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班回来,忽然发现家里丢了个男朋友。
我着急忙慌地跟警察比画他的体貌特征:
「长得帅力气大,肩宽腰窄,身高……大概 180 吧。」
话音落下,身边的垃圾桶里忽然传来一个声音:
「183。」
1
凌尘是我从一场车祸中救出的男人,由于联系不到他的家人,我这个送他去医院的倒霉蛋就成了陪护家属。
不知道这家伙是不是被撞傻了,醒来后竟然抱着我不撒手,非说我是他女朋友。
「你要不是我女朋友,为什么这么细心地照顾我?」
「因为我善良。」
「骗人,我才不信。」
凌尘没好气地盯着我,嘁了一声:「你就是想趁我失忆然后离开我,我是不会让你得逞的。」
一开始我拼命解释,急得眼泪都要掉出来了,但这货说什么也不信,还整得一套一套的阴谋论。
然后我就麻了,索性也不解释,他爱怎么说怎么说。
我这个最大的特点就是心软,善良。
凌尘脾气很古怪,有时会因为睁眼一分钟内没看到我,而使一整天的小性子。
每次我犹犹豫豫想提出离开时,他又唰地一下红了眼。
然后我就觉得自己好狠心,怎么可以丢他一个人在医院里。
医生解释,说他出现了暂时性失忆症。
我长长叹了口气,真是可惜了这副好皮囊,也不知道恢复以后会不会影响智商。
最后我还是选择留了下来,陪着他出院。
他告诉我,他目前能记起来的事情只有三件:
1.他叫凌尘。
2.他无父无母,孤苦无依。
3.我是他女朋友。
我真的不明白为什么「我是他女朋友」这件事会出现在他记忆里。
出院那天,我本来想把他送到警察局去的。
一路上他眉头紧紧皱着,一言不发,也不理我。
等到了公安局门口的时候,他扒着门,眼眶有些泛红,看向我时眼神湿漉漉的:
「你还是不想要我吗……」
内心煎熬了一刻钟,我暗骂自己没出息。
主动去牵了牵他冰凉的手。
「那……你就先……暂时充当我的男朋友吧。」
我把凌尘带回了家。
天知道他一路上高兴成什么样了,像个五岁的小屁孩。
但这份高兴没能坚持到进家门。
因为开门时他轻轻一扭,钥匙就断在锁孔里了。
「你力气这么大?!」我一脸不可置信。
他茫然地看着我,随后神情有些懊恼,「我明明没用力气……」
好的。
进门第一天,我就解锁了他的新技能:
委屈巴巴的大力男友。
2
凌尘力气真的很大,属于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那种。
他可以毫不费力地一手抱着我,一手扛着桶水上八楼。
我摸着他健硕的肌肉,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你失忆前真的不是健身教练吗?」
他摇头,语气肯定,「不是,我天生力气大。」
好吧,家里多了个劳动力,我自然是很开心的。
只是,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总有面红耳赤的时刻。
「羡羡,你这里有男士内裤吗?」
浴室门半开着,空气中弥漫着水汽,凌尘探出半个头来,有点不好意思。
我脸红得都能滴出血了,一路小跑着去买了几条男士小裤裤回来。
然而没过多会儿,凌尘下半身围着条浴巾出来,将我刚买的那些男士用品抱出来摊开在我面前。
「我穿不上。」
我脑子一阵宕机,对上凌尘一本正经的黑眸,只觉得血液翻涌不停。
「我再去买……」
请问他是正常男性吗?
店老板明明说普通男性穿这个尺码挺合适的呀。
我回想起刚才那一幕,他只围着浴巾在我面前,身形颀长而挺拔。
好像……是挺优越的。
3
我没有谈过恋爱,因为性子比较温暾慢热,也不怎么受男生欢迎。
承担着凌尘名义上「女朋友」的身份,我其实有些不知所措。
晚上我们去逛夜市,凌尘紧紧牵着我的手,好像生怕我会跑掉。
「你爱吃这些?」
路过几个我最喜欢的小摊,他不自觉地蹙起眉,看得出很不习惯这种油烟味重的地方。
我呆愣愣地点头。
烤面筋上的红油顺着竹签流下来,不小心滴在我的小白鞋上。
凌尘脸色大惊,一把将我抱起来放在了路边干净的石墩上。
随后从小黄鸭腰包中掏出湿巾,一点一点小心翼翼地擦拭。
场面莫名可爱,我感觉心脏一处柔软的角落正在慢慢沦陷。
路边时不时有小女生回望我们,从表情上我可以判断出她们在羡慕我。
我晃着两条光洁细长的小腿,笑得有点傻里傻气。
「凌尘,你真好。」
凌尘气哼哼地揉乱了我的头发,「那可是我好不容易才刷干净的。」
晚上起风了,凌尘把我搂在怀里,凶凶地教育道:「要少吃垃圾食品,不然以后生宝宝会很疼的。」
我悄悄地红了脸,推开他走在前面,两手一背,不和他说话。
这个人思维真的很跳脱,好好的怎么就说到生宝宝了!
走到楼下,我远远地看见单元门口站着个打扮精致的女孩,好像在等人。
女孩余光瞥到我们,眼里蓦然一亮。
「凌尘哥哥,我终于找到你了!」
清甜的女声落下,她越过我,直直扑进了凌尘的怀里。
4
凌尘没有防备,被扑得往后退了两步。
「你干什么?」
反应过来后,他眉头迅速皱起,和她拉开安全距离,还下意识地擦了擦女孩刚碰过的地方。
女孩似乎被他眼中的嫌弃刺痛到了,下一刻声音就染上了哭腔,「凌尘哥哥,我是秋秋啊……你不认得我了吗?」
凌尘的眸色依旧冷漠戒备,他默默拉过我,将我护在怀里继续往前走,不予理会。
我没忍住回头望了望,那人还想跟上来,只不过被脚上的高跟鞋限制。
见她跟了两步便蹲下捂着脚,我步子微顿,心上漫过一抹忧色,「还是去看看吧,万一她真的是你亲人朋友怎么办?」
凌尘眉头皱得更深,显然不想理会。
但最后拗不过我,还是把那女孩带了回去。
女孩是被我一路搀扶着回去的,因为凌尘说他是有妇之夫不方便。
「……」
季秋坐在沙发上,一双明媚的美眸四处打量了一番,最后停留在凌尘紧握着我的手上。
随后她不露声色地轻抿了口茶,柔声道:「我和凌尘哥哥从小一起长大,他很在意我,现在出了这样的事,我必须要陪在他身边,希望你能理解。」
听见这话,凌尘非常孩子气地冷哼了一声,「我不需要你陪,我只要羡羡。」
季秋脸色愈发难看,葱白的指尖紧紧搅在一起,神色缓了缓才道:「我知道这段时间他可能非常依赖你,但这只是暂时的,你明白吗?」
她将突破口直直对准我,我能感受到她的急切,觉得好像只要我松口,凌尘就会跟她走一样。
如果这话放在几周前,我也许会非常坦然地接受。
但现在,我犹豫了。
5
察觉到我逐渐下泄的肩头,凌尘唰地一下站起身,顾不上季秋还能不能走路,直接手指一捏把人架起来赶出门。
「出去,赶紧走!
「我就知道你没安好心!
「你别做梦了,羡羡是不会不要我的!」
凌尘像个被抢了棒棒糖的小孩,脸色黑得像包公,手上动作也丝毫不客气。
啪的一下关上门,季秋的吵闹声被隔绝在外。
我想上前拦着,却被凌尘按在沙发上坐下。
他很生气,胸膛剧烈起伏着,眼神里夹杂着幽怨和委屈,「你想把我丢给她对不对?」
我低着头,不知道该怎么说。
毕竟在挣扎过后清醒的那一刻,我确实在考虑让他回归自己的生活。
就算这次季秋带不走他,但他总有恢复记忆的一天吧。
那个时候他还会选择留下吗?
当然不会。
见我沉默,凌尘索性直接靠蛮力把我扛起来,
「你想都不要想。」
两只手在空中扑腾了两下,接着就被扔在了床上,高大的身影随之压下。
「凌尘……」
我想让他冷静一点,但口齿间溢出的声音听着却像在撒娇。
凌尘捉住我试图推搡他的两只手,按在他胸口,薄唇停留在我鼻尖前一厘米的地方。
「说要我,不然就不让你下床。」
6
最后我妥协了,嘴里含糊着嘤了句要,他还是赖在我身上不肯下去。
「那你亲亲我。」
我瞪大眼睛,眼见凌尘的帅脸越凑越近,脸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浮起粉红,心跳逐渐不可控。
「不行……」
不管怎么说,我也只是个冒牌顶替的女朋友,恋人之间的亲密行为我还有些不能接受。
身体做出的反应要快过大脑,小腿下意识地蹬了一脚。
凌尘嘶了一声,忽然埋在我颈间不动了。
「怎么了?」
以为是踢疼了,我缓过神来,摸着他的后颈一下一下地安抚,「踢疼你了吗?」
每次弄疼他了都很难哄。
凌尘紧紧拥着我,然后又忽地松开,起身直直出了卧室,留下我在床上一脸凌乱。
心里倏然松了股劲,我听着浴室传来淅淅沥沥的水声,竟隐约多了几分失落感。
季秋的突然造访,像一根细细长长的刺埋在我心底。
好几次我做梦时被惊醒,梦见凌尘失忆前是某富豪的私生子,他恢复记忆后不惜一切代价地想杀我灭口。
惊出一身冷汗,我大口喘着气,睡意顿时消失了个干净。
嗓子干涩无比,我起身想去客厅找水喝。
脚刚落地,便触到了一颗毛茸茸的脑袋。
「啊!」
我一声尖叫,将地上睡得死沉的人猛然惊醒。
「羡羡……」
7
凌尘睡意蒙眬地起身,头顶黑发被我踩出了鸡窝,语气委屈嘤咛。
他看我一脸惊魂未定,立马张开双臂将我揽进怀里轻声哄着:「晚上打雷了,我担心你害怕就在你房间里打了地铺,对不起羡羡……」
外面忽然传来一声响亮的雷声,半边天都闪了一下。
我下意识往他怀里缩了缩,却察觉到凌尘高大的体格也往我这一缩,环着我的手臂不动声色地收紧。
心里不禁有点想笑。
所以到底是谁害怕?
我看了眼床边地上,说是地铺,其实只有薄薄一条毯子。
更别说深秋的雨夜,凉气还是挺瘆人的。
我被抱在怀里,巨大的安全感将我紧紧包裹,心跳逐渐平复。
感受到裸露在外的肌肉透着丝丝凉意,一瞬间我哪还有要怪他的心思。
扯了扯被子,我眨巴着眼睛看向他。
「要不,」我动作轻柔地拍了下身边的位置,试探性地问了句,「一人睡一边?」
他顿了顿,下一刻眼神里突然亮起饱含期待的光。
「真的吗?」
我点点头。
某人立刻翻身将地上的薄毯捞起,傻笑两声,然后老老实实在我旁边睡下,躺得无比端正。
心里滑过一丝甜意,我感觉自己像在哄小孩子。
临市一连下了几天的雨,气象预报每天都在提醒大家外出注意带伞。
凌尘也磨磨蹭蹭地在我房间睡了几天,我发现这家伙是真的害怕打雷闪电。
有时候早上醒来,我都是被他环在我腰间的大手给勒醒的。
一米八几的大个,属实让我有些遭不住。
8
晚上,我做饭时发现没有香菜了,便使唤凌尘下去买点。
他「喔」了一声,放下拖把,擦了擦手就出门了。
我想起来提醒他带伞,待会儿可能有雨。
结果出来一看,房间里已经没人了。
这附近的菜店有事关门了,得穿过街道到对面去买,稍稍有点远。
果不其然,还没等到面下锅,我就听见豆大的雨滴砸在窗户上。
南方这边天气就这样,前一秒艳阳高照,下一秒就有可能大雨倾盆。
我站在窗边往下望,凌尘还没回来,路上行人也大多抱头乱窜,四处躲雨。
要是没伞的话,他保准要淋个透。
火一关,我摘了围裙在门口雨伞架上取了把伞,下楼去接他。
天果然黑压压的沉下来,又是风又是雨的,我眼睛几乎睁不开。
路上行人越来越少,我给凌尘打了电话他也没接,心里不禁有些担心。
沿着街道一路找过去,菜店老板说凌尘早就买完走人了。
我顿时慌了神。
轰隆一声,远处天空划过一道闪电,雷声随之翻涌而来。
心里的不安瞬间被击中。
脚下步子越来越快,伞被大风吹得东倒西歪。
我顾不上这些,眼看着街上人越来越少,却始终看不到凌尘的身影。
走到了南滨街的尽头,再拐个弯就要到商业街了,我气喘吁吁地停下脚步。
街道交界处有家贴了转让标识的咖啡厅,已经荒废很久了。
凌尘坐在咖啡厅门口的垃圾桶旁边,头深深地埋进臂弯,一动也不动。
我吓坏了,「凌尘!」
听到声音,他才慢慢抬起头。
「羡羡……」
9
我赶紧跑过去抱住他,触到湿透的衣服,想都没想就把身上外套脱下来披在他身上。
凌尘眼神茫然地看着我慌张的样子,视线停留在他身上我的黑色外套,以及手里那把黑柄雨伞。
我愣了愣,扶着他站起来,「是头痛了吗?」
医生说过,凌尘的状况在后续会伴随着间歇性头痛症,一般这种情况是他的记忆涌动造成的。
他闷闷地嗯了声,说他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就走到这来了,后来头越来越痛,就倒在了这里。
我环顾了下四周,这家已经倒闭的咖啡厅并不陌生。
「去医院。」我掏出手机准备打 120,结果被他拦住。
「已经好多了。」
看出他实在不想去医院,我几番确认,最后陪着他一起坐在地上,安抚着等他缓过劲来。
走在回去的路上,怕他受颠簸再引起头痛,我们走得格外慢。
凌尘偷偷看了眼我,我也悄悄瞥了一眼,结果两人视线撞了个满怀。
我没忍住笑出声,晃了晃他紧紧牵着我的手。
大雨一刻未歇,我们却手牵着手,慢慢享受这一刻只属于我们的风雨。
「这把伞很好看。」凌尘忽然不着头脑地冒出一句话。
我不由抬眼看了看,这把黑伞是定制款的,一看就跟我的气质不符。
伞也的确不是我的。
记得那天也下着雨,我蹲在角落里哭,一个陌生人实在看不下去了,便塞了这把伞给我。
刚想跟他说起这把伞的来历,凌尘却先一步开口:「我想给你讲个故事。」
凌尘像个睡觉前缠着要讲故事的小朋友,认真地和我说:
「从前有个小公主,她很美,笑起来的时候就像大雨过后的彩虹,大力骑士偷偷喜欢上了公主,一直默默守护着她。」
「可是有一天,由于大力骑士的疏忽,他的公主就被恶龙抓走了,公主哭得很伤心,骑士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什么也做不了。」
凌尘低下头,淡淡看着我,低声道:「你说,公主最终还能和骑士在一起吗?」
他语气认真极了。
一瞬间让我觉得真正的凌尘就是这样子的。
「如果他们还能再相遇的话,一定可以的。」
10
季秋来找过我几次想要聊聊,但都被我拒绝了。
那天下班时,我在公司门口被她截住。
「可以坐下来认真谈谈吗?」
季秋比我矮一点,她微微仰头看着我,眼里泛着水光。
半晌沉默后,我别开眼。
来到一家咖啡厅,季秋捏着杯子,斟酌着开口:「他还是什么都没有想起来吗?一点都没有?」
我眉头微蹙,摇头道:「他没有和我提起过。」
季秋顿时红了眼眶,语气也染上了哭腔,「我不能没有凌尘哥哥,你告诉我怎样才能把他还给我?」
娇弱的声音迅速吸引了咖啡厅里不少目光。
我侧目,看到了三三两两的年轻人正用一种鄙夷的目光打量我。
我皱着眉,非常不理解她的这种行为。
「我说得很清楚了,我只是外人,这些事情请你去和凌尘说,要么说服他跟你走,要么打晕了绑走,跟我说再多都没有用。」
说完这些,心里没由来地涌进一股失落感。
冥冥之中也有种预感,凌尘也许马上就要离开我了。
没想到季秋还是纠缠不休,说出的话越来越咄咄逼人。
「你现在说这些话,是因为知道他不会主动离开。」
「我需要的是你主动逼他离开!霸占别人的东西就不会主动归还吗?」
我惊了,没有想到她能说出这样的话。
她把凌尘当作物品,她的所属物。
以前从没怀疑过季秋的身份,因为她的口吻字字句句都在叫嚣着她是凌尘最重要的女人。
可现在看来是我疏忽了这一点。
「所以,你是凌尘的女朋友吗?」
11
季秋三丈高的气焰霎时凝住。
眼里闪过一丝慌乱,下一秒却又硬气起来,「我们之间的关系不是爱情就可以定义的,在凌尘父母心里,我已经是凌家的人了。」
在她慌乱的那一秒里,我就已经知道答案了。
但忽然蹦出的「父母」二字,让我下意识眉心一跳。
父母?
凌尘说他无父无母。
「相信一个失忆的人口中的话,我真是高估你了。」季秋冷笑一声,毫不客气地嘲讽。
我愣在原地,眼见着季秋整个人慢慢凑近,红唇一张一翕,「现在,你还是决定忽略让他回归家庭的必要性吗?」
这是我没有想到的。
我不知道他的父母还健在,还等着他回家,轻而易举地相信了凌尘刚刚从昏迷中醒来说的话。
回家的路上,不知道是不是情绪使然,胃里一阵绞痛,我忍不住鼻头一酸。
这段时间里凌尘学会了煲粥,他知道我肠胃一直不好,刚开始尝试时,手上经常被烫出泡。
从他住进我家那时,确实是我在照顾他的日常起居和术后恢复。
而现在不得不说,他已经成为我这个简陋的小窝里不可缺失的一部分了。
凌尘不会做的事很多,不会用炉灶,不会开油烟机,甚至分不清各种蔬菜水果。
可他在一点一点地学习。
话又说回来,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过去这么久了,才知道凌尘父母的存在。
期间没有过任何消息,就算凌尘丢失了所有联系设备,可人失踪了几个月了,不可能一点动静也没有吧。
见我回来,凌尘放下手机,起身过来接过我手里满满当当的食材,笑得一脸天真无邪,「太好了羡羡,晚上我们要吃火锅吗?」
我点点头,眼神无意地对上他的眼。
他漆黑的眸里淬着点笑,眼底却是一片清明。
我换了鞋,洗完手后转身进厨房和他一起洗菜。
凌尘在一旁叽叽喳喳地说着今天他和楼下小屁孩吵架的事,我有一搭没一搭地跟着附和。
「凌尘。」我淡淡叫住他,「最近感觉怎么样,有想起来什么吗?」
贴在我身后的人明显顿了下。
随后他下巴抵在我肩窝轻轻蹭了蹭,双手环在腰间,淡淡的松木气息钻进我鼻尖,他低沉好听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没有。」
凌尘循循诱导我放下手中的菜,转过我的身体紧紧拥在怀里。
就这样一直抱着,一声不吭。
我想抬头看他,却始终没有和他对视的机会。
「羡羡,我是不是惹你不高兴了?」
12
感受到他的不安,我叹了口气,抬手轻抚上他的后背。
「没有,我只是想说,我们已经很久没去医院复查了。」
凌尘情绪一下子低落下来,抱着我的手一点点松开,装作没听见似的走到案板前切菜。
我也没再说什么,只是时不时地凑过去和他贴贴,默不作声地安抚他的落寞。
锅一开,凌尘将我喜欢吃的菜一样一样下锅。
做完这些又调好蘸料摆在我面前,动作格外殷勤。
我别有深意地打量着他,觉得好笑,只能死死抿着嘴唇,维持着高冷姿态。
本来今晚我就是打算试探他的,有进展的话就跟他好好讲道理,让他尽快回到父母身边。
想到刚才我一个人坐在楼下时,反复撕扯着那股离别的痛劲,可转念又一想,凌尘的爸爸妈妈何尝不也在经历着我这样的痛楚呢?
我只是他生命里一个微不足道的陌生人罢了。
凌尘很喜欢吃火锅,我看着他默默扒饭的样子。
犹豫了很久,试探性地开口问他:「如果有一天你恢复记忆了,你希望在这里的最后一餐吃什么?」
「火锅。」凌尘不假思索地说出口,半秒后才后知后觉地蹙起眉,「羡羡,不要说这种话。」
我嘴角依旧挂着笑,手中筷子在蘸碟中涮了又涮。
「我们是成年人了,不应该选择逃避而溺在一场虚幻的梦中,现实生活中还有很多事情因你的意外而中断,你应该去面对的。」
「如果你恢复记忆了,最应该做的就是回到父母身边,别让他们担心太久。」
末了,我又漾起一个明媚的笑容,「只要别那么快忘记我就行。」
凌尘愣住了,下意识怔怔地看着我。
这次我清晰地看到了他眼神中那一抹我从没见过的深沉。
人的眼神可以透露出很多东西,有还是没有,只需要一瞬的失神便知。
13
「他们才不会担心。」
凌尘语速慢下来,口吻带着一种熟悉又陌生的稳重。
果然。
一时间,我竟有些不知所措。
「那个……你是什么时候记起来的?」
凌尘低着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下雨那天,在停业的咖啡厅门口。」
几乎是同时,我反应过来,确实是从那天开始,凌尘的一些举动有些反常。
也不能说是反常,只是偶尔的某个下意识行为与他平时那种幼稚的风格不同,我的洞察力没那么敏锐,因此没有多想。
察觉到他举止间的局促与拘谨,我下意识地摸了摸他的头,像平时一样。
「别怕,我只是在……担心你。」
与平时不同的是,凌尘微愣,一双漆黑深邃的眼眸一瞬不眨地盯着我,薄唇翕动,默默重复了一遍:「担心……」
似乎在回想这种,被人担心的感觉。
被他盯得发毛,我不自然地别过视线,脸上不由自主开始发烫。
「你,你刚才说你父母……他们为什么不会担心你?」
再次说到「担心」两个字的时候,我觉得有些烫嘴。
凌尘刚刚被安抚平稳的情绪再次掉落下去,我微微疑惑。
之前他车祸后醒来时的记忆,竟然是自己无父无母,潜意识里都在排斥父母这个词。
看得出他和父母的关系应该不太好。
「我已经很久没有见过我爸妈了。」
凌尘脸上没什么表情,仿佛说着一件和自己不相干的事。
黑眸里带着几分疏离和落寞,他偏头看向窗外,低哑的声音落在空气里。
「他们都是无国界医生,从我记事开始就满世界地飞,把我扔给保姆带大。」
「前几年跟着医疗团队去支援非洲,到现在,我们只通过两次电话。」
14
我不知道自己听了多久。
只知道,凌尘和我想象中的很不一样,说起他父母的时候,眼底连一点情绪都没有。
很难想象,这对伟大的医生夫妇,心里装着天底下所有饱受病痛折磨的穷苦苍生,却装不下自己年幼的孩子。
几年来只通过两次电话,还都只是匆忙寒暄几句便被挂断。
生下来却没有尽到陪伴爱护的责任,那为什么要生呢,守着自己的事业专心奉献一辈子不是更好。
我眼眶红红的,低头擦了擦鼻子,声音染上浓重的鼻音,「差一点,我就把你丢在警察局里了……」
凌尘揽住我,声音很低:「知道为什么我会赖上你吗?」
我正难受得要掉眼泪,听见他的话,又不由眼巴巴地望过去。
「为什么?」
直觉告诉我,原因不会仅仅只是他在人群中一眼万年看上了我。
凌尘直起身子,指了指门口立着的那把黑柄雨伞。
然后又指了指自己,「我的。」
我以为自己听错了,大脑轰地一下炸开。
「什么?」
他又重复了一遍。
「那个雨夜,你在已经停业的咖啡厅门口哭鼻子,遇到的那个为你撑伞的人,是我。」
身体僵直了片刻,我感觉头顶像有一道雷劈下来。
沉浸在惊讶之中,久久没能回过神。
我被迫陷入回忆中。
一年前,我在一家小型传媒公司工作,是个培养网红的小作坊。
团队很小,我一个人要带好几个博主,负责跟进他们每天的短视频拍摄工作,经常忙得饭都顾不上吃。
而我因为性格温温软软的好拿捏,团队里的一些网红根本不把我放在眼里。
并且,这个行业里不乏品行不端的人。
那天,拍摄工作结束在傍晚,主角是最近网上很火的一个帅气颜值博主。
工作人员收拾完东西,走得差不多了,我却被他扣住手腕留在了办公室。
他眼里露出不怀好意的神色,语气喑哑暧昧,「今天怎么想起来穿短裙了?」
说着一双大手就要袭上我的大腿。
我顿时周身一阵战栗,害怕地往门口跑。
他不依不饶地跟上来,用那张自以为是个女生都不会拒绝的脸贴过来。
我被逼近角落,眼看着他气焰越来越嚣张,情急之下顺手抄起了一旁的烟灰缸狠狠一砸。
额角瞬间有鲜血涌出,男人瞳孔放大,头颅一阵眩晕。
趁着他没防备,我立刻用尽全力推开他跑了出去。
没想到的是,这一幕被老板看见了,她惊慌失措地跑进去查看男人的脸,最后气急败坏地吼叫着,让我从此以后消失。
我浑浑噩噩地从公司出来,抱着自己的行李,天空突然下起了小雨。
眼泪像断了线的风筝,我一路走一路哭。
哭到没力气时,我抬头一看,连平时经常光顾的那家咖啡厅也关门了。
我几乎每天都会来这家咖啡厅坐坐,在贴满心愿贴的墙上留下一句加油打气的话。
一时间,我仿佛失去了所有力气,坐在垃圾桶旁哭得撕心裂肺。
不知何时,一把黑柄雨伞撑在我头顶,眼前立着个男人。
我看不清他的脸。
只看到了一身黑色风衣,他戴着墨镜,露出分明流畅的下颌线。
他将伞强硬地塞进我手里,转身便融入了蒙蒙烟雨之中。
15
察觉到我气压的低落,一直默默听着的凌尘忽然将我揽入怀中。
我回抱住他,贪婪地嗅着他身上好闻的松木香气,好像被人从深渊里拉了上来。
「已经过去了,我本来都快忘了的。」我抹了抹眼角,冲他一笑,「我现在过得很好不是吗?」
说来说去,凌尘才是最可怜的那个。
他垂下眼睑,像是做好了什么决定,轻揉着我发顶,「明天我就走了。」
我抬眸,看见他眼里的认真。
「你说得对,我已经溺在这里太久了,还有很多人和事需要我去安排处理。」
听他这么说,我忽然想到了什么,从他怀里坐起来,不自觉地小声嘀咕:「比如季秋吗?」
凌尘一愣,随即眉头微蹙,有些不解,「关她什么事?」
想起之前季秋对我的态度那么恶劣,我顿时又有些不高兴了。
「她可是你青梅竹马的好妹妹,你不是最在意她了吗?」
凌尘很不满意,面无表情地盯着我,昏黄灯光洒下来,映得他鼻梁挺直,薄唇抿着。
「季秋父母和我爸妈很熟,我只是把她当作长辈家的孩子。」
「还有,我最在意的人一直是你。」
这是他恢复记忆后第一次对我说这么直白的话。
气氛逐渐升温,我面颊染上了酡红。
可是又想到明天他就离开了,心情就像过山车一样起起伏伏。
我佯装恼羞,从他怀里挣脱出来去收拾碗筷。
心里不舍的情绪越来越强烈。
16
夜色渐深,我光脚踩在柔软的地毯上,翻着手机里我和凌尘的合照。
翻着翻着,眼眶又开始发酸。
我用力憋回去,余光忽然瞥到门口不知道立了多久的高大身影。
凌尘手里拿着我毛茸茸的拖鞋,目光停留在我光着的脚上。
想说点什么,却犹犹豫豫地不敢开口,也不敢过来。
我忽然觉得很委屈,明明都在一张床上睡过的人了,为什么现在就要像陌生人一样。
换作以前,他肯定早就嘴一噘,开始唠叨说地上凉,然后把我抱到床上用被子裹住,轻拍着哄睡。
巨大的失落感让我迫切地需要感受到凌尘的温度。
任性的劲冲上脑门,我顾不上羞怯,嘴一瘪,直直朝他张开双臂,「抱。」
拖鞋被扔在门外,我被揽进一个温暖结实的怀抱。
凌尘蹭着我的颈窝,温热的呼吸洒在肌肤上,烫得耳边一片酥麻。
思绪混乱间,头顶落下男人低低哑哑的嗓音,「不许不要我。」
急切的不安。
他表现出的所有拘谨踌躇,原来都是怕我因为恢复记忆就不再喜欢他了。
我在心里斥责他真傻,眼泪却不由自主地滑落脸颊。
深夜,两个人都没什么睡意。
凌尘紧紧抱着我,我在他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
刚想开口,就听见他声音带着极度的隐忍。
「别乱动。」
触到紧紧绷着的肌肉,和越来越滚烫的气息,我愣了片刻,随即脸颊飞速爆红。
凌尘轻咳一声,松开了环着我的手,十分自觉地起身去冲了凉水澡。
睡意蒙眬之际,我感觉到一阵凉气袭来,下意识皱起眉往后缩。
男人动作顿住,抽身出来在床边站了许久。
直到身上凉气渐渐消散,才轻手轻脚地重新靠过来。
17
第二天一早,凌尘将我摇醒。
「羡羡,该起床了,收拾完行李和我一起走吧。」
我迷迷蒙蒙地睁开眼,看见凌尘已经穿戴整齐,一身白净的运动装十分晃眼。
「不去……」
意识还未归拢,昨晚睡得又晚,我早把凌尘要离开的事放在脑后,嘟囔着又要昏睡过去。
男人倾身下来拍了拍我的脸,被我皱着眉头一巴掌呼开。
尝试了几次无果后,凌尘叹了口气,开始不紧不慢地撸袖子。
「啊——」
整个人忽然腾空而起,我吓得瞬间清醒过来。
凌尘直接将我拦腰扛起,脸色阴沉。
「你和我一起走,别想丢下我。」
我欲哭无泪,被他支棱起来刷了牙洗了脸。
然后又被丢回卧室换衣服。
直到坐进了车里,凌尘跟司机报了个地址,才把我脑袋往他肩膀上一放:
「睡吧。」
我:……
凌尘家在市中心,不算很远,我眯了二十多分钟,睁眼时已经要到了。
许久没回来过,很多地方已经落灰了。
凌尘找了一处相对干净的地方让我再睡会儿,自己则熟练地拿来扫帚和拖把准备打扫。
我哪还有睡意,起身默默打量着他的房间。
整个房间都是灰蓝色调,没有置办太多家具,很多地方看起来空空落落,给人一种很冷清的感觉。
我从卧室出来,看见凌尘在客厅忙活着,额头沁出了一层薄汗。
这套房子很大,我看着他的背影,竟无端显出几分单薄和伶仃。
这么多年他都是一个人住在这里。
18
回来后凌尘格外的忙。
我问他是做什么的,他也支支吾吾地不肯说清楚。
直到那天下午凌尘不在家,我不小心碰掉了柜子上的一个小木盒。
里面的纸片散落一地,我蹲下去捡,动作却瞬间愣住。
这全都是我这些年留在那家咖啡厅里的心情便签。
一张一张都被保存得很好。
【周羡同学,恭喜你找到了毕业后第一份工作!以后要加油哦!】
【周羡同学表示非常喜欢这份工作!】
【嘿嘿,同事们都喜欢叫我周周,还说我很可爱,我更喜欢她们了。】
【今天收到工资啦,虽然不多但很开心,祝店老板生意兴隆!】
……
我自己都没察觉到,原来在不知不觉中这家咖啡厅竟然承载了我这么多的经历。
晚上,我抱着木盒跟凌尘对峙。
他似乎没想到我会发现这些,面上迅速划过一抹紧张,语气也吞吞吐吐。
「不是你想的那样,羡羡……」
「关店那天,我觉得这些东西很珍贵就保存下来了。」
原来,他就是咖啡店的老板。
我依旧冷着脸,一副兴师问罪的样子,凌尘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我的脸色,过来牵我的手,「我不是变态……」
我脸上的冷漠忽然有些绷不住。
凌尘不仅是那个雨夜给我递伞的人,还默默收集了我的便签,再到后面出了车祸认为我是他女朋友。
我不禁联想到某种可能,手指不自觉地绞着,眼神有些飘忽。
「你,你是不是很早以前就喜欢我?」
我知道凌尘腼腆内向,和他失忆那段时间的大胆直白完全不一样。
怪不得这些事他从没跟我提起,问他也不好意思说。
19
凌尘见我又要生气,只好一五一十交代了出来。
他有自己品牌的咖啡,在临市开了很多家连锁店,而没事经常来坐镇的就是我家旁边的那一家。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他注意到了每天固定坐在靠窗角落位置上的我。
也许是被我的美貌迷倒了吧,我逼他这么说的。
那时候我还很天真爱笑,经常点一杯咖啡坐在那里满眼笑意地写我的心情贴。
直到我因为那件事被辞退。
天色已经很晚了,又下着雨,他没等到我,只好放了店员下班关门。
可是转头却又在垃圾桶旁,撞见我哭得像只被人抛弃的野猫。
脚下一瞬间像生了根,怎么也动不了。
他躲在暗处,心脏跟着抽疼。
雨势越来越大,等他反应过来时,自己已经在我面前站定。
没有犹豫,他将伞塞给我,便匆忙融入大雨之中。
从那以后我便再也没有去过那家咖啡厅,每天四处忙着找工作。
后来才发现,它已经停业了。
至于后来凌尘出车祸失忆再次遇到我,他相信这应该就是冥冥之中的缘分。
在他内心深处,早就对我产生了感情,所以醒来后一睁眼就认为我是他女朋友。
想起那天他给我讲的故事,才惊觉原来一切早就有迹可循。
不久后季秋就找上了门来。
凌尘因为要去处理连锁店的事,每天很早就出门了。
家里只剩下我。
外面突然响起敲门声,我以为是凌尘忘带了什么东西。
一开门,便看见季秋穿得极其花枝招展,一张精致的脸上表情生动。
只是在看到睡眼惺忪、衣衫不整的我后,那张明媚娇俏的脸一下子阴沉下来。
「你怎么在这儿?!」
我面露不解,「因为我是凌尘女朋友啊。」
季秋一脸不信,推开我就往房间里闯,寻了半天也不见凌尘的身影。
见我姿态闲散,似乎压根就没把她放在眼里,她气势更盛。
直接赖在沙发上不走了,说什么非要凌尘给她个解释。
这波操作属实让我对她的看法大改观。
以前一直以为她是娇纵的刁蛮小姐,细皮嫩肉骂不得碰不得。
此时看着眼前场景,我冷哼一声。
原来只是单蠢的没礼貌。
我深吸了口气,尝试跟她讲道理。
「你的凌尘哥哥自始至终都把你当作妹妹,如果你不主动越界,以后我们还是会把你当作妹妹。」
也许是我口中一句「我们」刺痛到她了,季秋气得眼泪开始打转。
「我不相信……」
那我也没办法了,无奈地撇撇嘴,只好等凌尘回来亲自跟她说了。
想来想去又觉得她也挺可怜的,毕竟凌尘失忆这段时间里,只有她一个人跑前跑后找到了我那里。
「饿了吗?」
临近中午,我收拾完房间在她旁边坐下,问她。
季秋看了我一眼,偏过头赌气般地不肯说话。
我笑了笑,也没再问,从冰箱里拿了饮料和水果出来,切好摆在桌上,然后自顾自准备回房间。
「我想吃蛋炒饭。」季秋咬着牙,一副忍无可忍的样子。
我一挑眉,也不恼,立马转身进了厨房,表现出对她的百依百顺。
问了她的口味,没一会儿就端出一盘香香的炒饭,顺便做了几道家常菜。
季秋应该一半是想使唤我,一半是自己真的饿了。
盯着我做的菜看了半天,最终还是拿起筷子吃了起来。
饭还没吃完,门口传来滴的一声,凌尘从外面走进来。
闻到一阵饭菜的香气,他朝餐桌看过来,随后眉头轻拧。
季秋瞬间放下筷子,看了看我,开口想跟凌尘说话,结果被他直直略过。
「你亲手给她做的饭吗?」
凌尘神色淡淡的,看不出情绪。
20
我不明所以,呆愣愣地点头,然后轻咳一声弯了弯唇角,「妹妹嘛,我这个做嫂子的肯定要把她当作自己妹妹宠着。」
季秋的表情顿时像吃了苍蝇一样。
「凌尘哥哥,我只是想来看看你……」嗓音又恢复了她一贯的绵软娇气。
「谢谢你关心,我现在很好。」凌尘伸手揽过我,「既然羡羡亲手给你做了菜,那就吃完再走吧。」
这话其实别有深意,如果不是我做了菜,凌尘也许现在就要请她出去了。
季秋快要哭出来了,不死心地还想纠缠,被我一个眼神瞪了回去。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还不识趣。
我轻轻瞥了凌尘一眼,凌尘也在看我。
忽然有种夫唱妇随的感觉。
季秋实在待不下去了,气得摔门而去。
「工作的事什么时候忙完啊?」
我伸手拥住凌尘,脑袋轻轻蹭着他下巴。
「快了,明天再去趟警局,事情就算办完了。」
「去警局干什么?」我不由抬眼看他。
凌尘一声不吭,只是默默收紧了环着我腰身的手。
第二天,我跟他一起去了警察局。
没想到看到了一个许久未见的「老熟人」。
警察压着一个高瘦的男人坐在我和凌尘面前。
他眼窝已经深深凹陷,脸色憔悴得我几乎认不出。
这个人是颜逸,当初在办公室对我图谋不轨的男网红。
我诧异地看了看凌尘,他轻轻捏住我的手。
按照警察的指示,我作为受害者将那天的经过详细说出,录了口供,最后在笔录上签了字。
事情处理得很快,颜逸被当场拘留。
虽然这项罪责不重,但也足以毁掉他的事业了。
回去的路上,我挽着凌尘的胳膊,一脸崇拜地问他:「你是怎么做到的呀?」
凌尘很满意,一双漆黑的瞳仁带着几分疏懒,语气轻飘飘的,「我投资了你以前的那个小作坊,要求是调一年的监控给我,你们老板答应得很爽快。」
我恍然大悟,「然后你找到了那天办公室的录像,当作证据报了警?」
「嗯。」凌尘点头,喉头溢出低哑的音节。
我用力搂住他,感受到心脏被一股巨大的爱意填得满满的。
一切回应都显得那么微不足道,我低着头,替凌尘感到不值,「可惜白白便宜了那老板一笔投资。」
当时撞破了颜逸的恶行,老板非但对我不闻不问,反而因为紧张颜逸那张摇钱的脸,轻而易举地就辞退了我。
凌尘拍拍我的脑袋瓜,「想什么呢,当初你老板想都没想就跟我签了合同,现在颜逸出了事,他们要赔给我一笔巨额违约金的。」
「我留了你的卡号。」
他目光望向远方,微风吹动了满头黄叶的树林,悉悉索索落了一地金黄。
秋末的暖阳不那么耀眼,却在我心里暖了很久很久。
我已经不记得心里是什么感觉了,只知道那句话在我这一亩心田中飘荡不停——
「羡羡,辛苦了。公道我都替你讨回来了。」
21
我第一次见凌尘的父母,是在除夕夜那天。
估计在季秋那里听说了凌尘出车祸的事,老两口风风火火地赶了回来。
但由于不知道凌尘家的门牌号,被困在小区门口没法进来。
凌尘微微拧着眉,撂了电话准备下去接人。
「你这孩子!出了这么大事都不跟我们说!」
家里的门开着,还没见到人,我就听见楼道里传来一声中年男人的声音。
凌尘父母手里提着大大小小的礼物,一抬头,便猝不及防看到了我的身影。
「是羡羡吧。」中年女人见到我,脸上表情浮现出肉眼可见的笑意。
与我想象中的不同,凌尘妈妈是个很和蔼温婉的女人,
她说,她和凌尘爸爸也不知道我喜欢什么,就擅自做主买了很多礼物,希望我不要嫌弃。
凌尘爸爸眼睛笑得眯起来,立马将手里的东西放在桌上,让我看看喜不喜欢。
「谢谢妈,谢谢爸。」
我的声音落在空气中,两人却是愣了愣。
明亮的灯光下,我手上的戒指分外夺目。
「你们,领证了?」
「嗯。」凌尘淡淡回应,牵着我的手,眼底一片柔和。
晚上,夫妇俩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两个红本本。
眼含笑意,看了一遍又一遍。
「这么多年,我们无愧于团队,无愧于事业,唯独亏欠儿子的太多太多了……」
凌母说着说着,声音哽咽起来,凌父坐在一旁沉默着叹气。
我坐在凌尘身边,没忍住跟着红了眼眶,他轻轻抚着我后背。
心里涌动着一些难以言喻的感受。
真好。
流离的人找到了家,相爱的人找到了彼此。
奔波的人重新回归家庭,作恶的人也得到了应有的惩罚。
世界就是这样,你曾怨过它的冷漠和不公,却又不得不因为那零零碎碎的美好而原谅所有。
落叶归根,万物依旧错落而有序地寻找着各自的苦难和归属。
而我们的故事,永不落幕——
【完】
□ 九六大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