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废千山

我被陛下送去西域和亲了。

原本我不该有什么不满,但听说和亲的对象是西域的三皇子宫折予,我骨血一寒,临行前便给自己烧了两炷香。

此去恐怕脚踩白骨,万劫不复。

宫折予是谁?一个闻名天下的疯子。他曾仰头轻举一酒壶,嘴中呢喃「有酒湑我,无酒酤我!」,而后杀尽满堂宴中客,给当今西域王铺上一统天下的血路!

且传闻中,宫折予府中曾有美妾三千,如今被他杀得只剩寥寥几人。

陛下给我的任务是,活过三个月,撑到中原的粮草打通阻断,运送至关外,届时中原便可与西域一战。

是了,我就是个献祭品,和亲不过是缓兵之计。

圣旨下来时,我跪在地上,只觉头顶千斤重,我抬头诧异询问:「为何…..是我?」

坐在龙椅上的明黄色身影冷笑一下:「你母亲身份卑微爬上龙床,这么多年朕于心不忍才养着你,如今是你报恩的时候。」

他捏了捏手中的玉佩,威胁我。

那可是我母亲留给我唯一的遗物。

我咬了咬牙,无力反抗。

只是后来我才得知,陛下原本并未想到我这个不起眼的六公主,毕竟我从没有资格给他请安,只能囿于寒冷的偏殿中度日如年。

但,宫折予指名道姓说,和亲的人只能是六公主。

满朝文武哗然,我由此便被推上风口浪尖!

1

我母亲早已不在人世,从她诞下我的那一刻起,便被皇后抹杀。我因身上流着皇族血脉,这才得以活命至今。

当我收拾行囊准备出嫁,这才觉得自己孤苦,连个金银镯子都没有,只有满满当当装了吃食和衣物的包裹。

和亲之礼举办得极为敷衍,长了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陛下不在乎我。不过我也不在乎他,我从没觉得他是我的父皇,只把他当做和天下庸夫一样的狗男人看待。

其实他不知道,我小时候发了一场高烧,差点病逝,是当朝大皇子沈青钰救了我,且这么多年,我蛰伏在宫中,悄悄练习武功。

沈青钰帮我也不是善心大发,他给我引荐了江湖中著名的杀手做师父,带着我学习刺杀的本领,而他索要的报酬就是让我助他夺太子之位。

实际上就是让我替他杀人。

杀所有阻挡他前进步伐的人。

为了防止我不听话,沈青钰藏着我母亲的尸体,十多年未曾让我为她烧过一次香。

圣旨送到我府上,一个月见不到几次的沈青钰亲自来看了我。

他亭亭玉立,步履生风,一双好看的眸中掺杂着一些我看不懂的情愫。沈青钰来到我面前,低头俯视着我,只见他抿了抿唇,浓墨微皱,开口时声音有些发颤:
「桑月,活着回来。」

我从未见过沈青钰这样的表情,所以我愣住了,吓得猛地后退一步,不可思议地看着沈青钰。

他苦笑一下,什么也没多说,只重复道:「活着回来。」

虽说我久久无法从震惊中回神,但还是机械地收拾着行囊。

临行前,沈青钰给了我一封密信,我打开一看,上面只有几个大字。

「杀了宫折予,我保你回京。」

这便是沈青钰给我的任务,至于他为什么非要宫折予死不可,我觉得是因为沈青钰知道只要西域还有这个人在,中原便遭受无尽的威胁。

宫折予是一个很可怕的人。

我撅撅嘴,用火烧毁密信,随后启程。

七日后,我便随着和亲的马车入了西域的皇城。

一开始我在想,为什么宫折予指名道姓要我和亲啊?

于是临行前我询问过陛下和沈青钰。他们说宫折予放话,和亲休战可以,但他要娶只娶中原最好看的公主。

我:…….

我生平第一次想长得丑一些。

2

西域皇城外,两边道路上占满了迎亲的人,而我被人带下马车后,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的宫折予。我见过他的画像,他当真是长得一副极为惊艳的皮囊。

彼时大雪纷飞,车轱辘在长道上碾下压痕,我站在雪里,和宫折予遥遥相望,他看起来并没有传闻中那般充满血腥味,乍一眼望去只是个寻常的少年,甚至比我小两岁。

迎亲之人将我引入城门口处,少年一袭青衣,高马尾由一发冠束起,额前散下几抹碎发,长睫毛上沾了一点清雪,在眼睑处打下一层阴翳,他头发湿漉漉的,眉目如画。

怪不得总有无数美人前赴后继地入王府。

宫折予就那么站在人群里看着我,我有些紧张。但因为关注着周围的人,我眼珠子不停地转悠着,很快右眼便传来微微的酸涩感。

于是我低了低头,有些无法直视刺眼的眼光。

就在此刻,我感受到自己的手被人牵了起来。

是宫折予!

他那惊为天人的脸在我眼前放大,我吓了一跳。

随后,宫折予做了一个让周围的人都爆发出惊呼的动作。

他将我一把揽进怀中,脸颊凑到了我的耳朵边上,我能感受到他温热的鼻息喷洒在我的颈肩。这什么情况…….?

我甚至屏住了呼吸。

因为宫折予的手现在就搭在我的腰上,而我将刺杀用的刀藏在了后背。

只要他的手往下游移一寸,我便满盘皆输。心跳如擂鼓,我全身的神经都紧绷起来。

但幸好宫折予没有这么做,他只是拥着我。

「别动,不然我就杀了你。」他在我耳边这么说。

我很震惊,比看到沈青钰那个越界的眼神还要震惊。

周围人窃窃私语,宫折予撒手的时候,抬头扫视了一下四周。只这一个眼神我就看得出来,他骨子里是个冷酷的疯子。

「谁敢多说一个字,我就把他的舌头割下来。」

宫折予清清冷冷地丢下这句话,和我入宫成了礼。

在皇宫中参见过西域的皇帝后,我便被侍女带入了王府,宫折予的院子里一朵花也没有,只有杂草,而我从踏入皇城的那一刻起就时刻保持着警惕。

不远处传来女子嬉笑的声音,我皱了皱眉。

看来传闻是真的,宫折予府中养了好多美人。

我叹了口气,认命似地跟着侍女走入房中,开始整理自己的东西。当我在院子里散步的时候,我偷偷听到了书房里传出来人声。

似乎是宫折予在和人交流?

秉持着职业杀手的素养,我蹑手蹑脚地走到墙角处,偷听对话。

「你为何要沈桑月来和亲?明明谁都可以。」

「她不受宠,死了便死了,谁会在意。」宫折予的声音传来。

和他对话的是西域二皇子宫衔礼,方才在大殿内见过,我听得出声音。

哎。听到这话,我瘪了瘪嘴,本还以为宫折予不至于疯到无差别攻击,现在看来他不仅至于,而且找上我只是想要一个好拿捏的猎物而已。

背上的寒刃提醒着我,要尽快动手了。

于是我再次蹑手蹑脚地回到了房间内,天色渐晚,我把匕首藏在了枕头下面。今夜是洞房花烛夜,府中的侍女已经点燃了花烛。

民间嫁娶都是要在床头点上红烛的,寓意美好。

我盯着那昏黄的烛火正在风中摇曳,一时间出了神,当我回过神来,宫折予已经满身酒气地推开了房门!

看样子他今晚是真的被灌了不少酒,原本如寒霜一般白的脸上熏着微红。

「宫折予……?」我有些紧张。

当我看到宫折予朝我走近时,我手心都冒出冷汗,我正要从枕头下抽出匕首刺向他,宫折予却目光清明地看着我:

「跟我出去。」

啊?

我愣住,要出手的动作一顿。

见他如此不按常理出牌,我很想拍拍自己的胸脯喘口气。还好方才没有把刀抽出来……

宫折予根本没醉。

他见我没动,握住我的手腕将我拉了起来,过程中甚至皱眉啧了一声:「怎么这么瘦?」

我没回答,只一头雾水地被他拎着往外走。

虽然宫折予喝了不少酒,可一进入雪夜里,我便只能闻到他身上特有的淡香。

结果宫折予带我到了他养女人的别院里头。

三更半夜的,院子里站满了十几个美人,她们眼中带着期待,因为府中的侍女来传话说让她们准备准备,站在院中等候宫折予。

「这个,尚书的女儿,父皇去年硬塞给我的。那个,将军的嫡长女,为了稳固军权纳进来的,还有最边上的,歌女,留着心烦时唱曲听。」

宫折予骨节分明的手指在空中虚虚地点了点,而后他转头看向我,眼中是不耐烦、无所谓、无措和一些我看不懂的情绪。

「你想留哪个?或者全都杀了?」

我闻言呼吸一窒。

我刚想问他这是在做什么,宫折予就凑近我,直视着我的眼睛:

「我看到你今日入府时皱眉了。」

声音很低很轻柔,我原本强有力的心跳兀自漏了一拍。

我甚至能在宫折予漆黑的瞳孔里看到自己的倒影。

……

尽管我有些跟不上宫折予的思维,但我还是抿了抿唇说先都留着,大婚之夜见血不吉利。

宫折予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随后勾唇一笑:「行,听你的。」

随后我就被宫折予打横抱起,我尖叫了一下,感受到坠落感,赶紧搂住了宫折予的脖子。

但我很快又撒手了,我记得沈青钰告诉过我,宫折予这人不允许别人碰他的身体,碰一下就是在狮子身上拔毛。

「搂紧,不然我就杀了你。」

宫折予突然恶狠狠地低头看我一眼,手上抱着我的力道还加重了。

……..于是我再次挂在他身上。我深呼吸一口气告诉自己,宫折予不是普通人,不能用寻常思维和他对话。

宫折予把我放在床上,我注意到他是光着脚的。

我没忍住,皱眉开口:「夜里凉,你怎么不穿鞋…….这样脚走路不疼吗?」

结果我话才刚说完,宫折予就欺身压了上来,我简直懵住了,当我看到宫折予的眼睛时,一种暧昧的气氛突然萦绕在四周,开始发酵。那双眼睛璀璨如星,里面仿佛有一滩深池,一眼望不见底。

耳垂突然被人咬了一口,宫折予身上还有淡淡的酒味,眼神却清醒无比,他嗓子哑了,仿佛被灼烧过,低低地问我:「行不行?」

什么行不行?我思考了两秒才意识过来,脸色一边,拒绝:「不行!」

「为什么不行?…..嗯?」宫折予突然笑了笑,和我十指相扣,「给我吧。」

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总觉得宫折予方才是在撒娇,他鼻音很重,黏黏糊糊的凑在我身上,尾音上扬,带着点撩人的难耐。

后来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反正被宫折予折磨得死去活来,第二天睡醒头痛欲裂。

我双手捂住自己的脸,羞愧难当。

我居然和宫折予一夜欢愉后忘了提刀!果然,色字头上一把刀,害人不浅…….

枕头底下的匕首还好端端地放在原地,而宫折予已经起身,我看到窗户外,他在练剑。

3

因为我来西域和亲,边疆的战事便暂时和缓下来,原本中原因为粮草不足而军力羸弱的现象总算得到了缓解。

我尽管人在西域,但还是从朝臣们的嘴里听到了些许消息。

但当我在王府里头准备用午膳的时候,我看到了宫折予一身带血地走了回来。

他步伐很稳,可是看在我眼里却心惊肉跳。

「你怎么了?」我站起身查看情况,宫折予这伤不像是遭人暗算,更像是单方面被施暴。

可是…….武功天下一绝的宫折予能被谁伤成这样?!

「别碰我。」宫折予推开我,身上都是血腥味。他见我动作一顿,于是眸光闪了闪,开口补充,「脏。」

跟着宫折予一起回来的侍卫这才说明了情况:「今日二皇子听说昨夜殿下要杀府中妾室的事情,大发雷霆,二人争吵了一番,最后陛下惩罚了殿下。」

原来是受罚。

我看到宫折予背上触目惊心的伤口,心里面隐隐有些不忍。

朝臣也有许多不满的,特别是尚书和将军,我本以为此事便到此了解,结果第二日宫中就传来消息,说是宫折予费了尚书的一只手臂。

他是当场将人折了骨,放倒在地的。

听到这则消息,我血液都凝固了。

宫折予还真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他到底为什么?!

我很快便被陛下传唤入宫,在宫殿内,我发现二皇子宫衔礼正目光冷然地盯着地上流血的宫折予看。

宫震天龙颜大怒地一拍桌案,「逆子,你是不是要造反?!」

「不敢不敢。」宫折予闻言,用指腹捻去了嘴角的血,他突然探出猩红的舌尖舔了舔,露出一抹笑,「只是父皇不留着我,谁来替你打天下呢?」

宫震天气得攥紧了拳头,偏偏现在战事吃紧,他们西域不能损失宫折予这种强大的战力。

「好啊,好得很。既然你觉得女人麻烦,那便都休了吧。但你若是在战场上掉一丁点链子,我就把她。」宫震天指了指我,「五马分尸。」

切。

面对宫震天的威胁我一点不在意,因为宫折予也不会把我放在心上,宫震天的筹码选错了。

于是,我顶着三皇妃的名号,不得不扛着宫折予回府。

全程我都不想说话,因为宫折予直接摊在我身上,他太重了。

突然,耳边传来低笑声。

「你怎么不怕?」

我扫了一眼宫折予,叹口气:「来之前我就做好死的准备了,结果你没杀我。」

「我为什么无缘无故要杀你?」宫折予似乎很不解,他居然自己站好了,仿佛刚才一滩烂泥般赖在我身上的不是他一样。而宫折予此刻目光极为认真地看着我。

我瞧他自己能走,顿时意识到自己被戏耍,霎时间无语。

而傍晚时分,我突然被宫折予带了出去。

「去哪?」我诧异地问。

宫折予说要带我去街市逛一逛。

我不明所以,可是也不好推辞,毕竟宫折予一个不高兴就可以折断我的手臂,或者要了我的性命。

我答应过母亲要好好地活下去。

因为要出门,府中的丫鬟跑来给我梳妆,我素来不喜欢白衣,化妆也总走艳美一卦,丫鬟便替我抹了古红的口脂与粉黛胭脂。

当我见到宫折予的时候,他似乎有些惊讶,愣愣地看着我。紧接着我的手再次被人牵了起来,握得很紧,我能感受到宫折予手心的温度,与他表情的冷然截然不同。

我没有挣脱,只是想,原来传闻中的疯批大反派在逛街的时候,也会喜欢和人牵手。

西域的长街很是繁华,夜间也人来人往,街道两边是小店和商铺,地摊上摆着些许新奇的玩意,还有小孩在卖糖葫芦。

我觉得稀奇,毕竟是异国他乡,风土人情截然不同,很快我便高兴起来,东逛逛西逛逛,全然忘了旁的事情。

然后宫折予给了我一袋银两。

「什么?」我不解地看着他。

「想买什么就买,不够再找我要。」宫折予语调有些慵懒,我甚至都没反应过来,他就移开了目光。

但我不好意思花宫折予的钱,毕竟我是来要他的命的。

可是逛到最后,我收获了一盒子的金银珠宝,首饰头钗。这些全都是宫折予带着我一个摊子一个摊子淘来的,我怕他没有耐心,可是他就好像没有这根神经一样,陪着我来回逛。

说实话,看到琳琅满目的商品,我有些想哭。

在中原活了十几年都未曾拥有过的东西,宫折予一下便给了我个满满当当。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宫折予要给我这些东西,但是看在他讨欢心讨对了地方的份上,这天晚上我将匕首藏在了床板下,没有动手。

然而,当我再次出门的时候,却觉得总有一道目光在暗中窥伺着我。

因为从小跟着师父学本领,我的直觉很敏锐。

我在街上快步行走,尽量往人群多的地方去,身后那道目光一直粘在我身上,不曾离去。

直到我停在一个小铺子旁,有个男人突然往我手中塞了纸条!

我找了个无人的地方打开看,发现是沈青钰派人给我传递消息。

「速度动手,事不宜迟。」

这是一封催促我的密信。

我将纸张撕碎后,分散在各处街角丢掉。

沈青钰又在给我施压,我无奈地叹了口气。

但,当我做好心理准备的时候,这天晚上宫折予却没有回府!

4

我一整宿都没睡着,思来想去不明白宫折予去了哪里,第二天快到中午,宫中的人便到府中来传递消息,说是宫折予率兵出征了。

我差点从床上滚下来。

不是说好了休战吗?!宫折予怎么出尔反尔?!

我抓住侍卫的手,不可置信地问:「这是怎么回事?」

「今早早朝陛下做的决定,但,是三皇子殿下主动提出的。」侍卫不好多说,甩开我的手转身走了,而我迅速冷静下来思考前因后果。

思考失败,我真的搞不懂宫折予这个疯子在想什么。

此刻我心中充满了愤怒,宫折予出尔反尔的行为在我眼里,无异于中原那个狗皇帝抛弃了我的母亲般恶劣。

府中并没有我可以依靠的人,在宫折予没回来之前,我出了一趟王府,在大街上溜达。七拐八拐以后,我悄无声息地转入一条小巷内,快步穿行,最终抵达一别院门前。

咚,咚,咚

我敲了三下,木门吱呀一下被打开,我被一道强大的拽力拉了进去。

本以为接见我的是线人,我抬头看清来人时却怔住了。

沈青钰?!

「参见殿下。」条件反射地,我行礼唤他头衔。

沈青钰神色复杂地看着我,他似乎长了青色的胡茬,眼睛处有浓厚的倦意,但眸中光芒却很亮。

「为什么还没下手?」沈青钰问我。

想必他是来催促我的,我心中有些不耐烦,嘴上还是解释:「不好下手,我虽会一些功夫,可也比不上宫折予。」

「但你是唯一能近他身的人,这还不好下手么?!」沈青钰想不明白,一脸不解地看着我,他说只要在宫折予熟睡时刺他一刀便好了。

……..说得简单,我想翻白眼。

「殿下千里迢迢而来,便是要与我说这些吗?」我歪了歪脑袋,同样困惑,或许沈青钰这次来还有别的指示。

但面前的男人听到我这么问以后,方才的锋芒尽数褪去,而是目光幽深地看着我。

他喉结上下滚动一下:「沈桑月,若是你不能完成这次任务,我保不住你。父皇下了暗令,你和宫折予只能活一个。」

「我此番前来,是担心你。」沈青钰眉目间充斥着忧思,他似乎消瘦了不少、

沈青钰突然将我拉进怀里,「……阿月,别留我一个人。」

是了,沈青钰不是嫡长子,这么多年皇后视他为眼中钉,我虽没什么用,但好歹是从小就跟在沈青钰屁股后面跑的。

「兄长。」我顿了顿,「你就不怕我被宫折予杀了?」

他对我怎么能如此自信。

沈青钰松开我,低头,似乎想说什么,张了张嘴。

「这世界上能够让他甘愿死的,只有你一个。」

我不明所以,陷入深深的沉思。

在这小地方,我和沈青钰喝着茶,听他详细说明了这次宫折予率兵出征的事情。

少年一生戎马,征战沙场无数,神来杀神,佛来杀佛,这次却长枪直入,破了前线的防守后带着精锐部队入了中原的营地。

「前线传来的消息,上千号人围着一个宫折予,他只提了一个要求,满足他便能休战一月。」

「什么要求?」我好奇。

「他要单独见父皇。」

嘶!

我震撼不已,手指都发凉。我知道宫折予很疯,但没想到他会如此胆大包天。

而后前线的消息便断了,我不知道宫折予做了什么。

趁着月色,我悄悄回到王府,西域的皇城还没有传来消息,说明宫折予尚未凯旋。

我心情很复杂,把玩着手里的匕首,坐在床边有些无措,我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

直到后半夜,我托着困倦的身子在书桌前练字,外头的侍卫火急火燎跑进来,说宫折予回来了。

一道人影映入眼帘,是铩羽而归的少年。

他站在门口静静地看着我,我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才好。

直到他走到我面前,突然攫住我的唇,我才微微一动想要躲开,可是手心里霎时间被塞了一个东西。

我愣了,宫折予抽身后,我低头一看,发现那是一枚玉佩。

我母亲留给我的玉佩。

我指腹在玉佩上摸了摸,冰凉的触感刺激了我的泪腺,毫无征兆地,我眼泪奔涌,夺眶而出,豆大的热泪一下一下打在我的手背上,我哭得有点撕心裂肺了,尽管我意识到这一点,可是我还是忍不住。

宫折予蹲下身子捧起我的脸,他手指捻去我脸上的泪,问我:「阿月,抱一下好不好?」

我扑进宫折予怀里抱头痛哭。

5

我这才知道,原来宫折予大杀四方,只为从父皇手里要走玉佩。

那日他杀进阵营里,带着手底下最具杀伤力的精锐要挟,见不到中原的皇帝便杀光所有人。

因为两国商议休战,中原处于松懈状态,很快就被宫折予的突袭打得措手不及,更何况粮草还未运到,中原士气空前低迷。

我父皇沈威深思熟虑后,答应见宫折予。

最后宫折予威逼利诱,让父皇交出了这枚玉佩归还给我,我听完宫折予的叙述后,已经逐渐冷静了下来。

「他怎么你了?」我抬头看着宫折予。

男人身体明显一僵,「没有。」

「你站好!」我太清楚沈威是个什么货色,他肯定不会轻易放过宫折予的。

结果我看到宫折予的手指上有一个小洞,十根手指都有。

我咬紧了后牙槽,叫来了丫鬟送药。我知道这是什么,中原惯用的一种刑罚,用十根针刺进指腹中,让受罚者生不如死。

十指连心。

其实我一直都很想问宫折予,为什么他对我如此好。他明明可以随时扭断我的脖子,却要花费心思送我金银珠宝,甚至因为我一个皱眉便要杀光府中所有妾室。

我自认为宫折予不是垂涎美色,他要什么样的美人便有什么样的美人。

并且,和亲之人只能是我。

一切都在告诉我,宫折予待我不同。戏文中的情节似乎落到了我的身上,难道我也曾是黑莲花的白月光?!

「宫折予,我们之前认识吗?」我大胆地询问起来。

于是宫折予将我拉进他怀里坐好,脑袋凑在我颈肩,柔软的毛发蹭了蹭我的侧脸,他将故事娓娓道来。

原来我曾失忆过。

宫折予告诉我说,第一次见我是在边疆,那年我母亲带着我出逃。

沈威醉酒后与我母亲发生关系,我母亲只是个江南的歌伎,可皇后眼中容不下这等腌臜之事,想将我们母女两赶尽杀绝。母亲生下我以后偷偷带着我跑出了皇城,结果马上遭受了宫中暗卫的追杀。

一路向西,我和母亲隐姓埋名地生活,直到我十岁那年,在边境的一个小村庄内感染了风寒,高烧不断。

母亲四处求医,可身上银两不够,药材只能挑拣着买,我躺在床上奄奄一息。

宫折予小时候和我过得差不多惨,他母亲因为生他而离世,但宫折予生性张狂,据说他诞生之夜天边出现血腥之红,宫中人人说他是不祥之兆。

于是宫折予从小被人唾弃,挨过不少打,总饿肚子,只能自己爬树摘果子吃。一开始宫震天也不把这最小的儿子当回事,直到宫折予在狩猎大会上一举夺魁,百步长枪直接刺穿野猪后背,宫震天才发现,自己生了个惊世鬼才。

宫折予便被宫震天养的越来越疯,他十三岁便上了战场。

而在他八岁那年,尚未被发掘能力,他就是个时常偷溜出宫找人打架的混子。

我感染风寒处于高烧时期,一日小茅草屋的木门被人撞开,进来一个长发散乱在肩膀上的少年,看样子年纪比我还小。

「有没有东西吃?」他没想到我如死鱼一样躺在床上,本想挥舞的拳头便暂时放了下来。

「喂,问你话呢。」宫折予有些不耐烦。

我看到他瘦骨嶙峋的样子,抿了抿唇。

「你很饿吗?」

母亲告诉我,人生在世多行好事总会有回报的。

宫折予啧了一声,带着小少年独有的青涩和轻狂,开始在我家翻箱倒柜。我知道他本来是想打劫的,结果看我病恹恹的样子,留了情。

尽管我自己都快要难受地昏死过去,我还是从自己的床底下掏出来两个苹果。

「这个,给你。」我咳嗽了两嗓子,差点发不出声音。

宫折予用复杂的眼神看着我,但他还是接了过去。

「你生的什么病?」少年坐在我床边,他没穿鞋。

「风寒。」

「那怎么会烧成这样?」少年一双手直接探至我的额头,我吓了一跳!

男女授受不亲,我娘亲教过我这个道理的。

见我有些抗拒,少年好看的眉眼笑如弯月:「你怕什么,你给了我东西吃,我不会揍你的。」

还挺爱憎分明。

我没力气再搭理他了,母亲却在这个时候推开门回来,她看到宫折予像个小疯子一样光着脚坐在我床边吃苹果,眼睛里是不可一世,吓得脸色一白。

见有人来,宫折予直接跳了窗离开。

快得仿佛有幻影。

因为我把最后的水果给了宫折予,那天晚上我饿着肚子发着高烧,一度昏迷,母亲着急得以泪洗面。

「傻孩子,你怎么能把吃食给了别人。」

我想着反正也要死了,那不如留给有希望活着的人吧。

结果第二天,我娘亲出去给我挖坟了,宫折予却带着药来找我。

「这是我找我兄长要来的,治风寒管用,你还差什么跟我说。」

宫折予很不屑,撒了一把药在我床头,定定地看着我。

他那个动作实在是太疯了,看得我惊心动魄。

结果我居然真的退了一些热度,而后宫折予隔三差五给我抓一把药来,我跟他笑说自己赚了,两个苹果换一堆名贵药材。

宫折予却冷笑一下:「我给你药就是要你报答我的。」

我愣了愣,随即问他要我如何报答。

他说让我和他玩。

「我要叫你姐姐,你必须答应。」宫折予凑在我面前,朝着我眨了眨眼睛。

当我的病逐渐好转以后,母亲也转变了对宫折予的态度,甚至留他在家吃饭。

因为这几年的逃亡生活,母亲从不轻易和别人深交,怕暴露了行踪。我们打算逃到西域去,至少在那里没有重金收购我母亲头颅的悬赏令。

但我和宫折予相处了一个月以后,我才知道,宫折予的药不是找兄长要来的,而是直接从宫中偷出来的。他有一次被抓了个现行。

那天是宫折予一个月以来第一次没有到村子里找我,我便在大街上四处游荡。直到我晃悠到一个街角,看到一群人在殴打一个少年。

因为地上的人太过眼熟了,我一下气血上涌,抄起路旁一户人家挂在窗户上的砍柴刀就冲了过去,我对着空气挥舞,地上的少年却爬起来夺过刀,对着人挥舞。

「他们是谁?」

「看不惯我的人。」宫折予淡淡道,他脸上都是划痕,衣服上还有脚印。不过其实我能看出来,宫折予一打八都没有吃亏,那群人受伤更严重。

我看着宫折予光脚,手臂流血,于是扯下自己的衣服给他包扎。

「姐姐,我不疼,我们去后山摘果子好不好?」

宫折予顺势就开始撒娇。

从我答应让他叫姐姐开始,宫折予就惯会撒娇的,有事没事就粘着我。我问宫折予到底为什么如此执着,他说自己就想要个姐姐。

「我父亲,我兄长,都只是虚虚的头衔,他们还不如死了算了。」少年坐在石头上舔自己唇畔的伤口,里面一点点渗出小血珠,「你不一样,你会给我苹果,我喜欢你这样的姐姐。」

「阿月,我会杀光那些追着你的人的。」

宫折予一语惊人,我站在原地久久无法平静。

但我和母亲却被人找到了。

宫中派来的暗卫在一日破开了窗户,进入屋内用迷药迷晕了我和母亲,宫折予发了疯地找,终于在后山的山洞里找到了我和母亲的踪影,那时暗卫正要放火。

他们想烧死我和母亲,因为皇后懿旨,不能让母亲死得痛快。

「然后呢?」我问宫折予。

他说到这里便不吭声了。

宫折予带着我回忆昔日的事情,我虽然失忆,可跟着他的话语去回忆,竟也能在脑海中搜索到些许零碎的片段!

虽然头痛欲裂,可是我知道,宫折予说的是真的,我们小时候就认识。

「就为了两个苹果?」我侧头看了看眉清目秀的男人。

「嗯,就为了两个苹果。我长那么大都是靠抢,靠争才能生存,你是唯一一个双手奉上而且还不怕我的。」

宫折予继续蹭着我的脸,他声音越来越低,哑得不像话。

「当然,那时候你也是我见过最好看的人,我当然喜欢你喜欢得不得了。」

我当然喜欢你喜欢得不得了。

听到这话,我脸唰一下红了。

「不是,你别岔开话题,然后呢?!」我听完故事以后,一下不怕宫折予了。

「然后就是我英雄救美,受了一身伤把你带走,但是你母亲没有抗住,被那群人杀死了。我知道那个玉佩是你母亲留给你的东西,暗卫把玉佩带回去交差,皇后这才放心。」

我还是好奇,「那我们为什么后来分开了?」

宫折予轻咬了一口我的脖子,嘴里含含糊糊:「嗯……我被兄长强行带走,而你留在村子里,当我再来找你的时候你已经不在了,我以为你死了,后来才知道沈青钰为你求情,将你救了下来,在皇城中当个默默无闻的六公主…….」

我听着听着就被宫折予压到了床上,他肩膀上还有伤,我半推半就地要躲,宫折予却笑了一下,他舔了舔薄唇,目光中带着戏谑:

「这次别拒绝我。」

我看到床头那玉佩,顿时想翻白眼。

这男人还真是一刻都不能吃亏!

「你别…..」我扭头,身上的男人低笑一下,突然换了个声线:

「姐姐,给我吧?」

……

色字头上一把刀,我最后还是被他折腾了一宿。

6

殊不知,夜里气温骤降,风刮得窗户都嗷嗷作响,早上起来的时候我打了个喷嚏,病了。

「你太瘦了,身子弱。」

宫折予一副意犹未尽的表情,抱着我不让我起身。

我已经被宫折予拿捏得死死的了,他叫来大夫给我抓药,我嫌苦不想吃,宫折予就姐姐姐姐地叫我:「不喝我只能渡给你了。」

渡?!

我震惊地看着宫折予要凑上来咬我唇的样子,赶紧把他推开。

「我喝!」我英勇就义地猛灌了几大口。

与此同时,府中好几人都染了风寒,将军的嫡长女柳青青便是其中一位。

府中的侍女来到房门口好几次,可是都被宫折予的眼神吓得退了出去。

我皱眉,把侍女叫了进来。

「什么事?」

宫折予挑眉,示意她开口回答。

侍女颤颤巍巍道:「殿下,王妃,柳小姐说自己病了,想……..」

「叫她滚。」宫折予打断对话。

而后侍女便一个哆嗦跑开,宫折予手里端着碗,一下一下吹着气给汤药降温。

「再喝一口,不喝完好得很慢。」他又开始卖乖。

可能这就是戏文里说的,男主只对姐姐好,其他人滚得越远越好?

我很受用。

一想到自己来和亲的目的,我又突然心怀愧疚。

我知道如果有事情瞒着,两人之间的隔阂会越来越大,于是我抿了抿唇告诉宫折予,自己其实心怀不轨。

他挑了挑眉:「我知道。」

啊?!

「那把匕首你藏在哪了?」宫折予看着我,「阿月现在很厉害,居然会武功了。也好,这样我不在你身边,你可以保护自己。」

「如果在你告诉我真相之前我就对你动手了呢?」我实在忍不住,脱口而出。

当我说完我才意识到,自己问了个致命的问题。

宫折予却答得很快:「我会成全你。」

「反正我欠你一条命的,阿月。」宫折予抱着我,越抱越紧,「不管你出于什么原因,如果杀了我能让你过上你想要的生活,尽管来杀我。」

我突然想到兄长和我说的那句话。

「这世界上能够让他甘愿死的,只有你一个。」

我不懂为什么。在我眼里,宫折予是个陌生人,就算我有记忆也未必会放在心上,我所做的事情于我而言并不算盛大,可是偏偏,在一个生性疯狂,无人垂怜的少年心里燃了一束火花,让他记挂,年年复年年。

我回拥了宫折予。

在府上和宫折予厮混了几日,我收到了好几封密信,都是沈青钰派人来催促我动手的,我直接把密信折叠好用来垫桌脚。

这些行为看在宫折予眼里,他每日姐姐姐姐叫的更频繁了。

是这样的,我打算叛变。

什么狗屁沈威和蛇蝎皇后,什么中原,跟我有什么关系?我要金盆洗手,不再帮着沈青钰做事。

沈青钰没收到我的回信,开始变本加厉派人跟踪我,宫折予便出手了。

我在府中看到一白鸽中箭落地,而宫折予翻墙进来,手中拎着一麻布袋。

「阿月,别看。」宫折予神色一慌,赶紧捂住我的眼睛。

我猜他是处理了来催促我的线人。

果不其然,三日后,我走在街上,沈青钰悄无声息地来到我身后,和我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他低低的声音传来:

「你怎么回事?!桑月,父皇那边已经气急败坏了,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动手?!」

我听到这话,无比厌烦。

沈青钰知道宫折予不会杀我,所以故意放我来和亲。

人心险恶,难以揣摩。

就在我无视沈青钰一周后,他不再出现,想必是被沈威叫回了中原。而让我觉得翻天覆地的事情同时发生。

西域的王暴毙而亡,因为大皇子一出生便夭折,顺位继承落到了二皇子宫衔礼头上。

且宫衔礼还拿出先帝遗诏,说要将王位授予给他。

一日之内,整个西域都变了天。

这背后似乎有一场很大的阴谋,我前几日见到宫震天的时候,他身子骨还很健朗,可如今宫中传出的话却是他心梗突发暴毙而亡,不管怎么想都觉得事有蹊跷。

偏偏宫衔礼拿出遗诏,次日就可以举办登基大典。

或许是因为看出了我面上的担忧,宫折予捏了捏我的手心。

整个王朝无人敢说闲言碎语,宫衔礼在朝臣的辅佐下登基,我和宫折予参加了大典,让人震撼的是,新王上任本该延续先帝的治理之策,宫衔礼却降了一道圣旨。

「开战,夺取中原领土,概不退让。」

他发动边疆战士,调用大量骑兵聚集在营地四周。

两国交战,情况岌岌可危。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这个派来和亲休战的公主便是废了,宫折予一路牵着我的手,不顾旁人探究的目光,将我安全送回王府。

「他要我出征。」宫折予目光微寒。

「先帝之死,是不是…….」我刚要开口说话,就被宫折予堵住了唇,他和我唇齿相依缠绵了好一会儿,才恋恋不舍地分开。

「是。」

宫折予直勾勾地看着我。

我心下一紧。

一切尽在不远中,看来宫衔礼真的逼死了先帝。那他下一个要对付的人是谁?我有些不敢往后想。宫折予哄着我,说要带我一同去前线。

若是我一人留在西域皇城,宫衔礼一定会下手。

当我出现在战场上的时候,我通过瞭望塔往远处看,能看到沈威震惊的眼神,我巴不得能放大好好欣赏一下。

很快,六公主叛变的消息就传遍了天下,家喻户晓。

沈青钰的眼神有些灼热,他目不转睛地看着我,似乎有些不相信,我站在瞭望塔上对着他笑,心里只能一遍一遍说抱歉。

因为沈青钰也算是看着我长大的人,若非他保护着我,我恐怕也活不到今日。

然而一旦把猎物逼得太紧,也是会触底反弹的,一连交战了半个月,中原在粮草紧缺的情况下竟然没有节节败退,他们在边关严防死守,就是不肯退一步。

中原大将骁勇善战,且精于谋略,西域大军止步不前。

宫衔礼因此着急了。

7

夜里,我听到身边的人起身,尽管宫折予动作很轻,但我听力比一般人敏锐,从他掀开被褥的一刻起我就已然惊醒。

等他离开一分钟后,我猫着腰跟了出去。

一路上都是积雪,夜里我眼睛酸涩无比,我一边揉着眼睛一边跟踪宫折予,最后他来到阵营附近的树林处。

那里居然站着一个人等他,我眯了眯眼睛,看清了面貌。

是宫衔礼!

我捂着嘴躲在树干后,看着不远处的场景,宫衔礼极为不耐烦地说了几句话,兄弟两居然在林中开始打架,宫衔礼明显占了下风,被宫折予抓着脖子摁在了树干上!

我心惊肉跳。

隐隐约约的人声传来,我能听清一点他们的对话。

「你敢动她,我便率二十万亲兵调返,要你的项上人头!」

「三弟,你这么生气做什么。」

宫衔礼勾了勾唇,一只手握住宫折予的手腕,把人掰开。

他咳了两下,总算喘过气来。

「可是我交给你的任务是半个月之内拿下函谷关,你做到了么?」宫衔礼淡淡一笑,「你别看了,这附近都是我的人,今日叫你来,就是给你提个醒。」

「只要沈桑月还在西域,我就有办法弄死她。所以你最好别给我耍小花招。我知道以你的能力,不可能会打不过中原的废物。」

兄弟两不欢而散,宫折予站在林中,大雪在他肩上积了厚厚的一层。

宫衔礼最后交代,要宫折予去夺玉玺。

我快速回了府中,半个时辰之后宫折予才回来,他抱着我入睡,我却一夜未眠。

在军营里头是没办法睡到日上三竿的,一大早就听到外头操练的声音,我掀开帐篷走出去,却被拦了回来。

「做什么?」我声音顿时冷了下去。

门外的侍卫举着长枪,用茅尖对着我:「陛下有令,王妃不能擅自出入营帐。」

我的心也跟着冷了下去,事到如今我不能坐以待毙。宫衔礼明显是想困住我来要挟宫折予,此刻他应当已经乔装打扮混入中原的军队中,试图刺杀沈威夺玉玺。

将近过了三个时辰后,我被人带了出去。

不远处,震撼我的一幕发生了!

我看到,宫折予被人架住,限制了行动,他衣服破烂不堪,浑身充斥着血迹,额头上蜿蜒而下红色的液体,伤口触目惊心。

我觉得这样的伤口不应该出现在美如璞玉的少年身上。

周围里三层外三层的士兵将宫折予困在圆圈的中心。

「放了她,我给你玉玺和虎符。」宫折予的声音如同寒冬里的冰。

「你真的拿到了?」宫衔礼突然大笑起来,露出极为满意的表情,他伸手近乎病态地抚摸着宫折予的额头,而后手上力道一重,掐住了宫折予的脸。

「我再说一遍,放了她。」

宫衔礼听到这话,目光一沉,他大手一挥,原本钳制住我的侍卫马上松了手,我恢复片刻自由后,捏了捏自己被掐疼的手腕。

「放了,东西呢?」宫衔礼逼视宫折予。

「让她走,远走高飞,你必须保证不会派人追杀。」宫折予的眼神里充斥着疯狂,但嘴上却在替我求情。

宫折予说自己已经记好了藏匿的地点,会让他找人去挖。

而我一步一步后退,作势要走。

当我看到宫衔礼背后半山腰的断崖上出现一个旗帜时,我知道时机到了。

这场英雄救美的戏,从头到尾都是我和宫折予商量着演给宫衔礼看的。

昨夜宫折予回来后,我睁开了眼睛和他坦白。

「宫衔礼绝对不会放过我们,唯一的办法是杀了他。」我皱眉,目光急促。

宫折予似乎是没想到我会如此坦然地和他商量,他开心地笑了起来。

「你信我,真好。」他将我揽入怀中。

世人只知道宫折予杀人如麻,一剑穿云,却不知道他也有顶聪明的头脑。

宫折予坐起身,将一份卷轴摊开来给我看。

那是整个大陆的疆域图,中原占据一半,西域占据一半。

「我们便是在这里相遇的。」宫折予像个小孩一样贴在我身上,手指虚虚地指了指地图上的某个位置,那是西域和中原交界的一座山脚处。」

「这里,这里,还有这里。」宫折予在我耳边温语,「我都为你攻下来好不好?」

废千山哄一人。

宫折予托我联系上了沈青钰,他要沈青钰在相约的地点设置好弓箭手,杀了宫衔礼,给他夺权开出一条血路。而宫折予携西域千军万马助沈青钰称帝中原。

我也没想到两人这么快就达成了共识,他们就像少时相识般,有种默契。

所以此刻看到那旗帜,我心中了然了。

然而在我发出放箭信号之前,宫衔礼却突然看向了我!

8

「你是不是觉得他真的要死了?」宫衔礼的眼神很古怪,他竟然揉了揉宫折予的脑袋,好像一位温柔的兄长般怜惜自己的弟弟。

「什么?」我顿住,没有发动放箭信号,而是看着宫衔礼。

「我的傻弟弟,十年前你救了她一命,十年后你还想救她。可是她呢?」宫衔礼突然暴怒起来指着我,「她转身就想走!」

「值得吗?!啊?!」

宫衔礼凑近宫折予,咬牙切齿,双目猩红如鬼魅!

瞧见他如此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我一时间有些哽咽。

「全天下的人都觉得宫折予没有弱点,只有我知道他有。」宫衔礼再次把目光看向我,瘆人地露出一个笑,「只要遮住宫折予的左眼,他就是个废人了。」

他说完以后,伸手覆盖上宫折予的眼睛,原本还在挣扎的宫折予一下子安静下来,似乎有些无措。

随后他爆发怒声:「宫衔礼!你给我住嘴!!」

我脑中名为理智的弦突然断裂,发出一声震颤灵魂的弦音。

我想起来了,宫折予没说完的故事。

我的右眼是宫折予的。

9

那天我被绑在山洞里,宫折予的身影突然出现在人群中,他少年意气,不顾一切冲上前来,拿了一把菜刀就挥舞着,暗卫没想到行踪会被人发现,吓了一跳。

我被捂着嘴,只能唔唔唔地发出叫声,试图疯狂摇头阻止宫折予,告诉他,他不是这些人的对手!

皇宫派来的暗卫自然是武功高强。

那时候的宫折予真的打不过,他很快成为弱势的一方,我不断用树枝割断捆绑手腕的绳子,在看到宫折予马上要被长剑刺穿胸口的时候,我站起身冲了过去,捡起地上的石块猛地一砸,暗卫条件反射回头,将袖口中的暗器划片抛向我!

剧烈的痛感腐蚀着我的神经,我捂着右眼,满手都是血,鲜血喷涌而出,溅得满石壁都是。

暗卫被我的石块砸倒在地,他们已经死了几个人,最后这两个也不过是在苟延残喘,但我知道追兵很快就会来,我回头含泪看了一眼母亲的尸体,牵起同样浑身是血的宫折予转身就跑。

「姐姐!姐姐!」我的右眼被戳瞎后,连带着右耳都开始轰鸣,我侧头看着宫折予,他第一次在我面前流露出这样真实的担忧之色。

后来我在山坡上滑倒,痛感让我浑身发抖,加上失血过多,我直接晕了过去。

当我再次醒来的时候,我在一间小木屋里,外头是青葱的树林。

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坐在我面前,面色庄严。

我侧头看过去,发现宫折予的右眼蒙上了纱布。

而我摸了摸自己的眼睛,吓得顿时从床上坐了起来!

「我?」我嘴巴张大,说不出一句话。

我猜到了发生了什么。

「你为什么?!」我看向宫折予,少年满不在乎地叼着一根狗尾巴草,用他的左眼漫不经心地扫了我一眼:「大惊小怪什么?」

老者突然从手中拿出一块晶石,他将我捆绑在床上。

「你确定么,殿下。」

老者是西域王养在宫中的巫师,会一种抹消人记忆的巫术。

我记得自己尖叫着说不要,我泪如泉涌,但最后只是在低喃的咒语下沉沉睡去,醒来后便回到了中原的皇宫。

兄长沈青钰说我高烧,导致记忆有些混乱,是他救了我。

我早已忘了村子里发生的一切。我信了,就此苟活了十年。

就连右眼时常酸涩,沈青钰也只是告诉我这是我天生眼睛不好。

…….

我看着宫衔礼发疯,他声音激动:

「你以为三弟是如何叱咤风云,在战场厮杀的?他的能力被发现后主动做了父皇的狗,成为一个无情的杀人机器,就为了换那老者帮你抹消残忍的记忆,让你在中原过平安的日子。」

「当时若是没有他及时救你,你的神经会溃烂,导致左眼也失常,一辈子只能陷入暗无天日之中!而三弟如今装上义眼,当时的伤却再不能痊愈,右眼彻底失明。」

「沈青钰同样派人在找你,他把失忆的你从村子接回皇城,向沈威求情才保住了你,为什么?!他喜欢你你知不知道?你们中原皇室真是让我大开眼界!一个两个都是败类,都该死!」

「你今日若是敢走,我一定会杀了你。」

宫衔礼哈哈大笑起来,他更像一个无法无天的疯子。

我一时间接受了太多的信息量,宫折予叫醒了我:「阿月,动手!」

我条件反射地朝半山腰的人发出行动信号。

一支利箭划破长空,射入宫衔礼的心脏!

不偏不倚,一箭穿心。我抬头和那里的人对视,沈青钰的箭术不愧为天下第一。

整个战场都乱了套了,宫衔礼吐血倒地,他的心腹抬手起势,要拔剑冲向宫折予,我取出藏在袖子里的暗器猛地一掷,飞镖将那心腹钉在了树干上,血流成河。

「走!」我给宫折予松绑,吸了吸鼻子。

「别哭,阿月。」

宫折予依附在我肩处,四周动乱不堪,两波势力打得不可开交。

「陛下驾崩。我欲夺权,违者,斩立决!」

他一声令下。

10

三日后,宫折予肃清了西域。

他本就手握兵权,想要收复人心并不难,只是先前疯名在外,西域境内的百姓难免人心惶惶。

按照约定,宫折予要给沈青钰谋划皇位。

我看着他两讨论得热烈,只是在一旁喝着满蒙进贡的奶茶。

突然地,宫折予抬头:「沈青钰,听说你喜欢阿月?」

……

我的奶茶差点喷出来。

「我们不是亲兄妹。」我想了想,开口解释。

沈青钰告诉过我他的身世,他的生父是宫中一位侍卫,并非皇帝,所以这么多年他虽是大皇子,可如履薄冰,生怕有一天身份被发现,引来杀身之祸。

皇后不待见他,可不知大皇子血统本就不纯正。

所以沈青钰这些年对我不冷不热的,也算是不敢将身家性命托付在我身上。

「你给她找的什么杀手做师父?」宫折予玩着我的头发,漫不经心道。

「秋后算账可不是男子汉大丈夫。」

沈青钰瞥了我一眼,摆摆手叹口气道。

宫折予便笑意盈盈看着我:「无妨,以后我来教你。」

他在沈青钰面前也总是叫我姐姐,让人大跌眼镜。

「我不曾知晓你私底下是这样的人。」沈青钰目瞪口呆。

这还是那个令人闻风丧胆的宫折予么…….

听到沈青钰的碎碎念,我只想说,我也不知道!!

我被宫折予折腾了几天,而后开启了复仇计划。

彼时的中原皇城内,朝廷乱了套,沈威害怕地躲在殿内不敢出。

而沈青钰终于将我母亲的遗体归还给我。

有了玉佩和水晶棺,我顿时觉得前半生的执念都了却。

夜里我洗漱后打算休息,看到宫折予白衣下隐约的肌肉线条,我就想逗逗他。

「之前我刚来和亲,你三番五次说我不听话就要杀了我。」

见我一副揶揄的模样,宫折予还是马上求了饶:「我不那样说,你就不抱我!」

我:……..

好吧。

「可是你还说我是不受宠的,娶我也没人在意。」

「我骗我二哥的,都是为了保护你!」

反正怎么说他都有理,我干脆闭嘴了。

当我坐在床前端详那玉佩的时候,后劲突然被人轻轻咬了一口,是宫折予,他顺着咬痕舔,让我起了一阵酥痒之意。

「姐姐…..别看了。」宫折予撩开我的头发,一下一下缠绕在他的手指上,面带微笑地看着我。

我真的招架不住他,瞬间放下玉佩缴械投降。

「你困么?」宫折予先礼后兵。

我摇摇头,主动搭上了宫折予的脖子,将人拉近,凑在他脸上亲了一口。

一道大力将我卷入被褥中,细碎的吻落了下来。

「姐姐….我好喜欢你…..很久很久以前就好喜欢……」恍惚间,我听到宫折予凑在我耳边呢喃道。

……

美色当前,及时行乐。

大梦一场后,我们要征战万水千山,一同奔赴来日。

(全文完)

作者:绛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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