诈骗集团

我妈为了给我弟筹两万块彩礼，亲手将我卖进大型诈骗集团。

她以为我只是换了个地方工作，却不知道我每天都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没关系，我会让她最亲爱的儿子也体验一遍我受过的苦。

（1）

「啪」得一声巨响，我在剧痛中醒来。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第二个巴掌已经接踵而至。

「想活吗？」眼前脸上带着刀疤的男人狠狠掐着我的下巴逼我抬起头来看他。

我说不出话，只能用力地眨了眨眼，却眨出了一串眼泪。

他见我哭，反而「哈哈哈」大笑起来。

「怕了？」

我用力点了点头。

他凑到我耳边，「好可惜啊。你要是一直坚持下去，就可以再试试别的花样了。」

我被他的龇牙咧嘴激得浑身起了鸡皮疙瘩，止不住地颤抖。

他轻轻拍了拍我的脸，「好好干。业绩不达标的下场你见过的。」

我咬紧嘴唇用力点头。

我是见过的，刚被关进这个地下水牢的第二天，有个女孩就在这里被四五个人折磨了三个小时。我不敢看，可我一闭眼就会有人把我的头按进水里，逼我睁大眼睛看着那可怕的场景。

那天凄厉的惨叫声让我心中最后一根弦都绷断了。

我抛弃了所有尊严，像狗一样跪在地上祈求他们饶过我，他们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

（2）

这是我打的第一个诈骗电话，对面是一个大学二年级的女生。

她弟弟打了人，被关起来了。

对方的肋骨断了三根，扬言一定要让她弟弟坐牢。

她妈跪下来求她，让她想想办法，可她一个还没成年的大学生能想出什么办法呢。

有个男人给了我一打这种人的资料，让我一个一个打电话去骗。

我颤抖着手，按下了她的电话号码。

我不知道这个诈骗集团建在哪里，应该不是在国内。因为这里大部分人虽然会说中文，但都带着浓厚的口音，长相也更偏向东南亚那边一点。

而且很多打手手里都拿着枪，来回巡逻监视着我们。

人命在他们眼里完全不值一提。

很快，电话就接通了。

一个打手虎视眈眈地站在了我身边监视我。

我吞了吞口水，调整好情绪后对着电话那端一通吼。

「周雨吗？我是沈秋铭的姐姐！」

小姑娘显然吓了一跳，低声下气地跟我问好。

「我爸妈一定要让你弟弟坐牢你知道的吧，谁劝都劝不住。」

「那，那怎么办？」周雨的声音里都带上了哭腔。

「怎么办，赔钱啊怎么办。二十万，周五前打到我的卡上，我们就此两清，我保证不让你弟弟坐牢。」

「那么多钱？姐姐，我没有那么多，能不能少一点。」

鱼儿上钩了，我却狠不下心继续往下说。

傻姑娘啊，你为什么不大骂我是骗子，然后把电话挂了。

为什么要相信我。

「哼！」旁边的打手见我迟迟不开口，直接拿枪对准了我的脑袋。

我吓得冷汗一层层往外冒，嘴唇都被咬出血了。

我只能硬着头皮往下说：「少？还怎么少？我弟弟可断了整整三根肋骨呢，这还是我看你家家庭条件不好给你打了折了。」

我顿了顿，终于说出了那个引导性的话，「你没钱没关系啊，你还年轻，长得又不错，想赚钱还不容易吗？」

小姑娘明显被我吓住了，哭哭啼啼地说她不能干那种事的。

「不是叫你干那种事，你没听说过那种贷款吗？在大学生里很流行的。你只要拿着身份证拍个照，钱马上就到账。到时候，你打工慢慢还不就行了？」

对面陷入了沉思，我脑边的枪眼被抵得更深了。

「别多想了，只是拍几张照片而已，你弟弟就不用坐牢了，你连这点都不能为你弟弟付出吗？」

在每个重男轻女的家庭中，从小女孩子就被灌输了要为弟弟付出一切的思想。

我深有体会，所以我清楚得知道这会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果然，对面传来了嗡鸣一般很小的一声「好」。

脑袋边的枪被挪走了，打手满意地对我笑了笑，还竖了个大拇指。

我大口大口地拼命呼吸，却觉得肠胃一顿翻滚，像是要吐出来一样。

没一会，我的业绩就被写上了二十的字样。

可我却一点都没有劫后余生的庆幸。

我盯着手机上怯生生举着身份证的少女，泪流满面。

（3）

我在这里已经干了半个月了。

有人相信了我的骗局，也有人不相信我大骂我是骗子。

其实我更愿意他们骂我，可没想到，相信我的人竟然更多。

我一开始不明白，既然想骗钱，为什么不去骗那些有钱人的钱，反而要骗那些本就生活在底层挣扎的人的钱。

直到我打了半个月电话后才慢慢明白过来。

在生活中挣扎得心力交瘁的人，才会拼尽全力抓住那根别人递过来的绳子。

他们以为是希望，可没想到却是更深的绝望。

（4）

也许是我以前做的是销售的原因，我的口才很好。

一个月后的表彰大会上，我的业绩已经攀至第二。

时隔很久，我又见到了刀疤脸。这里所有人都喊他利哥，但我知道，他并不是幕后的大老板，只是掌管这里的小头目。

业绩倒数的三个人，每个人都被两个打手架着。

一个女生，两个男生。

利哥的眼睛在女生身上滴溜溜传了一圈，然后撇了撇嘴，示意身边的人将她拖走。

「把她带走。」

女生吓得立刻就要跪下，身边两个人却死死地架住她。

「利哥，求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我可以的，我真的可以的！」

可利哥理都没理他，就把视线放在了另外两个男生身上。

很快，不远处的小房间里就传来了男人的笑闹声和女人哭泣大喊的叫声。

我吓得想捂住耳朵，可没人动，我也不好太过突兀。

所有人都在咬牙忍受着这种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折磨。

有一个男生长得要胖一些，利哥满意地点了点头。

「将他先送去血库当血奴。」

血奴的意思就如同字面意思，这个人会被带去囚禁圈养后抽血拿去黑市售卖。

最后剩下的那个男生已经吓尿了，利哥「啧啧」两声，十分嫌弃。

「把他的器官都摘了。」

「不要啊，利哥！利哥！救命，谁来救救我！」

男生凄厉地惨叫着，可没有人理他，只是麻木地看着他被越拖越远。

利哥拍了拍手，所有人都朝他望去。

「不想是这种下场的，就给我拼命打电话，往死了打!」

说完，他突然朝我的方向望了过来。

「你，过来。」

我吓了一跳，可身边立刻贴上了一个举着枪的打手，我被迫往前走到利哥身前。

他笑着拍了拍我的肩膀，我骇得不行，缩着肩膀任他拍打。

「别怕！」他凑到我面前盯着我的脸，「真可惜啊，长那么好看，竟然是个能干的。」

闻言，我心跳得飞快，像要从喉咙口里蹦出来一样。

「你是我们这个月业绩增长第一名，可以有个奖励，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回家，我想离开这里，我想要自由！

但我不敢说。

「什么要求都可以吗？」

利哥豪气地点了点头，「当然。」

「那我能打一个我想打的电话吗？」

（5）

利哥的眼神一下子变得尖锐起来，我忙摆手道：「我不是要报警什么的，我只是想家了。」

他眯着眼睛打量了我好久，看得我背上出了一层层的冷汗。

「你最好不要耍什么花样。」

他用手指比作枪的样子对准了我的太阳穴，「嘣」了一声。

我的心脏猛地一缩，感觉都被吓得痉挛了，条件反射就要跪下去。

利哥「哈哈」大笑着抓住了我的手臂将我拖起来，「胆子那么小，谅你也不敢。」

「给你三分钟时间，我会全程监听。如果你敢乱说什么，我保证你的脑袋将会瞬间开花。那场景，啧啧啧——」他掐住我的下巴，「我想你应该不会想尝试一下。」

「当然，当然。」我搓着手求饶。

利哥拽着我的手臂将我拖到一个电话机前，抬了抬手示意我可以打了。他自己则坐在了另一边，带上了监听的耳机。

我抖着手拿起电话机，低下头的瞬间眼珠不自觉地转了转。

这是我唯一能逃离这里的机会，我绝对不能放弃。

但在打电话的过程中，我又一点都不能暴露出我被囚禁在这个诈骗集团的事实。

其中的度，我得好好把握。

（6）

我没有拨通什么警察的电话，我也不认识警察。我拨的是我妈的电话，那个为了两万块彩礼亲手将我卖进这个诈骗集团的女人。

当然，她卖我的时候只以为会卖到什么缅北做苦工，并不知道这里真实的地狱生活。

也许在她心里，我只是换了个地方打工而已。

我恨她，但我也要利用她救我出去。

电话很快就接通了，我妈懒洋洋的声音在那端响起。

她似乎刚刚睡过午觉起来。

这个时间刚刚好，人刚苏醒的时候头脑转动得并没有那么灵活，更容易上当受骗。

「喂，妈，是我，小苗。」

我尽量镇定，但因为太过激动，语气中还是不免带上了点颤音。

利哥立刻警告地瞪了我一眼，我忙捂住嘴朝他点了点头。

「小苗？你个死妮子，去了那么久现在才打电话回来？」

我妈并不关心我在这边的生活，我早在她把我卖掉的时候就知道了，可亲耳听到还是止不住地心冷。

「我问你，你在那边有没有赚到钱？你弟弟的酒席还差五千块钱，我怎么凑都凑不到，你能给我寄回来点吗？」

我真想痛骂她一顿，把我卖了换钱还不够，到这步境地了，竟然还指望着扒我身上的皮来补贴我那个不学无术的弟弟。

但我不能。

我想了想，刚刚利哥说业绩前三名每人会奖励五万块钱。

我在这里也没地方用钱，正好用来骗她。

「有！妈，你真是把我卖到了个好地方。这里赚钱好容易，就这么个把月，我已经存了五万块钱了！」我装作非常兴奋的模样，「而且吃的也好，活也轻松得很。我在这里没什么用钱的地方，晚点我就把钱全寄回来给弟弟的婚礼用！」

我妈狐疑地问了句：「真的？你一个月就赚了五万块钱了？」

这时候她还保有些理智，怀疑一个要买人做苦工的地方条件怎么会有这么好。

但没关系，我相信她在收到我寄给她的钱之后，很快就会被欲望所吞噬的。

「当然了妈，到时候你收到钱就知道了！」

利哥抬起手点了点自己的劳力士，我忙跟我妈做最后的告别。

「妈，我这里一切都好，你们不用担心我。就是我好想你们，要是有个亲人能陪我一起就好了。大家就能一起发财了，我也有个伴。」

「不说了，我得去上工了。下次有机会再给你打电话。」

挂电话前我妈吼了句，「早点把钱寄回来。」

我当作没听见，面无表情地将电话挂了。

利哥摘掉耳机，眯着眼睛慢慢朝我走来。

我的心咚咚咚跳得飞快，只能装作镇定地坐在原位。

他坐到我面前的桌角上低下头睨着我，「小妞，你这话里都在坑人呢。」

我握紧双拳，鼓起勇气抬头直视他。

「她把我卖了，我只是还给她罢了。」

他的表情变得越来越严肃，我的心随之越来越慌。

就在我的心弦崩到最紧的时候，他突然狂笑起来。

「有意思，真有意思。」他摸着我的脑袋，就像摸着一条听话的狗。「我就喜欢你这样的，一报还一报！」

我腼腆地朝他笑了笑，「这对您也没坏处是吧利哥。到时候您不花钱又能多个帮手！」

他笑眯眯地点了点头，我心中的那块大石头终于落了地。

（7）

我很快就将五万块钱给我妈汇了过去。

收到钱的那一天，她兴奋地拨通了我前面打过去的那个号码。

接电话的线员上报了利哥后，利哥喊我过去接电话。

拿起电话的那一瞬间，我心中就已经有谱了，鱼儿已经咬上了。

现在我要做的，就是让她咬得再死一点。

「妈，你收到钱了吗？」

「收到了，收到了！」我妈因为过于激动难耐，嗓音都变得尖利起来。

我扯起一边嘴角嘲讽地笑了笑。

「收到就好！那弟弟，婚礼的钱够用了吗？」

我的声音小心翼翼，隐隐透着一种关爱，却又害怕的感觉。

我要让我这个妈妈明白，我是一个无私奉献的姐姐，但我的能力也有限。

果然，明明上次跟我说只差 5000 块酒席钱的妈妈，突然变了口风。

「小苗，本来钱是够了。但是我们一说你在外头打工，赚了大钱，直接给家里寄了五万！亲家那边突然又反口了，说小熊既然有个那么厉害的姐姐，彩礼得加到 20 万。」她顿了顿，语气变得委婉起来，「你看，妈也知道你不容易。但是，你弟弟一辈子就结这么一次婚，总要让大家开开心心的不是。」

我冷笑一声，二十万，你们怎么不去抢？

这场婚礼，你们所有人都开开心心，但确是建立在扒你亲生女儿的皮，喝你亲生女儿的血的基础上。

不知道，你们到时候还吃不吃得下那些酒席。

我为难道：「妈，这里是挺赚钱的，但是也不能刚给你五万你就立刻问我要二十万啊。那五万已经是我这段时间赚到的所有钱了！」

这些话算是捅到了马蜂窝了，我妈直接尖啸着指责我：「有你这么当姐姐的吗？问你要二十万你都给不出？若是你弟弟这婚最后结不了，我看你怎么办！」

看我怎么办，跟我有什么关系，简直是笑话。

我突然想起小时候。

弟弟是个熊孩子，去别人家玩总要弄坏一两件东西。我妈舍不得赔钱，也舍不得打我弟弟，就拼了命地拿扫把抽我，抽得我满屋子乱跑，凄厉的惨叫声整幢楼都能听见。

「要你这个姐姐有什么用，连你弟弟都看不好。你弟弟要是被东西划破了手，或者被别人打了，我看你怎么办！」

主人家往往会被我妈这些话噎个半死，又看我实在是被打得惨，也就懒得计较了。

只是之后，邀请我们家去做客的人变得越来越少，直到最后跟所有亲戚都有了隔阂，我妈却还洋洋得意，炫耀自己从没赔过一分钱，反而因为那些东西破了，主人家不要后拿回来不少。

我又想起了我第一次诈骗的那个小女孩。

在我们这些重男轻女的家庭中，女儿往往就是儿子的附属品。家长总希望我们无私奉献，活着的意义就是为了弟弟。

可他们忘了，我们也是人啊，是一个独立的生命体。

想到这，我不再犹豫。

「妈！我有个办法，保管弟弟这场婚礼能办得漂漂亮亮！」

「什么？」

「我们头说了，这里现在缺些男娃子，做些巡逻看管物品的活。一点都不累，每天就走来走去管着做活的人就行了。但一个月的工资有三万，做的好的话还有奖金，5—10 万不止！弟弟那么聪明，一定能做得好的。也不用他来得久，只要待三个月，我们俩一起赚个 50 万绝对没问题。到时候还能给弟弟买辆车，结婚的时候多有面子！」

对面一瞬间安静下来。

果然，涉及到她的宝贝儿子，她就犹豫了。

「妈，也不用你现在就做决定。你也可以问问弟弟他愿不愿意来。到时候你还是把他卖给你卖我的那个人，又多两万块收入！」

我妈终于咬着牙说：「好，我跟你弟弟商量商量！」

电话挂断，利哥一脸意味深长地看着我。

「我还以为你要将你妈骗来折磨呢，怎么骗你弟弟过来了？」

我心中慌得不行，表面却一派淡定。

「她那宝贵儿子痛了，她才会痛不欲生！」

我朝利哥讨好地笑起来，「而且，我弟弟可是熊猫血！」

（8）

这两天我心急如焚，打电话的时候都有些心不在焉，以至于骗人的时候露出了好几次破绽，差点就被看管我的人当场嘣了。

利哥把我喊到办公室。

我战战兢兢地站着任他打量了好久，他终于牵起一边嘴角，露出个阴森的笑来。

「这么沉不住气？」

我咽了咽口水，握住颤抖的左手后才呐呐地说了句，「我想报仇。」

利哥一下子就乐了。「我知道你想报仇，但你看看这个。」

他指着电脑上的业绩排序，我才发现我竟然已经掉到了倒数第二的位置。

我的脑海中瞬间闪过大半个月前那三人的下场，牙齿都忍不住打起颤来。

利哥走到我身边，猛地凑近。

灼热的呼吸喷洒在我的耳廓上，激得我起了浑身鸡皮疙瘩。

「如果你不想打电话，可以选择跟了我。」

我噗通一下直接跪了下来。

我明白，要不是老板定了规矩。我们这些女的根本就活不到打电话骗人的时候。

但利哥毕竟是这里的小头目，惹恼了他，我也不知道这些规矩到底对他有没有束缚力。

就在我不断哀求的时候，有人敲开了利哥办公室的大门。

他们用缅语沟通后，利哥看我的眼神一下子充满了兴味。

「你妈又来电话了。」

（9）

接起电话的时候，我差点就激动地要哭了。

无论如何，这次电话我一定要将小熊骗过来。

否则，我怕我等不了那么久了。

毕竟，我从来不想骗那些本就生活在深渊里的人的钱。

（10）

「喂，小苗吗？」

我握紧话筒：「是我，妈。」

「怎么样，弟弟愿意来吗？」

我妈有些犹豫，没有立刻回答我，呼吸声都加重了不少。

就在我焦虑要再用什么诱惑她的时候，电话那端突然传来一阵喧闹。

随即话筒里传来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

「姐，是我，小熊。」

我激动地捂住嘴，轻轻呼吸了一会才平复了我激动的心情。

装作十分惊喜地喊道：「小熊，姐好想你。」

他轻轻哧了一声。也是，他对我这个姐姐一向没什么好态度。

小的时候，他就会故意拿着他专属的鸡腿诱惑我。在我忍不住去抢的时候，又会立刻嚎啕大哭喊妈妈来。

他最喜欢的娱乐节目就是看我妈拿扫把抽我。

至于他还喊我一声姐，那是因为他要从我手里要钱。

我记得我考上大学那年，我哭着求我妈给我出学费，我妈差点心软了。

是我弟在旁边咬着个苹果问我妈：「钱都给她了，那我以后念书怎么办？」

明明他的成绩根本连大专都考不上，他却不愿意将上学的机会给我。

「你不是说，她活着，就是为了赚钱给我花吗？」

「她都十八岁了，还不能出去赚钱吗？」

之后，我被迫辍学南下打工。

「姐！姐！」

电话线那端传来的怒吼声终于把我从回忆中唤醒。

「啊？怎么了？」

「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他有些不耐烦道：「那里的生活真有你说的那么好？还能赚大钱？」

我忙附和：「当然了。不然我怎么拿得出五万块给你办酒席。只是赚钱也要时间的，还有三个月你就要结婚了，靠我一个人是赚不到二十万的。」

对面的呼吸一下子变沉了，似乎他也在犹豫。

我妈小小声地劝他：「那我们就别要二十万了，就问你姐要十万。」

我当作没有听到，反而问弟弟：「你都要结婚了，还没有买车吧。前面回家我看你那个发小张远都已经买上大奔了。你要是来这里干三个月，我保证你开的车能比他好，到时候什么面子里子就都回来了。」

他年纪还小，又最爱面子，这么一激他果然立刻同意。

「我来！」

我死死掐住手心才忍住没笑出声来。

「那行，你让妈联系上次那人就行。姐到时候去接你去。」

（11）

四天后，我就在当初待的那个水牢里看见了我快两个月没见的弟弟。

当初我在这里硬撑了三天才崩溃的心房，他连三小时都没撑过去，就已经跟狗一样趴在地上不停求饶。

看见我的第一眼，他的眼中爆发出的希望之光是那么刺眼。

我看着他趴在地上慢慢朝我爬过来。

「姐，姐！救我，救救我！」

直到他的脏手要攀上我的裤脚，我才冷漠地往旁边跨了一步。

他瞬间愣住了，然后明白了什么，脸部变得狰狞起来。

「贱人！是你，是你故意骗我来的！」

我没忍住，笑出了声。

「怎么样？这是我在这里练就的新本领。」

说着我又故意刺激他，「你知道血牛吗？就是慢慢把你浑身的血抽光，卖给那些需要熊猫血的人。」

「你不会立刻死，每天还能吃得很好。」

「但你知道的，你的血那么稀少，但需要它的人又很多。一直抽，一直抽总有一天你会被抽成一个人干的。」

他被我刺激得发了狂，愤怒地扬起手掌要扇我。

却被我反握住狠狠扇了一巴掌。

他不可置信地捂着脸，「你敢打我？」

「小熊，你以为这里还是在老家吗？」

说着，我趁着周围的人都看热闹一样看着我们姐弟相残放松了警惕，我靠近了他一点低声道：「如果不想死，就好好听我的话。只有我，能让你平平安安回去！」

他瞳孔一瞬间震动了下，但求生的欲望让他的大脑飞速运转起来。

他没有露出什么破绽，微微朝我点了点头。

我站起来拍了拍手，打算往回走的时候，却被含笑的利哥一把捏住了手腕。

「刚刚，你跟你弟弟说什么悄悄话呢？」

（12）

我吓得一口气噎在喉咙里，猛烈地咳嗽起来。

利哥一把抓住我的头发，揪着我的头皮面向他。

我更喘不过气来了，眼泪鼻涕不自觉地往外流。

利哥阴狠狠地盯着我看了好久，终于松开手一把将我推倒在地上。

「你最好不要跟我耍什么花样。」

我缓过气来后，膝行着爬到他面前。

「没有，利哥你相信我。我只是让他好好干！」

我弟弟被吓住了，此时却福至性灵地在我身后附和我，「我会好好干的，不要把我弄去做血牛，我什么都能干！」

利哥半蹲下身，用手掐住我的双颊，死死盯着我的眼睛。

我知道，如果他怀疑我了，那一切就会功亏一篑。到时候我想死，都是他对我的开恩了。

我壮着胆子回视他，眼神里流露出的是怯懦的祈求。

他终于甩开手走了出去。

我知道他还对我有所怀疑，但没办法，我必须得这样做。

我回头看了眼小熊，他的脸隐在阴暗中，看不清表情。

但我能看到他幅度很小地对我点了点头。

（13）

小熊被利哥派在我身边跟着我打电话。

他心狠，所以比我学得快得多。

没两天，业绩竟然就蹿上了第一名。

利哥很开心，时常会把他喊去身边夸奖。

而我的业绩，虽然稳步提升了些，但依然排在倒数第三。

还有三天，就到了月末总结的时候。

我不免慌起来，这不是我一开始预想的样子。

我开始拼了命地打电话。但不知道为什么，这些电话里都很少有人相信我。

在还剩一天的那个晚上，我终于没忍住避开了看守我们的人将小熊拉到了角落里谈话。

「你还想不想回家了？」

我压低声音愤怒地质问他。

他竟然嗤笑一声。

他身影比我高大很多，牢牢笼罩着我，有一种熟悉的压迫感。

「姐，你知道吗？原来你没有骗我。」

「什么意思？」我抬起头瞪他。

「这里果然就像你说得那么好。工作轻松，吃得好，住得好。只要我能一直骗到钱，我就能赚很多很多的钱。」他轻轻拍了拍我的脸颊，「还要感谢你给我介绍了个这么好的工作呢。」

我心慌得不行，「你不想回家了？你要留在这里？」

「当然了。这里才是赚大钱的地方。」他回头望了望业绩般的地方，我的名字赫然处于倒数第三的位置。「至于你么，我明天会叫利哥轻点的。」

说完，他竟然「哈哈哈」笑着走远了。

而我腿一软，直接瘫坐在了地上。

我背后一个隐藏式的监听器由绿转成了红色，不远处利哥的房间里，他渗笑着摘下了耳机，舔了舔后槽牙。

（14）

很快，到了月末清算的当天。

我战战兢兢地站在人群当中，而小熊则站在了队伍的最前端。

他没有一点周围人害怕的感觉，反而意气风发洋洋得意。

我望了一眼他的背影，很快又将头低了下来。

终于，利哥带着一大批打手浩浩荡荡地走了进来。

他看见突兀地站在最前方的小熊时，竟然咧嘴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来。

才短短一个礼拜，小熊已经深得利哥的信任了吗？

我用手紧紧掐住掌心，不自觉地紧张起来。

利哥拍了拍小熊的肩膀后，扫视了一圈。他那阴鸷的眼眸，在看见我的瞬间刻意停留了两秒，赤裸裸地显示出了他的欲望。

我忙将头低下去，耷拉着肩膀不敢再看他。

「老规矩！」利哥朝着我们喊了一声，将业绩显示屏打开。

在电脑页面投到大屏幕的那一瞬间，我紧绷的心弦咯嘣一声断了。

我死死盯着我的名字不敢置信。

当然，意料之外的并不只有我一个人。

小熊和利哥都穿越了我身前的人影，将目光紧紧锁定在了我的身上。

我抬起头，腼腆地朝他们笑了笑。

不好意思，没如你们的意。

这还要多亏了你啊，小熊！

（15）

业绩倒数三名很快就崩溃地大喊大叫，求利哥饶了他们。

特别是倒数第三，那个本来应该属于我的位置。

是一个跟我差不多年纪的女人，她激动地扑到电脑前，嚷嚷着：「不可能！不可能！昨天晚上结束前我明明还比她多十五万！怎么会这样？」

尖叫声冲击着耳膜，吼得我的心脏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利哥抽出一根烟叼进嘴里，点火的瞬间眼睛却瞥向了我。

「逆风翻盘？」他轻轻呵笑了一声，「有趣，真是有趣。」

利哥挥了下手，立刻有人将崩溃的女人拖走了。

然后他指着业绩上我新增的二十万，「连亲妈也骗，果然是我看上了眼的人，够狠！」
闻言，小熊的脸部都变得狰狞起来。

他人高手长，没两步就跨到了我面前。

「啪！」

「啪啪！」

我的脸颊瞬间变得红肿起来！

「你疯了！」我怒瞪着他，想还手，却被他用力推倒在了地上。

「小贱人，你竟然连妈的钱也骗？那是她的养老钱，你怎么敢的？」

我被他打得披头散发，就像一个疯子。

「我怎么敢？我当然敢啊！她是我妈吗？她是我妈吗？」

我讽刺地朝着他喊，「她是你妈！不是我的！」

小熊被我气炸了，眼看着他又举起了手，我嘲讽地笑起来，他被我的疯样怔住了，迟迟没有打下来。

「你知道我为什么打电话给她吗？」

「为什么？」

我往前爬了爬，离小熊近了点。

「因为我知道，只要我跟她说，她儿子需要这笔钱，她就算把她自己卖了都会凑给我。」

我阴狠狠地盯着小熊，「别说二十万，为了活命，我能让她倾家荡产！」

「你敢！」他的巴掌终于落了下来，我紧闭上眼，预料中的疼痛却没有打到我身上。

我颤抖着睁开眼睛，竟然是利哥拦住了小熊。

「利哥？」

利哥朝我咧嘴笑了笑，脸上的疤痕却让他这个笑容显得恐怖又阴森。

「你们是姐弟，怎么闹成这个样子？」

「她不配当我姐！」小熊别过了头去，一脸郁结。

我紧盯着利哥，明明他根本不想让我们姐弟一条心，却表现出这种和善的模样，他还在试探我们。

「我把他骗来，不是来替代我的。」我咬牙说了句。

利哥慢悠悠把我扶起来，朝着我的脸吐了口烟，我顿时被呛得不行。

他愉快地笑了起来，「我不管这些。在我这里，我只看谁能给我赚到钱。」

利哥指了指小熊，「他没赚到钱，他就去做血牛。」说着，他又转向我。

「至于你，你知道我想要什么。」他舔了舔牙，露出一脸猥琐的笑容。

我不自觉地抖了抖身子，往后默默退了一步。

「我不会输！」

「我也不会！」小熊倔强地梗了梗脖子。

「那我就拭目以待了！」

说完这句话，利哥就笑眯眯地把小熊拉走了。

他作为第一名，深受利哥的喜爱。

我盯着他们走远的背影，紧紧握住了拳。

（16）

接下去的这个月，我跟小熊就像较上了劲，拼了命地拨打着那些诈骗电话。

今天他的名字在业绩榜榜首，第二天我一定就会把他压下去。

利哥对我们的成果很满意，但他只会把小熊一个人叫到他的办公室商量事情。

他们的关系变得越来越紧密，甚至于有一天，利哥竟然允许小熊不打电话跟着他一起去市里。

为什么？明明我的业绩跟他不相上下，而且我比他来得还早，为什么利哥更相信他？

我在他要走的时候拉住了他的衣服。

「你凭什么？」

小熊笑了笑，「凭我是个男人。」

利哥听见我们的对话，饶有兴趣地走到了我们身边。

他拍了拍小熊的肩膀让他先走，我不服气地瞪着他。「他能做的我都能做！」

利哥觉得有些好笑，他凑到我耳边，温热又带着腥气的味道铺面而来。

我的气焰一下子被打压了下去，我恐惧地望向他。

「吃醋了？觉得我更喜欢你弟弟？」他明明是笑着的，却比魔鬼更恐怖。

「你知道的，我一直喜欢你，你要是选择跟了我，也就不用这么拼命了。」

「你带小熊出去干嘛？」我忙打断他，我怕他再说下去，就不是容我作选择了。

「一头血牛，你说让他去干嘛？」

我瞪大了眼，不可置信。

「你不让他打电话了？」

「要是你选择跟我，我可以满足你这个愿望。」

我莫名地松了口气，看来小熊还会回来。我状着胆子看了利哥一眼，「我想再想想。」

他满意极了，这是我第一次松口。

「等我回来，希望能听到你的好消息。」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之后就走了。

（17）

我心惊胆战了两天，绞尽脑汁到时候要怎么拒绝利哥又不至于惹他太过生气。

可利哥带着面色有些惨白的小熊回来后，竟然没有来询问我的答案。

他似乎变得忙碌起来。

我抬头从他办公室的透明玻璃望进去，总能看见他眉头深锁着在打电话。

没过两天，他竟然又要带着小熊出去。

小熊走出这间大型仓库的时候，竟然回头望了我一眼。

也许是我的担忧太深，已经浮现到了面上。

他皱着眉狠狠瞪了我一眼。我立刻低下头不敢再看他。

之后，小熊被利哥带出去变得越来越频繁。

他整个人也变得越来越虚弱。

就算他的每日三餐都被加上了大量补血的食物，但我还是能看得出来，他的身体在迅速地跨下去。

我有些害怕，也很担心。

但我不能去找他，我知道我的背后，我们所有人的背后，都有一个小型的监听器。

只要我说错一句话，我跟小熊立刻就会死在这里。

我只能看着他被利哥一次又一次带出去。

他不用再打电话了，常常躺在床上休息。

而我的业绩终于稳坐第一名，谁也无法再挑战我。

直到那一天，利哥又一次要把小熊带走。

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心蹦蹦蹦跳得飞快，好像有什么不好的预感。

我在他们走出去的时候静静抓住了利哥的手。

「利哥，我同意了，能不能不要再带小熊去抽血了？他快撑不住了。」

还没等利哥反应过来，小熊已经用力地抽了我一巴掌。

我捂住立刻红肿起来的脸，眼泪啪嗒啪嗒流了下来。

「贱人，你是不是怕我爬上去报复你？你给我等着，再过几天，我一定会给你好看！」

他背着利哥，朝我使了个眼色。

说完，他立刻拉着利哥头也不回的走了。

但利哥还是起了疑心，他意味深长地回头看了我一眼。

当天，我身边就又多了一个人看守。

（18）

我心慌得不行，一整天打电话都心不在焉的，没有骗到一个人。

总感觉今天会发生什么大事。

直到七点多的时候，事情终于发生了。

我们还在打电话，大门却被人猛地踹开。

浑身浴血的利哥举着一把枪冲了进来。

所有人都尖叫着蹲在地上，我也吓得紧紧抱住了膝盖。

突然，一双还混有血迹的军旅鞋停在了我的面前。

我的头发被人一把揪住，我被迫仰起头看向他。

他的头上滴下一滴又一滴的鲜血，全部滴在了我的脸上，我吓得不停尖叫，浑身抖个不停！

「贱人！你耍我！」

我脸上装作害怕的样子，一颗心却越来越平稳。

看来，小熊他们的计划成功了，找到了幕后老板。否则，利哥不会如此狼狈。

他抓着我的头发把我扯着往外走。

我踉踉跄跄，听着他如一头被困的雄狮一般做着最后的挣扎。

「贱人，贱人，贱人！你跟你那个好弟弟可真会演戏啊，竟然把我骗了！」

他阴森森地，「你倒是不怕死，敢深入敌营。既然来了，就别想出去了，跟我一起死吧。到了地府，我再好好尝尝你到底是什么滋味。」

我默不作声，被动地被他拽着往外走。

门打开的那瞬间，刺耳的警笛声响彻四周。

一辆辆警车后面，全是举着枪的警察和军队士兵。

我跟利哥就站在所有抢眼的最中间。

他似乎疯了，发狠似地扯了扯我的头发，我实在没忍住痛呼出声。

正前方的一辆警车后面立刻走出来一个中年警官。

他举着一个大喇叭，「张则利，你已经被包围了，不要再做无谓的挣扎！现在投降，马上释放人质，还能争取宽大处理！」

利哥嗤笑了一声，他拍了拍手，门后立刻一个接一个的人质被看管他们的打手用枪抵着太阳穴走出来跪在我身边。

中年警官我认识，姓沈。那天，就是他救了我。

我看了眼周围跪着的那些同事，紧紧闭了闭眼。

这些人命，在利哥眼里，就跟碾死个蚂蚁一样。

「砰」得一声巨响，一个打电话时就坐在我旁边的男人脑袋彻底开了花。

警察们更紧张了。利哥和打手们却张扬地笑了起来。

这个张则利，以我跟他相处那么久的经历来说，他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他不怕死，所以他根本没想跑。不然，他就不会回到这里来。

他回到这里来，唯一的目的就是找人陪葬！特别是我这个骗了他，害他到这步境地的人。

风声咧咧，但张则利的声音依然清晰地在我耳边响起。

「你最该死！但我不会先杀你。我要让你看着这些人一个一个在你面前死去，对你们这些号称善良的人，这样才更痛苦吧？」

「其实我一直有个疑问。你跟你那个好弟弟演戏演得真不错，竟然连我都没看出来。」他不顾警察的喇叭在那里叭叭，自顾自地将我的脸扭过来面朝向他。

「你看，就是这副仇视的模样。恨意跟爱一样，是装不出来的。我真的很好奇，你到底是怎么演出来的？」

我甩了甩头发，朝他笑了笑。

「想知道吗？」

他挑了挑眉，将耳朵凑了过来。

我贴着他的耳朵，「因为那些恨意都是真的啊。」

说完，我突然发狠，死死咬住他的耳朵。

很快，鲜血就流进了我的嘴里，又腥又涩。

利哥疯了死地锤着我的脑袋，我却怎么也不松口。

似乎有人在喊让我不要轻举妄动。

我却只有一个执念，就算我不要我这条命，也要让这个恶贯满盈的人受到他应有的惩罚。

我的脑袋被砸得越来越昏。

耳边传来枪响的那一瞬间，我将一直藏在袖子里的那根铁刺深深地扎进了张则利的胸口中。

倒进血泊的那个瞬间，我似乎在一片漆黑中看见了我妈的脸。

她在大声地责骂我，「你弟弟就要去坐牢了，你就不能想想办法帮帮他吗？」

我脱去了我的衣服，举着身份证，屈辱地拍下了那些照片。

钱很快打进了我的账户，弟弟赔了别人的钱，不用再坐牢了。

但我却踏进了地狱里。

不停地有人给我打电话，威胁我尽快还钱。

但它的利息太高了！我拼了命地打工，却连它的利息都还不起。

我向妈妈求救，她却跟我说家里没钱。「谁叫你去借那种东西，你怎么那么不要脸？」

利哥问我，为什么恨意那么真实。

因为，我虽然是警察派来的卧底。我不是小苗，小熊也不是我弟弟，但，我真的有个弟弟！

鲜血不断地从我的口中溢出来。

耳边响起了枪声，我望着漆黑一片的天空，祈祷那些人质都能活下来。

咽气的那一瞬间，我终于看见沈警官的脸。

他一个大男人，却在抱起我的那一刻哭了。

就像他当初，把一丝不挂的我从那个肮脏的房间抱出来的时候一样。

「别——哭。」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该让你来的，不该。」

我笑了，但我已经没力气再说出安慰他的话了。

是我自己愿意来的，因为我经历过，更明白那些苦难。

我不是圣人，但我想帮助那些跟我一样的女孩。那个小苗，现在应该在积极地充满希望地过她的新生活吧。这样就够了。

闭上眼的那刹那，我在心中默默祈求，这个世界，再也不会有为弟弟而牺牲的姐姐，每一个姐姐都请为自己而活。

我更祈求，这个世界不再有诈骗，世人都可以警醒，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

番外

（1）

我叫周雨。

沈警官找到我的时候，我正在一间小旅馆里，做着一些肮脏的事。

我惊恐地望着他的一身警服，吓得用被子紧紧裹住自己。

他将颤抖的我抱出去时，有一滴泪落在了我的脸上。

我疑惑地抬头看了他一眼，从他的眼神中，我看到了怜悯。这是我已经很久没有见过的情绪了。

我的身边充斥着各种恶人的声音。

「还钱！」

「不还钱就把你那些照片发给你的老师和同学，看你还怎么上课。」

「不想还钱？小心你弟弟和你爸妈的小命！」

所有人都在威胁我，所有人都在逼迫我。

他们骂我自甘下贱，骂我蠢笨如猪，这种诈骗电话都会相信。

可没有人教我该怎么办，该怎么面对跪在我面前哭求救救弟弟的母亲，该怎么赚取那天文数字一样的二十万。

没有人同情我，没有人在我掉入深渊的那一刻伸出手拉我一把。

所以，我掉进去了，掉在深渊底部。

我以为我就要这样死去了，却被沈警官救了出来。

我试过自杀，他就让一个女警官 24 小时看着我，跟我讲活下去的希望。

可那些可怕的经历，那些惨无人道的折磨，我没法忘记。

我太痛了，活着的每一天都太痛了。我想把这条命还给妈妈，这样我就不用再背负那些所谓的责任。

沈警官似乎看出了我已经失去了活下去的意义，所以他跟我提了一个建议，做他的卧底，去帮助那些跟我一样被骗的女孩。

「有个女孩叫小苗，她跟你一样，不被父母重视。」沈警官声音很温柔，他说得很隐晦，但我还是听出来了，这是一个跟我一样的生活在重男轻女家庭的女孩。

「我们最近在侦破一个大型诈骗集团的案件。这个小苗，在被她妈卖去这个集团的时候提前被我们截获了。」

「你愿不愿意，假扮这个小苗，去那个大型集团做我的卧底？」

我盯着他认真的双眼，点了点头。

就用我这条烂命，来换那些女孩的自由。

（2）

我的任务很简单，其实就是把同样是卧底的假弟弟小熊顺利成章「骗」进去。

因为如果是一般被骗去的人，很难获得诈骗集团头目的信任。

除非，他们能真实地看到他们调查的一切。

我的人设是一个被妈妈为了给弟弟筹两万块彩礼，卖进大型诈骗集团的可怜的人。

所以，我必须对我妈和我弟弟有着强烈的恨意。

而当我把跟我有深仇大恨的弟弟骗过来之后，一系列的姐弟相争，弟弟对我的反水，都会让我们之间的关系变得越发真实。

而这个假弟弟，还有另一层更重要的作用。

他需要借小头目的手，接近那个隐藏在背后的真正黑手。利用的，就是他那一身熊猫血。

沈警官他们已经得到了确切消息，幕后黑手有一个熊猫血的儿子，而这个儿子有严重的肾病，急需换肾。

黑市上熊猫血的肾源在这段时间都被沈警官他们联合缅甸的警局截下了。

所以，只要这个假弟弟能混进诈骗集团，他一定就能顺利接近那个幕后黑手。

（3）

我咬牙在水牢里熬了三天。

其实我没有那么害怕的，因为我经历过比这还要恐怖的折磨。

但我装出了很害怕的样子。

果然，当我匍匐在那个叫利哥的男人的脚边时，他以为我就是一个被吓破了胆的小姑娘。

很普通！

之后，我开始打电话。

我挑了沈警官他们故意安排好的一个女生来打第一个诈骗电话。

这个女生的经历我很熟悉，所以我知道哪些话最能戳中她的痛点。

因为这些经历都是我本人的。

我就像一个旁观者，学着当初那些骗我的人一样骗别人。

她同意了，发来了照片。

我内心崩溃了，我以为我能坦然面对这一切的。

毕竟这些都是我和沈警官商量好的。甚至于，这些照片都是我亲手提供的。

这里面除了头是沈警官他们找专业人员 P 过的外，其余都是我本人的。

所以，我盯着照片中左胸上的那颗红色的痔哭了。

我在哭，哭当初愚蠢的自己。

我为什么要听我妈的话，我为什么要为了我弟弟活着，我为什么要背负那些不应该我背负的责任！

（4）

我每天都装作拼了命地在打电话。

其实，那些被我骗到的人都是沈警官安排好的。

而那些无辜的电话，我都或多或少地故意露了些破绽出来。

听到那些人在电话里大骂我是个大骗子，我却觉得心安无比。

终于，到了月底结算的那一天。

我的业绩攀升到了第二，利哥奖励了我一个打电话回家的机会。

我打了小苗家里的电话。

是一个女人接的，也是沈警官安排好的。

小苗的妈妈早就被沈警官他们控制起来了，否则那个愚蠢的女人一定会坏事的。

我跟她演了一出一出戏，互相推拉。

在此之间，利哥完全没有怀疑我。

终于，那个假弟弟「小熊」被「卖」了过来。

我被带去看他，张牙舞爪地演了一个复仇的姐姐的角色。

至于最后的悄悄话，我是故意的。

我知道利哥在盯着我们，故意跟小熊说了那些话。

一切太过顺理成章，就会让那些多疑的人产生怀疑。

而如果，我其实并不是简单得想复仇，还想利用弟弟逃跑的话，利哥反而会更相信我们。

毕竟他太过自大，我就是他手中的蚂蚱，蹦跶不出去。

但他就喜欢看我们这些弱者蹦跶的样子。

假弟弟跟我很有默契，配合得很好。

他开始跟我竞争，反水，一步步获得了利哥的信任。

最后那一天，我不应该拉住利哥的。

但我毕竟不是真正的警察，我的心理素质没有那么好。

我担心小熊的安危，我怕他出事。

还好他反应快，虽然利哥怀疑了我们，但时间紧迫，他没有过多思考的时间。

（5）

终于，任务都像沈警官预想的那样顺利地完成了。

除了我，他不想我死的。

但其实，他不知道的是。

在我答应他的那一刻，其实我就抱了必死的决心。

这副肮脏的身子，我不想再要了。

我死了，但灵魂却自由了。

不知道得知我死讯的那一刻，我那个妈妈会不会为我流下一滴眼泪。

其实，也不重要了。

我只希望，在那些重男轻女的家庭中，那些姐姐或者妹妹都能挣脱束缚，为自己而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