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乎盐选会员精选文章1
凌晨两点，有人敲响了我家的门。
我从梦里惊醒。
「嗨主人，我是小 v 同学，检测到您已醒来，为您自动关掉空气加湿。」
我转头看向床头的加湿器，并不记得我睡前设置了自动关闭，而且，最重要的是它从前并没有这个功能。
我正觉得奇怪。
「咚咚」敲门声突兀地响起来。
那声音不急不缓，门外的人仿佛很有耐心，可房间里的我却惊出一身冷汗。
是谁？
为什么会在这个时间来？
我看向窗外，浓重的夜幕席卷，电闪雷鸣，像是吞噬人心的怪物。
电光火石间，我摸到了床头的手机。
无论外面那个人是谁，有什么目的，至少他现在进不来，而我的卧室到客厅有一段距离，睡觉前我也会习惯性锁门。
至少我现在还有机会报警！
「抱歉，您拨打的电话不在服务区。」电话里是冰冷的女声。
我不可置信，一遍又一遍地拨 110。
怎么可能，110 怎么可能不在服务区？！
门外的人像是察觉到了什么，敲门声停了。
走了吗？
狂风大作，房间内漆黑一片，明明窗门都关紧了，我却还是觉得有风灌进来。
冷，止不住地冷。
指针指向凌晨二点。
门锁「咔哒」一声转动，门被推开。
有什么人进来了。
脚步声在屋内响起，那声音不急不缓，却又仿佛极近，生生拉扯着我的心脏。
我住的房子方向朝阳，从没有任何一刻像现在这样，像是被阴冷包围。我忍不住环住自己的胳膊，将自己藏在被子里。
如果门外的人真的要做什么，我无路可逃。
脚步声在房子里转了一圈，我紧张地盯住房门，可是这样什么作用也没有，透过房门的缝隙，我看见客厅的灯被打开了。
那个人停在我的房间外。
「原来你在这啊。」
2
「嗨主人，我是小 v 同学，检测到您已醒来为您自动关闭空气加湿。」
我从床上惊醒，急促地喘气，窗外仍然是倾盆大雨，房间还是如同往常，好像我真的只是做了个恐怖的梦。
我摇摇头，试图忘记梦里那些场景。
可我不敢闭眼，我害怕一闭眼又是那样的梦。
梦里那个人声音很是熟悉，是谁呢？
我百思不得其解，拿过手机，想要上百度查一下梦见自己被杀是什么意思。
我皱眉看着手机。
有什么东西不对劲。
手机上标识不停旋转，迟迟无法加载出百度的页面，我不耐烦地想要退出回到大厅，却终于意识到有什么不对劲。
是信号。
我的手机没有信号。
我家里的信号一向很好，从来不会出现这样的情况。梦里我报警的时候，对面传来的是对方不在服务区，可是这次，现实里的我，是自己的手机没信号。
就在这个时候，我再次听见了那让我害怕的敲门声。
不同的是，这次就在我的卧室门口！
门外的人这次失去了耐心，疯狂转动着门把手。那个人力气很大，我记得那个把手房东之前跟我说过，它禁不住暴力破坏。
我想跑，身体却僵在原地一动不动，像是被人控制住。
与此同时，门把手终于被外面的人拆掉，我瞪大双眼，呼吸急促。
我该怎么办，怎么办？
身体可以活动了，我慌乱地握住身边尖锐的东西，如果外面的人想对我动手，我起码能做到争取时间。
我慢慢地下床，一步一步走到房门口。
死就死吧。我下定决心，猛然拉开面前的门，出乎意料的是门外一个人都没有，空空荡荡，好像之前发生的一切都是错觉。
怎么会这样？
可是下一秒，一双手缠上了我的脖子。
「徐善，好久不见。」那个人低低地笑了一声，随后毫无留恋地，扭断了我的脖子。
3
「嗨主人，我是小 v 同学——」
我睁开眼，狠狠地砸了它，它摔得四分五裂。
阳光恰到好处地照射进来，房间里是我安置的一系列温馨家具。
我还没能回过神，有些呆滞地站在房间，脖子被生生扭断的痛觉似乎还存在。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梦吗？
可为什么这么真实，就像我真的经历了一样。
敲门声再度响了起来。
我条件反射抓住手边的东西，一刻也不敢停朝着大门砸。
「滚啊！滚啊！」我失控地大吼，「别来找我！不管你是人是鬼，我跟你无冤无仇！」
我发泄完，只听门外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徐善，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杨岑今着急地拍门，他显然是被我的吼声吓到了，却第一时间关心我。
「许嘉很担心你，她给你打电话你一直没接，到底怎么了？」杨岑今的声音充满了疲倦。
脑海里的记忆渐渐归拢。
杨岑今和许嘉都是我的朋友，我们曾经一个大学毕业，后来又进了同一家公司，关系很好。
昨天我脑子昏昏沉沉的，请了假提前回来。
我把门打开，杨岑今担忧地打量我，他没敢往前，家里一片狼藉。
我后知后觉，想起自己刚醒，还穿着家居服，实在不适合见人。
二十分钟后，我们一起坐在一家咖啡馆，许嘉在对面声调拔高：「怎么回事啊，是不是最近又做噩梦了？」
她语气里竟然有几分期待。
她的表现太过奇怪。
许嘉也像意识到什么，语气慢慢柔和下来：「小善，你别怕，告诉我你梦到了什么？」
我看着她温柔的模样，心里直摇头，大概是我想多了吧，她也是关心我。
我这才将梦里那个事情说出来。
4
几个月前，我曾经出过一场车祸。
那次车祸过后，我总觉得我好像忘记了什么，也开始会做一些奇怪的噩梦，有时候梦到我从水底溺亡，有时候是被人杀死，昨晚的梦里，是第一次听见有人跟我说话。
心理医生说我的情绪不够稳定，才导致出现这些噩梦，好好治疗就会没事。
可是这些梦已经影响到了我的正常生活。
「小善，你来和我住一阵吧。」许嘉的神情有些奇怪，她眼中一闪而过的厌恶让我愣神了一会，转瞬又消失不见。
不可能，我们明明是好朋友啊。
「你一个人住太危险了。」
我犹豫了一会，想到梦里被害时的无助，还是同意了。于是当天晚上，两个人帮我搬行李，她家住在闹市区，入了夜也少见寂静。
她家里收拾的干净，米白色的窗帘很是遮光，为了照顾我，她特意给我让出主卧。
我过意不去：「不用了，已经很麻烦你了。」
她摆摆手，不甚在意：「没事，住吧，我那间采光好。」
许嘉让我随便走走，过一会，她带上一些洗漱用品进了浴室，我在房子里逛得有些无聊，不知不觉走到了一间紧闭的门前。
5
「怎么了？」许嘉忽而折返。
我打了个寒颤，下意识道：「这个房间以前我来的时候好像没有关过。」
「啊……这个。」她目光闪了闪，躲开了我的视线。
联想到这一阵她总是在遮掩着什么，还有下午的反常表现，我不由得怀疑，这间房间背后难道……跟我有关？
我眼看她想说什么又不能说的样子，最后甚至急得掉泪，她说这是她放前男友物品的房间。我这才想起，许嘉前不久和男朋友分手，双方吵得很凶，这个房间或许存放了他们之间的回忆。
「抱歉。」我自知失言，她勉强对我笑了笑，让我早点休息。
躺在床上，我翻来覆去，怎么都无法睡着。
即使许嘉那样说了，可我还是不能相信，她太反常。
手机响了两声，我以为有人给我发信息，打开看只是新闻推送。只是我才刚看了一眼，就再也无法挪开视线。
是一场拐卖案的罪犯落网，那两个人丝毫不见惧色，视频里甚至挑衅地说：「可惜了，让那个女的跑了，不然今天我也不至于被抓。」
「你在看对吧？等着，你跑不掉。」
警察脸色大变，围观群众乱成一片，我在房间里却止不住发抖。
心口处剧烈的疼，我为什么？我在怕什么？我根本就不认识他！
可是，可是，他那张脸，我极其熟悉。
是隔着屏幕都会让我害怕的人。
电光火石间，我想起许嘉说那场车祸后我就缺失了部分记忆，她说那都是些无足轻重的记忆，让我不要担心。
我只觉得现在脑海里一团乱，似乎我遗忘的那部分才是最重要的。
想到这，我无法再坐以待毙。
我想知道我失忆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6
我在房间里又待了半小时，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推算她现在应该已经睡着，便蹑手蹑脚去了锁住的房间。
我试着用门上自带的钥匙，打不开。
好吧，这我已经想到过，只有我仍然心存侥幸。
我用手电筒打着光，目光缓缓上移，随后定在了角落处那根铁丝上，用铁丝开门，我已经很久不这么做了，上一次这样做还是高中为了偷跑出去玩。
这是我最不想用的办法。
可我别无他法。
「啪嗒。」门很轻松地转开了。
我推门进去，这里之前是许嘉的书房，我还有些记忆，房间不大，我用电筒的光亮照了一圈，仔仔细细看了一圈书柜，桌面，甚至是地面，没有任何改动，角落里放着几个废弃的纸箱子，一眼扫过去看得清清楚楚。
我突然生出些后悔。
太草率了，不应该因为自己的多疑就随便探查别人的房间。
我揉揉眼睛，想要后退出去。
光亮突然落在书柜边缘的一本相册上，那相册被夹在一叠书里，丝毫不起眼，可它像是有魔力一样吸引着我。
我心脏扑通狂跳，如芒在背，打开了那本相册。
前面几页都是许嘉的个人照片，再翻了几页，是她和另一个女生的合照，女生留着利落的短发，一颦一笑都是爽朗，而最后，竟然是我们三个人的共同合照。
「陈汐？」我下意识呢喃出声。
反应过来，我连忙朝门外望去。
许嘉的房间离这里有点距离。
我刚刚喊声也不算大，她应该没有听见。
只是，我回过头，指尖摩挲着照片表面，脑海里有些关于这女生的片段在一瞬间闪过，又迅速消失。
我认得她，并且关系不浅。
只是缺失的记忆短时间内没那么容易想起来。
我只得作罢。
这时，门口一阵窸窣声响，紧接着响起脚步声。
7
我心里一紧，许嘉醒了？
进来的时候我关了房间门，她只要不进主卧就不会发现我不见了。想到这，我慌忙关掉了手电筒，转身找到了书桌后面的缝隙躲进去。
门外脚步声开始变得急切，像是在找什么人。
许嘉的声音就在门外响起来：「你是谁？你怎么进来的？！」
她在跟谁说话？
家里进人了？
许嘉反应很快，不过几秒，门被推开，她迅速转身锁上了门，而后疯狂翻找着什么，门外的人重重地在砸门。
对，是砸。
我瑟缩了一下，将地址和情况编辑成报警短信发送出去，然后出声喊她：「许嘉。」
「你怎么在这？」她皱眉看向我躲藏的地方，想再问我些什么，门外的人已经开始口吐脏话，她站在原地，眼神复杂，像是在挣扎什么。
最后，许嘉下定决心：「徐善，你好好活着。」
她视线落在我怀里抱着的那本相册里，有些舍不得，随即将角落那几个废弃的纸箱子抱过来，堵住了书柜和桌子之间的缝隙。
我藏匿在里面，惊呼出声：「许嘉你干什么？」
「你快报警，无论等会发生了什么都别管，等着警察来，知道吗？」她的语气是从未有过的郑重。
我一瞬间知道她要去做什么了。
「对不起，徐善。」她莫名其妙地说了最后一句话。
木质门禁不住这样砸下去了，用不了几分钟，外面那个人就会破门而入。
这是生与死之间的抉择，她选择了我。
冥冥之中，我想起来了一些事，曾经也有这样一个人，拼尽全力救下我，许嘉的眼神和记忆中的那个人重合交汇，她们最终都背向我，将生的机会交给我。
8
「然后呢？」
警察局里，年轻的警察眼神一刻也不曾离开我。
「随后……没有了。」我认真地思考了一会。
另一位年长的警察同志咳嗽了两声，面带探究，试图从我脸上看出些什么，可惜我该说的都说完了，一句不假。
后面的事情，他们也都知道了。
许嘉为了不让那人发现我，主动走上前去想要跟他谈判，她想争取到更多的时间留给警察。
只是没想到那个人凶神恶煞，手里一把尖刀，直直刺向许嘉，他从一开始进来就目标明确，他要杀了这房子里的人。
我眼睁睁看见许嘉倒在我的面前，她捂住血流不止的腹部，没有一眼看向我躲藏的地方。
我死死地捂住自己，我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我害怕被发现。
那个人去了其他房间，我躲在缝隙里，只听得见他气急败坏的辱骂。
最后看见的，是杨岑今，他带着人闯进来，控制了歹徒。
「你和许嘉，关系很好吗？」
我点头，「是的，从大学就认识了。」
年轻的警察目光如炬：「那你们和另一个女生的关系呢？」
「谁？」
「陈汐。」他看起来和我们年龄差距不大，丰神俊朗，一身正气，「你刚刚说了，你们的关系不浅。」
我张了张口，有些消沉：「抱歉，我还没能想起来。」
昏暗的审讯室里，就我们三个人，我看向桌上那盏淡黄色的小灯，一瞬间想到了很多，想起房间里许嘉的背影，想起房门外的谈话声，沉默下来。
女警察带着资料进来，上面是陈汐的照片，我瞥了一眼，他们就敏锐地换了地方交谈。
过了一会，两人走进来，之前还严肃的那位年轻警察这会看向我的目光有些于心不忍：「你可以走了。」
9
「这种事情一而再的遇见，确实很恐怖。」警察叹了口气，拍了拍我的肩，「没事了，好好养身体。」
「我有一个问题。」
「你问。」
我深吸了一口气，问道：「那伙人……我是说，拐卖案的那伙人还有同伴遗留吗？」
警察揉了揉眉心，让我不用担心，之前那起拐卖案的同伴都已经被一一抓住，现在都在接受审问，这件事情终于可以结束。
心里那块沉甸甸的巨石终于落下，我向他们道了谢，走出警局的时候看见杨岑今等在那里。
他如此憔悴，眼里都是血丝与疲惫。
「走吧，我先送你回去。」
我摇摇头，「我想去医院看看许嘉。」
「许嘉的伤势已经稳定了，你刚结束，还是先休息一下吧。」
最后他还是将我送回了家，并嘱咐我有事一定给他打电话。
我独自一人坐在客厅，楼下小孩玩闹的声音传上来。
我不知道他们到底谈了些什么，我唯一可以推断的，就是他们已经查到陈汐之前的遭遇，所以他们可怜我，同情我。
没有人真正跟我提起太多陈汐，又或者是他们不知道该如何在我面前提起她。只是没有任何人知道，就在那两个人当着我的面杀死许嘉的那一刻，我所有的记忆就已经回来了。
我记起了我和陈汐遇到的事情。
记起了我们的全部。
10
那是两年前。
陈汐带着我出门逛街，中途有事离开了一趟，我抱着手机站在路边乖乖等她回来。
没多久，一辆面包车停在我面前，我本能察觉到不对，刚准备转身跑，几个人突然冲出来堵在我面前，一眼扫过去，尽是身强力壮的男人。他们指着我大骂，拉扯着想把我带上车。
我拼了命地大喊：「我不认识你们，干什么啊，放手！」
陈汐赶回来时正好看见这一幕，她想也没想就冲过来挡在我面前。
「谁啊你们，干什么？！」
「我们自己的家事，你别多管闲事啊。」男人咕哝着，眼神在陈汐身上打量。
我死死地抓住陈汐的衣服。
她平时喜欢中性风的打扮，今天也不例外，那群人见我有人帮忙，顿时犹豫着往后退。
我从小到大没经历过这样的事，一时间慌得拿手机的手都止不住地发抖。
我偷偷看了周围两眼。
这一带偏僻，附近没有什么人，现在正午，大家也基本都去吃饭了，我视线所及都没有看见别的人，我们求救的概率极低，如果直接跑的话，说不定还能甩开他们……陈汐跟我的想法显然一样，她不动声色地扯了下我的袖子。
算了，拼一把。
我拉起陈汐的手，低声喊她：
「跑！」
我们迅速如离弦的箭往另一个方向不要命一样疯狂跑开。
后面那群人像是反应过来，大声骂了一句，不甘放弃地追了过来。我被陈汐拉着，一刻也不敢停。
11
陈汐是练体育的，体力很好，这点路程对她来说不算什么，可我从小到大都鲜少去锻炼，体力奇差，一开始我还能勉强跟上，后来渐渐地，我越来越慢，陈汐越来越吃力，她着急地回过头叫我：「你干什么徐善？」
我有那么一刻，想要甩开她的手，让她不用管我。
我害怕的回头望，祈祷那些人不要追上来。
可是我想错了。男女之间的差异永远是存在的，那群人几步就追上已经跑出大半距离的我们，他们发了狠死死扯住我的头发。
陈汐气急，使劲一把将我拽回来，她把手机给我，让我往另一个方向推：「跑！那边是闹市区，去找人帮忙，找不到就躲起来，去报警！」
「听到没！跑啊！」
「汐汐！」我大脑一片空白，来不及思考，立刻朝着她说的方向狂奔。
救救我们，救救我们！
有没有人啊！救救我们！
几个男人听到报警，神情一变，不想今天的任务无法交差，于是破罐子破摔直接抓住了陈汐。
陈汐跟他们挣扎起来，一开始她的防身术还能顶一阵，可她终究只有一个人，力气再大，也敌不过对方人多。
她渐渐也招架不住。
就在这时，我听见了身后她的尖叫。
我脚步一顿，他们想带走她！
我狼狈地回头。
混乱中有人朝她踹了一脚，双手脱力，她重重地摔出去。
陈汐被那群人扯进了面包车。
车子迅速启动，不过几秒就消失在路口，刚才的惊心动魄仿佛从未发生。
如若不是经历的太过恐怖，我几乎以为那只是一场荒谬的梦。
「你们在哪里？女士，请告诉我具体地址！女士？女士？」手机里是接线员不住地询问。
终于有人经过，我再也支撑不住，两眼一黑，直直向后栽去。
12
那些被拐卖的新闻，和曾经网上可怕的案例，我不敢去想，不敢去想陈汐会遭遇什么。
警方让我做最坏的打算。
「不，不会的，你告诉我还有机会对吗？你们一定能找到她对吗？！」
她是为了保护我才被拐走啊，怎么能，怎么能让我放弃。
陈汐的父母在警局哭得声泪俱下：「都是你！你这个祸害！都是你带坏了她！我之前就说过让她离你远点，你这个祸害！你害了我的女儿啊，你给她偿命！」
「为什么被拐的不是你！为什么偏偏是她……我的女儿啊……」
是啊，为什么被拐的不是我……我喃喃自语，犹如失了灵魂的空壳。
泪水冰到了骨子里，我在警局里，听了一拨又一拨指责，陈汐的父母一直不肯走，老人家从来没有那样失态过。我觉得他们说得对，该死的是我，该替她去受这些的人是我。
「你在这坐着有什么用啊？滚出去，去把我女儿找回来啊！」
我哭着跑出警察局，漫无目的，只知道在街上到处奔走，头剧烈地疼起来，我顾不得，像疯了一样拦住路人问：「你看见陈汐了吗？她今天中午不见的，穿了一件黑色体恤，像男孩子一样。」我把照片调出来给他看。
「你见到她了吗？见到她了吗？」我不住地询问。
那人被我吓到了，连忙摆摆手，「没有没有，不好意思，我没有见过她。」
我又抓住下一个人，反复询问。
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我没有办法，没有任何有用的办法可以找到她，我只能一个一个问，我甚至觉得头疼到要爆炸，也不敢停。
13
警察找到我的时候，我已经濒临崩溃。
他们跟我说：「回去吧。」
找到陈汐那一天，是一个月后，他们说：「抱歉。」
鉴定结果为自杀。
她是在河里被打捞上来的，身体已经泡得发胀，污浊狼狈。
其实很早以前，陈汐一直留得是长发，某一天我打趣她你长了张这么帅气的脸，留短发应该也会很好看的。
于是陈汐后来开始留短发，转换成了中性风。
我不敢靠近她。
她曾经是那样爱美的女孩子，可如今成了这幅肮脏样子，我不住地往后退，想要逃离这里。
对不起，对不起。
此后我每夜每夜都做噩梦，梦里无限循环那天的场景，我甚至梦到那个被拐走的人是自己。
我希望是自己被拐走。
许嘉三天两头来看我，怕我发生不测。可我真的没有一天过得好。
她问什么话我都不肯说。
许嘉很急切地想要知道陈汐那天和我在一起到底发生了什么，可我只是呆呆地望着她，脑子里回想的，只剩陈汐最后被扯上车的样子。
然后泪流满面。
这样的状态，一直持续至快到陈汐忌日的那天。
那日我去庙里拜佛，人来人往，烟火气旺盛，我遇见了一个道士，他只看了我一眼，便摇了摇头将护身符交给我，嘱咐我，晚上躲起来，无论听到什么，看见什么都装作不知。
他说有的人不肯走，总会来找我。
只是我们谁都没想到，那场车祸让我忘了全部。
护身符也不见了。
14
陈汐的忌日就在今天。
我等到十二点，房间里没有发生任何变化。
我在不知不觉中睡着，手机屏幕渐渐黑下去。
再睁开眼的时候，窗外电闪雷鸣。
光线暗淡，高大的建筑物被黑暗模糊掉棱角，远远看去，像是荒废了上千年。
「嗨主人，我是小 v 同学，检测到您已醒来，已为您关闭自动加湿系统。」
又是这个梦吗？我皱了皱眉。
下一秒，我听见有人在屋外喊我的名字。
很轻。
我却不敢答应。
怕鬼是人的本能。即使我做足了心理准备，但我也更清晰的知道她恨我，她被拐走的那些日子里，所经受的那些暗无天日的折磨，都足以吞噬她曾经和我的所有感情。
我在房间里拼命思索，最后躲进了衣柜。
而此时，脚步声在房门口停下来，我死死屏住呼吸，不敢动弹半分。
「徐善啊……」
有笑声传进来，像是发现了极其好玩的事情。
房门缓缓打开，我瞪大眼睛，透过缝隙观察外面的景象。
不知何时渗进了水，有枯草跟着流进来，空气里散发着令人窒息的味道。
我不敢出声，只能死死闭上眼。
房间里静下来。
与窗外的狂风暴雨骤然不同。
她走了？
我悄悄睁开眼，只看见一个女人站在房间中央，身影飘渺，像一道白色的影子，周身散发出怪异。
那道影子缓缓地，转过来，直直望向了我躲藏的方向。
我被吓得愣了神。
下一秒，阴冷的气息出现在身旁，有怪异的声音在我耳边喊：「你在这啊……」
冷汗瞬间爬满后背。
我慌乱地睁开眼，终于看见了死去的陈汐。
不再是短发，长长的黑发垂下来遮了半张脸，青黑的脸肿胀，有被虫碎撕咬过的痕迹，面目狰狞。
「啊！」
我从衣柜跌出去，惊慌失措。
「徐善。」
陈汐一步一步走到我面前，白色的身影晃动，身上在往下不停渗水，她指着我的眼睛，语气不明：「我被那些人扔在河里了。」
「你为什么当时不去报警？」
「你为什么！为什么不能跑的再快一点？」她质问的声音尖利，回荡在房间。
恐惧散下去，我抬起头看着陈汐，她的脸已经溃烂，早已辨不出本来的模样。
多少个日夜，我在黑夜里泣不成声，哭着求佛祖让时间倒退，可现在我竟然，可耻地想要自己能够多活一会。「对不起汐汐，对不起……」
「那把你的命赔给我！」陈汐凶狠地扑过来，她咬着牙，像是要撕碎我。
我害怕得僵在原地。
这一刻还是来了。
15
屋外的黑雾盘旋在半空，月亮暗下去。
陈汐的手在最后一刻停了下来。
她像是突然清醒了，有些迷茫地看着自己的双手。
随后她意识到了什么，猛然看向窗外，像是外面正遭遇极其麻烦的事情。
房间内突然亮了灯，地面在颤动，铺天盖地的诡异气息弥漫，我听见了有什么东西正缓慢地朝这里靠近。
这是……发生了什么？
我随着陈汐的视线望出去，看见本该是居民楼的位置，此刻空空如也，代替的，是掩藏着杀戮欲望的幽灵。
黑色的世界里，是一双双伺机而动的红色眼睛。
「这里是哪里？」
我竟然本能的躲在陈汐身后，丝毫忘记了上一刻陈汐正打算杀我。
肌肤相触。
那一刻，我忽然发现陈汐好像什么也没变，只有她的体温冰冷。
眼前的景象我此生未见。
「徐善。」陈汐终于开口，声音里不再是尖锐，她总是喜欢连名带姓地叫我，「其实我一直徘徊在你身边。」
「鬼魂在人的身边存在太久，会影响人的磁场，导致人类在鬼魂忌日这天被带入濒死空间。」
我还无法理解这是什么。
甚至不太明白，为什么事情变成了现在这样。
我的潜意识告诉我，这些都只是噩梦而已，可是眼前的场景又清晰地在说，我会真的永远死在这里，暗无天日。
「濒死空间……是什么？」我问她。
「是鬼魂复仇的空间，当鬼魂对身边长期陪伴的人类产生怨气，人类的意识就将会进入濒死空间，如若死在这里，现实世界里就会死亡。」陈汐的面目早已无法看出任何神态，长发上还在往下滴水。
「徐善，我怨过你。」
「所以我刚才被怨气所控，想杀你。」
我忍不住问：「那我会死在这里吗？」
陈汐回答我：「会。」
她的神态极为平静，「说不定什么时候，我就不清醒了。」
16
濒死空间……
濒死空间，我想起了一本书，我曾经在那上面看见过有关于濒死空间的记载。
只是太过久远，我什么也想不起来。此时濒死空间阴森之气更甚，层层递进的幽暗，我探出头去看窗外，地面被深不见底的水淹没。
这场景特别眼熟，正当我想仔细再看一会时，被陈汐拉了回来。
我看着此时女鬼模样的陈汐，忽然笑了出来，冒出一句：「你这样也挺好看。」
陈汐语气没什么情绪「怎么？不怕我了？」
「不怕。」
「汐汐，对不起。」我脸上湿润一片，我连忙伸出手去擦，「是我太弱了，一直都要你保护我。」
「对不起……」
陈汐久久没有回话。
过了很久，久到我以为陈汐丝毫不愿意搭理我的时候，陈汐终于开口：
「是啊，你太弱了。」
「那些人去找你，我都看见了，是许嘉拿命护了你。」她说。
我点点头，连声音都哑下去，「是我的错。」
听见陈汐叹了声气，她嗓音婉转，如从前般动听，只是她说的话却让我如坠冰窖。
「我一直在人世间没离开，除了怨气，还因为许嘉。」
「她日日夜夜在祈祷，去找道士，希望我留下来。」
「她甚至想过，如果你一直没能想起来，她就用别的方法刺激你，逼你想起，只要你想起来了，我一定会现身，那个房间也是她故意为你准备的，她本来就安排了人想要场景重现一遍逼你想起来。」
「只是谁都没料到，那群人先找了过来。」
思绪空白，我的大脑反应了好几秒。
是，从前我们三个人里，许嘉最喜欢陈汐，也是因为陈汐，她才愿意和我成为朋友。
所以，所以这就是杨岑今来得如此快的原因。
因为他和许嘉约好的时间也在那一刻。
雷云滚滚，窗户的玻璃碎裂，死寂的幽灵找到了机会，趁两人不备，闯入房间，狰狞着冲过来，叫嚣着要吞噬我。
陈汐哑声道：「滚。」
她一脚踹在幽灵身上。
幽灵无法直接接触鬼魂，但鬼魂可以，陈汐笑了声，抓住那只幽灵，狠狠扔了出去。
我们所处的房间开始猛烈震动，陈汐叹了声气，眼睛里藏着某种我无法看懂的情绪。
再抬头，陈汐的眼睛变为了血色。
是狠厉的模样，带着杀意。
是怨气。
我挣扎着往后退，后背抵上墙壁，再无退路。
「徐善，去死吧！」
是陈汐救我回来的啊。
不然我怎么能活到现在呢。
我明白，这些日子都是我从她那里偷来的，她要回去天经地义。
整个世界都在晃动，仿佛即将崩塌，幽灵们四处逃窜，空间混沌。
陈汐说：「找死。」她伸出手扯住我的衣服，粗暴狠厉地带着我仰面从窗口坠下，身旁是阴冷的风，我看见她眼里的决绝。
她大概是真的恨我。
濒死空间的下方是幽深的湖。
陈汐抱着我直直落入水中。
水争先恐后钻身体，我挣扎着想要逃离，被陈汐死死按下去，她禁锢住我的身体，我只觉得意识模糊，失去了所有抵抗。
好难受，原来在水里窒息那么痛苦。
身体不断下沉。
我闭上眼，一切终于要结束了吗。
「徐善，再见。」
那是意识消失前，我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17
「她醒了！」有惊喜的声音。
眼前一片模糊，像是一场老电影的结局退幕。
刺眼的光照过来。
天亮了。
费力睁开眼，我感到剧烈的疼，脑海里的意识还停留在夜晚。
「医生，坠湖的病人醒过来了！」
「小善，你怎么样？你还好吗？听得见我说话吗？」
「医生，她为什么没有反应啊？」
「小善，你别怕，我在这呢，我们都在，马上就要到医院了！你别怕啊！」那个人在哭，他很担心很担心我，是杨岑今啊。
他为什么这样担心我呢，我想不通，也没有力气。
我吃力地转过头，看见一堆复杂的仪器，护士有条不紊在我的旁边，我戴着呼吸机，脑海里有什么东西逐渐清晰。
濒死空间。
鬼魂如若长期停留在一个人类身边，并产生了怨气，鬼魂忌日那天，将会被带入濒死空间，人类在濒死空间死亡后，现实世界里也会随之消亡。
而鬼魂将彻底解脱，进入轮回。
人类若通过鬼魂生前死亡的方式逃离濒死空间，鬼魂将永远留在濒死空间，不得转世再生。
这就是，那本书所记载的，关于濒死空间的全部。
「陈汐。」
泪水在眼角滑落，那一瞬间，我想通了很多事。
我伸出手，猛地扯掉了所有仪器。
世界的喧嚣噪音通通离我远去。
世界暗下去。
我找到了回去的路。
黑暗吞没，我一脚踩空，再次沉入了水底。
原来汐汐当时是在这样的感受下离去。
她一定很疼啊……
这一刻，我接受了自己的死亡。
我向上伸出手，想触碰什么，又无力地收回手。
与此同时另一边，陈汐被送出了濒死空间。
没有人再来接住我。
濒死空间的崩塌停了，我感受到生命正在一点一点流失，终止。
好歹，我也要守护你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