鸡肉均匀受热。

这是我特意从山下采购的溜达鸡。

老板说这种鸡每天都被专门人看着跑五公里,以此达到使肉质更紧实的目的。

不太懂这个,他家的鸡看起来也比别人家小很多。

不过价格却贵了一倍。

它既然能贵这么多,就一定有它贵的道理,买!

鸡肉的香气扑鼻,耳边是木柴火里的噼啪声。

安静又祥和的夜晚。

这里是秘境吗?不是,这里是天堂。

第二天睡到日上三竿的感觉真好。

昨天的鸡肉还剩一些,吊了锅鸡汤喝。

早上不能吃得太油腻,但早饭可以。

鱼肚里塞上香料,放到火上烤,外焦里嫩,入口别提多绝了。

饭后水果就吃从师尊后院偷摘到的枇杷果,一口下去,汁水在嘴里爆开。

吃得差不多就再钻回帐篷里看话本,我倒要看看男主和女主怎么能虐恋三十章。

晚上就吃得简单一点。

从山下天仙楼打包的鸭子和青菜,放到锅里热一热,再搭配一个蘸糖的山楂球和要排一个时辰队的芙蓉糕。

明天早上吃什么呢?我抱着求知的心理缓缓入眠。

许思思你真棒,哪怕出来历练都没忘记阅读和思考。

7

第三天,我走出帐篷时有被狠狠震惊到。

这是哪,我是谁,什么东西。

明明我记得我把帐篷安在了榕树下面,怎么一觉醒来变成银杏树了?

还有我放在外面的锅呢?

吃剩的半锅鸡汤呢?

这合理吗?

除此以外还有淡淡的血腥气。

虽然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但是还是忍不住好奇想去看一眼。

在帐篷后面,多了个人。

一身黑衣,脸特别白,看不清流了多少血,一动不动。

死了还好,就怕他没死。

我壮着胆子过去看一眼,这张脸真是眼熟。

我在梦里见过好多次。

别说他穿着衣服,脱了衣服的我都见过。

魔族少主,虞舒。

我以平生最快的速度打包好了帐篷被子还有其他的生活用品。

救他?想都不要想。

脑子里突然闪过的几个画面吓得我打了个冷战。

在梦境中我被虞舒救走后像走火入魔一样爱上了他。

甚至还把自己置身于险境救了他一命。

结果被林白露冒名顶替。

还被白白掏了金丹。

况且历史的教训也告诉我们千万不要捡人回来。

能被捡到的,都是垃圾。

轻则尸骨无存,重则灭人全族。

遇到这种半死不活的,就得连夜御剑飞行,要不然他睁开眼睛就开始讹你。

不是吧,不是吧。

在第三次看见躺在地上的虞舒,我懊恼地骂了句脏话。

怎么一直在这个破地方兜圈子。

难道是……迷路了?

传说中的女主技能,迷路必捡天材地宝果然没用在我身上。

一路以来见到最多的就是树和半死不活的虞舒。

眼瞅着天色暗下来,我叹了口气。

小心地躲到虞舒身后不远处的银杏树背后。

在这里先躲一晚,明天早上再赶路。

正当我嘿咻嘿咻搭帐篷时,身后传来一道凉气。

一把泛着寒光的剑架在脖子上:「你是什么人?」

没等我开口,来人慢慢绕到我面前来:「原来是你。」

他把剑收到身侧,我这才看到他右手不断地向下滴血。

我精心挑选的睡觉的地方,脏了。

「我是虞舒。」

「哦,我是……」我顿了顿,「我是徐珂。」

对不起小徐,回去会请你吃饭的。

「徐珂?」他略带玩味地看着我,「那我捡到的这个符咒应该不是你的,上面可是写着许思思的名字。」

「哈哈哈……」

妈的,我回家的符咒!

事已至此,咬着牙也得编下去:「对,不是我的,我真的叫徐珂。」

他绕着我的帐篷走了一圈,轻笑道:「在秘境里野营的,我还是第一次见。」

「你第一次见的多了。」我嘟囔着,「那个虞舒,你要不要包扎一下伤口啊……」

「哦?你担心我?」

「不是,血滴到帐篷上容易留印,不太好洗。」

「你倒是诚实,」他又走回到我身边,右手抬起在我面前停住,「包扎吧。」

我:「?」

我硬着头皮掀开袖子,能明显感觉到布料和血肉粘连在一起。

他眉头都不皱,眼睛眨都不眨地盯着我。

东西都在锦囊里,但财不外露,我思考了一瞬,从衣服上撕下来一块布条,小心地裹在伤口上。

伤口两侧的皮肉外翻,但没伤到骨头。

幸好,要是再严重一点,我整件衣服都得撕了给他包伤口。

火苗跳跃,虞舒的眼里随着火光明明暗暗。

「那个……天色不早了,我就先睡了?」看见他曲了下腿,我迅速起身说完话,转身钻进帐篷里。

谁能想到他居然跟着我一起进了帐篷。

我回头看他:「这里住不下两个人。」

「挤一挤能睡下。」

不要脸!

外面风吹得树叶哗哗作响,有一种世界灭亡的恐怖气氛。

少年躺在帐篷里,闭着眼睛,神色安详。

我憋屈地蜷缩在角落里,抱膝蹲着。

在里面蹲着是比在外面暖和。

虞舒翻了个身,留给我的空间更为狭小。

越想越生气,这明明是我的地盘,一没招他二没惹他,只是碰巧遇到,我房子就没了。

难道这就是上天对我见死不救的惩罚。

可是他在两年之后要掏我金丹诶。

这也太不公平了吧。

我低着头,抽了下鼻子。

「哭了?」

我没搭茬。

「女孩子就是麻烦,」他起身抓了下头发,刚包扎好的伤口又崩开,渗出血迹,「我出去转转。」

我警惕地看着他走远,随后一个后滚翻扑向被子。

除了血腥气,还有淡淡的雪松气味。

虞舒一夜都没回来。

正合我意。

希望他永远都不要回来了。

我早早起床,打算收了东西赶紧跑。

刚出帐篷就看见抱胸靠在树干的虞舒。

眼睫毛上还结了一层水汽。

他似乎睡得很熟,我走到他身边时呼吸都是平稳的。

好机会,此时不拿回符咒还等什么时候。

我观察了一阵,小心地把手探进他的衣襟里。

奇怪,怎么摸不到?

难道要再伸得深一点?

「好摸吗?」

「……」

「你再不把手拿出去,我就把它砍下来。」

我迅速抽回手藏在身后,生怕他真的做出来点什么。

「你摸我做什么?找东西?」

「没有!绝对没有!我就是贪图你的美色。」

这个解释,蠢到家了,希望他能信。

我慢慢退回到帐篷里,只伸出个脑袋。

「天亮了,你伤口也包扎好了,那我就……先走了?」

虞舒懒洋洋地看了我一眼,没说话。

不说话就是默认吧,我默默收了东西,向相反方向走。

半个时辰后。

我又回来了,看见了虞舒。

就不信这个邪,怎么可能走不出去。

我换了个方向。

半个时辰后,又看见了虞舒。

他站起身,不屑一笑,从我身边经过时说了句废物。

「你走!我就不信你能走到什么地方!」

我坐在原地想办法。

半个时辰后,我看见了虞舒。

「你也迷路了?」

他装作听不见,漫不经心地换了另外一个方向。

半个时辰后,我又看见了虞舒。

他站到我身前,光线明显变暗。

「要不一起走走?」

「凭什么?」

「凭你没了我走不出去。」

我气急:「说得好像你能走出去一样,还不是和我一样,是个路痴。」

他思索一阵子,缓缓开口道:「你要是不和我一起走我就杀了你。」

在他说完这句话后,四周短暂地回归宁静。

「咱们先往哪边走?」我站起身乖顺地走到他身后。

「向东。」

8

山的那边还是山,路的尽头还是路。

这句民间谚语此刻被我体会得淋漓尽致。

大约又走了半个时辰,眼前豁然开朗。

一片光秃秃的空地,从远处能看到几个跳跃的黑点。

虞舒伸手把我拦住,拉着我的胳膊往一边走:「前面有血腥气。」

我一声不吭地跟着他走,这种专业性的事就得专业的人来。

我们趴在高处的石台上俯视着下方。

青的红的,各种颜色的光交织在一起。

刀剑的碰撞声,受伤的闷哼声,还有……徐珂的骂人声?

我想再靠近一点,却被身侧人拉了回来。

「到了下面我可就护不住你了。」

我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我什么时候需要你护着了?」

「随便你。」他把头别过去,不再看我,「到下面死了都没有人给你捡尸。」

「我去哪和你有什么关系?」我不由得拔高了声调,「要是没遇到你,我根本不用担心安全问题!」

「你这是在怪我?」

周围气压明显低了下来:「我可没说,是你自己说的。」

他伸手过来拽我:「你把话说清楚,什么叫要是没遇到我?要是没遇到我你早就在林子里被蛇咬死了!」

说到蛇,脑海里下意识闪过梦中的场景。

虞舒也是这样拽着我的手,不顾我的哭求,把我扔进蛇沼里。

我下意识站起身想要往反方向逃,少年看了之后眼底一暗,扯着我的胳膊捏住后颈。

「师姐!救我!」

远处的一行人抬起头,发现了我们。

「思思!」

耳边阴测测的声音再度响起:「思思?你不是叫徐珂吗?」

啊这。

现在我们正在逃亡。

陆秋白一手拎着我一手拎着柳青青,旁边还有个徐珂。

后面追着虞舒和一连串我叫不全名字的名门正派。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我忍不住回忆到底是哪步出了岔子。

先是我被虞舒抓住,大声呼救。

随后陆秋白赶到与他打斗起来。

徐珂等一众人跟着跑了过来。

这回我终于见识了那个传说中的炼丹天才叶清风,也有可能是他的同门。

反正扛着个炼丹炉。

「思思,偏头!」

啊?什么?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就被身后一颗光弹击中。

闭眼之前的最后一幕是柳青青伸过来的手。

妈的,有人搞偷袭!

我被摔在地上,又顺着山坡向下滚了有一会,跌进另外一个洞穴。

重重落地。

心肝脾胃都疼。

这就是女配吗,费尽千辛万苦,历经种种磨难,最后什么都没捞到。

喉间涌上一股血气。

不行,这一口要是吐出来了我得养多少个月才能养回来啊。

拼尽最后一口力气,又把这口血咽回去了。

疼,真的疼。

爬都爬不起来。

我在地上躺了有一段时间,才翻了个面。

这里好像是个地宫,头顶的彩绘掉漆到看不出图案。

按照正常小说流程,主人公失足掉落,都会顺着墙壁走到最深处,发现地宫主人隐藏多年的秘密。

最后修成正果,回头杀敌人一个片甲不留。

结果的美好与过程的痛苦成正比。

为此,我选择就在这里躺着。

就算陆秋白他们找不到我,还有师尊呢,还有桐城派呢。

他们总不可能放弃一个传说中百年难得一遇的好苗子吧。

……

好像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起锅,烧油,下小葱一把。

幸亏柳青青给我的装备里还有一口锅。

不愧是同门师姐妹。

懂我。

这一夜我睡得很好,就是地太硬,躺久了腰痛。

饿醒的感觉一点都不好。

我把锦囊翻了个底朝天,不过找出来两把青菜和一小捆葱和上回吃剩的面条。

就做葱油面吧……

香气弥漫开来,不大的空间里此刻全是香味。

第一口绝对是一顿饭的核心。

滋啦滋啦的冒油声掩盖了身后狭长甬道传来的脚步声。

直到什么东西碰了碰我的腰肢,我才反应过来。

一低头,是一只额间有一道红印的豹子。

它坐在一侧看着我,尾巴竖起左右左右地扫。

我迟疑着,喵了一声。

如果没记错,它们应该都是猫科动物吧。

「我等了你一夜。」

「你会说话!」

眼前一阵白光,原本蹲坐了豹子的地方现在变成了一个和我差不多高的红衣少年。

「你还会变人!」

他用看白痴一样的眼神看着我:「该下面了。」

「哦哦!」我手忙脚乱地把油拌在面里,「要不你也……来一口?」

豹子化身的少年金贵地点了点头,喉结频繁的滚动已经出卖了他的心理。

我后悔了。

不该给他吃的。

他好像黏上我了。

眼前人把碗里的最后一根面条吃掉,眼巴巴地看着我。

「没有了,你把我吃了吧。」我面无表情地跪坐在地上。

破罐子破摔。

要么被人打死,要么饿死,总归有一死。

「吃饱了?现在说说吧,什么叫等我很久了?」

「从你昨晚进了这里我就一直在等你往里面走,等了一夜,你却自己在这吃上了!」

他幽怨地看着我,但怨的似乎不是我没往里走,而是吃独食。

颇有一种如果这顿饭没吃上那他就不活了的感觉。

「我往里走干吗,万一有危险怎么办?」

「里面有仙级的法器呀,」语气带了点蛊惑,「你不想要吗?你和外面的那群人来这里不就是为了这个?」

「不好意思,我不想要,」我伸手推开那张离我越来越近的脸,「我更想从这里出去。」

「那可是仙级法器,别人一辈子都碰不上的机缘你弃之如敝屣?」

「所以呢?你要给我吗?」

「那也不是……你也要付出点什么啊……」

「那我不要了,你走远一点,我要休息了。」

9

「许思思?许思思?许思思?许思思?」

耳边一直有人不厌其烦地喊我的名字。

睁开眼睛,一大一小两个脑袋悬在空中。

好久不见啊虞舒。

「……」我闭上眼睛又睁开,「怎么又是你?」

他见我醒了自然而然地坐在我旁边:「怎么,见着我不高兴?」

说高兴?我是真不高兴,要是没有他我早就撕了符咒回去了。

说不高兴吧,这荒郊野岭,他要是把我杀了也没有人知道。

我斟酌着语句:「一半高兴?」

「那这个符咒我就只能给你一半了,」他说着就要把手里的东西一分为二,被我飞扑拦下:「我说的是,特别高兴。」

见他不信,我又重复了一遍:「特别高兴。」

小红不动声色地拽了拽我的衣袖,小声问我:「他是不是来抢仙级法器的?」

「虞舒,你是来这拿东西的吗?」

他挑眉看我:「这的东西我还不稀罕,要不是为了给你送东西,谁往这种老鼠洞里钻。」

我略略地点头,附在小红耳边小声说:「他不是。」

小红瞪我一眼:「我听见了!」

三个人坐在地宫里大眼瞪小眼直到我坐得腿麻。

手里的符咒被抓得汗津津,我撑着地站起身:「二位,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在下先走一步?」

虞舒含着笑意看我一眼,不知道脑子里又打着什么鬼算盘。

撕掉手中的符咒,六角星的阵法在我脚下出现。

一时间头晕目眩,我能感觉到周围有一种时空的撕裂感。

但奇怪的是并没有人被传送过去。

我懊恼地把符咒残存的纸片塞进锦囊里,撸胳膊挽袖子地向曲腿坐在地上的少年走去。

「是不是你改了我的符咒!」

虞舒脸上笑容一滞,轻蔑道:「我为什么要改你的符咒?看来是你师尊修为不行。」

我垂着眼不作声,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这几天发生的事情。

以虞舒的能力,想必也没有人能从他手里抢符咒。

他更没必要改我的符咒,毕竟我们才认识不久,无冤无仇。

盘算了一圈也只有可能是符咒在发放之前或者发放时出了问题。

给我符咒的人是……林白露!

如果这样想一切都解释得通,可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们师出同门,往日里我的态度虽冷漠些,也没有伤害过她。

哪怕在梦境里的我也没有挡了她的路。

「许思思?」虞舒的手在我眼前晃了晃,「你还好吗?」

「不太好,」我抬头,撞进一双墨色的眼睛里,「我们还能出去吗?」

他的手搭在我肩上,稍稍用力:「可以,我会带你出去。」

告别小红后,我跟着虞舒从山洞里爬出去。

过程十分狼狈。

我抹掉落在脸上的第三把土,忍不住问:「你一个魔族少主,为什么不施个法带我飞出去?」

他率先爬出去,又探下身子过来拉我:「你没发现这个山洞被设了针对魔族的结界?」

语气颇为不屑。

吃人嘴短,拿人手软。

心里的痛,我不说。

没等我反应过来,手腕被虞舒提着拉了出去。

四周的高树依旧保持着原样,树叶的摩擦声中夹杂了一道女声。

我人还没站稳,差点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再度跌回到洞穴里。

「许师姐?虞……舒?」

认识我的人不多,认识虞舒的人应该不少。

两者取交集,也数不出来几个人。

我心里隐隐有一个猜想,循着声音望过去,白色的裙边用青色的线细细地绣了竹子。

是常青峰的图样。

林白露。

身边的人同样愣住,下一步挡在我身前:「你是谁?」

她眼圈慢慢变红,掀开自己右手臂的衣袖,露出一道不大的疤,若仔细看还能看见浅浅的牙印:「你还记得小时侯跟在你身后的小女孩吗?」

我有如雷劈。

这种古早剧情竟在我身边?

接下来不会还有绝症梗车祸失忆梗和娇妻带球跑梗吧?

不会吧,不会吧?

虞舒显然是记得她,脸上露出一点带有探究的古怪表情。

他回头给了我一个带有安抚性质的眼神,然后一步步走过去。

他的步伐缓慢,身形挺拔,我莫名地从其中看出一种坚定感。

刚刚还在和我说一定会带我出去的人现在走向另外一个女孩。

我尽量把呼吸放得很慢,好像大口呼吸的时候难过与失落就会被淡化。

会被抛弃的那个人总是我。

他们相认,叙旧,拥抱。我站在原地。

周围的景色没变,却觉得来到了下一个秋天。

「许师姐,」她叫我过去,我捏了捏锦囊里残存的符咒,走得十分艰难。

「师姐和虞舒是怎么认识的呀?」她说这话时身子微微偏向虞舒,两个人之间形成一种叫作亲密无间的光环,晃得我睁不开眼。

「路上碰见的,」我掐着自己的手心,「师妹,我的符咒好像出了点问题,你可以带我一程吗?」

在肚子里提前打好的腹稿一句都没说出来,那些指责和谩骂看起来像是我在无理取闹。

林白露向前走了几步,站在我对面,却背对着虞舒。

她翻了一阵子才找出那枚符咒,脸上笑盈盈的:「师姐可以先用我这张,我相信虞舒可以带我从这里出去。」

我点点头,很是认同,毕竟跟在他们身后真的很奇怪。

就在伸手去接的时候,指尖感受到一阵灼热,白光乍现,我忍不住闭眼。

林白露的惨叫和光明同时被捕捉到,还有虞舒眼里的不可置信。

她倒在地上,左肩的皮肉被炸开,像是雪地上开了一朵红色的花。

符咒在空中打了个圈,缓缓落地。

我的心也一同沉了下去。

10

脚下绵软得出奇。

我试着放了枚常青峰的焰火,不知道徐柯他们能不能看见。

刚刚的白光明显是攻击性咒语,可并不是我。

林白露第一时间为我开解,却更加落实了我的罪名。

虞舒冲过来抱着林白露叫我滚。

其实也还行。

我以为他要打回来呢,已经做好受伤的准备了。

此刻比分辨是非更加要紧的事情是如何从秘境里出去。

林白露的符咒和虞舒的法术我都指望不上,只能把希望放在徐柯和柳青青身上。

天边雾蒙蒙的,应该是个睡觉的好天气。

我深深地吸了口气。

为什么会有烤地瓜的味道?

随着味道愈渐加深,草叶被烧烤的味道越来越明显,其中还夹杂着一丝若有似无的腥气。

我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心中数着数字,等到三的时候就跑。

三!

刚离开的位置瞬间燃起了火焰。

不远处的树后有生物迅速游移,几个瞬间就来到了近处。

是一只火蛇妖。

我躲闪着出招,心中忍不住拿它和话本里看过的女娲后人对比。

火蛇妖抓住这个空隙,直起身子吐了个火球,热气扑面而来。

身后一道符咒贴过来,是徐柯和柳青青。

得救了……

柳青青揽着我的肩迅速后退,给徐柯留出足够的空间。

然后一个爆栗敲到我头上:「叫你和我们一起走你不听,差点死了吧!」

徐柯和柳青青凑在一起研究了半天,才从仅剩的符咒碎片里看出来点东西。

「你这个符咒和我们的不一样,」他难得露出来点凝重面色来,「咱们最好尽快回去禀告师尊。」

我连连点头。

眩晕感再次席卷整片识海,终于回来了,我在心中喟叹。

落地点依旧是宗门大殿,看样子我们是靠后回来的弟子。

只不过大家的眼神似乎不太对。

我默默向后退了一步,靠在柳青青身边。

大殿之上传来的声音带着威压,我膝盖一软,跪在地上。

「常青峰内门弟子许思思,残害同门之罪,你可认?」

周遭的议论声更大。

徐柯与柳青青还不了解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就被其他弟子拉着胳膊扯到一边。

独留我自己一个人跪在原地。

左边的人群中一阵嘈杂声,露出两个人影来,虞舒和林白露。

她肩上的血迹与脸上的苍白形成对比,我张张口,却说不出话来。

在这样的情境下无论怎样的解释都太过无力。

林白露在虞舒的搀扶下走到我身边,强撑着跪下:「掌门师尊,师姐她不是故意的,只是误伤了我……」

周围细碎的讲话声更大,一个有过几面之缘的弟子突然冲出来,大声驳斥道:「请掌门师尊明察!」

他在我身边站定,举着一枚留影石。

正值中午,太阳高挂在天上,晃得人睁不开眼睛,我看不清他的脸,却能看见被人握在手里的东西流光溢彩。

「掌门师尊,这是我刚刚在地上捡到的留影石,里面的内容自然能证明谁对谁错。」

这个东西每个去秘境的人都有。

有了这个我应该就能洗清嫌疑了吧。

我想着,忍不住去瞥林白露和虞舒的脸。

什么都看不出。

影像腾空展开在众人眼前,记录角度是在林白露的背后。

她脚步轻快地把符咒递给我,我冷着脸不动,等她凑近了才伸手去接。

变故就发生在这一瞬。

白光乍起,血溅当场。

「许思思,你还有什么要解释的?」

我弓着身子,行了个礼:「弟子无话可说。」

这个角度,这个地点,记录的人只会是虞舒。

我咬着舌尖,顺从地被其他弟子扣上锁住灵力的枷锁。

柳青青和徐柯追过来喊我的名字,我还没来得及回答,就听见身后一声惊呼。

林白露晕倒了。

11

关禁闭的房间又潮又冷。

几片薄薄的干草垫铺在地上一点用也没有。

我抱膝坐在仅有的一小块月色里。

很心酸。

我一边回忆着今天发生的一切,一边和梦境进行对比。

太不一样了。

过早出现的林白露。

莫名靠近的虞舒。

一天之内从天堂到地狱。

难道林白露和我一样,也拥有了预知未来的能力?

可搞掉我有什么用呢。

我只是桐城派里一个可有可无的弟子,三千世界里渺小到连痕迹都留不下、注定要早早死去的人。

还没思考出来个究竟,门口一阵喧哗,看守的师兄犹豫着望向我,抬手给房间加了层禁锢才离去。

真没必要。

脚步声一会走近一会走远,我扒着栏杆努力向外看,也只能看见一双双奔跑的脚。

还有翻飞的长衫下摆。

我翻了个身,盯着那一小块月光发呆。

「啪嗒。」是门锁被打开的声音。

我不敢回头看,担心是什么隐藏大佬来杀人灭口。

「许思思。」

哦,虞舒,确实是个大佬。

这回我连眼皮都懒得抬:「又来拿留影石拍我?没必要了吧。」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过来,掐住我的下颚:「你在生气?」

我:「?」

挣开那只手我才得以坐起身子,可惜碍于体型差距我仍要仰视虞舒。

「我为什么不生气?我的师妹诬陷我,我的朋友冤枉我,人证物证在手,」我不屑一笑,「你又来这里装什么清高。」

「朋友吗?」他重复了一遍我的话。

「是假朋友!」我愤愤道。

虞舒站起身,向我伸出一只手:「现在走我可以帮你。」

「我为什么要走,这里有我的朋友和家人,这里是我的家,」哪有主人给外人腾位置的道理。

「随你,但是你在这里活不过今晚。」他玩味地看着我,等我做出选择。

「……走也行,但你总要给我个理由吧。」我一边怀疑事情的真实性,一边在心里暗下决定,无论理由合不合适都跑。

远离林白露的道路就是正确的道路。

他似乎没想到我会这样问,还颇为认真地思考了一番:「林白露挺讨厌你的,不会让你好过。」

我右手拄地借力起身,避开他伸过来的那只手:「所以你要帮她吗?为什么要来救我。」

被人赤裸裸地拒绝他也不在意,自在地摆弄着一块蓝玉:「看我心情。」

月色如水。

我往常一直不能理解这个如水的意境。

现在懂了。

走在月光下,身体却像泡在冰泉里一样,泛着凉意。

我紧跟在虞舒身后,累得要死。

山下青光乍现。

「不好,是封山大阵……」

虞舒回身握住我的手腕,施了个法术,抢在最后一秒逃了出来。

我扶着树,喘着粗气问他:「为什么刚刚我们出来不直接用法术?」

「我想运动一下,」他回望渐渐模糊的光幕,「有缘再见许思思,别忘了,我叫虞舒。」

他把一直握在手里的蓝玉塞进我手里,还带着他的体温。

然后「砰」的一下,人从我眼前再度消失,好在临走前帮我解了枷锁。

山路难走,又下起了暴雨。

身上的灵力还被丁长老的咒语束缚着,现在就只能恨平时不锻炼。

脚下泥泞,每走一步都需要耗费极大的力气才能把脚抽出来。

我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回头遥望桐城派。

已经看不清什么了。

往日里都是踩着法器上山下山,如今一个小小山丘都可以要了我的命。

雨水砸在树叶上的噼啪声在我耳边炸开。

头晕眼花,肚子也饿。

我想闭眼,看看自己是不是在梦里,又怕闭上眼睛之后就再也醒不过来。

左脚的土石突然松动,我一脚踩空,顺着山坡滚落。

好疼。

这是闭眼之前的最后一个想法。

好疼。

12

又做了梦。

还是之前那个剧情。

林白露在虞舒的帮助下,杀了师尊。

血溅出来的时候师尊眼都不眨。

「姑娘你醒了?」

身旁是一道殷切的男声。

面前的火堆透过来的暖意让我稍稍缓过神来。

少年坐在我身侧,手里端了碗热水,还在悠地冒着热气。

「你是谁?」我下意识向后退。

「别紧张,别紧张,我是沈洛川,你晕倒在山里,我顺路就给你捡回来了。」

「这么大的雨你在山里做什么?」

他挠了挠头:「没下雨的时候我就在山上了,结果被雨困住,就碰到你了。」

「哦……」挑不出毛病的解释,「那这里又是哪里?」

「这儿?这是附近的一个破庙,外面雨那么大,我就把你抱过来避雨了。」

「谢谢。」

我靠在木头柱子上闭目养神,能感觉到他时不时落到我身上的目光。

有探究,有好奇。

「姑娘……你家住哪里?」

「我没有家。」

脑子里却突然闪过师兄师姐还有徐珂的脸。

「你先喝点水吧,」他把碗放在地上小心地推过来,「小心烫。」

我凝视着碗口的裂纹,安慰了自己几次,才喝下一口,暖洋洋的。

再抬头又对上沈洛川的视线:「你老看我干吗?」

「我见你好看,总想多看几眼。」

我笑出声来:「我叫……许思思。」

徐珂的名字在我嘴里转了一圈,还是没说出口,不知道为什么,沈洛川就是给人一种没有危险的感觉。

和在虞舒身边的感觉不一样。

雨停时天已经大亮。

沈洛川的外衣披在我身上,料子和图案还是几年前的老款式,好在干净柔软。

我蹲在地上仔细观察这个人。

杏仁眼,眼角向下,看人的时候满眼无辜。

鼻梁高挺,但嘴唇很薄。

柳青青和我说过,唇薄的人无情。

耳朵上有一颗小痣,不仔细看还以为打了耳洞。

他突然睁开眼,漆黑的眼仁里有个小小的我。

随后咧开一个灿烂的笑容:「早上好,思思。」

「早……早上好。」我不自然地摸了摸耳朵,「雨停了,可以赶路了,你家在哪?」

「我吗?」他慢慢坐起身,打了个哈欠,头顶上翘起根头发,「我四海为家的,哪里风景好就停下来住两天。」

「噢,这样啊,」我舔了舔嘴唇,试探性地问道:「要不咱们搭个伴一起下山?」

虽然说沈洛川的长相很符合我的审美,但这并不能成为邀请他的原因。

主要还是,我没有钱。

锦囊什么的早就在被关之前被拿走了,现下可以说得上是身无分文。

「好啊,」他站在门口,阳光照在侧脸上,露出一口白牙。

去山下村庄的路不比在桐城派,外加昨夜下了大雨。

泥泞无比。

我望着前方偌大的泥坑不知所措,左手边是断崖,右手边是寸草不生的石壁。

想绕路都绕不开。

沈洛川走了几步才发现我没跟上,又折返回来,停在我面前弯下腰。

「上来,我背你走。」

「这不太好吧……」我嘴上说着不好,心里却暗含期待。

再邀请我一次,我就上。

「哦,也是,」他直起身子,往前走了两步,刻意不看我眼里的期期艾艾,「跟上,我们得在天黑之前下山。」

「……这就来。」

早知道不客气了。

也是,我们只不过是擦肩而过的陌生人,救我一命我不知道感激涕零也就算了,居然还想让我的救命恩人背我过泥坑。

我犹豫着,弯腰卷起裤腿,咬咬牙跺跺脚就过了。

左腿裤腿刚卷完,眼前一暗,落入一个怀里。

沈洛川一手架在我腿弯处,一手扶着我的背,打横抱起。

我惊呼一声,手下意识挂住他脖子。

「坐稳了。」他低头与我对视一眼,大步地向前迈去。

这算什么,耍流氓?

但我很受用。

到了平地,我拍拍他示意我要下去。

「什么?你说不够快?那好吧,」他突然一个快跑吓得我一激灵,无意识蜷缩在他怀里,手上搂得更紧,「这下快不快?」

「我的意思是我可以下来自己走。」

「前面又到泥坑了,你确定吗?」

「……辛苦你了。」

不要脸一次之后,第二次不要脸就顺手多了。

就是一时间分不清是我在占他便宜还是他在占我便宜。

山下的镇子不大。

邻里街坊都彼此认识,我和沈洛川刚来就引起了不小的波动。

一是因为我们是陌生人,至于二,我大致能通过路人看向沈洛川的灼热目光判断出来。

他这张脸太能招蜂引蝶了。

「思思,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对于落在身上的众多视线他毫不在意,低头看向我的时候坦坦荡荡。

「我?我暂时还没有什么打算。」

脚下的小石子在我的踢动下滚了两圈,最终缓缓停在路边。

「沈洛川,我……」我一时间有点难以启齿,尤其是对上他清亮亮的目光后。

「直接说就成。」

「那个,我能不能管你借一点钱,」我不敢看他,「你放心,我一定会还给你的。」

他半天没说话,空气仿佛慢慢凝固成膏状,让人喘不上气。

「不方便的话也没关系的,你别有负担,」我试图用开玩笑来缓解这种尴尬,「我们才认识不久,万一我是个骗子你也不知道对吧,我就随口一说,你千万别放在心上。」

内心里恨不得把刚刚说要借钱的那个自己捶死,许思思,你也过分不要脸了吧。

人家把你从山沟沟里捞回来,又背你过泥潭,不给人家钱也就算了,还好意思管人家借钱。

沈洛川抿着嘴:「你稍微等我一下。」

他转身跑进不远处的店铺,留我在原地绞着手不安地看他。

等了有一会,他又跑回来,手里多了个布袋。

「好了,现在我有钱了,可以借给你了。」

「……」我犹豫着,「对不起啊,我不借了,你去把东西赎回来吧。」

他掰开我的手,把袋子放在我手心,沉甸甸的。

「没有你东西我也得当,毕竟要生活,你要是真想感谢我不如和我搭个伴。」

「搭个伴?」我歪头看他,「什么意思?」

「这里我一点都不熟悉,物价什么的我也不是很了解,你看,你也是一个人我也是一个人,我们一起还有个照应对不对?」

他见我认真思考,乘胜追击:「再者说,你一个女孩子家家在外面也不安全,我一个男孩子在外面也不安全,咱们认识一场也算有缘,上天让我们相见对不对?」

我被他这一声声反问弄得晕头转向,仔细想想也不无道理。

「那好,」我点点头,「不过钱我以后会还给你的,东西也会赎回来给你。」

「好,我等着。」沈洛川笑得眉眼弯弯,像只小狐狸。

13

刚到这里的几天我们两个住客栈。

这个价钱放在过去的我身上眼睛都不眨,锦囊里随便什么东西都够我一辈子房费。

现在不一样了,身无分文,一分钱恨不得掰成两瓣花。

我们在镇子的东北角租了房子。

总归是比住客栈便宜许多。

有一个带树的小院子,和两间独立的房间。

镇上的人迷信,说是院子里种树不好,还是独树,合成了个困字。

因此房主便宜租给了我们。

沈洛川倒是很喜欢那棵树,看房的时候站在树下手舞足蹈。

说是可以在这里给我架个秋千,天气好的时候还可以在院子里吃晚饭。

我嘴上说幼稚,脑海里却忍不住幻想那样的场景。

清风朗月,对酒当歌。

这就是我想要的那种平淡的生活。

什么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统统与我无关。

活那么久有什么用?快乐个几十年,老老实实入土为安,可以了。

没白来人间一趟。

房主是个老奶奶,住得不远,就在胡同口的那间房间。

她看我们可怜,原来房间的家具算是送我们的。

我和沈洛川都觉得这样不好,给她钱,她却说什么都不要,就只好买了东西送过去。

老人家喜欢吃桂花糕,和我一样。

沈洛川去排队的时候总是给我也带一份。

我找了份医馆的工作。

托了师尊的福,这些年的补药我没少吃,也多少学到了一些皮毛。

这里的人都是些凡人,也不会受一些很重的伤,多是感冒、牙痛之类我可以应对的疾病。

沈洛川去路边摆摊卖字画,镇子里的姑娘们很是捧场。

我也混杂在其中去看了两眼,有一说一,他画得真不错。

不是说有什么大家风范,出彩在少有匠气。

沈洛川总喜欢把摊子摆在我工作的医馆对面。

正午太阳热时,他就进来赖着不走,讨绿豆汤喝。

医馆的隔壁是家茶叶铺子。

店铺老板很是年轻,和我、沈洛川差不多的年龄。

他也总来医馆,每次都带点茶叶。

我喝不明白这个东西,总是把剩下的拿回家给沈洛川,他用来煮茶叶蛋吃。

山下的夏天似乎比山上更早一些。

只能用力抓住最后的机会吃莲子。

林绛再一次拎着茶叶来我这里时,沈洛川正坐在矮凳上剥莲子。

「沈兄,」他拱拱手,算打了个招呼。

「中午好啊,」我站起身接过他手中的小纸袋,「不是和你说了嘛,来就来不用拿东西。」

「反正店里这些也很多,想着你可能会喜欢,就带过来了。」

这话说得属实暧昧。

「毕竟这是你做生意的东西,」我把东西放好,用手腕碰了一下沈洛川,「我去后面放东西,你把莲子给林绛拿一些。」

「好,」沈洛川用肩膀处的衣服蹭了蹭脸,答应得爽快。

现下正是中午最热的时候,街上都没几个人,来医馆的人更少,我放心地让两个人在这里守门。

林绛拽了个矮凳,坐在沈洛川边上。

一边帮着剥莲子,一边漫不经心地问:「听许姑娘说你们住在一起?」

「嗯,」沈洛川手上动作短暂地停了一瞬,「有什么事情吗?」

「感觉你们这样生活不是很方便,我家正好有两处空闲的房产,如果你们需要的话……」

林绛话还没说完就被他打断:「林兄,我和思思现在都生活得很好,不劳您操心,而且思思也不喜欢喝茶。」

「沈兄怕不是想多了,我只是……」

「什么想多了?」我从后院拿了些晾干的莲子出来,「你们在聊什么?」

「没什么,就是我提议你们可以到我家空闲的房子住,这样能省下一份开销,但是沈兄他好像误会了我的意思……」

我看向默默干活的沈洛川:「你说什么了?」

「噢,我说你不喜欢喝茶。」

「这二者有什么关系吗?」我一脸费解,又转向林绛,「没有不喜欢,只是喝不惯而已,谢谢你的好意,不过我们确实在现在的住所过得很好,如果房子实在空闲的话你可以租给有需要的人。」

「听着了吗,她不喜欢喝茶!」

沈洛川从我身后探出头来,脸上带着十足的笑意。

林绛面上一红,起身道:「许姑娘,我突然想起店里还有账没对完,就先走了。」

我还没等回答,被沈洛川抢话:「林兄!账没对完不用急,明天可以继续。」

林绛的步伐踉跄了一下,走得更急,我无奈地用手肘怼了他一下:「真不知道你生哪门子气。」

沈洛川低着头迁就我,一副任劳任怨的模样。

我却突然顿住动作,好奇怪啊,我们怎么变得这么亲近了?

14

院子外面有野猫的叫声,夜晚听来更为寂寥。

我躺在床上把被子往上拽了拽,脑子里好像被塞了浆糊一样,晕乎乎,却睡不着觉。

干脆坐起身,去院子里坐一坐。

「叩叩。」

有人在敲门,我慢慢转头看过去,没有其他动作。

「叩叩。」

仍旧静止在原地。

「有人在家吗?」

是林绛,我松下一口气来。

把头顶的头发拨乱一些,小跑着过去开门:「不好意思,刚刚在睡觉,有什么事情吗?」

我用身子抵着门缝,伸出个脑袋看他,确保有危险随时关门。

或者弃门而逃。

林绛似乎喝了酒,脸红得不太正常。

「许……许姑娘,我……我喜欢你。」

「哦,」看他表情好像不是很满意我的回答,于是又补了一句,「那你为什么喜欢我?」

他左手抚着胸口:「感觉,我第一眼见到你,就知道是你。」

「那你了解我吗?你知道我是哪里人吗?你知道我有着什么样的过去吗?」

「我……」

「你刚刚说感觉,那你看到比我漂亮比我优秀的人也有感觉吗?如果你对很多人都有这种感觉,那你凭什么说喜欢我?」

林绛傻愣愣地看着我,嘴巴张了又合,没说出话。

「感觉都是假的,」我苦口婆心道,「林绛,你只是喜欢一个你想象中的我。」

手里在暗暗蓄力,这些天来灵力恢复了一点,倘若他想做些什么举动,我就一拳。

「说得好!」

我和林绛同时向巷口看,沈洛川提着一只烧鸡慢慢走过来:「林兄,吃烧鸡吗?」

林绛的脸先是通红,接着变白,又有一种颓废感。

他没回答来人的话,反倒是盯着我:「许姑娘,你说我喜欢的是假的你,那你愿意给我一个机会看看真正的你吗?」

他怎么油盐不进?

「不愿意。」

沈洛川这回彻底地笑出声来:「不好意思,你们继续,我只是路过路过。」

「吃夜宵吗?」沈洛川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门附近,「醉香楼最后一只,被我买回来了。」

我侧着身子,给他让了条路:「我要吃鸡翅。」

「两个都给你,不过……」他瞥了眼外面的林绛,「他怎么办?」

「关门吧,就是以后没有免费的茶叶了。」

风把发丝吹进嘴里,身旁的少年伸手替我将碎发拨到耳后,我下意识向后撤。

沈洛川自然地收回手,脸上看不出任何不适,他低头扯了个鸡腿给我:「鸡翅给你,鸡腿也给你」

「……谢谢。」

我安静地咬了两口鸡肉,不愧是老手艺。

「那我可以走近你吗?」

鸡肉咽在嗓子里,如果我说不可以,是不是还得还他半个鸡腿?

「那我可以走近你吗?」

他低着头笑:「学人精。」

「我拒绝林绛你看起来怎么这么开心?」嘴里的东西还没咽下,话说得含糊不清。

沈洛川表情没变,只是眼神微微错开,看向我身后的青石台阶。

天地间忽然就安静了。

我琢磨是不是自己说错了话,打算开口解释自己对于这段社会主义兄弟情的认同。

「我……」

「我……」

两个人同时开口,月光突然明亮了。

「你先说吧,」我低下头,用手去触碰屋檐外的光。

「我开心是因为,」他短促地笑了一声,「因为你拒绝了林绛。」

车轱辘话?

「因为我发现我很喜欢你,而你拒绝了别人,是不是证明我有机会?」

好一招反客为主。

提问的是我,说不出话来的人也是我。

「这个主要看你表现,」我表情严肃,同手同脚地向房间走。

林绛没来。

身为老板他确实没有必要每天坐在店里照看生意。

我也乐得清静。

沈洛川中午出门现在还没回来。

他现在和我一样,在医馆帮忙,每天负责药品的采买。

门半开着,外面的人侧着身子向里面看。

「小许,我有件事想问你,」房主奶奶站在门外,一脸的拘谨。

「嗯,有什么事进来说吧奶奶,」我跑过去扶她进门。

「就不进了,一句话的事。我有个外甥女挺喜欢小沈的,就想来和你打听打听他喜欢什么样的女孩。」

笑容几乎挂不住,我舔了舔后槽牙,试图压制自己心中莫名的火气。

我尽力笑得甜美:「奶奶,小沈喜欢我这样的。」

「哎哟,你看我老太婆,」她捂着嘴,十分不好意思的样子,「那你们现在是……」

「对,我们在一起了。」

舒坦。

「是,奶奶,我们现在在一起了。」沈洛川从门后晃出来,双手扶着我的肩。

我反应过来:「你诈我!」

对面房主奶奶笑得眉眼弯弯:「你们聊,我就先走了。」

「沈洛川你不要脸!」我恼极,回身就是一脚。

他也不躲:「我不这样还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

下一脚被他闪开:「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小两口闹矛盾呢。」

「谁和你小两口!」

15

两年足够做很多事情。

对于修士而言不过是闭个关的功夫。

我和沈洛川却用这两年买下了那个医馆,还赎回了簪子。

这只簪子现在正被我戴在头上。

对于沈洛川而言,生活中最大的变化大概是识破了我好吃懒做的本性,不过看他的样子倒是也乐在其中。

最近镇子里多了些陌生人,甚至有一些是修士

吓得我好几天不敢出门,生怕遇到熟人。

或许你听过吸引力法则吗?

越是想某件事情,它就会很快发生。

我没想到遇见的第一个熟人是大师兄。

「有人吗?」

我跷着二郎腿懒懒答道,「有人,里面进。」

「师妹?」陆秋白扶着个人进来,心中的诧异从面上看得一清二楚。

我站起身,看见林白露整个人挂在他身上,见到我时咧出个生硬的笑来。

「来客人了?」沈洛川从后院走出来,面前两个人的目光移了过去。

陆秋白没什么反应,反倒是林白露,不可思议地睁大眼睛,面色更加苍白。

显然沈洛川发现了这件事,走到我身后,揽着我的肩,手下微微用力。

「好久不见。」

林白露扯了扯身边人的衣袖,小声说:「师兄,我也没到需要包扎的地步,师姐开店还忙,不如我先回去,你们慢慢聊。」

陆秋白皱了皱眉,又无比纠结地看了我一眼:「罢了,我先送你回去。」

两个人过来打了个照面,又走得干脆,看得人迷惑。

我仰头问沈洛川:「我们两个长得像不像?」

他低头仔细地看了我一会:「不像。」

「那我们两个谁好看?」

「你好看。」

没有意义,但是有被爽到。

第二天陆秋白如约而至,如果没有他身边的那个人,我想我会很愿意坐下来和他聊一聊。

林白露似乎很害怕沈洛川,站在离他很远的地方,紧紧挨着陆秋白。

「这两年过得怎么样?」

我把茶杯推了过去:「还不错,有吃有喝。」

「没想过回去?」他盯着茶杯看了一会,神态颇似师尊。

我在心中悄悄慨叹,果然总是待在一起的人会越来越像。

「回去做什么,再被人冤枉一次,再关一次禁闭吗。」说到最后一句时我把视线移到林白露身上,啜了口茶。

「其中可能有误会……」

我摆手打断他的话:「门在那边,师兄,好走不送。」

陆秋白摩挲着茶杯外壁,低低地笑了:「你和以前还真是一点都没变,喝完这杯茶我就走。」

「随你便。」我努努鼻子,看向坐在外面晒太阳的沈洛川。

陆秋白放下茶杯,伸手在我面前的桌子敲了敲:「他是你的道侣?」

「怎么样,是不是眼光很好?」

对面的青年笑而不语:「你应该带他给师尊看看。」

我一脸狐疑:「这是我的道侣,带给师尊看干什么,他需要的话可以自己去找。」

他被我噎了一下,随后瞪了我一眼:「胡言乱语。」

医馆算是镇子里开门较早的,但没想到有人比我们更早。

看见蜷缩在门口的两个人时起初我是不相信的。

直到徐珂睁开眼睛,把柳青青扒拉起来一起眼泪汪汪盯着我时才反应过来劲。

也对,陆秋白看见我怎么可能不和他们说,他们知道我在这怎么可能不过来。

柳青青很激动地看着沈洛川:「这就是妹夫吧!这两年照顾我们思思真是辛苦你了!」

徐珂则是对她这种行为很不齿,一边恶狠狠地盯着他,一边把我拽到他身后。

「丑话说在前,我们师妹可是以后要飞升的人,你要是表现不好,我们满师门都不会放过你的!」

话音未落,柳青青一爆栗扣在他头上,还对沈洛川做着动作:「他脑子有问题,你不用管他。」

沈洛川没在意,笑眯眯地看着两个人一唱一和,把我拉得越来越远:「既然是思思的师姐师兄,沈某自然欢迎,有事进屋说。」

徐珂仍旧盯着他,只不过要微微仰着头。

「我去买点糕点回来,要很久,二位可以放心。」

「你这夫君还算上道,」柳青青在我耳边小声说,我照着她的动作,同样小声,「也不看谁挑的。」

进了屋子两个人可算释放了本性。

徐珂转了一圈回来对着我一阵打量:「看不出啊许思思,两年不见你居然成了亲嫁了人,还开了自己的店。」

「羡慕的话来我这里,给你个店员当当。」

他点头,又摇头:「现在还是算了,等以后我没落了,就赖在你这里不走。」

「对了师姐,我走之后又发生了什么事?」

这个问题我早就想问陆秋白,但他每每见我都带着林白露,两次下来我也就不愿意再同他讲话。

柳青青和许珂对视一眼,缓缓开口:「你逃走之前,师门据说丢了更重要的东西,丁长老连着搜山三天,但什么也没找出来。」

许柯艰难补充道:「这个时候大家又发现你不见了,有弟子说你是因为害怕惩罚,于是偷了师门的东西逃走了。」

「我和师姐还有师兄把几个明着说这种话的人揍了一顿,舆论虽然少了很多,但大家还是在私底下传。」

我真没想到这群人把我想得那么勇猛,不仅能挣脱长老的禁锢,还能偷了东西完好无损地逃出师门:「那师尊知道了没?」

提起师尊两个人明显激动起来:「师尊特别帅,回来之后在每月的会上直接说了这件事,他说丢的是常青峰的东西,那东西本就是为你准备的,被你拿走只能说是物归原主。」

「然后又重新搜山,说是怀疑其他弟子拿了东西推卸到你身上,私下里嚼舌根的那几个直接被揪出来,师尊让他们当着他的面重新说一遍,他们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柳青青遗憾道:「本来我和徐珂打算出来找你的,但是师尊不让我们去,说是你想回来的时候自己就回来了,一切都是命运的安排。」

我被师尊这一连串护短小连招搞得摸不着头脑。

眼眶发热,却不想搞煽情那一套,干脆转移话题:「话说回来你们这次下山有什么事吗?」

「我们这次下山是来帮助附近镇子的人解决问题的,」柳青青给自己倒了杯水,徐珂把水壶拿过来往嘴里灌,「两人一队,师兄和林白露一起,我和徐珂一起。」

「我和你师姐可是紧赶慢赶解决了那边的事情赶过来看你,感动吗,」徐珂嘴不闲着,「三十亩地的秧苗,我和师姐一个一个地插。」

「……这种事也值得你们下山?」

「别提了,我们是下山捉一只熊妖,结果徐珂一个没收住,毁了人家的农田。」

我没忍住笑出声:「一会回家吃饭,我叫沈洛川给你们做饭吃。」

柳青青点头,又神神道道地看了圈周围:「听说你们这过几天有花会,据说许愿很灵,是真的吗?」

「这我倒不清楚,」毕竟我没什么愿望可以许,或者说我确定我想要的愿望不会实现。

15

沈洛川在厨房做饭,徐珂被打发过去打下手。

我和柳青青坐在院子里聊两年来桐城派发生的种种八卦。

女孩子总是对这个感兴趣。

徐珂从厨房探出头来,脸上鼻尖都粘着灰:「两位祖宗,排骨吃红烧的还是糖醋的?」

「红烧!」

「糖醋!」

「得嘞,一式两份。」转身又回了厨房。

从窗子那里能看见沈洛川的身影,我只能看见他的侧面,薄薄一片,小葱一样。

「不是吧,都老夫老妻,还能看呆?」柳青青打趣我。

「你懂什么,这是夫妻间的情趣。」

她瘪着嘴学我说话:「夫妻间的情趣……女儿长大了,有了男人就不要娘了。」

「再说屁话就让他们把排骨都做成糖醋口。」

花会在这个镇子里的热闹程度仅次于过年。

通常是在夏日里,整条大路上交织着各种各样的商贩。

柳青青她们来得巧,正好赶上这个。

初到小镇那年我对这个感兴趣极了,待了两年之后发现其实每年都差不多。

鲜花和花灯上的图案会换,但架不住形式一样。

还有那个知名景点,月老祠,说是去那里许愿特别灵。

巷子口李爷爷家的孙女每年都去那里求姻缘,也没见准过。

但柳青青和徐珂对这个事特别感兴趣。

甚至在中午就开始商量晚上出去玩要穿什么衣服,买什么东西和许什么愿望。

真正到了晚上,他们两个激动得不得了。

这个摊子摸摸,那个摊子看看。

哪里都稀奇。

我有些无语,抬头问沈洛川:「我第一年的时候不会也像他们这个样子吧。」

「你第一年买的那些不同颜色的蜡烛,现在还没用完。」

懂了。

眼瞅着抓不住他俩,干脆商量好碰面地点,到时间了会合,期间就两两为伴,各玩各的。

我对这些实在是没什么兴趣。

小贩还在不停地招揽生意。

一个卖饰品的把我拦住:「姑娘!我们这个镯子可真衬你,别人我轻易不推荐,但这个镯子和你的气质实在是太般配了。」

我抬脚就要走,却看见沈洛川站在那里认真瞧着,忽然拉起我的手把镯子套进手腕上。

「挺好看的,包起来吧。」

我嗔他一眼:「我不喜欢这个镯子,你买它干吗?」

他眉眼都是弯的,笑着看我说:「我觉得你戴着好看,就想给你买。」

耳边还有小贩不断的赞美之词:「这位公子真是太有眼光了,我们这个镯子就剩这一个了,这就给您包起来!」

灯火通明,少年俯着身子笑着看我,简直是太犯规了吧。

我把他的脸推远了点,板着脸点点头,心里却是止不住的高兴。

这只翡翠镯子水色并不是很好,但就是越看越喜欢。

沈洛川揽着我的肩,让我走在他的内侧。

「还去月老祠吗?」

「去转转吧,来都来了。」

前方人头攒动。

不知道什么原因,所有人都往这里涌。

我尽力抓着沈洛川的胳膊不撒手,他也牢牢勾住我的手腕。

但还是被人群冲散。

怎么,前面在免费领鸡蛋吗?

眼见着沈洛川转身拨开人群拼命向我走来,我却握不到他的手。

只好给他喊话:「到月老祠等我!」

他点头,一步三回头地向前走。

我则从侧边费力地钻出人群,到路边的屋檐下小憩。

身上的蓝玉不知道为何开始发热。

却不烫人。

「许思思?」身后有人试探性地喊我名字,还是个男声。

有点耳熟。

「许思思!」开始变得气急败坏了。

我想我好像认出他了。

转身,虞舒张牙舞爪地向我扑过来,站到我面前又收敛起来。

他伸手过来捏我的脸:「你居然没死。」

「你会不会说话?」我翻个白眼,拍掉他的手,「你怎么也在这?」

「什么叫也,还有谁来了?」

「没有谁,这里唯一的别人就是你,」我没好气地说。

「小丫头两年不见脾气倒是很大,」他还想摸我的头被我躲开,「别乱摸,我相公会不高兴的。」

「相公?」他眯着眼睛看我,问道:「你嫁人了?我不信。」

「你爱信不信。」

沈洛川还在月老祠等我呢,我要再不去他被小姑娘拐走了怎么办。

「对了,这个还你,」我从口袋里掏出那块蓝玉递了过去。

他没接,表情古怪:「小红让我带给你,说是不能白吃你做的面。」

「哦……」我讪讪地收回手,原来仙级法器就是一块带颜色的石头。

16

挂满红绳的树下站了很多人。

但我一眼就能看见沈洛川……还有他旁边的林白露。

他们为什么会碰到一起。

沈洛川为什么对她笑,有什么好笑的?

想走过去,却又迈不开腿。

仿佛我的加入会毁掉这个美好的画面一样。

毕竟在梦里我身边所有的人都喜欢她不是吗?

虞舒从后面追上来,站在我身边顺着我的视线看过去:「那是你相公?」

我没回他,只是死死地盯着他们看,回头沈洛川,现在回过头来找我,我就原谅你。

「看起来也不怎么样嘛,普通男人而已,」身边的人依旧在不停地说着风凉话,「他和林白露聊得真开心。」

沈洛川看见她的动作,也看了过来,目光沉沉,不知在想些什么。

反观林白露,见了我之后脸上的笑容骤然收回,拉起沈洛川的手向人群外跑去。

我拔腿追过去,被撞到的人拍拍衣袖打算骂回来,追过来的虞舒再次冲开人群。

前面两个人越跑越偏,我看见林白露和沈洛川十指相牵,一同跑进树林里。

胸中翻涌的血气在这一刻冲到头顶,我咬咬牙,跟了过去。

明明还在眼前的人影一个闪身就不见了。

跟在身后的虞舒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

月亮被斑驳的树叶遮得看不出形状。

林子里冷风阵阵,背后被汗浸湿的部分微微发凉,理智回归,我心中暗骂自己,这么明显的陷阱都看不出。

脚下不知道踩到什么东西,骤然间亮了起来。

不好,是个阵法。

我转身要逃,却被一只无形的手捞了回去。

画面摇身一变,明明刚刚还是伸手不见五指的树林,现在却变成了一间朴素的房间。

我试着在房间走了一圈,床,桌椅,除了这三样再也数不出多余的家具。

好寒酸。

门被推开,我猛地回头,进门的不过是个七八岁的男童,不过他好像……看不见我?

我能确定自己是踩到了阵法,但从现在来看感觉更像是回顾某人的一生。

男童乖巧地把一个粗糙的碗放到桌子上,里面装着一点剩菜剩饭,他连筷子都没有一双,用手抓着吃。

但看上去又没那么粗俗。

太奇怪了。

我向后退了几步坐到床边,看着他吃完饭后捧着碗出去,再回来时手里多了一簇黄色的野花。

他小心地把花朵摆放在窗边,歪着头看了一会,露出一个幅度极小的、腼腆的笑来。

深夜,再度有人敲响这扇门,来人是熟客,我好久没见的师尊。

他推门进来坐到椅子上,看起来轻车熟路,位置正好就在我的对面。

这张脸似乎没怎么变过,岁月不饶人,但是饶帅哥,我出神地想。

「洛川,你想好了吗?」

听到这个名字时我愣了一下,难道是沈洛川?

小沈洛川在地上恭敬地磕了个头:「我愿意。」

没等我反应过来,初春的雨水早已不见,取而代之是秋天的凉爽。

小沈洛川坐在石椅上端庄地打坐。

有些说不出的可爱,我放缓脚步走到他身边戳了戳脸上的软肉。

小时候还怪可爱的。

这里是师尊的院子,不远处还有我常来偷吃的那几棵枇杷树。

我陪着他从傍晚坐到朗月高悬,连着打了好几个瞌睡。

还是身边人的动作吵醒了我,小沈洛川起身,然后掐了个诀,幸亏我眼疾手快捞到了片衣角才没跟丢。

他回到了那个小村庄,万籁俱寂,人畜皆睡熟,我不明白这样的景色有什么好看的。

只见身边人双手捏诀,将灵力集中于手掌向外推出,爆炸声响起,火光冲天。

存在和毁灭只在分毫之间。

半大的小孩冷眼看着这一切,眼里只有平静,我不由得打了个冷战。

下一秒小沈洛川倒在地上,我伸手去捞了好几次,眼睁睁地看着手掌穿过他的手臂。

火光明灭,木材燃烧的噼啪声在夜里听得格外清晰。

身边灵力波动,师尊从不远处走来,看着眼前的一幕叹了口气,轻轻一拂袖,火灾现场变成了一片灰烬。

好像这里从来没有过村庄一样。

不会再有人知道土地下埋藏了花朵和美丽的姑娘。

师尊抱起沈洛川,走向远处。

我提脚跟了上去,跑步间周围的景色变换。

几步的路程,从村庄来到了后山。

我看见了我自己。

缩小版的我和徐柯。

那时应该是十三四岁左右,我和徐柯刚进师门,对这里不了解,整日里不学无术,天天来后山捉蛐蛐。

小沈洛川站在山洞里,应是被人设了禁锢,只能看见外面的景观,却出不去。

儿时的我不知道从哪里摘了一些果子,不小心掉了几个也没注意。

果子顺着斜坡一路滚进山洞里,小沈洛川捡起果子皱着眉,学着外面我的样子咬了一口,整张小脸被酸得皱在一起。

眨眼间来到另外一个场景。

这里的沈洛川成年了,他坐在高处的椅子上,下面跪了一群人,有认识的也有不认识的。

虞舒以魔族的形态出现,被铁链锁在沈洛川脚边,脑袋上的角还被人割掉一只,血迹已经干在了脸上。

根据大殿上的雕刻和花纹,我大概能判断出这里是魔域。

正想下去看看,从台阶走来了个魔族,把手里的人扔在沈洛川的面前:「主子,人抓回来了。」

哦豁。

林白露。

她竭力地抬头看向沈洛川,挤出一个扭曲的笑来,半是害怕,半是讨好。

座位上的人冷冷一瞥:「真是一点都不像啊……」

「沈洛川,你到底想怎么样……」连尾音都是颤的。

我看着他起身从高台上走到林白露身边,然后踩住她的手,少女痛苦的嘶喊声让人忍不住皱眉。

「她若不是为了替你顶罪何至于被人投蛇沼挖金丹?」我的心向下坠,他们口中的那个人似乎是我。

沈洛川继续说:「我也不想做什么,她经历的你也经历一遍,很合理对吧。」

没等林白露回答,他又自顾自地说:「别人都说你们长得像,我不觉得,但现在你这张脸我看着是有点烦。」

他竟是笑着将她整张脸皮揭了下来,我摸着自己的脸,感受突然加速的心跳。

「害怕吗?」

这句话不是沈洛川说的,而是从我身后传来。

身着带有常青峰标志衣服的林白露站在我身后。

刚刚才被剥下脸皮的人现在又完好无损地站在我身边真是有些吓人。

「这是你设计的情节?」

她笑开来:「这是我的亲身经历之一。」

「之一?」

「这样的痛苦,」她抚摸着自己的脸,「我承受过两次。」

我右手藏于身后,凝力于掌:「什么意思?」

「我不是这个世界的林白露,你所看到的都是在未来真正发生过的事情,沈洛川这只疯狗为了你杀尽天下人。」

「第一次被杀死时我没想到还有重生的那一天,可是第二次我加倍小心还是落了个死无葬身之地的下场。」

林白露歪头看我:「你到底哪里好,能让沈洛川做到这种地步?」

我斟酌着开口:「大概是因为我长得好看。」

「每一次我和你接触,都觉得你是个蠢货。」她嘴角的笑容慢慢扩大,「这次你和沈洛川都要死。」

我没等她再说话,直攻面门,正大光明费劲,偷袭总能赢了吧。

眼见着还有一寸的距离,背后一痛,一只手从身后穿透胸膛。

是沈洛川。

林白露踱步走到我面前来:「许思思,说你是个蠢货你还真是个蠢货,这里是我的幻境,每一个角色都是我。」

我想来句国骂,一张口却吐出一口血来。

天边被人划破了道口子,虞舒落到我身边,看到我的惨状面色凝重:「你说过不对她动手的。」

「心疼了?」林白露眼里泛出点怨毒,「她到底哪里好让你们一个两个都这么护着她?」

没等虞舒再说话,天空和大地开始剧烈震动,身上的伤口越来越大。

意识和血液一起流失,我还能抽空思考,自己被穿起来的样子会不会很像一个大烤串。

幻境碎了,假沈洛川渐渐消散,虞舒将我扶起,让我得以借他的力站住。

四肢变凉,眼睛也看不清东西。

远处有个向这里移动的模糊人影。

「怎么会……怎么会……」林白露矗在原地喃喃自语。

我被虞舒拦腰抱在怀里拼命向外跑,一股热浪袭来。

沈洛川送我的那根发簪幻化成点点蓝光,包裹住了我们。

很快我失去了意识。

17

密室里的爬山虎被我揭掉,又多安了几颗夜明珠。

冰棺旁边的花瓶里是我今天刚去摘的花。

事情追溯到我醒来回到桐城派的那一天。

沈洛川在幻境中暴走,若不是师尊及时赶到,整个村庄怕是要重演很多年前的悲剧。

再见到沈洛川时我恍惚了一下,他就躺在冰棺里。

格外有易碎感。

师尊说这样能保他一命,至于什么时候醒来就看他的造化。

柳青青是这里的常客。

她总觉得我很寂寞,一天的时间有半天都要在这里和我讲门派里的八卦。

女孩子之间的事情,也不知道沈洛川爱不爱听。

她说徐珂又被叫去打扫后山了,因为上课睡觉。

说自己最近新看的话本情节之扭曲,作者还写得那么慢,真想下山把她揪出来写结局。

说徐珂和她表白了,现在常青峰上有两对情侣。

听到这条时我正在削苹果,一个没注意就割到了手。

就一根细细的血线。

她正说到兴头上,手舞足蹈的,也就没麻烦她,自己从口袋里拿手帕出来,割破的手指不小心摸到了口袋里的蓝玉。

这块小小的石头开始发光,发热,从我口袋里钻出,落到冰棺上。

柳青青闭了嘴,和我站在一起看这奇妙的景象。

据说是有阵法加持终年不化的冰棺正奇迹般地融化。

我凑上前去,和沈洛川直接对视。

手里的苹果掉落,不知道滚到哪个角落去了。

「苹果掉了,」他支着身子坐起,歪头看着我,「还有吗?我再给你削一个。」

「柳青青,把眼睛闭上。」

下一秒,我吻上他的唇。

有苹果香气。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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