侄女霸凌的同学,在自己身上写满诅咒后死了。
侄女开始吃土,扯自己头发吃,把手放开水里煮……
所有她对那个同学做的事情,全部回到了她身上。
而我妈,居然以死相逼,让我救她!
1
才开学没几天,我妈就打电话给我,说我侄女胡琦出了意外,急需要钱治病,让我先给她十来万治病救命。
我问她出了什么意外,要这么多钱,她就一直吞吞吐吐的不肯说。
问急了,就发脾气,问我是不是连自己侄女都见死不救,只说要钱,死活不肯说出什么事。
还是我急了,不说什么事,就别想要钱,毕竟我妈也不是没做出过,拿胡琦被车撞骗我钱的事,我妈才支支吾吾的说了出来。
胡琦和一帮同学霸凌另一个女同学,具体怎么霸凌的,我妈只说不知道。
只说胡琦是被冤枉的,她孙女有多乖,就又开始哭,说自己命苦。
可胡琦霸凌别人,怎么就是自己出了意外?
我冷冷的吼了两嗓子,几乎是我问她答的模式,才把事情摸清楚。
被胡琦她们霸凌的女同学也是我们镇上的,叫什么,我妈也不知道,反正她什么都不知道,就只知道她养大的孙女是无辜的。
被我逼着问后,才告诉我,那个同学,在开学搞大扫除的时候,被发现死在了胡琦她们宿舍的衣柜里。
自杀的,赤身裸体,腹部剖开,在里面塞了一只剥了皮的黄皮子,还用宽的透明胶将伤口贴了起来。
最诡异的是,她身上,但凡自己手能够得着的地方,全部用圆规写满了字,记录着胡琦她们霸凌她的事情,以及她写下的诅咒。
能确定她是自杀的,是因为宿舍走廊有监控,明确的记录着她 8 月 31 号那天潜入了宿舍,再也没有出来。
发现尸体,是 1 号开学,有宿管老师去把宿舍门窗打开通风,闻到了异味,才报的警,这事在我们镇上很轰动了。
胡琦她们这些在尸体上留有名字的人,全部都被警察叫去了问话,人数有点多,学校和家长施压,死者又是自杀,她们又放了出来。
至于霸凌事件,因为暑假两个月,胡琦她们并没有和死者接触,所以这些事情,还得慢慢走访,才能确认。
我妈虽然到现在都说,胡琦不会欺负别人,可从放出来后,也不让她和那些同样被传讯的人接触。
但胡琦变得很怪,先是晚上不敢睡觉,我妈以为她害怕,就陪她睡,结果睡到半夜,胡琦居然啃咬我妈的手指,还咬掉了一截。
我妈就算再维护这个孙女,说到这个的时候,声音也发着颤:「我痛得抽出手指,不小心把她踢到床下,她就趴在床边,恶狠狠的盯着我,双眼好像发着黄光,嘴里还嚼着……。胡古月,胡琦撞邪了。」
我听着心头一颤,光是想想那女孩子用圆规在身体上记录和写满了诅咒,还将一只剥了皮的黄皮子封在肚子里,就很诡异。
胡琦咬了我妈,但因为我妈尖叫,她又醒了过来,知道自己吃了什么后,就跑到厕所吐得翻江倒海。
抱着我妈哭,说那死了的女孩子要报复了,来找她了。
那样的死法,谁听了不怵,我妈当晚就带着胡琦去学校烧纸什么的。
胡琦的情况并没有好转,整天都是神神叨叨的,时不时的甩自己几巴掌,或是扯着自己的头发大叫。
我妈没敢再跟她睡,但还是不放心,半夜偷偷去看她,就见她咬破了被套,扯着里面的棉絮往嘴里塞。
她很平静的扯着棉絮,一团团的喂进嘴里,就像吃棉花糖一样,边扯边梗着脖子往下咽。
见我妈开灯,还会朝我妈低吼,用力扯着棉絮往嘴里塞得更有快了。
还是我妈抽了她两巴掌,把她抽醒,再抠了嗓子,把那些棉絮吐出来的。
吐出来的时候,那些棉絮都染着血和胆汁液,无比的恶心。
第二天晚上,我妈连薄棉被都不敢给她盖了,就拿了张毯子。
也没敢再分房睡,就在她床边打了个地铺。
她也没敢睡觉,就躺着眯一会,结果到凌晨的时候,听到滋滋的声音,但她实在太困了,一时没醒过来。
可那声音一直响,时不时还传来胡琦吞棉絮卡嗓子的声音,我妈眯了一会,突然一个激灵吓醒,连忙翻身起来开灯一看。
就见胡琦四平八稳的躺着,好好的盖着毯子,手脚都迸直着,却时不时的扭头,将脸趴在枕头上,用牙咬着自己的头发,一点点的往喉咙里吞。
那滋滋的声音,就是头发扯着时发出的声音。
她双眼看着我妈,眼里全是害怕,她似乎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又控制不住。
就那样清醒的躺着,不停的扭头吞食着自己的头发。
就我妈醒来看的那一会,胡琦的头皮已经鲜血淋漓了,也不知道吃了多少头发。
我妈吓得尖叫,用力拍着她全身,又按老一辈子传的办法,去撒了尿,洒在胡琦身上。
等她能动了,忙扶着她到厕所,将那些头发呕出来。
胡琦整个人都精神恍惚得厉害,我妈带她到医院看,也只说压力大,开了些安定的药物,具体是什么药,我妈也不知道。
出意外的是昨天,我妈出去买个盐,回来的时候,发现胡琦居然将自己的一只手放在电热水壶里,一壶水已经烧得快要开了,手上红得好像要熟了一样。
可胡琦一只手还握着电水壶的柄,站在一边看着自己的要被煮熟的手,呵呵的怪笑。
我妈是吓得实在不行了,那是一过壶烧得快滚的水,也没敢惊扰她。
先关了电闸,小心翼翼的想再去胡琦那里把手从电热水壶里拿出来的时候。
胡琦直接端起电热水壶,从头淋了下去,还朝我妈呵呵的怪笑。
我妈看着胡琦从脸到脖子一下子全红了,吓得只知道不停的尖叫。
还是旁边有人听到,过来看了一眼,才帮着打了急救电话。
但那烫伤太严重了,又从头淋下去的,我妈实在是瞒不住了,才敢找我要钱的。
我妈说到最后,又开始哭,说胡琦从小跟我关系最好,最喜欢我这个姑姑。
还说这是我亲侄女,和我一样流着老胡家的血,是和我最亲的人,以后就算我生了孩子,也是和别人姓,只有胡琦和我一样是老胡家的女儿。
又说我哥被胡琦她妈害死了,再也娶不到媳妇,以后就这么一个女儿,我如果不救胡琦,就是让老胡家断子绝孙。
我听着只感觉好笑,在他们眼里,我从来都不算老胡家的人,胡琦反倒算了。
朝我妈冷声道:「你先确认两点。第一,胡琦变得这么古怪,是不是真的撞邪了,打听一下其他霸凌的同学,是不是也变得古怪。」
我这话一出,我妈就不同意了,说她孙女没有欺负人,就算欺负了,同学之间吵吵闹闹正常,那女的自己承受不了,要自杀,还搞得这么邪门,找上她孙女,真的是死都不会死。
絮絮叨叨的开始咒骂那个自杀的女孩子,连人家父母,祖上全部都问候了,更甚至表示,如果胡琦有什么事,她就要人家全家陪葬。
我听着有点恼火,一个和胡琦一般大的学生,因为长期被霸凌,在开学前一天,在宿舍自杀了……
我妈不表示一点同情,半点愧疚就算了,对于胡琦这没影的事,还怪在人家头上,还放这种狠话。
她们从来都不会反思自己!
直接沉喝了一声:「第二!」
我妈最近几年,因为我冷心冷肺,也有点怵我。
被我吼了一声后,就没再说了。
「你让胡琦他爸–胡名伟,我的好大哥,马上回去。」我一提到这个人就有点心烦。
可话音刚落,我妈就又开始说她的好大儿多不容易,一个人在外面孤苦伶仃,还要挣钱养家。
我听着都无力了,既然他要挣钱养家,这么多年了,养过他女儿一天吗?
胡琦现在这样了,他怎么不拿钱治病?
最后只是告诉她,我处理好工作就回去,其他的事情,回去再说。
挂电话的时候,我妈还不甘心,在那边叫我。
我直接就把电话挂了,她又发语音给我,先是气急的骂我白眼狼,还没嫁人就不顾家,说胡琦如果有事,她也跟着死了算了。
满屏幕全是达到极限的语音长条,最后见我一直没回,就发了个帐号给我。
让我先转两万块钱过去,把今天的医药费交了,她不知道怎么提现,让我直接打卡。
我没理她,而是先一步打电话给我留在镇上当辅警的老同学钟信,验证一下这个事情。
他估计也知道我打电话是想问什么,接电话的时候,语气挺沉重的,所以直接就开门见山了。
死者的情况,和我妈说的差不多,再多的,他也不好跟我说。
而胡琦身上的情况,也不是个例,其他几个被写在尸体上的人,都有这种情况,有几个严重点的,家长已经带着县里或是市里治疗了。
至于撞邪这种事情,他不信,也不好说。
但他肯定的告诉,胡琦绝对是参与了霸凌事件的。
他也没说什么建议,更甚至对我都有点抗拒,不愿意多说。
我朝钟信道了谢,表示我明天就回去了,到时再麻烦他。
他只是呵呵的笑,也不知道表达着什么,但明显有着几分嘲讽。
我收拾了一下东西,请了假,但想着这事确实怪,所以打了个电话给李俞。
她上次也经历过这种怪事,让她帮我问下赵公子,胡琦这事,是不是撞邪了,如果是的话,我该怎么处理。
李俞过了一会,就回我电话,让我去城南的柳仙公园找她,说赵公子会安排好,让我带个人回去帮我解决的。
赵公子的实力,我是信的,所以我直接带着行李过去的,到的时候,李俞在那棵大柳树下等我。
急急的朝我道:「赵明哲说,你侄女肯定是撞邪了,但是具体怎么回事,暂时还不知道,所以就让柳升找了个合适的人给你帮忙。」
还再三交待我,等下见了人要客气点。
我知道赵公子的情况,所以也知道能去帮忙的要么不是普通人,要不就不是人,连忙点头。
她带我到了那柳树下面的小石屋,里面一个穿着长褂青衫、柳叶眉,看上去仙气飘飘的男子。
李俞跟我介绍是柳升,转过另外一个时,她也只是礼貌的笑了笑,估计也不认识。
那男子挑眉看了我一眼,轻声道:「黄昭元。」
或许是因为有柳升那样仙气飘飘的映衬,这黄昭元看上去有点邪性。
没有半点妆容,却比所有电视剧里,男主黑化还邪。
但不可否认,那张脸长得确实是好,让我直接就想到的就是黑化男主了。
我刚自我介绍,还没来得及说胡琦具体是怎么回事,我妈就打电话来了。
在那边哭天抢地:「胡古月啊,你快回来吧,胡琦要死了。有个人,真的按那死鬼在尸体写的一样,死了。」
2
我妈说话,颠三倒四,还夹着个人情绪,但我还是大概听明白了。
就是有一个和胡琦一样,被那自杀女生写在尸体上的人,死了。
所以我妈现在真的是害怕了!
她嗓门有点大,我几句话安抚好她,然后有点尴尬的看了一眼身边的人,正想说什么。
黄昭元直接开口道:「直接走吧,过去看看就知道了,其他的路上说。」
跟着径直朝外走,直接拉开车门,坐到了驾驶室上,挑眉示意我上车。
我握着手机,还有点摸不着头脑,转手摸了摸车钥匙,记得刚才好像锁了车的啊……
但李俞再三跟我强调,赵公子和柳升都确定这事,只有黄昭元能解决,绝对是靠得住的,让我先回去,有事电话联系。
我这才急急走过去,老实的坐在副驾驶。
黄昭元车开得挺好的,对我的车,似乎还挺顺手。
我刚系好安全带,我妈又打电话来了,一打就是哭,说如果胡琦死了,她也要跟着死,如果我不想办法救胡琦,她做鬼都不会放过我的。
我听着冷笑:「你都做鬼了,就和胡琦一起找那个害死胡琦的同学啊,你找我做什么。」
我妈就是这样,有点事就拿死逼我,却从来不逼她儿子。
最后我告诉她,我在回家的路上,就挂了电话。
然后就又打电话给钟信,想问他是不是有新的死者,他只说不方便告诉我,如果能说的话,刚才我打电话的时候就说了。
他毕竟是公职人员,但提醒我问初中教物理的吴万海老师,他现在是学校的副校长,这事一直是他负责的。
我打过去,吴校长有点压力,但知道我是记者,估计钟信也打了招呼,这才说的。
自杀的女生叫廖小花,到底在尸体上写了什么诅咒,他也不知道,但听说很邪。
而刚才我妈说死了的那个人,叫陈玉灵,在学校算是个校霸吧。
她胆子大且叛逆,父母亲人都在外面打工,就自己一个人在镇上租房,开学后,因为廖小花自杀的事情,也没去上课,就整天自己在出租屋里。
邻居说这几天确实听到她经常发出怪叫,开始也没注意,毕竟她以前每天打游戏啊,带人回来玩啊,全是鬼叫鬼叫的。
旁边的邻居和她沟通过的,不是家门口被丢垃圾,就是门上被泼脏水。
这些邻居还特意在楼道安了监控,一旦她再往门口丢垃圾,就拿监控去报警。
所以陈玉灵在那一栋出租屋里,是人憎鬼厌。
这几天听到她叫的邻居不少,但没人在意她。
发现尸体,是因为尸体已经腐烂发臭了,这么热的天,尸体一两天就会有异味。
听说整个人,都不成样了,可那个防着陈玉灵乱丢垃圾的监控里,从她那天传迅后回来,再也没有人进出过了,连外卖都没有送过。
但直接死因,据说是吞了碎玻璃,肚子全部被扎破了。
她租的房间里,所有玻璃,全部被她砸得碎碎的,然后一块块的往嘴里吞。
邻居也听过她砸玻璃,但对她确实没什么好感,只是打电话给了房东,房东也烦她,所以也没找她。
能这么快闻到尸体的异味,也是因为所有的玻璃窗全都被砸了。
陈玉灵父母昨晚就已经知道她死的事情了,今天回到了镇上,吵了一通后,只是要追房东的责,追学校的责。
「他们的意思,就是要赔钱。」吴老师年纪有点大了,唏嘘的朝我道:「这事……哎,你回来再说吧。」
我挂了电话,才发现说了半个多小时。
心头一点点的发沉,扭头看了一眼认真开车的黄昭元,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这才发现他没用导航,而且我也没告诉他去哪,走的路居然是对的。
「李俞和我说了,你老家哪的。」他见我瞥着,勾唇一笑。
可李俞根本就不知道我老家是哪的,因为我不大跟别人提老家的情况。
或许是长相原因吧,他笑得很随意,可就是有一种摄人心魄的邪魅感。
我理了理心绪,把事情从头到尾跟他说了一遍,顺便拿出本子,自己也一点点的记下来,梳理一遍。
黄昭元听完后,只是朝我道:「如果说诅咒真的存在,你侄女她们确确实实霸凌了廖小花,让她生不如死,以血命为代价,写下了尸体之书,要报复你侄女她们,你还会想尽办法救你侄女吗?」
我听着手里的笔在本子上,画了重重一道,写下「尸体之书」这四个字。
扭头看着黄昭元,他目视前方开着车,并没有与我对视,只是幽幽的道:「出了人命,你侄女她们也不过就是问几句话,就放了回去。连她们以前,对廖小花做了什么,都没有人知道。」
「你说,被霸凌的廖小花该怎么办?告诉老师?告诉家长?然后被欺负得更惨?」黄昭元说到这里,扭头直勾勾的看着我:「胡古月,你想好了,再告诉我。」
我握着笔,在手中攥了攥,轻声道:「我也不知道。」
廖小花到底害怕到什么地步,恨到什么程度,才会在开学的前一天用圆规,在自己身上一笔笔的写下那个……尸体之书。
又是什么样的毅力和绝望,用美工刀一点点的割开自己的肚子,塞进一只剥了皮的黄皮子,还自己用胶带封上。
她到底承受了什么,没有人知道……
我感觉很难受,朝黄昭元苦笑道:「我有时希望和我妈一样的性子。」
这样我就能像她一样,一根筋的护着胡琦,自欺欺人的说胡琦没有错,可以大声骂廖小花,可以毫无压力的救胡琦。
但我接触过一些校园霸凌的案子,知道在那样处境下的,会有多恐惧绝望,每天坐在教室里,都是担惊受怕。
所以我不能像我妈一样,毫无保留的偏袒着胡琦,说她没错。
可她又真的是我侄女,亲亲的侄女!
我将本子合上,看着直接命中我要害的黄昭元:「那你呢?李俞让你过来,是有办法解决这件事情,你如果有办法救胡琦,你会救吗?」
「不会!」黄昭元没有半点犹豫,朝我轻声道:「她跟我什么关系都没有,为什么救她。」
我苦笑了一声:「所以大义灭亲,真的不容易啊。」
尤其是知道自己的亲人,是个恶人,可还要救的时候,真的很膈应啊。
「胡琦八岁的时候,跟过我半年。」我将本子收起来,苦笑道:「她原先很亲近我的,可跟我过了半年后,就很恨我了。」
胡名伟早早的就和胡琦的妈生下了胡琦,两人当年为爱出走。
生下胡琦后,两个人只顾着玩,饭都吃不上,哪有心思带娃,直接丢回给我妈。
可在一起没多久后,就又分开了,那个女的还时不时来吵,胡名伟就在到处混,做什么,挣多少,全在他一张嘴里。
一年到头,别说给钱,连件衣服都没有给胡琦买过。
原先我妈还想着胡名伟会再找一个的,对胡琦这个拖油瓶很不好,我每次回去,都会给胡琦带些东西,会给她买衣服,所以她那时候跟我很亲近。
但胡名伟女朋友交了不少,花天酒地,一个结婚的都没有,还经常骗我妈的钱,网贷催款电话打遍了所有亲朋好友,还有上门催收的。
我妈知道他再娶无望后,就对胡琦这唯一的孙女特别溺爱,几乎是要什么给什么,容不得别人说她半点不好。
读小学的前两年,胡琦不肯写作业,我妈居然还帮她抄作业。
老师罚她站,我妈就直接跑到学校闹,老师都不敢管胡琦。
我那时工作也还算稳定了,眼看胡琦性子越来越乖张,就把她接出来,在市里读书。
她跟不上进度,我还特意让她留了一级,每晚辅导她,可她无比的抗拒,更甚至很怨恨我……
最后她偷偷打电话给胡名伟和我妈,说我虐待她,不给她吃饭,天天打她。
说学校的同学都欺负她,我妈直接过来,把她接走的,对着我劈头盖脸的骂了好大一顿,还对我动上了手。
说她都没舍得打,我居然打她们老胡家唯一的血脉。
从那之后,胡琦就再也没和我亲近过,连我过年回去,她都不跟我说话,更甚至还往我床上倒冷水。
我说完,看着黄昭元:「她说同学欺负她后,我去学校问过,她因为从乡镇转上来,说话有口音,又是转校留级生,所以同学们都取笑她,孤立她,抢她东西,画脏她课本,丢她的作业本,她确实受了委屈。」
「可我没想到……」我吸了口气,透过玻璃,看着外面:「她受过霸凌,现在却又霸凌别人。」
3
黄昭元对我说的话,只是沉默的听着,没有任何表示。
路上我妈一直打电话来催我,问我什么时候回去,催我给钱交医药费,只字不提胡名伟这个当爹的回不回去。
我先转了两万块过去,让她交医药费,然后托了台领导的关系,和镇派出所打了招呼,允许我调卷宗。
怕台领导不肯参与这种性质的事情,我又给李俞打了招呼,让她找赵公子帮忙。
黄昭元从头到尾,都只是淡然且沉稳的开着车。
可不知道为什么,这一路,我处理这些事,有时扭头看他一眼,见他邪魅的脸上,总有种笃定,就算不说话,却让我安心。
或许是一个人久了,在遇到这种糟心事情的时候,有个人陪着,总是好的。
等处理完这件事情,或许我也可以试着找个伴。
到镇上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了,我妈一直给我电话,我只说还没到,等到了会去医院看胡琦的,让黄昭元直接把车开到了派出所。
到的时候,估计已经打过招呼了,钟信在等我,见到我无奈地的道:「胡大记者,现在真的是手眼通天啊,这种案子都能让你参与了。不过你要看挡案的话,要做好心理准备。」
就在我准备进派出所的时候,黄昭元突然开口道:「先看尸体。」
这一路,他除了问那个尖锐且现实的问题外,再也没有多说过什么话,这会却直接提出另一个异议,语气笃定且不容质疑。
钟信瞥了我一眼,示意我介绍,我只是说了名字,其实我对他了解也不多。
正想问黄昭元怎么回事?
他却主动开口解释道:「我要先看尸体,还有那只廖小花剖了皮,塞进肚子里的黄皮子,才能确定怎么救你侄女。」
一说到这个,钟信好像有点难受,对于黄昭元的说法明显不信。
但估计不认识,所以也没有跟黄昭元说话。
只是哽着脖子吞了下口水,朝我道:「你确定要看尸体吗?我建议你还是拿了我给你复印的卷宗后,去看你侄女吧。」
我看着黄昭元眼中的笃定,想着赵公子说他是唯一可以解决这件事的人,朝钟信点了点头:「看尸体。」
镇上的派出所是没有保存尸体的条件的,所以尸体在镇医院,胡琦也在镇医院住院,倒也算同路。
我见到廖小花的时候,才知道什么叫触目惊心。
她很小,很瘦,很恐怖……
骨瘦如柴的尸体,就算是刚从冰柜中推了出来,也不是青白色的,而是那种像冻着的巧克力一样的青褐色。
就像我妈说的,她手可以触及的地方,写满了字。
可抛去那些她自己用圆规写下来的字,她身上伤口很多,大大小小,新旧叠加着。
有烫伤,割伤,还有不知道什么来的伤。
连头发都稀稀拉拉的,尸检报告上,写着是因为皮囊损伤。
其实就是,头发被揪下来的次数多了,不能再长了。
而那被黄昭元被称为尸体之书的记录上,言简意赅的写着,某月某日,遭受了什么,下面就是施暴者的名字。
她身上很多伤口,可她没有记这些伤是怎么来的,因为挨打对她而言,已经是家常便饭,最小的事情了。
我拿着相机,对着尸体上段落式的文字拍着照,再放大、调清,才能看清楚她写的是什么。
黄昭元从头到尾,都只是盯着她剖开的腹部,细细的看着。
我从锁骨往下看,陈玉灵、胡琦出现的次数都挺多,还有很多名字,有的重复,有的没有。
她能清清楚楚的记得每次施暴的时间,和人物,以及遭受,应该是写过日记什么的,按着日记上的记录再写到身体上的。
我一边拍,一边问钟信有没有找到日记本之类的东西。
钟信确定的说没有,至少现场没有。
我问这个的时候,原本认真盯着腹腔看的黄昭元,若有所思的瞥了我一眼,但跟着就转眼去看伤口了。
拍到大腿上的时候,发现廖小花在大腿靠近膝盖上的地方,写着好几行:
10 月 3 日
被强,拍了视频,告诉老师
陈玉灵胡琦曾立张轩成李艺华吴万海
吴万海就是现在的副校长吴老师……
看这日期应该是去年!
我扭头看过去,钟信靠着门,抽着烟,朝我冷冷的道:「李艺华是她班主任,昨天晚上突然喝了一壶开水,重度烫伤,被送到市医院抢救了,暂时还不知道能不能救回来。吴万海你知道的,就是吴校长,现在还没事。其他的,都出事了。」
她只写了「告诉老师」,没说怎么处理的,后面还被霸凌,就证明李艺华和吴校长没有处理好,或者说没有处理。
她依旧被折磨,更像黄昭元说的,被报复得更惨了。
她写到这里的时候,字迹已经很扭曲,有的已经很轻,只是划破点油皮,可能是疼痛,也可能是写得太累了。
但写到人名的时候,却清晰可见,怨恨,让她加重了书写的力度。
可过了膝盖,那用圆规尖划下的伤口,更深了。
2 月 6 日
一直打肚子
好多黑血
让老师救我
陈玉灵胡琦顾可欣曾立张轩成李艺华吴万海
她这次依旧没有写结果,后面就是她被摁泡在水里差点淹死,被陈玉灵踩着脸尿……
日期也越发的频繁,事件也越发的恶性。
越到后面,陈玉灵、胡琦她们似乎已经到了丧心病狂的地步了,肆无忌惮的折磨她。
后面,我都不敢再细看,只是一片片的拍照留存。
而黄昭元,从头到尾,都只是盯着那个剖开的腹部。
等我拍完照,才扭头看着钟信:「那只被剖了皮的黄皮子呢?」
这是他第二次问到那只不知道哪来的黄皮子了……
钟信将烟掐灭,示意我们过去,然后将一个玻璃瓶从柜子里拿了出来:「这事性质有点恶劣,死了两个人了,上面有名字的人都莫名其妙的受了重伤,今晚上面会派专案组下来。你们要看,也只能今晚看了。」
那玻璃瓶里,灌着药水,泡着一只没有皮,细如猫,通体腥红的东西。
黄昭元凑到玻璃瓶前,盯着里面的黄皮子,冷冷的笑,好像在低低的喃喃自语。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更在意这个,但有种错觉,就在他低喃的时候,玻璃罐子里的水起了一圈圈的波纹。
就好像里面那只没皮的黄皮子,因为黄昭元活了过来。
可细看的话,又好像是他在好奇的敲着玻璃罐,所以水波阵动。
再细看,又没有了。
黄昭元看了一会,抬头看着钟信:「剥下来的皮呢?」
「不见了,可能是她从别的地方剥了之后,再带过去的……」钟信还没说完。
黄昭元就冷呵一声:「廖小花的尸体就在那里,你现在如果再细看的话,能发现她腹腔都是抓出来的伤口。就证明这只黄皮子塞进去的时候,还是活的。」
我刚才所有的注意力,全部都在那尸体之书上了,没注意她腹腔,听黄昭元这么说,我连忙转过去想看一眼。
可刚一抬脚,黄昭元就拉住了我:「别看,太血腥了,还有异味。我给你拍照,你看照片吧。」
说着拿过相机,去那边拍照。
我看着那玻璃罐里通体鲜红的黄皮子,不敢相像,一只猫般大小,活着的东西,在剥了皮后,在剖开的腹腔中抓挠,有多痛。
而这一切,还是廖小花自己做的。
黄昭元拍照很快,咔咔的就拍了几张递给我。
果然那半开的腹腔里面,被挠得一片血肉模糊。
他淡定的看着钟信:「她肯定是带着只活的黄皮子进去,等写下尸体之书后,先将黄皮子剥了皮,再剖开自己的腹部,塞进去的。你们就真的没有发现这只黄皮子的皮吗?」
「没有,都说了没有!」钟信越说越急,在暴走的边缘:「现在死了个人,你们却在意一只黄皮子。」
「这只黄皮子很重要。。」黄昭元冷冷的盯着钟信,轻声道:「黄大仙,性邪,有仇必报。它被剥了皮,活着封进了廖小花的腹部,失了皮毛,又被廖小花的血水滋养,它会以为廖小花的尸体就是它的皮囊。」
「它被剥皮后,活活闷死在血水中,怨恨也很深,它会按着尸体之书上的名字和诅咒,一个个的报复,至死方休。」黄昭元直勾勾的盯着钟信。
轻声道:「所以,一是要找到胡古月说到的那个日记本,二是我说的这张皮。找出来,我可以保证后面的人,最多受受教训,不会死。」
「你谁啊,你说有就有,说不会死就不会死啊!」钟信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气急了,一把就来揪黄昭元的领子。
我忙挡在黄昭元前面,对着钟信沉喝了一声。
他这才气呼呼的扭过头去,看着我冷笑:「胡大记者这几年认识了很多大人物,手段通天,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那语气中尽是不屑,和不甘。
我扭头看了一眼黄昭元,他好像一点都不在意,又去看那只泡在玻璃罐里的黄皮子了。
我们这地方以前是没听说过有黄皮子的,但现在乡镇居民减少,这些动物就慢慢多了。
去年我妈还说,家里养的鸡被偷了好几只,鸡蛋更是看不见的,一生下来就被黄皮子吃掉了。
但黄皮子狡猾性邪,廖小花是怎么抓到一只黄皮子,还活着剥了皮塞到剖腹的,这需要多大的勇气和决心?
黄皮子也确实报复性强,就我接触到这些怪事,黄昭元说的,也有可能。
趁他打量着黄皮子,我转头看着钟信:「廖小花两次告诉了老师,他们是怎么处理的?这件的事情,你们直接就定性为自杀,也挺快的啊。」
「监控拍得清清楚楚啊,只有她一个人偷偷进了宿舍,难道还是密室杀人啊!至于她告诉老师,我哪知道!」钟信直接给我呛了回来。
他这语气太呛了,我也不好再多问,将相机的内存卡取出来,打开笔记本,传到云盘。
这种证据性的东西,我都习惯性的备份在云盘,免得损坏。
看着一张张图片在电脑上加载出来,想到这背后廖小花的遭遇,我突然有点承受不住,更甚至,我都不敢再往下想,急忙抱着电脑拉开门出去了。
停尸间外面的灯很昏,我抱着电脑靠着墙,慢慢的蹲了下来,努力不让自己去想那些事情。
过了好一会,黄昭元走到我面前,轻声道:「怨恨无处发泄,生不如死,所以她才以血命写下尸体之书。」
他对这个「尸体之书」的名字,倒说得挺顺口的啊。
我听着呵呵的苦笑,蹲久了腿麻。
干脆就坐在地上,抬头看着黄昭元,他五官依旧邪魅,可相比于钟信那张正派的脸,我反倒更安心。
我有个同事是负责这类题材,才接触的时候,有好几次义愤填膺的跟我说过:「霸凌这种事情啊,不是学校失职,就是父母失职。就算有施害者,但凡这两方,有一方尽到了职责,就不会是这么个结果!」
廖小花告诉了老师两次啊,都是在她已经被拍照,被录了视频之后。
那时她已经拼着身败名裂,鱼死网破的决心了,可结果呢?
廖小花到底有多绝望,才会用圆规一笔一笔的在身上记录下这一年的遭遇。
才会将一只刚剥了皮,还活着的黄皮子,塞进自己剖开的腹部。
她是从哪里知道这么邪门且血腥的方法的?
到现在她死了,我没有在任何人嘴里,听到她父母的任何消息。
而我也好,钟信也罢,都清楚的知道她那一年里遭受了什么,也知道是谁在做这些,可我们不只是无能为力……
更甚至,就算现在怪事频发,我们还要去救那些曾经的施暴者……
4
我坐在停尸间外的地上,努力不让自己去想这些事情,可脑袋全是廖小花身上那些段落式的字。
青黑的皮肤,鲜红发黑的字,一段段的在我眼前飘。
「有人来了,别想了,去看你侄女吧。」黄昭元朝我伸手。
他的手很漂亮,修长、白皙、皮肤温润,不像廖小花的,枯黄干瘦得好像随时都要裂开的树枝。
我看着愣神,钟信就急急的出来,朝我道:「专案组的人来了,你先走吧,要不然我也兜不住。」
钟信还抽着烟,整个人都有点颓废。
黄昭元直接将我拉起来,估计也怕我坐久了腿麻,扶着我站稳,半拉半搂的扯着我往外走。
相对于我遭受的精神冲击,黄昭元似乎无比的冷静。
我们从医院后门出去的,我的车旁边已经停了好几辆车了,都是市里的牌照,看样子人已经进去了。
镇上就这一个医院,胡琦就住在这里,我倒也不用开车,直接和黄昭元去住院部,按着我妈给的楼层找了过去。
镇医院很破旧了,小时候经常听大人各种说医院闹鬼,谁家又有人医死在了这里,找不到回家的路如何如何的。
尤其是在特殊时期,很多被强行打胎的,怨气特别重,说值班的护士经常听到有婴儿哭啊什么的。
加上年久失修,过道的灯还是那种老式扭进去的灯泡,昏暗得很。
现在这年头,稍重一点住院的都转到县市去了,轻点住院的,就是为了报个农合,晚上都回家住。
所以整个住院部都很安静,墙壁斑驳脱落,时不时还有虫子和壁虎这些东西爬过,有点阴森恐怖。
胡琦在住院部四楼,我走到上面的时候,转过楼道,就发现黑漆漆的角落里缩着一个人,好像在哭,又有着什么唆唆作响,以及吞咽的咕咕声。
楼道本就昏暗的灯光照不到那个角落,那个人一个低垂着头,对着墙抓挠着,不时有着咔咔的抓挠声传来。
我手里一直握着手机,忙打开手电朝那边照去。
就在我要照的时候,黄昭元握着我的手,朝我轻声道:「做好心理准备。」
我不知道他说什么,但他手很暖,我这才发现自己全身都汗滋滋的,皮肤凉得很。
对黄昭元点了点头,我才把光朝着角落照去。
只见一个没有头发,整个脑袋都是光秃得发红,还起满水泡,且只穿着短裤、后背一片通红的身影蹲在角落里,不停的对着斑驳脱落的墙面扒拉着什么,然后低头大口大口的吞食着。
我看着那全身烫伤的样子,瞬间就知道是谁了。
连忙走了过去,就在手机光慢慢照近,那人也明显感觉到了光线,喉咙里发了呜呜的声音,全身都在颤抖,想转过身来,可似乎不受控制,双手依旧捧着什么往嘴里塞。
手机光投在墙上,率先就是两只指尖鲜血淋漓的手,其中一只布满了水泡,沾着灰白的石灰,抓着墙皮,一旦有石灰成块的落下,立马塞进嘴里。
我几乎是贴墙站着,才看到那张脸……
那已经不能说是一张脸了,烫得通红,到处都是水泡,有的破了皮,朝下渗着水,又涂了层油膏,胡着都墙上剥落的石灰,又脏又恶心。
眼皮因为烫伤变得耷拉着,眼睛已经不能完全睁开了,眼泪从眼缝里往下淌,嘴皮看不出是不是烫掉了,因为糊满了石灰。
她脸上满是恐惧,却还是用力往下咽高大上石灰,眼睛努力朝我看来,喉咙里发出呜咽的求救声音。
「胡琦……」我看着心头一梗。
眼看她又抓着一捧石灰往嘴里塞,我连忙去抓她的手,想禁止她。
可就在我抓到她手的时候,胡琦嘴里呜咽一声,跟着那张被烫得通红的脸,就变成了廖小花青黑的脸……
她被一只手揪着头发,将她的头用力往下压。
脸上尽是屈辱和不甘,可那揪头发的手越发的用力,还有谁拿着点燃的烟在一边等着,她一挣扎就将烟头烫在她身上,她一痛就脱了力。
两双手强行用她自己的双手捧着的土,塞进了她嘴里。
旁边有很多人放肆的大笑……
她眼中的屈辱和不甘慢慢的褪去,似乎就那样麻木的,吞着一捧捧的土往嘴里塞,旁边还有手机光闪烁,明显有人在拍视频和照片。
我看着廖小花脸上的麻木,心头一颤,坐在下面停尸间时的无力感和愧疚感,瞬间将我淹没。
恨不得尸体之书上记录的所有人,都死了……都死了……
心头的恨意越发的强,我更甚至感觉自己牙根因为恨意咬得生痛,好像听到谁痛苦的呜咽了一声。
跟着就是黄昭元带着邪气的叫了我一声:「胡古月。」
那声音明明邪魅蛊惑,就好像鬼片里招魂的声音,却又跟起床铃声一样,在响起的瞬间,整个人就一个激灵的清醒了。
我只感觉自己好像从睡梦中睁开眼,却发现自己摁着胡琦的手,将她手里一捧石灰塞进她嘴里,还压着她的手捂住嘴。
就像刚才那一下的幻觉,别人将廖小花的头摁在她捧着的土里一样。
胡琦那耷拉着眼皮的眼缝里,看向我时全是阴毒如蛇般的怨恨!
我吓得一个哆嗦,往后一退,撞着那石灰脱落的墙上,成片的石灰剥落。
胡琦呜咽一声,双手又不受控制的去捧掉落的石灰,再往嘴里塞。
那动作,并不像刚才看到的廖小花一样机械和空洞,她手不停的抖,想抗拒这种事情,但没办法控制。
右手上烫伤的水泡全部都破了,淡薄的血水和琥珀色的血清糊着石灰,石灰中间还有着一些黑细的虫子,很恶心。
但胡琦还是一捧捧的往嘴里塞……
我被这诡异的场景,吓得心都浮了。
想再摁住胡琦的手,就又怕刚才那样诡异的事情再次发生。
连忙扭头看向黄昭元:「怎么办?」
「你确定要救她?」黄昭元抱胸站在楼道口,朝我轻声道:「她现在经历的,就是她施于廖小花的,只不过是一报归一报。」
我刚才确实看到了,更甚至那种怨恨,并不是来自由廖小花,而是我自己……
「她意识是清醒的,就像廖小花经历这些时一样,清醒就会更痛苦。刚才你喂了她一捧石灰,她很恨你。你确定要救她吗?」黄昭元语气又沉又邪。
我看着蹲在那里,依旧不受控制捧着石灰吃的胡琦,朝黄昭元苦笑道:「难道要让我去撒泡尿,把她淋醒?我现在也是施暴者了……」
当初胡琦跟着我在市区读书那一学期,她在学校受同学欺负和孤立,我这个当时负责照顾她的人,半点感觉都没有。
她不想去读书,我以为是她跟不上进度,给她留级,每晚给她补课。
不想写作业,我就拿着衣架站在一边,盯着她写。
她想跑,我就强行把她送到教室门口,交待班主任多看着她。
我以为,她所有对学校的抗拒和叛逆,都是因为跟不上进度,因为有口音,因为没有朋友……
我以为,这样就能改正她被我妈惯出来的坏毛病,能好好读书,不像她爸妈一样。
其实也是我的不负责,才让胡琦在那一个学期经历了霸凌,然后一点点的变成这样。
我靠着墙,朝黄昭元道:「先救她吧。」
终究我也不过是一个凡人。
黄昭元挑了挑眉,微抬着手指,在胡琦那满是水泡的头顶晃了晃,好像在找一个没有水泡和药膏的地方下手。
最后,他甚至有点嫌弃的,只是用指尖点了一下胡琦的头顶。
胡琦立马全身一瘫,直接坐在地上,也顾不得脏,抠着嗓子,就吐了起来。
我伸手想去扶她,她却一把就将我推开,呜呜的吐着。
「黄大仙能摄魂控人。刚才你看到的,就是那只剥了皮的黄皮子想让你看到的,更甚至,它还放大了你的情绪。」黄昭元抱胸站在一边,淡定的朝我解释。
我看着胡琦吐了好久,都没有吐出来,忙想伸手去扶她。
可她身上全是烫伤,一碰就痛得厉害,更是呜呜的叫。
我都没地方落手,也不知道怎么办了。
只得朝她伸手:「我扶你去厕所,先洗个手,我帮你抠出来。」
那么多石灰,吃进肚子里,就算吐了,怕也是要洗胃的。
胡琦扭过头,那双眼睛就算眼皮烫得耷拉着,里面是透亮的水泡,却依旧恨恨的看着我。
我不知道这恨意是因为刚才,还是因为其他的。
直接拉着她伤得没这么厉害的左手,看了一眼方向,往厕所带。
老式的医院,只有最里面有公共的厕所。
进去的时候,还会路过病房,我妈直挺挺的站在门口,朝我和胡琦阴森森的笑,咯咯的念着:「10 月 8 号,抢生活费,摁头吃土。胡琦,陈玉灵,杨晓晓。」
这赫然就是尸体之书上的!
胡琦吓得脚一软,直接就倒在地上,嘴里呜呜的叫着,脸上全是恐惧。
我握着她左手,本能的伸手想扶她,可又顾及她身上的烫伤。
眼看着我妈还朝这边走了过来,我拉着胡琦,想把她扯起来。
就在我妈步步逼步的时候,她突然看着我身后,面露惧色,仓皇的后退。
「走吧,我来了,你就不会这么痛苦了。」黄昭元伸手,轻巧的架着胡琦的胳膊,将她拉起来。
就他说话的时候,我妈直接跪在地上,双手合十,对着黄昭元不停的磕头跪拜。
就像传说中的,黄鼠狼拜月一样。
嘴里喃喃的道:「族长,我好恨,好恨……」
我妈声音里尽是痛苦和恨意,就好像磨着牙一样,咕咕的道:「我好难受,好难受。」
「我知道了,你走吧,我会救你的。」黄昭元点了点头。
我妈对着黄昭元拜了拜,跟着身体一软,倒在地上不停的抽搐。
看这样子,黄昭元是来帮对方的?
胡琦看着旁边的黄昭元,吓得尖叫一声,直接甩开我和黄昭元,自顾的跑了。
我想追过去,可胡琦跑了几步,不知道怎的,就晕倒在地上了。
心头一梗,前后倒了两个,我也不知道该先扶谁。
只得扭头看着黄昭元,他挑了挑眉,依旧笑得邪魅:「胡古月,重新认识一下,本大仙乃黄仙族长,因为同族无端被戮,化为怨灵而来。」
5
我听着黄昭元是黄大仙,吓得也本能的后退了一步。
黄昭元似乎毫不忌讳自己的身份,眼带邪魅,却依旧站在一边自顾道:「我要让同族从廖小花的怨恨中解脱,你要让廖小花的怨恨消失,才能救下你侄女和尸体之书上诅咒的人,我们也算目标相同。」
我听着只感觉离了大谱,李俞对这些事情,涉及不深。
赵公子居然找了一个黄大仙,来帮我?
家常五仙,就属黄仙最邪性,且爱报复,怪不得黄昭元长得这么邪魅。
怪不得他从一开始,就只关注那只被剥了皮的黄皮子。
我看着黄昭元,一时感觉喉咙发哽,有点害怕,也有点不知所措。
可对上黄昭元那双邪气流转的眼睛,我瞥了一眼倒在地上的胡琦,心头突然就是一松。
黄皮子性再邪,可也只是报复,没听说过无缘无故害人的。
而胡琦她们,却……
校园霸凌,我那同事以前分析过,被霸凌的,可能是转校生,留级生;可能是太胖,太瘦,太丑,太漂亮;或是名字不好听,或是名字有什么谐音。
也可能是家里太穷,家里太有钱……
反正只要有点与众不同,总会成为霸凌的理由。
妖没有害人,反倒一直是人在害人!
「帮我把胡琦扶到床上。」我看了一眼黄昭元,直接朝胡琦走了过去。
他嘲讽般的呵笑了一声:「你果然如赵公子和白少主说的一样,胆子大。你不怕妖?」
我架着胡琦稍好点的左胳膊,瞥了他一眼:「妖本无害,人心才生祸端。」
他目光扫过胡琦,意味不明的笑了笑。
我把胡琦扶到床上,又掐着我妈的人中,把她掐醒。
结果她一醒,就哎呦呦的,说这痛那痛,说自己命苦啊,孙女病成这样了,女儿也不管她,要累死在这里了。
我冷冷的瞥了她,让她打电话给医生护士给胡琦处理一下,要不然破了的伤口会感染。
结果她连医生护士的电话都没留,一个劲的说自己多难受,又不停的瞥着黄昭元,打量着他的穿着。
「你好好看着胡琦,我去叫医生。」我知道我妈在看什么,瞪了她一眼:「你不想胡琦死的话,就好好呆着,别乱惹事,有些人是你惹不起的。」
我妈撇嘴一笑,撇着黄昭元手腕上一串莲子大小、通体流光的白玉珠,眼睛发着亮。
心头一阵羞愧,我忙招呼着黄昭元走,可我妈立马就唉声叹气,这痛那痛的,水都没喝着一口,自顾的招呼着让黄昭元给她倒水,还扭着肩膀,让黄昭元给她捏一下。
我看着旁边病床上的胡琦,对着她冷哼一声:「你看看你孙女吧。」
从她醒来,就是跟我哭,连看都没看胡琦一眼。
我招呼着黄昭元走,他却淡定的站在病床边:「你去吧,我守在这里,免得那怨灵再找上来。」
我妈一听到怨灵,这才吓得一个激灵,瞬间老实了。
我在住院部找了一圈,一个医生护士都没有找到。
最后还是跑到门诊那里,找到了一个在刷着小视频值班的医生。
他打了电话,才有两个明显被叫醒的护士从值班室出来,跟着我去处理胡琦的伤口。
到了病房,我妈已经和黄昭元说得眉飞色舞了,医生和护士见胡琦烫伤的身体满是的灰,也吓了一跳,又听我说吃了石灰,也知道事情严重了,忙打电话叫人去手术室洗胃。
我跟着他们,把胡琦送到手术室的时候,我妈居然坐在手术室外,又跟黄昭元说到了当年我爸跟别的女人跑了,再也没有回来的事情。
从头到尾,我跑前跑后,她就自顾诉苦。
就像胡琦九岁那年,国庆中秋一块放假,我想着胡琦带着怨气从我这里回老家,不放心的回来看了一眼。
结果胡琦得了流感,高烧了七天,我妈就把她丢在小诊所打点滴,我去的时候,她和旁边的人诉苦,说儿子不争气,生了个孙女全靠她一个人带,说女儿怎么怎么不孝顺……
胡琦烧得人都昏沉,一瓶点滴打完,针都回血了,她都不知道。
后来我把胡琦带着市医院的时候,肺部因为长时间高烧感染,都化脓了,再晚点送,胡琦就没命了,整整住了半个月的医院,才好点!
我妈永远沉浸在自己的诉苦中!
我站在手术室门口,看着我妈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说着,心头一阵阵无力。
一边的黄昭元,抬头幽幽的看了我一眼,说了句什么,我妈整个人好像瞬间都失去了力气,无比震惊的看着他,坐在椅子上,慢慢的朝我看了过来,跟着就又开始哭了。
我瞥了一眼我妈,扭头看了一眼手术室,想了想走了过去,朝她伸手:「手机给我,我给胡名伟打电话。」
也不知道黄昭元说了什么,我妈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听我问,还怨恨的瞪着我。
黄昭元只是依旧要笑不笑的看着我,我实在是受够了我妈,要么就是逞凶,逞不过立马就哭,两极反转。
说话半个小时没重点,一遇到事就只会哭,只会诉苦。
直接从她口袋掏出手机,她还跟我抢,说现在胡名伟还没起来,等天亮了,她再打电话。
我吼了她一声:「胡琦如果死了,你赔得起吗?她是胡名伟的女儿,不是你的!」
我妈被我吼得一愣,就又开始嚎哭。
找到胡名伟的电话,我直接拨了过去。
这会已经是快天亮了,电话一接通,那边居然是吆喝声,胡名伟一边出牌一边说了句:「又怎么了?」
「胡琦出事了,你知道吗?」我听着那边吆三喝四的,就感觉心头的火一阵阵的往上冒。
「知道啊。」他居然还淡定的来了一句,更甚至中间还出了次牌:「你不是回去了吗,有你这个姑姑,要钱有钱,要能力有能力,她能有什么事?」
说着就来了两句,他在忙,有事再说,跟着直接就挂了电话。
从头到尾,他都没有问过胡琦一句。
他就是这样当爸的,女儿的命,还没他打牌重要。
我握着手机,看着我妈,正打算把手机还过去,却发现有条银行的信息。
我妈处理这些东西,平时都不太在行,我点开看了一眼。
瞬间就感觉胸口闷痛,这条信息是我转入那两万块的,可银行卡里余额还有 17 万多。
我将手机递给我妈:「怎么回事?」
「这钱是留给你哥娶媳妇的,怎么?他才三十多点,难道就让他一直光着啊……」我妈一把抢走手机,瞪了我一眼:「你别用那种眼神看着,你都回来了,把胡琦的手术费交了。」
跟着就借口要上厕所,拿着手机就走了。
我看着她的背影,只感觉无力。
这么多年,胡琦跟着我妈,胡名伟一分钱都没给,到了开学要学费了,生病了,我妈就给我打电话哭,好像胡琦是我女儿一样。
结果呢?
她还存了十几万,给胡名伟再娶媳妇。
更甚至半点消息都没让我知道……
这些钱哪来的?还不是我给的!
我坐在椅子上,瞥了一眼旁边的黄昭元,从电脑包里掏出喉糖吃了一粒,定了定神,这才道:「接下来我们要做什么,才能解决那怨灵?」
一直站着的黄昭元低头看了我一眼,脸上带着兴致盎然的表情:「这么快就从情绪中走出来了啊?」
坐在我旁边朝我伸了伸手,我还没明白他什么意思,他指了指唇。
我苦笑一声,拿出喉糖盒子给他。
同时抽出本子,看着黄昭元,示意他说,又把重点记录了一下。
黄昭元瞥着我刚才写下来的东西,含着喉糖也没有再调侃:「我族承担怨气的是皮,所以得找到那张皮,再裹回去,然后烧掉尸体。这样它就不会将廖小花的尸身认为是它的皮,按着尸体之书报复了。」
「你不能直接让它不要报复吗?」我想着好歹也是个族长吧。
黄昭元嗤笑一声:「它困死在廖小花的腹中,血水怨恨滋着,完全被廖小花的怨气所侵染。刚才你也听到了,它也很痛苦。能有那一瞬间的清醒,完全是因为我族长之威。」
「是不是只要找到皮就可以了?还是有其他的?」我记下来,看着他道:「廖小花肯定有本日记的,要不然事情不会记得这么清楚,那日记本可能也是她怨气的载体,如果不在现场的话,肯定是有人带走了。」
那个人,极有可能就是教廖小花做这么阴邪的办法报复的人。
「胡记者对这些很懂啊。」黄昭元又用那种高深且邪魅的眼神看着我,轻声道:「能让一只黄仙完全被怨气侵染,除了覆皮之外,应该还有另一个从内而外的转载。」
「现在廖小花体中剥了皮的黄仙,已经被取出,我刚才在医院时看过尸体了,怨气虽然有,可也没深到能让它害死人的地步。」
「所以我猜想,剥下来的皮,可能裹着廖小花的日记。这样由内而外,双重加持,才能生出这么强的怨灵。」黄昭元一边说,一边看着我记下来。
我写完,瞄了一眼,见黄昭元没有再说了,用笔在下面写了道线:「所以我们现在重点,是调学校所有的监控,查出是谁帮廖小花把裹着日记本的黄仙皮带了出去,找到后,销毁,怨灵就没了。」
黄昭元示意我接着说,我看着他那微挑的眉眼,知道肯定不是这么简单。
想了想道:「我知道你想找到是谁告诉廖小花这个办法的,但从廖小花自杀现场把黄仙皮和日记带走的,极有可能就是那个人。」
这办法极度阴邪,报复的人得死,还得搭上一只黄皮子,如果不找出来,再把这办法教给其他人,又得害死多少黄昭元的同族。
黄昭元看着我,用一种欣赏的神情,点了点头:「那以胡记者之见,该怎么找?」
「你们同族之间,就没有什么感应之类的吗?」我瞥着黄昭元,想着他应该有点本事吧?
黄昭元只是呵笑一声:「那已经是怨灵了,如果这么好找,早就被找到了。」
「那就从廖小花的人际关系开始摸查,然后再去调监控,看能不能找到线索。」我合上本子,看了一眼时间,快六点了。
这会胡琦还在里面洗胃,暂时走不了,就把昨晚从派出所调的卷宗拿出来看,这是廖小花死的卷宗,肯定有廖小花的社会关系。
可我越看,就感觉心头越闷,说不出的沉重。
在看廖小花尸体的时候,我就想过,她父母好像一直没有消息。
这会翻了卷宗才知道,廖小花是被领养的,确切的说连领养都不算,就是被弃,然后被抱养,连领养程序都没有的。
到廖小花要上学了,花钱托关系上的户口。
而领养她的廖海,也就是廖小花的父亲,是个聋哑人,68 年的,今年已经 54 了。
廖小花的母亲,智力有点障碍。
从廖小花出事,到现在,他们好像都没有出面……
连尸体都没有认领回去!
这样一对父母,又怎么解决这些事情?
我想到这里,扭头看了一眼黄昭元,他明显也想到了。
朝我轻声道:「那明天先去他家。」
可上面写的地址只是村落,没有具体的组号,也没有留电话。
我想着等胡琦从手术室出来,先找钟信,去调下案发当天的监控,问清楚具体地址后,再去廖小花家,如果钟信肯陪我去的话,就更好了。
等胡琦从手术室出来的时候,我妈也一直没有回来。
我拿着手机,录下了医生交待的注意事项,跟着床送她回到病房的时候,我妈躺在床上呼呼大睡。
连医生和护士都瞥了她一眼,然后帮我挪了床,交待我烫伤不能感染,又强调我去缴费。
我叫醒我妈的时候,她还有点脾气,说她几天都没有睡过好觉了,我回来也不知道心疼她这个当妈的。
「你不想你孙女死的话,就好好守着她。我去缴费,然后去解决这件事情。」我把录下来的医嘱发给她。
或许是提到了缴费,我妈心虚的目光缩了一下,没敢再抱怨。
等我缴费的时候,我才知道,从住院开始,她就交了两百块钱,说是等她女儿回来交。
乡镇医院,都有认识的人,欠费反倒比较容易。
加上前面洗胃和治烫伤的,抢救的,以及刚才洗胃和清洗伤口的,我一共交了两万多。
黄昭元从头到尾,都淡定的看着我。
我其实已经麻了,缴费后,把单子收好,示意他跟我去学校。
就在我们去开车,准备打电话给钟信的时候,就见一辆车急急的开了过来,跟着钟信抱着一个下半身几乎被血染透的人下了车,朝里面大叫。
那人头发花白,戴着个黑框眼睛,看上去有点眼熟,被钟信抱着,还跟杀猪一样的大叫。
我这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这就是吴校长,忙追上去问钟信怎么回事。
钟信身上染着血,正把吴校长放上急救床,朝我道:「他把自己那个咬下来,吃掉了!」
最先我还没听明白咬掉了什么,可看着吴校长流血的地方,瞬间就明白是哪个了,同时也感觉有点不可思议。
黄昭元却在一边冷声道:「尸体之书上,有两次吴万海……」
我猛的想到了什么,转眼看向钟信:「他是对廖小花做了什么吗?」
6
钟信听我发问,只是无力的扒拉了下头发,蹲在地上,不再说话。
我蹲下来,看着钟信:「她尸体上,所有的诅咒都是别人加之于她后返还的。」
其实她根本就没有写下什么诅咒,她只是在身体上记录了别人对她做了什么!
我蹲在钟信面前,沉声道:「你知道吴万海对她做了什么,对吧?」
「知道啊!」钟信猛的站了起来,一把推开我:「你清高,你善良,你圣母,那你怎么以前不救她?」
「我操!」钟信对着车重重的踢了两脚,拉开车门重重的摔上,对着我道:「胡古月,你他妈的别说你小时候没遇到过这种,我亲眼看到,你也碰到过这种事情,还不是忍气吞声的活着,哦,她就要死要活的!她为什么不能好好的活着!」
钟信直接一踩油门,将车轰轰的开走了。
我脑子里,全是刚才吴万海下半身都是血的样子。
看着一边黄昭元,宛如一个局外人般的站着,脸上尽是探询的意味。
刚才钟信说的话,让我想起了过往一些不好的回忆,全身发抖的蹲在刚才钟信蹲的地方。
读小学那会,我爸和别人跑了,我妈逢人就哭诉,我所有同学都知道这件事,笑话我,骂我没爸,在我面前学我妈的样子说话,哭……
我那时个性猛啊,别人笑话我,骂我,我就打回去。
把书卷成一卷,对着人家脑袋就砸!
后来有个新来的男老师,经常叫我去办公室写作业,然后手把手的教我写……
那时我很害怕,到现在都不记得他教的是哪门课,也不知道自己写的是什么作业。
只记得,他贴得很紧,手也握得很紧,很热!
我坐在地上,看着清晨的秋雾一点点的洒下,掏出喉糖嚼了两颗,才黄昭元道:「其实我一直很羡慕李俞。」
有着健全的家庭关系,考了个不错的大学,自信且情绪稳定。
还没出社会,就有赵公子苦心积虑的布局,在不让她知道的情况下,安排好工作,连上司都给她安排好了。
怕她处理不好社会关系,用赵家的势力,结合台里,让我去结识她,暗中帮她。
就算遇到莫言初这种渣男恶鬼,赵公子也暗中护着她,帮她摆平一切。
可我呢?
我就是那个为了讨好领导,谄媚得走迂回路线,去暗中结识李俞,借着赵公子的势力好在台里存活下来的狗腿子。
就算我再怎么努力,也摆脱不了一个二流大学的出身,在台里永远没有出头的可能。
身后还有这样吸血的家庭……
钟信有一次看到了,那个男老师整个人趴在我背上。
可他没有对任何人说,也没有帮我,反倒是现在拿出来刺我。
我也跟我妈说了,我妈把我骂了一顿,说老师肯教我,我还不知道好歹。
黄昭元瞥了我一眼,嗤笑道:「我还羡慕你们呢,生而为人,不像我们。」
他这安慰还别具一格,可他不知道,也有一句:生而为人,我很抱歉。
我将喉糖吞下去:「廖小花一直在报复啊。」
「那也不只是廖小花的能力,而是她和那只黄仙结合而成的怨灵。如果不找到那张皮和她的日记,头七之内,尸体之书上有名字的人,都会死。」黄昭元居高临下的看着我。
笑得风轻云淡:「上面的人几乎都出事了,你那同学和侄女怕是都活不过这几天了。你还救吗?是不是恨不得帮着廖小花,将这些人全杀了?」
他越说语气越邪,更甚至带着丝丝的蛊惑。
我沉吸了口气,站起来,直接朝着车子走去。
钟信不知道是因为害怕,还是什么原有因,整个人都崩溃了,肯定是不会再帮我的。
凌晨的时候,专案组将案子接手了,监控怕也不能从派出所调,只能直接去学校。
我到校门口的时候,居然还有人在闹事,哭天喊地的,还有着很多人在校门口大喊大叫。
停好车,问了一下才知道,这是陈玉灵的家长,抬着陈玉灵的尸体,要让学校给个说法,其实就是要学校赔钱。
廖小花死在学校宿舍,那样的家庭都没有过来闹事赔钱。
陈玉灵一个施暴者,死在外面的出租屋里,却来闹事要赔偿。
我挤进去看了一眼,一具棺材直接就横在了校门口,根本就进不去,有个男的大吼大叫的,也听不清说什么。
想了想,干脆就直接退了出去,朝黄昭元道:「我找赵公子帮我调监控。」
这个时候了,也不从李俞这里迂回了,直接打电话给了赵公子,他上次给我发过微信,我还是有他联系方式的。
他听了后,倒也没有拒绝,而是让我等着。
我让黄昭元开车,一路上靠着询问,大概知道廖小花的家在什么位置了。
一个乡镇不大,可廖小花家却在半山腰,开车过去也要一个多小时。
在半路的时候,赵公子把那监控发了过来,并且告诉我,是所有的监控资料。
我一个个的点开看了,就只有廖小花拎着个大编织带进去的画面,从校门口,到宿舍楼下,然后就没有了。
学校没有多装监控,更不用说什么宿舍后门了。
总共六个监控视频,没一个有用的。
我将视频放大,想看清她编织袋里有没有拎那只黄皮子,可太糊了,什么也看不到。
最后只得无力的放弃,从社会关系出发。
黄昭元依旧很淡定的开着车:「别着急,会有办法的。只是你要想清楚,你是想救你侄女她们,还是想知道些什么。」
他的问题,总是这么尖锐。
等到了廖小花家的时候,我才知道什么叫穷困潦倒,什么叫家徒四壁,不过却收拾得干净整洁。
他们住的房子岌岌可危,在半山腰,也没有什么邻居,我到的时候,家里没有人。
卷宗上,也没有他们的联系电话,不过也是,一个聋哑人要电话有什么用呢。
但栏里还是养着猪,可以确定没有找错地方。
还是黄昭元带着我,转过山头,在土里找到了他们。
他们在收花生,一个坐在一边呵呵的傻笑,捏着土玩;一个面朝黄土,背朝天,闷身不吭的将花生拔出来,扎成一捆捆的。
见我和黄昭元过来,廖小花的母亲看着我,咧着嘴笑得特别开心。
而廖小花的父亲廖海,一张脸晒得发黑,汗水浸染着,眼睛半眯着看着我和黄昭元,麻利的将手里的花生扎好,边朝土边走,边将梗上的花生扯下来,扯了一捧后,递给我和黄昭元,也咧着嘴笑。
就在他笑的时候,我看着那一捧带着温润黄土的花生下面,他那龟裂的双手时,突然悲从中来,扭过头去,不敢再看他们了。
在这高速发展的新时代,我们所见的,皆是城市的繁华,人均月入过万,甚至年入百万,可总有一些人,生活在底层,没入尘土,几乎不会出现在大众视野,更甚至没有人相信,还会有这样的人在生存的边缘痛苦挣扎。
就在我翻看廖小花卷宗前,我以为自己的家庭,已经是最惨的了,都不敢相信现在这社会还有廖小花这样的家庭。
如果不是亲眼看到廖小花的尸体,也不会相信廖小花生前会经历这些东西。
「谢谢。」黄昭元却淡定的接过那捧花生,然后转手一分,递了一半给我。
他那白皙的双手上,沾染着黄泥,却越发显得手白皙如玉,与廖海那会带着黑污龟裂的手,完全是两个极端。
黄昭元在递给我后,直接用带土的手,剥开花生壳,把花生丢进嘴里后,对着廖海重重的竖了下大拇指,笑得开怀。
就在这一瞬间,黄昭元脸上那种邪魅尽消,笑得和廖海,还有廖小花的母亲一般憨厚。
廖海点着头,啊啊的说着什么,黄昭元吃着花生,也跟他比划着,他们似乎能沟通,可惜我听不懂,也看不明白。
我看了看旁边捡着土块砸土里虫子玩的女人,也只得坐了下来,任由黄昭元跟廖海比划着,扯过旁边扎着的花生捆,将上面的花生摘下来,丢进竹簸箕里。
那女人一直笑,见我摘,也跟着我一起摘,摘了后也不丢进簸箕里,而塞给我,指了指嘴,示意我吃,我只是朝她笑了笑。
发现她这样也挺好,至少不知道廖小花死了,也不会知道廖小花生前经历了什么,就不会太过痛苦。
廖海只是和黄昭元比划了一会,就又去拔花生了。
我听不懂他们说什么,所以只是扭头看向黄昭元。
他朝我轻声道:「是他。」
我愣了一下,但跟着就明白了。
黄昭元说完后,看着一大块土的花生,将手上的白玉珠取下来,递给我:「帮我看着,我也松动一下。」
然后就到地里,和廖海一起拔花生。
那白玉珠入手生沁,我怕被土划伤了,忙收进背包里。
黄昭元和廖海拔花生,不时比划一下,似乎聊得不错。
我和那女人摘着花生,就这样坐着,不知不觉的就太阳偏西了。
等拔完,廖海拿着锄头把地松一遍,黄昭元居然还跟在后面,帮着捡土里的花生。
黄族长好像并不是来追踪尸体之书的,就是来拔花生的。
其间我妈一直给我打电话,问我知不知吴万海把自己的那个咬掉吃了,说吴万海的老婆亲眼看着他半夜腰都折断了,低头咬自己的那个,肯定是那死鬼报复。
到现在,我妈还不知道廖小花的名字。
我看着挖着地的廖海,直接挂了电话。
等翻完了土,廖海把花生扎了一担,又把散碎的装进簸箕里。
然后拿着锄头,示意我们跟他走。
我原先还没明白,黄昭元却朝我轻声道:「来吧。」
这才忙起身,见那女人依旧憨厚的坐在那里,我怕她一个人跑丢,干脆拉着她,跟了上去。
现在土地很多都荒废了,要不然就葬了人。
廖海带我们转到两个新堆的坟包旁边,朝我们笑了笑,挥着锄头将一个坟包挖开。
跟着从里面拿出一个破旧的书包,递给黄昭元,依旧在笑,可眼睛却带着泪。
他没有再啊啊什么,只是沉默的扛着锄头,走到我旁边,拉起女人就走了。
那女人被扯着,还不时回头朝我笑。
我忙走到黄昭元旁边,看着那书包:「打开看下是不是要找的。」
黄昭元拉开书包的拉链,一股子腥臭就冲了出来,里面是一张油亮的黄仙皮。
我看着走远的廖海夫妻,有点不太理解,为什么这么快就拿了出来。
黄昭元将黄仙皮从嘴边扯开,轻声道:「他家住在山脚,以前也打猎的,这剥皮技术不错,从嘴角划开,然后整只剥下来,皮都没有太大的损坏。」
他直接将手从黄仙皮的嘴里伸进去,从里拿出一个卷好的软抄本。
现在这种软抄本很少见了,就是那种最便宜的,几块钱一本的那种。
页边都毛了,可见用得多,上面血迹斑斑,却很蓬松,整个本子都写完了。
「你敢看吗?」黄昭元将本子递给我,轻声道:「胡古月,你看到的尸体之书,只是摘要,这才是血与泪啊。」
他将那张黄仙皮收好,朝我沉声道:「廖海快要死了,他得了癌症。我也看过廖小花的尸体,其实她也活不了多久了,一个长期遭受欺凌的人,能这样活一年,已经不错了。」
「廖海教她这个办法,并不是想让那尸体之书上的所有人死,可要死了,总会不甘心的想做点什么吧。」黄昭元背着书包,朝我道:「走吧,你回家照顾你侄女,我去解救我同族。」
他更甚至都没打算,翻开那个日记本看上一眼,就那样任由那个本子放在我手上。
7
我和黄昭元回到廖海家的时候,他已经将花生摘下来,洗干净,用蛇皮袋装了两大袋。
笑嘻嘻的塞给我和黄昭元,指着花生,又指了指自己,啊啊的说着什么。
黄昭元充当着翻译:「他活不了几天了,他就是怕这些辛辛苦苦种的花生没人收,烂在地上,才没有跟着廖小花一起死。反正吃不了,让我们带走。」
我心里不知道做何感想,看着他热情的将花生送到车边,小心的拉着后备箱,示意我打开。
根本不等我摁锁,黄昭元一弹手指,车子就解锁了。
廖海将那两袋花生放进后备箱的时候,我瞥眼看着那坐在屋檐下傻笑的女人:「那她以后怎么办?」
「廖小花死了,廖海死了,谁还会在意她一个傻子?」黄昭元语气有点尖锐。
沉眼看着我,轻声道:「胡古月,社会永远是一层层脱节的。你救不了谁,也改变不了什么,我也一样。你如果不想看那本日记,就尽快烧掉,你什么时候烧掉,廖小花的怨气就会消散大半。那些尸体之书上面的人,也不会再被怨灵报复了。」
他这是把所有的压力,都给到我这边!
「那你呢?」我盯着黄昭元,冷声道:「你什么时候销毁你这同族的皮和尸体?」
黄昭元只是看着廖海:「廖海就要死了,而且他不会说话,没读过书,一个字都不认得,这办法除了能教给他一手带大的廖小花,他不会、也没办法教给其他人。」
「而且我这同族并没有太多的怨恨,烧毁之后,不过就是解脱。可你手里的不一样,你的同族,怨恨滔天,你一旦烧掉了那本日记,她那具空壳的尸体,什么也做不了,那些尸体之书上记载的人,也不会得到任何报应,他们依旧会好好的活着,更甚至没有人会知道那些人对廖小花做过什么。」黄昭元慢慢靠近我。
贴在我耳边轻声道:「胡古月,妖本无害,人心祸端,这是你自己说的。」
「你早就知道,对不对?」我握着包,瞪着黄昭元:「你从一开始就知道这些东西在哪里,却一直说不知道,你就是在等……」
等廖小花和那只黄仙纠缠而成的怨灵,报复尸体之书上的每一个人。
他是黄仙族长,既然现在这边有很多黄皮子,他都能和廖海这个没有读过一天书的聋哑人沟通,随便找几只黄皮子问一下,他不就什么都知道了吗?
「如果不等,不这样走过来,你怎么知道廖小花遭受了什么?那我这同族被剥皮、困于人体的罪岂不是白遭了。胡记者,你是一个记者,你还有赵公子的人脉。要消除廖小花的怨气,除了销毁你拿着的那本日记,你还有别的办法,但就看你选择哪一样了。」黄昭元只是看着我轻笑,拎着那个旧书包,朝廖海笑着比划了一下,就去拉车门了。
我连忙追了上去,隔离着车门看着黄昭元:「那你为什么不等所有人都死了,才让我找到?不就还有几天吗,你为什么不等了?」
「她受的苦已经够多了,害人性命,终究有损阴德,首罪伏诛,其他人受了该受的报应就够了。我不想让她和我同族,因为这些人渣,白添罪孽!」黄昭元笑得自得且邪魅。
「而且这些人死了,总还有人做同样的事情。比如胡记者小时候遭受过、又选择性忘记的那些,你就保证除了廖小花后,以后就没有其他人再遭受了吗?」他垂头看了我一眼,依旧只是轻笑:「上车吧,胡记者!」
我看着他那张脸,突然明白,从一开始,我就是被他牵着走。
扭头看了一眼廖海,他好像累得不行,弯腰在一边喘着气,见我看过去,又笑着朝我比划,指了指我的背包,啊啊的说着什么。
然后双手合十,对着我再三做着拜托的手势。
那张一直带着憨厚笑容的脸,这会带着无奈和苦色。
似乎见我没看懂,直接就跪了下来,对着我重重的磕头,做着翻书的手势。
我吓得忙去将他扶了起来,他老泪纵横,啊啊的连说带比划,可我依旧一句都听不懂。
突然有点明白,为什么他没有去学校闹了。
他想表达什么,除了从小养大的廖小花,别人永远不懂。
廖小花遭受了什么,他也无力帮她。
现在廖小花死了,他也快死了,就算拿了赔偿款,又有什么意义。
我听不懂,也不知道怎么沟通,只得求救的看向黄昭元。
他只是朝我道:「我告诉了他,你是记者可以帮他,他才这么容易把东西拿出来的。你点头就可以了,他在求你办事,以你的聪明,知道是什么事的,对吧?」
黄昭元这是在逼我!
可无论我怎么拉,廖海就是不肯起来,还不停的啊啊的,对坐在屋檐下的女人招手,示意她也过来。
明明档案上说是痴傻的女人,突然好像清醒了,脸上再也没有笑意,而是跪在地上,重重的朝我磕头。
他们从头到尾,要的都不是报复。
我最终还是点了头,也没有再扶他们,几乎是落荒而逃般的上了车。
依旧是黄昭元开车,等车子开出老远,他们还跪在地上。
我没敢再回头,只是慢慢掏出那个最最便宜的本子,慢慢翻开……
字迹工整,说得上秀气。
第一页,就是去年的 9 月 1 号……
而她,死在了今年的 8 月 31 号。
我没敢看,因为我知道这里面记录着什么,而且这里面施暴的,还有我侄女胡琦。
拿着相机,将每一页都拍下来。
越到后面,廖小花的字迹就越潦草,更甚至有的还有的染着血水。
有时写得有气无力,有时因为恨意,几乎透纸而出。
我一页页的拍着,整整一年,一直到放暑假,然后就是 8 月 30 号。
她只写了一段话:再过两天就开学了,陈玉灵和胡琦又来找我了,我爸要死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活着了,为什么会这样?
这一段,字迹又恢复了最先的工整和秀丽。
我拍完日记后,一边传上云盘,一边将复印的卷宗也拍了,抽出电脑,将所有照片,包括在廖小花尸体上拍的尸体之书,所有照片调整清晰,再做好长图。
发图的时候,我尽量避开廖小花腹部的伤口,编写文案的时候也不去提那剥了黄仙皮塞进腹部的事情,免得后续有人效仿。
把这些发到自己的号里,然后联系了几个认识的大博主,让她们帮我推。
等联系好后,又直接打了电话给赵公子,让他帮我买点流量。
现在网络这么发达,什么东西在网上流传半天,就能做到全民皆知。
这是我第一次希望舆论力量,能主持正义!
赵公子只是告诉我,已经看到了,让我自己小心。
黄昭元从头看着我做这些,只是淡定的开着车:「谢谢,你还记得保全我同族。」
我在发完之后,往我妈的卡里打了八万块钱,给她留言,让她好好给胡琦治病。
还没发完信息,台领导就打电话来了。
能沟通到的所有软件,立马不停的跳出消息。
从打算发出去的时候,我就知道自己要面对什么。
这种触目惊心且轰动性的案件,直接发这种图,肯定会炸锅的。
而且这事涉及泄露案情,可能会终结我的职业生涯,更甚至还有更严重的后果。
我直接将手机和电脑全部关机,靠车背,看着山路两边的树木,朝黄昭元轻声道:「黄族长要保护我啊。」
廖小花在日记里清清楚楚的记录了每一个施暴者的名字,那些人的家长,肯定是不能接受我把这些发出去的。
我还在镇上,说不定就会碰到某位的家长。
我知道自己救不了谁,改变不了什么,可总该有人注意到这些问题。
很多人或多或少都遭受过这种事情,所以都习以为常,或者选择性的忘记和漠视。
就像钟信在我问及吴万海咬掉什么的时候,他气急败坏的说我也不是没有遇到过,我能活着,为什么廖小花不能!
我能选择性的忘记,只不过是我承受的没有廖小花这么多,这么残酷!
而廖小花用血和命,写下的尸体之书。
黄昭元开着车,朝我轻声道:「不要担心,大不了,我带你到山里躲一段时间。」
他说着,扭头看了我一眼,笑得邪魅且意味不明的道:「或者一辈子也可以……」
我瞥着黄昭元:「你那同族的皮呢,你打算怎么办?」
「你做的事情,能让廖小花的怨气消散,那它也就不会再受怨气侵染的痛苦了,其他的就慢慢来。」黄昭元看着我,笑得很诚恳:「胡记者,你做了对的选择。」
我这是扔了一个重磅炸弹,可我依旧谁也救不了……
所以我慢慢闭眼,轻声道:「黄族长,生而为人,我很抱歉,但还是请你保全我的小命,毕竟我活着已经不容易了。」
他只是呵呵的笑,爽朗且开怀。
可我们还没到镇上,就被拦住了。
好几辆车,直接就将我们在去镇上的路边截停了,他们并没有说什么,而是直接将我和黄昭元带走了。
明显我发网上的东西,他们已经看到了,要不然也不会来这么快。
去的并不是派出所,而是一个临时的办公地点。
我和黄昭元的询问是分开的,我所有东西,包括廖小花的日记本,以及自己的电脑、U 盘、相机、本子全部都被拿走了。
原本我还以为黄族长会施展神通,搞阵什么妖风,直接带我走,或者至少带着那个本子逃走的,结果完全没有。
他自己还老老实实的被带走了,更甚至极为配合。
那个询问我的人,语气还算客气,也只是强调,我这样做会引起社会恐慌,还涉嫌传播封建迷信,以及泄露案件机密。
我都只是听着,没有什么好辩解的。
他们将我的记者证收了,就让我那样坐着,什么都没有还给我。
这两天奔波,突然安静下来,我居然有点困,就是睡前,有点迷糊的想着,黄族长被问话,会不会像我这么老实。
迷迷糊糊的趴在桌子上睡了一会,我居然是被黄昭元叫醒的。
他笑得邪魅,朝我伸着手道:「可以走了,胡大记者。」
我还有点迷糊,他直接将我拉了起来。
坐了半天,腿都僵了,我差点倒他身上,幸好掰住了桌子。
黄昭元将伸在空中来搂我的手挥了挥,朝我挑了下眉:「我还想着,能美人入怀呢,结果胡记者果然心志坚毅啊。」
等走出去的时候,并没有人拦我,钟信在门口把我的包还给我了。
除了廖小花那个日记本,其他的东西都在。
钟信瞥了我一眼,轻声道:「这事现在影响很大,上面会严查的。胡古月,我替廖小花谢谢你。」
我笑着将背包往肩上甩,可头昏眼花的,差点栽倒。
还是一边的黄昭元扶了我一把,将背包拿过去:「去吃饭吧。」
镇上我还是比较熟的,就是我走出去的时候,很多人都看着我,目光说不上友善,也说不上恶意,就是冷冷的打量着。
找了个小饭店,点了两个菜,黄昭元要了个鸡蛋羹。
我到小饭店的柜台借了插座,把电脑连上电源,插上网卡,在网上搜了一下,这件事已经完全爆了,引起了社会层面的大量关注。
邮件一封封的朝外跳,全是台里领导的,不用点开,光是看跳窗都能知道他从原先的暴跳如雷,到后面让我大力度跟进这个案子。
我有点无力的将电脑收好,正握着手机要开机,就听到外面谁骂骂咧咧的大吼着。
跟着还没反应过来,就见一个人冲到饭店门口,拎起那装潲水的桶,对着我就泼了过来。
还大骂道:「你他妈的谁啊,我女儿怎么了,怎么就成大恶人了啊!」
眼看那潲水对着我迎面扑来,坐在那里没动的黄昭元,也不知怎么做的,一步就窜到了我面前,单手搂着我,一手扯着我背包,直接就往柜台后面的杂物间一窜。
潲水的馊味窜开,柜台上摆着的酒水被冲倒,哗哗的倒了一地。
我站在杂物间的帘子后面,看着剩菜剩饭带着水,慢慢的顺着帘子往下淌。
店老板见状大叫:「陈老二,你莫乱来。」
可那人见我躲了,直接把潲水桶对着帘子就砸了过来:「你这个死婆娘,你出来啊,你出来跟老子说啊!你这是让我女儿,死都要背个骂名啊!你真的是有爹生没爹养啊!」
我看着他,感觉他声音有点耳熟,但也想不起是谁。
还是黄昭元将我往杂物间里面扯了扯,轻声道:「是陈玉灵的父亲。」
我这才想起来,在学校门口听到过他哭嚎。
所以他现在来找我,是因为看到我在网上发的东西了?
他知道陈玉灵做了什么,却还这么理直气壮?
8
我站在帘子后面,看着陈老二怒气冲冲的拿着凳子和旁边的碗盘什么的砸了过来。
不知道是他不敢,还是准头不够,明明只隔着一个柜台,却怎么也砸不到帘子这边。
饭店老板也气得去拉他,可外面又哗的冲进来一波人,都抄着家伙,就往里面冲,嚷嚷着要打死胡古月这个婊子,如何如何的。
我不知道他们气愤的是什么,眼看店老板拦不住了,将背包拉好,转身扯过两个啤酒箱挡在帘子口,就要重新找出路。
黄昭元却拉了我一把,将我搂在怀里,捂着我眼睛,跟着我只感觉身体好像一晃,就好像走路的时候,不小心踩空了一下。
等黄昭元放开我的时候,已经到了外面。
挺安静的,应该离饭店有点距离,看样子黄族长还是有点神通的。
「抱歉!」他朝我笑了笑,轻声道:「他们这么暴跳如雷,无非就是你戳破了事实,让陈玉灵成了众所周知的恶人,让他们做父母的丢脸,也让他们想要的赔偿大大减少。当然看情况,不只是陈玉灵的父母,还有其他家属。」
所以他们现在,反倒成了受害人了?
这点我将图片上传的时候,倒是想到了,可没想到一出来,就被盯上了,这是有人通风报信,要不然怎么这么快就找到我了。
果然地头蛇,本地佬,都是欺负不得的。
将背包拉好,我把手机开机,任由信息咚咚的跳。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黄昭元沉眼看着我,轻声道:「就这么放弃了?」
「你不是说我做完后,廖小花的怨灵就不会报复尸体之书上的人了吗?那我也算救了这么多人吧,至少都还活着,不会死了。」我握着手机,看着台领导从原先发文字,到最后直接和我妈一样,长条长条的语音,以及同事们炸了锅一样的各种问,只是苦笑。
我可能得换工作了,就是不知道赵公子会不会给我在他家安排个工作,实在不行的话,我就去找李俞蹭吃蹭喝。
我朝背包背好,朝黄昭元道:「回吧。」
说到底,廖小花终究是自杀,再查也没什么查的。
黄昭元却站在我对面,轻笑着从口袋掏出那张黄仙皮,摸着黄仙的嘴角:「这剥皮的技术,真的很熟练啊,力度也刚刚好,皮子没有被扯坏,连毛都没有扯松。」
这是黄昭元第二次跟我夸赞这剥皮技术了。
我原先注意力全在日记本上,这会见他摸着那皮嘴角两边只有指甲般宽的伤口,猛的想到了什么?
忙走了过去,忍着手抖,将那张从头剥到脚。甚至连爪子都完整的皮握在手里。
剥皮是需要力气的……
廖小花在自己身上写完那么多字后,无论是脱力,还是身体上的疼痛,她都没有什么力气了,也没有技术,将一只活着的黄皮子的皮剥得这么好。
所以剥皮的,只能是……
廖海!
最先定性为自杀,是因为监控并没有拍到第二个人进入宿舍。
可我们也确确实实的知道,廖海将这张皮和廖小花的日记本带走了,他就在现场。
而黄昭元,从一开始就知道,他全都知道!
我瞪着黄昭元:「你到底想做什么?」
「黄仙一族,有恩报恩,有仇报仇。」黄昭元看着我,轻声道:「我同情他,吃了他的花生,所以还他一个想要的公道,可他也真的害死了我的同族,该承担他该承担的。」
「而且……」黄昭元脸上邪魅之气慢慢聚拢,笑得高深莫测:「如果廖小花是他杀,这事就不一样了。」
我听着只感觉心头一跳,想到廖海见到我们时,那种淡定自若,心头一梗。
瞪了黄昭元一眼,确定了一下位置,直接就朝来的地方走。
我的车还在那边,要开车才能去廖海家。
可等我到的时候,车子已经被砸得不成样了,这临时办公场所,居然一个人都没有。
忙掏出手机,打电话给钟信。
可一接通,就听到钟信道:「廖海自首了,翻了半座山,到了另一户人家,借手机打的电话。」
可他是个聋哑人,不会说话,也没有系统的学过手语,他怎么借电话,怎么报警!
钟信声音好像有点闷:「他和廖小花学过简单的几个字。他和邻居比着打电话的手势,借了手机,然后掏出一张事先就写了字的纸,上面写了『110,小花,我杀』……他邻居知道这事,就马上报警了。」
他说着说着,声音就发哽了,朝我道:「我们现在过去,等下带他回来,我拍照给你。」
我握着手机,看着被砸的车旁边,那两袋洗过泥的花生被扯了出来,倒得满地都是,心头一阵阵的发闷。
蹲下来将花生捡起来,可捡着捡着,就莫名的心烦,直接就又砸地上了。
黄昭元倒是淡定的坐在一边剥着花生吃。
新鲜的花生壳,啵的一声被捏开,里面的花生仁还是鲜脆的,嚼的时候有着清脆的响声。
我扭头看着他:「你安排的?」
「是啊。」黄昭元朝我眨了眨眼,轻声道:「我跟他说了,你发到网上,肯定能引起上面的注意,然后他再自首,这案子从自杀到他杀,加上舆论施压,那些人就会得到该得的报应。」
「他是聋哑人,就和廖小花学过那么简单的几个字,审讯不出什么,一切都会以廖小花的尸体为主。加上你在前面开路的流量,这个案子又有自杀到他杀的反转,肯定备受关注,那才会有效果。」黄昭元白如玉的手指。
轻巧的剥着花生:「廖小花这一年被折磨,一直坚持活着,是因为如果她死了,廖海这个聋哑人有很多事情都不方便做,她是廖海的耳朵和嘴,她们相依为命。现在廖小花死了,他也要死了,死前能帮廖小花要个公道,也挺好的。」
他将一粒粒衣色微粉的新鲜花生丢进嘴里,脸色依旧沉静的看着我:「对于我这么安排,胡记者还有什么要完善的吗?」
「黄族长安排得很好。」我捡了粒花生,剥了放嘴里。
新鲜的,有着清爽的香味,鲜脆又带着微甜。
我看了一眼玻璃都被砸没了的车子,拎着背包,直接就往医院去。
或许是因为人都去饭店闹了吧,我一路从这边走到镇医院,不时有人看我,但也没有谁再打我,朝我扔东西了。
到医院的时候,我妈见我就呼天抢地,对着我破口大骂:「家丑还不外扬呢,你就往你侄女身上泼脏水啊。她都这样了,你是不是要逼死她啊!」
说着就还伸手来揪我胳膊,狠狠的揪了两把。
这是她一直惯用的打人手法了,她解恨,又不会手痛。
可我已经不是胡琦这样的年纪了,瞪了她一眼:「让开。」
跟着直接甩开她的手,走到床边,看着床上的胡琦。
她已经去了半条命了,这会半眯着眼看着我,那眼睛里依旧全是恨意。
我原本想说什么的,可对上她眼中的恨意,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只得沉声道:「好好养病,会好的。以后好好读书……」
可她霸凌同学的事情众所周知,估计也难好好读书了。
她含糊不清的笑了一声,闭着眼睛不理我。
我还想再说什么,我妈就忙将门关了,朝我道:「你快走,快走,有人来打你了,你别连累我们,快走。」
居然直接推开窗子,让我从窗子往下爬。
外面好像有着喧闹的声音传来,夹着恶狠狠的吼叫声。
我妈恨不得直接把我从窗子扔下去:「你发的那些个东西啊,要了你的命。你想想里面写了多少人,都是些娃,你这样泼脏水,人家爸妈不打死你才怪,我都恨不得打死你。」
我扒拉着窗户,正想着怎么办时,一只手从窗户外面伸了进来,握着我,直接将我用力往下一拉。
我吓得一个激灵,一扭头就见到了黄昭元那张笑得邪魅的脸。
跟着一头栽到他怀里,他转着我直接落在地上。
我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听到旁边车窗放下的声音,跟着李俞将头从车窗探了出来:「胡古月,快!」
楼下已经传来了找人的声音,我也顾不得多想,忙转过车头,往副驾驶去。
可刚一动,黄昭元就拉住了我,拉开后车门,把我塞了进去,自己也跟着挤了上来。
我坐好之后,才发现副驾驶坐着赵公子。
可现在是白天啊,他……一个鬼,能这样出来到处晃的吗?
李俞飞快的调头,直接就往市里去了。
在我把那些照片发到网上后,赵公子就知道我想回去,比较麻烦,所以李俞当时就开车过来接我了。
「上次在万寿陵园,这么恐怖,你还不是凌晨来接我。」李俞一边开车,一边朝我道:「不要太感动哟。」
我听着呵笑了一声,心头依旧沉闷。
但没一会,手机就响了。
打开一看,钟信发了两张照片给我。
一张从本子上撕下来的纸上,歪歪扭扭的写着两行字:
110
小花我杀
字很难看,横不平,竖不直,却写得很用力。
另一张是廖海被抓,他居然还在笑,笑得憨厚,笑得释然!
钟信还发了一句:相信他们会好好处理的,谢谢你。
以及:以前那件事情,对不起。
我知道他说的是哪件事情,摁着电源键,看着窗外,没出镇,连车窗都不敢摁下来。
等回到市里,我任由台长轰炸我,让我跟进这个案子,也没去台里报道,就缩在咖啡馆里。
黄昭元还没到市里,就走了,估计是去处理他那同族的皮了。
廖小花的案子,我没有再跟进,但相信会得到很好的处理。
我不知道结果会怎么样,可我希望会按照黄昭元的想法走吧。
有些事情,我们不能改变,我们也救不了谁,但有些血与命写下的东西,终究也得有人去看,去重视吧。
再见到黄昭元的时候,他居然把廖小花的母亲带了过来,说是让赵公子给她安排个好点的福利院,让我有时间多和他去看看她。
而廖海在收监期间,癌症发作,已经死了。
至于廖小花的案子后续,黄昭元说他会和赵公子处理,希望能有所改变。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