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沈盐盐。
3 个小时前,因为干饭晕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时间竟然已经过去了七年。
我多了个帅到让人脸红心跳的老公和一个和超级可爱的大儿砸。
这……
这特么是阳间发生的事?
1
3 个小时前,我在挑战大胃王的比赛中因为狂干三碗大米饭又连喝一瓶可乐强忍着不打嗝后晕了过去。
3 个小时后,我在医院醒来。
一个漂亮的小奶团子死命抱住我的胳膊,哭戚戚道:「盐盐,你终于醒来了,我和粑粑都担心死了,我还以为自己要成为没妈的宝宝了,呜呜……嗝~」
我惊得赶忙挣脱开手,「叫谁妈呢?我刚十八,没有你这样的好大儿!」
又转头看向奶团子的粑粑,一个身姿挺拔,五官精致的男人,「大哥,快看好你的儿子,别随便叫人妈啊!鼻涕都擦我袖子上了啊!」
一旁的奶团子听完「哇」的一下哭得更大声了,「粑粑,救命!盐盐好像被撞傻了!」
2
医生说我失忆了。
一个小时前因为车祸撞到了脑袋。
好笑!
我怎么会失忆?
我只是因为连干三碗米饭撑得没倒过气来暂时晕倒了而已。
哎,话说,我最后得奖了吗?
「盐盐,你真的不记得我了吗?我是你最可爱的宝宝啊!」肉肉的小手又指了指旁边英俊的男人,眼泪汪汪的,「他是宝宝的粑粑,你的老公啊!」
我看了一眼小奶团子,又看了一眼眉头紧蹙的男人,清了清嗓子,「这是整蛊节目对吧?摄像机在哪里?」
房间里一片死寂。
呵,还装!
我连忙下床开始寻找隐藏摄影机,枕头、地下、柜子里、床底下,完全翻了个遍。
没有,居然什么都没有!
最后我的眼睛瞟向了卫生间。
「还给我捉迷藏!」
我一个大跳蹦到门口,拧开把手开门。
「哈哈,你们……」
里面空无一人。
门对面有一面镜子,映着开门的我。
披肩的长发,巴掌大的小脸,水汪汪的大眼睛,略失血色的唇。
我张大了嘴巴。
「她」不是我!
或者说,「她」是我又不是我!
「她」是脱去稚气,轮廓分明,五官更为成熟的我。
我哆哆嗦嗦地转过头去,看向我的「老公」,道:「今年是哪一年?」
男人走过来,一脸担忧道:「盐盐,今年是 2021 年。」
20……21?
不是 2014???
我眼皮子一沉,又晕了过去。
3
「粑粑,你说我咯吱盐盐的脚底板,她会不会醒过来啊?」
「喂她吃她最讨厌的青椒呢?」
「那我放条毛毛虫在她脖子里呢?」
「把宝宝尿的床单盖在她的身上?」
够了!
我特么的自己醒过来还不行嘛!
我一个猛子坐起身来。
淦!
还以为睡过去梦就会醒。
结果还在这里。
「盐盐,你醒啦?」小奶团子跑过来抱住我的大腿,声音奶声奶气的,「你现在有没有想起宝宝啊?」
我叹了口气,「抱歉,还没有。」
小奶团子瘪起嘴一副要哭的样子,又拼命忍住,抓起我的手呼呼,「盐盐是不是太疼了?宝宝给呼呼,不疼了,就想起来了。」
「啊,谢谢。」我忍不住揉了揉他的头。
虽说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情况,但是这个小奶团子倒是挺萌的。
「盐盐,医生说我们可以先出院,至于失忆的事,要等过几天来医院复检才知道结果,我们先回家好吗?」团子粑粑蹲在床前与我平视,声音好听得不像话。
见我迟疑,他掏出手机给我看手机屏幕。
是我们一家三口的照片。
「家里还有我们的结婚证,如果你不信的话,可以……」
「我信了。」虽然想不起来,但是奶团子那张和我有七八分像的脸以及右脸同样位置的酒窝,也不得不让我承认,那确实是我的崽儿。
「但是,那个,你怎么称呼呢?」我不好意思问道。
男人眼睑一颤,似乎有些难过,还是答道:「江肆。」
一旁的奶团子也挤过来,「盐盐,我叫江小白。」
「江……小白?」
「嗯嗯。」奶团子拼命点头,「很好听是不是呀?」
「好……」
好敷衍的名字啊喂!!!
「是盐盐给我起的哦,我也觉得超好听的!」奶团子一脸星星眼,「不愧是盐盐,又漂亮又有文化。」
「啊,哈哈哈……」我假笑两声看了一眼江肆。
我到底是个多不靠谱的妈啊!
话说团子的爸爸看起来有钱还有涵养的样子,是怎么同意我起这样名字的啊?
正想着,江肆突然把我横抱起来。
我惊呼一声,「我腿没受伤,可以自己走。」
「不行,盐盐。」江肆低头看着我,身上有好闻的草木气息,声音低沉又有磁性,「我不放心你。」
奶团子欢呼一声,「是公主抱耶!」
4
「话说,我现在是干什么工作的?」坐在车里,我好奇道。
我的记忆还停留在十八岁的时候。
参加大胃王比赛那天,我还是个学生。
不知道七年过去了,我成为了一个怎样的人。
「盐盐是全职作家哦!超厉害的那种哦!」奶团子挺起胸脯,骄傲得不要不要的。
「是吗?」我来了精神,「我都出版过哪些书啊?」
奶团子掰着手指头,「比如说《干掉霸总老公独吞遗产的一千零一种方法》、《让老公变得油腻秃头的 180 道菜谱》、《30 天踹掉老公速成班》……呜!!!」
被捂住嘴巴的团子伸出小拳头抗议。
我则被吓出一身冷汗,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瞟了一眼前面开车的江肆,似乎没有什么神情变换。
我凑到团子耳边,小声道:「团子,我跟你爸爸是不是感情不和啊?」
不然为什么会写这么奇奇怪怪的书。
「怎么会?」团子拉开我的手,小眉头蹙起来,认真道:「只有很相爱的粑粑和麻麻才能生出来像团子这么可爱的宝宝哇。」
「谁跟你说的?」
团子指了指前面,「粑粑说的。」
我摸了摸团子的脑袋,「那爸爸是做什么的?」
「霸总,超有钱超有钱的那种哦!」说完,团子从小黄鸭书包里掏出银行卡,朝我飞了一个甜甜的 wink,「盐盐,卡随便刷,可以买好多好多包包口红,密码是你生日哦!」
???
5
回到了家里。
我才知道我究竟嫁了个多霸的霸总。
超豪华的白色别墅屹立在葱郁幽静的半山腰,面积足足有一个足球场那么大。
我走进大厅,炫目的水晶灯差点亮瞎我的眼睛。
对面的墙壁上还挂着一幅画着我的巨大油画,轻柔的白纱直至脚踝,栗色的卷发随风飘起,头上带着栀子花编成的花环,肌肤白皙如雪,眼睛缱绻如春水,赤足踏在浅水中,美得像精灵一般。
真的,若不是我确实有令人惊叹的美貌,我大概会以为江肆瞎了眼才会和我结婚。
「盐盐,换鞋。」团子蹦跶着小短腿,给我找来一双女士拖鞋。
「谢谢团子。」
「不客气盐盐。」又娇羞地蹦跶着小短腿跑向江肆,抱着他的腿道:「粑粑,盐盐夸我了,她喜欢我是不是?」
江肆温柔地摸了摸他的头,「嗯,她很喜欢你。」
「哦耶~」
这个对话真的……
我说句谢谢都能让团子高兴成这样?
我以前到底是有多后妈啊?
简单用过了晚饭,到了休息时间。
我洗完澡后躺在床上发呆。
今天发生的一切都太不可思议了,但是在某乎上看书穿越的都有得是,我只是暂时失忆了貌似也不那么猎奇。
也许过了两天,我就全部想起来了呢。
想到这,我的心安稳下来。
嗯,床好软……
嗯,房间好香……
嗯,是富贵的味道……
正在这时,床边来了一个人。
深蓝色的丝绸睡衣,虽然有些松垮,依旧能看出里面挺拔紧致又有形的身姿。
江肆低头看我,刚沐浴过的头发有些蓬松,浓密的睫毛湿漉漉的。
「盐盐。」他声音似乎有些哑,「今晚,我想留宿。」
哎???
6
「不行,不可以,我拒绝!」
我捂着被子退到了墙角。
门边突然探出一个毛茸茸的小脑袋,「老师说,感情不好的粑粑麻麻才分房睡,妞妞的粑粑和麻麻就分房睡,他们离婚了,谁都不要妞妞了。」说着说着,小嘴一瘪,葡萄一样的黑眼珠里蓄满了眼泪,「盐盐,你不和粑粑一起睡,是不是打算不要粑粑,也不要宝宝了?」
我赶忙摇头,「没有没有,我要粑粑也要宝宝,我只是……团子,你这么小,难得不应该和妈妈睡吗?你过来,今天和我睡好不好?」
奶团子摆摆手,「团子已经是一个成熟的宝宝了,不需要盐盐陪着了,盐盐陪着粑粑就好。」说完,跑到我跟前示意我低下头来,亲了亲我的脸,又亲了亲江肆。
跑到门外摆摆手,「晚安粑粑,晚安盐盐。」
然后替我们关上了房门,听声音,似乎还有锁上的痕迹。
啊这……
啊我……
救命啊!
夭寿啦!!!
虽然我和眼前的男人结了婚还生了娃,但是对于现在的我来说,他毕竟就是个只见过一次的陌生人啊!
这怎么睡得下去啊!
一旁的江肆似乎看出我的紧张,安抚道:「盐盐,不要担心,虽然我们是夫妻,但是你不愿意,我是不会勉强你的。」
他找了条被子铺在地板上,「今晚我在地上睡,你身上有伤,也早点休息吧。」
妈耶,好温柔的人。
我突然一下子不紧张了,安心地躺在床上。
半夜觉轻,突然听到江肆咳嗽的声音。
我起床拉开了灯,轻轻叫他,「江肆,上来吧,地上太凉了,睡下去会感冒。」
江肆又咳嗽一声,「抱歉,吵醒你了吧。」
「是我抱歉。」我叹了口气,「对不起,忘记了你。」
不然,他也不用这么小心翼翼地迁就我。
被爱人忘记,应该是件很难过的事情吧?
江肆身形一顿,又朝我笑笑,「没关系盐盐,我们有一辈子那么长,就算你不记得了,我们重新认识一下又何妨?」
他走到我面前,弯下腰与我平视,「反正,你还会爱上我,是不是?」
我笑笑,算是回应。
江肆躺在我的身旁,熄了灯。
黑暗里我总感觉有道灼热又深沉的视线,死死锁住我不放。
睁开眼的时候,江肆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我。
漂亮的眼眸里面蕴含了太多复杂的情感。
「江肆,你睡不着吗?」
江肆轻「嗯」一声,「怕一眨眼,你就不见了。」
指尖轻轻抚过我的眼睑,「你还在我身边,真好。」
7
翌日清晨。
我从混乱的梦魇中醒来,一旁也刚刚睡醒的江肆忽然搂住我的脖子,毫无预警地吻住我的唇。
又在我惊愕的神情里松开,歉意道:「啊,抱歉,我忘了你失忆了。」
我:「……」
他下了床,拉开衣柜挑选衣服,又当着我的面脱下睡衣,露出线条优质、白皙强健的胸膛。
就在要脱裤子的时候,我不禁出声:「那个……」
这时江肆才后知后觉地重新穿上睡衣道:「抱歉,盐盐,你失忆了我现在还有点不适应,我去洗手间换。」
等到江肆换好衣服出来,我还一脸懵逼地坐在床上。
对,就挺懵逼的。
记忆还停留在十八岁,十八岁的时候我连男人的手还没碰过呢。
现在不但和男人睡在一张床上,一大早被吻了不说,还看了他的身体。
真是造孽啊!
他走过来,伸手掐了掐我的脸,声音低沉又动听,「脸红了?」
见我不言语,他又伸手抚了抚我头上的炸起的呆毛,安抚道:「盐盐,我们是夫妻,这些事情很正常,你得习惯。」
啊啊啊!!!
我习惯不了啊!!
我内心还是个十八岁的美少女啊!!
江肆朝着我温柔地笑,「换衣服吧,我们去吃早餐。」
「别害羞,我出去,不偷看。」
房门一关。
我整个人才松懈了下来。
会不会长针眼啊?
不,不过……江肆还挺好看的。
淦!
我到底在想什么?
8
吃完早饭,我和团子送江肆上班。
「抱歉啊盐盐,上午有个很重要的会议推不掉,不过我会很快回来,你先在家里和小白玩,有什么事情随时联系我。」
「没关系,你去忙吧,我会照顾好团子的。对了江肆,你知不知道我的手机在哪里?出了车祸,我还没有跟朋友们报平安呢!」
江肆换鞋的动作一顿,随即笑道:「手机坏了在修,你出车祸的事,我已经跟你的朋友和同事说过了,他们叫你好好养伤,最近就先不打扰你了,你不用太担心。」
我点头,「好,那你路上小心。」
团子朝着江肆伸出手:「粑粑路上小心。」
江肆蹲下去抱了抱团子,团子又在江肆脸上亲了一口。
站起身来的时候,团子和江肆齐刷刷地看着我。
半分钟后。
我缓缓打了个问号。
团子摇了摇我的手,「盐盐,送别吻。」
我打着哈哈,「送别吻?我就不必了吧。」
团子:(¬_¬)
江肆:(¬_¬)
我:「啊哈哈,江肆你快迟到吧?快走吧,迟到不好。」
团子:(¬_¬)
江肆:(¬_¬)
我:「老夫老妻的,多不好意思啊?」
团子:(¬_¬)
江肆:(¬_¬)
团子双手环胸道:「不给送别吻的盐盐不是乖老婆!那我也不乖啦!中午我不要吃饭,我要吃糖,不午睡,玩游戏!!!」
「……」
小小年纪就会威胁人?
这是跟谁学的?
看着那张跟我七八分像的脸。
深吸了一口气。
算了,亲生的。
我走到江肆面前,踮起脚尖朝着他的脸颊亲去,谁知道他突然偏头,我的唇就贴在了他的唇上。
亲,亲嘴了?
我捂住嘴巴后退一步。
江肆脸上的笑意骤然扩大,伸手揉了揉我的头,「走了,乖老婆。」
9
江肆走后。
我陪团子搭积木。
「团子啊,我和你爸爸是怎么认识的啊?」
虽然已经认定了自己的身份,但对之前的经历还是很好奇。
毕竟年纪轻轻就结婚生子和我以前对未来的规划大相径庭。
团子正在搭建一座小城堡,奶声奶气道:「粑粑说,第一次见盐盐的时候盐盐在舞台上跳舞,好漂亮好漂亮的样子,粑粑就对盐盐一见钟情了,然后就有了团子,再然后就结婚了。」
我大惊,「我还是未婚先孕?」
我确实从小一直跳舞,而且天分还颇高。
参加大胃王比赛那天,正好是我参加完舞蹈比赛拿了金奖的日子。
因为要以最好的体态参赛,所以我整整饿了半个多月,拿完奖后整个人松懈下来,看见路边有大胃王比赛才去参加的。
奶团子仰起头,好奇道:「盐盐,什么是未婚先孕?」
「没什么啦。」我岔开话题,又问道,「团子,你今年多大了?」
团子伸出四个手指头,「团子四岁了哦。」
团子今年四岁,我今年 25 岁,再加上怀孕 1 年,那我岂不是 20 岁的时候就怀孕了?
20 岁……不应该还是在上大学吗?
我看了一眼桌子上摆着的我们一家三口的照片,我到底是有喜欢江肆,才会在上大学的时候怀孕,还生下了团子啊?
「盐盐。」团子胖胖的小手指头在我眼前晃了晃,「你在想什么?」
我摸了摸他的小脑袋瓜,得出一个结论,「团子,你妈年轻的时候大概是个恋爱脑。」
团子又疑惑道:「恋爱脑又是什么?」
「就是……很喜欢你爸爸。」
团子扑倒我怀里,一双黑葡萄似的大眼睛望着我,「那盐盐喜欢团子吗?」
「喜欢哦。」
团子搂住我的脖子,「我就知道粑粑没骗我,张奶奶说盐盐不喜欢我,张奶奶是个大坏蛋!」
我蹙眉,「张奶奶又是谁?」
「照顾团子的奶奶,总是说盐盐的坏话,团子不喜欢她!」
「是家里的保姆吗?她现在在哪里啊?」
「不在了,有一天张奶奶说要回老家,就再也没回来过。」
我摸了摸团子的头,「嗯,她是大坏蛋,盐盐最喜欢团子了!」
「哦耶!团子也最喜欢盐盐,粑粑排第二!」
我抱着团子,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大概我年纪轻轻就放弃跳舞,结婚生娃,所以不太喜欢孩子,也没什么责任心,家里的保姆看不太惯,才会在背后会嚼舌根。
但是既然能让人挑出毛病来,我肯定也不是个合格的妈妈。
所以以后,我会尽力爱团子,爱这个家庭,绝对不会再让团子受一丁点委屈。
陪着团子玩了一整天,到了晚上的时候江肆才回来了。
他喝了酒,身上有酒气,开门的时候,他两步并一步地把我揽在怀里,整个人的重量都压在我身上。
「江肆,你喝酒了?」
「嗯,有应酬。」他声音向来好听,喝了酒后,嗓子带有些微沙哑,更加有磁性了,「盐盐,我想你了。」
「知道了。」我抱着他的腰,扶着他在换鞋凳那坐下,又给他找来了拖鞋。
他就乖乖地在那里坐着,眼睛有些红,里面有朦胧的水汽,一眨不眨地看着我。
「盐盐,你想我吗?」
我含糊地「嗯」了一声,脱掉他的鞋给他换上。
他突然就笑了。
一米八几的大个子,像个孩子一样。
「你笑什么?」
「嗯……」他眼神迷离起来,「就觉得,挺好的。」
「一切都,挺好的。」
我只当他喝多了神志不清,也没有答话,又搀着他回房间躺着。
「你先睡一会儿,我给你煮醒酒汤。」
「盐盐。」他拉着我的手不让我走,「身上的衣服,穿着难受,你帮我脱了好不好?」
我当时就特么震惊了。
「这……」
这事我能干???
见我不动,江肆躺在床上开始扯领带,但是因为喝多了,越扯越乱,越扯越紧,直接就给自己整锁喉了。
「算了算了,还是我来吧。」
我走上前给他解领带,又解开衬衣的扣子,八块腹肌跟今天早上看到的一样,皮肤还白得扎眼。
我尽量放空自己,不去多想。
但是解皮带扣子的时候,我的手终于还是忍不住抖了起来。
对,颤抖!
我压根没解过男人的皮带扣!
因为没经验,手又抖,还不小心蹭了一下。
原本半眯着眼睛的江肆突然握住我的手,眼神深谙地盯了我许久,才松手道:「算了,盐盐,你还是去煮醒酒汤吧,我自己来。」
「好。」我这才如释重负地逃了出去。
麻蛋!
好丢脸!
10
江肆喝完了醒酒汤,眼睛愈发清亮了起来。
他拍了拍床,「盐盐,过来坐。」
我刚坐在床边,他就把头枕在我的腿上,闭上眼睛,「盐盐,我失眠了,你哄哄我。」
我有些无措地看着侧躺在我腿上的江肆,浓密又卷翘的睫毛,鼻子像耸立的小山峰,嘴唇绯红,白皙的肌肤几乎看不出毛孔,整个人好看得不像话。
突然间,心情有些恍惚。
这个刚认识两天的男人,居然是我老公呢!
见我不说话,江肆忽然睁开眼睛,「是不是觉得我有点好看?」
我的脸一下子变得通红,「啊,好看。」
「所以,我喜欢你,是因为你好看吗?」
江肆笑了,「大概。」
「江肆,你能给我讲讲我们以前的事情吗?为什么我没有继续跳舞了,为什么我才 20 岁就怀了团子?我们是未婚先孕对吗?」
江肆的笑意微凝,伸手揽住我的腰,声音也沉了下去,「你十九岁的时候我们就交往了,20 岁的时候怀了团子,你那时候还在上学,但是因为很想生下我们的孩子,就放弃跳舞了,然后我们就结婚了,一直到现在。」
听完后,我若有所思道:「我从小就喜欢跳舞,也拿了很多奖,我小时候最大的梦想就是当个舞蹈家,没想到有一天,我居然会为了生孩子放弃了跳舞,所以江肆……大概,我是真的很喜欢很喜欢你吧!」
「嗯。」江肆搂紧我,「盐盐最喜欢我了。」
半晌,又看向我,漆黑的眼睛里流动着微弱的光,有些期盼道:「盐盐,你能不能再为我跳支舞?」
「好啊。」
我站起来,走到窗前。
落地窗敞开着,两边的白色纱帘随风起伏,夜色深沉,窗外有朦胧的月光。
我抬起手臂,跳了一支我十八岁那年拿到奖的舞蹈。
空气里有花圃发出的香气,身上的白裙子随着舞步绽出一朵花,月光打在我的身上,折射出莹莹光辉。
舞毕。
我朝着江肆的方向行了一个礼。
谁知刚起身,江肆就抱住了我。
他掐着我的腰,力气大得像要把人揉碎。
然后吻住了我的唇。
与他外表的绅士有礼不同,他的吻极具攻击性,还逼迫我张开了口。
直到我被夺去所有呼吸,他才慢慢松开了我。
「你很久没有为我跳过舞了。」江肆看着我,漂亮的眼睛微微泛红,里面还蒙着一层薄薄的雾气,声音里却掺着笑意,「盐盐,我很开心。」
11
夜里,两个人都睡不着。
江肆带着我去参观我们的家。
到了书房,我看到了许多人物画像,有睡着时候的、发呆时候的、微笑时候的……多到几乎挂了一整面墙,并且,画里的主人公,无一例外,都是我。
「这些都是你画的?」我看到画的右下角的署名是江肆。
没想到像他这样的霸总,还有时间为我作画。
而且,还画得这么好。
「嗯,业余爱好。」
「这还业余啊,画得比画家还好吧!」我摸着一幅我跳舞的画。
看这装扮,貌似就是我记忆中的最后一次跳舞的时候。
江肆轻笑,「画工一般,远不及盐盐漂亮。」
说完,视线也落到我手里,陷入了回忆,「这是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在台上跳舞,专注、优雅,台上那么多人,唯独你发着光,漂亮得让人移不开眼睛。」
「所以,你就对我一见钟情?」
江肆微微讶异,「你记得?」
我摇头,「团子和我说的。」
江肆伸手摸了摸画上的我,「没错,一见钟情,没遇到你之前,我也不相信这么荒谬的事,但我确实因为一支舞喜欢上了你。」
「那我呢?我是什么时候喜欢你的呢?」我更加好奇起来。
江肆的食指微微弯曲,手扶在画框上,「在我喜欢你很久之后,因为我真的很用心追求你,你很感动,就答应和我交往了。」
我点点头,因为我很喜欢温柔的人。
喜欢江肆也不足为奇。
「对了,盐盐,这个给你。」
他从书桌的抽屉里掏出一个白色天鹅绒盒子,打开,里面竟然是一枚钻戒,「之前你出车祸,戒指坏了,已经找人修好了,我帮你戴上。」
我点点头,伸出干净修长的手指,江肆托着我的掌心,小心翼翼地将戒指套到无名指上。
璀璨夺目的钻石被做成一朵花的形状。
与江肆手上的是一对。
戴好后,他摩挲着我的手指端详了好一会儿,然后低头亲吻了我的指尖。
「真漂亮。」
「漂亮的东西,最衬盐盐。」
12
江肆送了一部新的手机给我。
他说原来的手机修不好了就直接买了一个新的,电话卡也补好了。
我打开,里面有好多花花绿绿的新软件,见都没见过,连微信都更改了版本。
翻了翻联系人,增添了好多我不认识的人。也是,七年时间过去了,我一定有了新的朋友、同学和同事。
可是我谁也不记得,更不知道该联系谁。
而以前认识的人,似乎也都更改了昵称,我没有备注的习惯,也全然分不清谁是谁了。
心情突然沮丧起来。
我坐在地板上,把头埋在臂弯里。
这个世界有我,但是我又似乎不属于这个世界。
「盐盐……」小奶团子的下巴靠在我的手臂上,肉肉的小手摸了摸我的耳朵,「你不开心了吗?」
我慢慢抬起头来,映入眼帘的是一张肉嘟嘟的小脸,黑葡萄一样的眼睛眨呀眨,我揉了揉他的头,「团子,我不记得你,你会难过吗?」
团子又把下巴搁到我的膝盖上,脑袋圆圆的,很是可爱,「有一点点,但是粑粑说,团子这么可爱,盐盐迟早会喜欢上团子的。这么想的话,团子又不难过了。」
我捏了捏他的脸,「嗯,长得这么可爱,确实很招人喜欢。」
团子高兴起来,「那是因为我长得像盐盐呀,盐盐这么漂亮,团子也不会差到哪里去呀。」
我笑了,又问道:「你为什么不叫我妈妈,要叫我名字呢?」
「啊,因为盐盐不喜欢我叫盐盐妈妈,所以我就叫你盐盐啦!」团子歪着脑袋,「听说女人被叫妈妈会让人觉得老,我叫你盐盐,你就永远年轻漂亮啦!」
我忍俊不禁。
这时候江肆也过来了。
我突然有点委屈,吸吸鼻子道:「江肆,我想去看看我的爸爸妈妈。」
「好。」
我们去南苑扫墓。
原本我爸妈的墓地不在这里。
他们去世得很早,我那时候年纪尚小,又没什么亲人,还是孤儿院连同当地政府出钱埋葬了我的父母,地点是一个杂草丛生的小土坡。
我那时候的愿望,就是长大以后赚了钱,帮他们迁一个环境好一点的陵墓,从此不再受风霜之苦。
没想到,江肆帮我实现了这个愿望。
团子将花束摆在台面上,又从兜兜里掏出几颗糖放在旁边。
对着上面的照片说道:「外公外婆,团子来看你们了,这是团子最喜欢吃的糖,吃了之后,生活就会变得甜甜的。」
我有些泪目。
他们走得那样早,甚至没能亲眼看到我结婚生子。
这是我这辈子最大的遗憾。
江肆揽着我的肩膀,安抚道:「盐盐,不要难过,你还有我和小白。」
我努力忍住眼泪,看着墓碑上的照片,看着石台上盛放的小雏菊,看着远处连绵葱郁的山脉和头顶蔚蓝的天空。
「谢谢你,江肆,谢谢你让我拥有了家人,谢谢你让我被爱、被呵护,让我不再一个人。」
江肆静静地看着我,然后把我揽入怀中,「如果你要感谢我,那我们永远也不分开,好不好?」
我点点头。
回到家的时候,管家出来通报,说是江肆的父母来了。
我开始紧张起来。
虽说团子已经四岁,我嫁入这个家庭也快五年了,但是毕竟对江肆的父母没有什么印象,我生怕怠慢到或者做错事惹他们不高兴。
江肆看出我的紧张,握住了我的手,温柔地安抚道:「盐盐,别怕,一会儿你就坐在我旁边,有不想说的,你就捏我的手,我来开口。」
我勉强笑笑。
江肆总是这么温柔。
怪不得我会为了他放弃跳舞,还年纪轻轻就生了团子。
江肆的父母是威严的人。
尤其是江肆的母亲,她坐在主位的沙发上,我只远远地对上她的眼神一秒,就知道她不喜欢我。
「听说你之前开车出去出了车祸?」江肆的母亲开口问道,甚至连我的名字都没有叫。
「是。」我点点头,「不过没有什么大碍,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
她的神情极为冷淡,「你已经嫁进了江家,还做了母亲,做事不应该毛毛躁躁的。八卦杂志向来爱盯着我们家编纂故事,这次出事,江肆不但要照顾你,还要花钱处理那些新闻,你该心疼一下你的丈夫。」
好家伙!
原来豪门是这样的!
儿媳妇出了车祸非但不关心,还要责备为什么出了车祸给家里添麻烦!
真是刷新了我的认知。
「妈,不怪盐盐。」江肆握紧了我的手,在我没开口前先答道,「是那天我的司机生病,所以临时用了盐盐的司机,再加上车子有些问题没有及时修理,才导致盐盐出车祸,我已经辞退了那几个人,问了责,也聘用了新的司机来,以后这样的事情,不会再发生了。」
江肆的手掌宽大而又温暖。
给了我无比心安的力量。
这时候,团子也跑过去扑到江肆妈妈的怀里,撒娇道:「奶奶,盐盐出车祸身上很痛痛,她也知道错了,你不要怪她好不好?」
在看到自己孙子的时候,江肆妈妈的神情才有了些许缓和,伸手摸了摸团子的脑袋,「你就知道护着你妈。」
团子蹭了蹭江肆妈妈的手,「团子也护着奶奶。」
江肆妈妈这次笑了出来。
送走江肆的父母后,我才放松下来,转头对江肆道:「你妈妈似乎不太喜欢我。」
江肆捏了捏我的脸,轻笑:「你不需要得到她的喜欢,我喜欢你就够了。」
团子抱着我的大腿,「还有团子的喜欢,团子最喜欢盐盐。」
我突然觉得,虽然失忆了,但是也没什么不好。
13
很快,团子就要迎来自己的五岁生日了。
我去蛋糕店定制了一个蛋糕,又去商场准备买一个生日礼物。
没想到刚从电梯出来,就遇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
孔真,我的发小!
14
「盐盐?」孔真一愣,随即嗔怪道,「你最近死哪儿去了,我都回国了也不联系我!你个没良心的!」
「孔真!!!」我一把抱住她,眼眶都红了,失忆之后,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我认识的人,激动得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咳咳,你勒死我了。」
「小真,我之前出了车祸,失忆了,连你们的联系方式都不记得了,能遇见你真好。」
「你出车祸了?」孔真连忙握住我的肩膀将我仔仔细细、前前后后地看了一遍,「严不严重啊,是伤到头了吗?为什么会失忆啊?」
「说来话长,我们找个地方慢慢说吧。」
咖啡厅。
我把失忆的前因后果都讲给了孔真听。
咖啡棒把咖啡搅出一个漩涡,「直到现在,我偶尔也会恍惚,原来自己都已经结婚生子了。」
「是啊!」孔真点头,「那时候你还在上学,成绩在年级也名列前茅,连老师都说你前途无可限量,可你突然就要退学结婚,连我们也觉得很不可思议,而且,结婚对象还不是沈或。」
一个突然起来的名字击中我的天灵盖,我重复了一句,「沈或?」
「嗯,你当时的男朋友嘛!你忘了,你们还是系里公认的金童玉女呢。」说完,孔真看着我,「不是吧,沈盐盐,沈或你也不记得了?」
我摇摇头,「我最后的记忆停留在参加完仙舞杯舞蹈比赛的前后,那时候我还没有考上大学,所以不记得。小真,你能跟我说说他的事情吗?」
孔真回想道:「他是高咱们一届的学长,也是舞蹈系的,很优秀,很帅,你们从大一就在一起了,在一起都两年多了吧,你们分手也突然,当时我问你原因,你怎么都不肯说。」
头里传来阵阵钝痛,我蹙起眉头,「小真,我能见见那个沈或吗?」
虽然这个名字很陌生,这个人也很陌生,但是莫名其妙地,我想见见这个人。
孔真刚要开口,一阵脚步声传来,江肆突然出现在咖啡厅里。
他穿着咖色的风衣,里面是衬衣西裤,整个人挺拔俊朗,眉眼精致,好看得让人移不开视线。
「盐盐。」他喊出我的名字,声音磁性又低沉,眉宇间尽是温柔。
「中午了,我来接你回家。」
孔真暗地里踢了踢我的腿,声音压得极低,「这就是你老公啊!怪不得你要和沈或分手,这也太极品了吧!」
我没理她,站起身来,「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这家百货公司是咱们家里的产业,我刚好过来视察,远远就看见你了。」见一旁的孔真坐着,又问道,「这位是孔小姐吧,一直听盐盐提起你,中午一起吃饭吧,我请客。」
孔真连忙站起身来,「不用了,我一会儿还要找我男朋友呢,你们吃吧,盐盐,那我就先走了,我们改天再约啊。」
我点头,「好。」
孔真走后,江肆朝我伸出了手,很自然地与我十指紧扣。
「有看到喜欢的东西吗?喜欢就买下来,钱不够就和我说。」
「钱够的,团子不是马上就要五岁了,我给他买了一个生日礼物。」我摇了摇手里的纸袋子,「不知道团子会喜欢吗?」
江肆轻笑:「放心,你买的东西,他都喜欢。」
我也笑了,想了想,又问道:「江肆,在和我结婚之前,你交过几个女朋友啊?」
江肆正拉着我往地下车库走,闻言扭头看我,「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想吃醋啊?」
「好奇嘛,你长得又帅,家世又好,一定有很多女生喜欢你吧,你放心,我听了以后绝对不吃醋,反正你都跟我结婚了。」
「没有。」他看着我,眼神清澈透亮,「盐盐,你是我的初恋。」
「我,只喜欢过你一个人。」
15
团子过生日那天。
我本来想下厨做一桌子的菜给团子庆生,结果弄得厨房浓烟滚滚,菜都烧焦了。
「我来吧。」江肆解开我身上的围裙系在自己身上,熟练地收拾残局,并且重新切菜热油。
我惊讶道:「你会做饭?」
霸总家里不都是有佣人保姆的吗?
也会「洗手作羹汤」?
「嗯。」江肆一遍调料汁一边道,「你以前说,做菜的男人很有魅力,所以我就去学了,你去陪团子吧,这里油烟味太重,会熏到你。」
「不会。」我赶忙摇头,「我给你打下手吧,我想帮忙做点什么。」
江肆想了想,「那你帮我摆碗筷吧。」
「好。」
很快,丰盛的四菜一汤就做好了。
我盛了三碗米饭。
说起来有点不好意思,今天的饭菜,只有白米饭是我自己煮的。
坐在凳子上的小团子,两眼放光地看着自己眼前白米饭道:「哇,盐盐,你真的好厉害啊,米饭蒸得和团子一样白,真不愧是盐盐,好有智慧。」
我摸了摸捧场王的头,「快吃吧。」
团子嘿嘿笑了两声,拿勺子吃饭,又闭上眼睛回味无穷道:「哇,这是我吃过最好吃的白米饭啦!老师说用爱做出来的饭菜才香甜可口,盐盐做得这么好,一定是在里面加了好多好多对团子的爱,团子要全部都吃光光哦。」
「小鬼头。」我刮了刮他的鼻尖,一转头,发现江肆正在瞧着我笑,俊朗的眉眼舒展开来,好看得像一幅精雕细琢的油画。
我脸颊微微泛红,夹了一块鸡肉放到江肆的碗里,「江肆,吃饭。」
江肆的目光落在碗里,有一瞬间的失神。
「你是不是不喜欢吃,对不起啊,我不知道。」我连忙去拿他的碗,准备跟自己的换过来。
「不是,我很喜欢。」江肆握住我的手腕,似乎心情很愉悦,「吃饭吧。」
我点点头收回手,可是动筷子的时候,我分明看见他的眼圈有些红,夹那块鸡肉的时候,指尖都在抖。
饭吃完后,我们陪团子插蜡烛,点蜡烛。
灯光暗下来,团子双手合十许愿,奶声奶气道:「希望今年粑粑和盐盐,能给我生个小妹妹。」
然后鼓起肉肉的腮帮子把蛋糕上的蜡烛吹灭了。
空气仿佛凝结一般。
我尴尬地用脚指头抠出了三室一厅。
还是团子率先打开了沉默的氛围,「盐盐,我要切蛋糕,最大的那一块留给你吃哦,但是吃完要刷牙,不然会蛀牙。」
我赶忙点头。
夜深了,团子抱着我送的生日礼物心满意足地睡去。
我刚到房间,一双长臂就从身后伸过来搂住了我的腰,带有草木清香的灼热气息传来,江肆的鼻尖抵着我的脖颈,声音低哑道:「盐盐,今天是交公粮的日子。」
「要不要实现一下小白的愿望?」
我顿时僵在原地。
被他呼吸缠过的肌肤变得通红。
他的手开始不安分起来。
我握住他的手,「江肆,我还没……」
「不想怀,我们可以做措施,相信我,我会保护好你。」
我咬着唇瓣,脸都快滴出血来,「对不起,我还没有做好做这件事的准备。」
「嗯,不想做,我尊重你。」他仍然搂着我的腰,唇瓣划过我的耳廓停留在我的耳唇上,轻轻含住,「亲亲总不过分吧?」
我闭上眼睛,全身颤抖,含糊不清了说了声,「嗯。」
16
孔真告诉我过两天是大学同学聚会,如果我很好奇以前的事,可以同她一起去,而且,她上次跟我提到的沈或大概率也会去。
我犹豫了一下,决定前往。
这些日子,随着车祸的痕迹逐渐消失,似乎也有一些记忆会在夜晚的梦里扎进。
零零散散,虚虚实实。
有时候是认识的人,有时候是不认识的人。
还有一个模糊却又感觉很熟识的面孔经常出现在我的梦里,对我诉说着什么。
每次醒来的时候,枕头都湿了一大片。
江肆总会第一时间抱住我,温柔又耐心地哄我。
「盐盐做噩梦了吗?不要怕,我在这儿。」
我抓着他的衣服在他怀里抽噎,「江肆,我好像忘记了很重要的东西。」
他拍我后背的手掌一顿,又很快抚在我的肩头,亲了亲我的发顶道:「想不起来也没关系,现在也很好不是吗?」
我点点头。
他抱着我去客厅,又给我倒了杯牛奶。
「盐盐,乖,吃点东西。」
如此反复。
但我还是想去找寻我丢失掉的记忆。
想知道被我遗失的这七年。
于是下午我趁着团子上幼儿园,江肆又出去工作的空档和孔真一起去了同学聚会的饭店。
去的时候大家都差不多落座了,看到我来,一个眼尖的男生突然起了哄:「哇塞,沈大校花来了,真是稀客啊,这么多年同学聚会,你还是第一次来吧。」
我抿嘴笑笑,因为实在想不起来这个人是谁,所以不知该如何回答。
一旁的孔真赶紧替我解围,「怎么,你还惦记着我们盐盐呢?我告诉你,我们盐盐已经结婚了,在家相夫教子忙得很,你没机会了。」
在场的人都笑了。
「盐盐,坐。」孔真拉着我坐下。
我环顾了桌子一周,在场的男生有七八个,虽然舞蹈系男生的样貌身材在普通人里拔尖,但是感觉都不太对。
「别看了。」孔真低声跟我说,「这里没沈或,沈或可不是这些庸脂俗粉能比的。」
我低头弄了弄水杯,不再言语。
这时候大家的手机纷纷响了,孔真掏出手机给我看,原来是班级群里有人在艾特沈或,问他为什么没来。
沈或回了句,【抱歉,学校这里临时有事,去不了了,你们好好玩吧。】
又有人回了句,【确定不来?沈大校花都来了。】
下面还附了一张我低头弄水杯的照片。
我瞬间呼吸一滞。
然而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沈或也没有再回复。
这时服务员开始过来上菜,大家又把话题聊到别的上面了。
一个小时后,酒足饭饱,大家准备去 KTV 组下一个局,我借口家里有事就没有跟去。
「你不去玩了?沈或没来,不开心了?」孔真问道。
「嗯,不去了。」我摇摇头,又笑着叹了口气,「也不知道到底在纠结什么,明明已经结婚生子了,家庭还很美满幸福,还总想追忆过去的男朋友干什么?」
孔真拍了拍我的肩膀,「你失忆了嘛!是人都好奇。」
我笑笑,「行了,你快跟他们去吧,我也要回家了。」
「好。」
我一个人出了饭店的大门。
最近天气渐凉,风也有些刺骨起来,我裹了裹身上的风衣,准备打车回家。
谁知车子刚行驶了几分钟,后面就传来喊声。
我转过头,一个年轻的男人在后面追着车,大声地喊着:「沈盐盐!」
「停车!」
我赶忙叫停出租车。
下来的时候看到一个身穿黑色衣服,身材高大,眉目俊逸的男人气喘吁吁地跑过来。
道路两旁的柏树哗啦啦一阵响,有枯黄的树叶掉了下来。
他犹豫了几次,还是用指尖拨开了我肩上的落叶,声音有些哽咽,「沈盐盐,你还好吗?」
17
现实中的脸和梦境中模糊的身影重叠。
脑袋里传来一阵巨大的钝痛,疼得我快要站不住脚。
很快,我眼里的泪流了出来。
脱口而出两个字。
「沈或。」
18
我与沈或是学校里公认的金童玉女。
在我第一天入学,沈或作为学生会干部为我搬行李的照片被人传到学校贴吧里的时候,就以最高票被大家票选为最适合当情侣的一对。
没想到,没过多久,我们真的在一起了。
他是个极其温柔的人。
而我,喜欢温柔的人。
19
我和沈或都在舞蹈系,有共同的爱好、相同的志向,相处的时候自然熟络,是同学朋友,良师益友,每天都有说不完的话。
因而舞蹈系苦闷单调的课程也显得不那么难熬了。
如果,那个讨厌鬼不总出现的话。
那天,我像往常一样跳完舞回宿舍,没想到走到半截,一个人「嗖」地一下从一棵树上跳下来,红色的 8 号运动服在阳光下绚丽得耀眼,漆黑的眼睛有些桀骜不驯。
他弯腰与我平视,「沈盐盐,周五我篮球比赛,你过来给我加油。」
我被这个人吓了一跳,很快蹙眉道:「我没有空,而且我们也不是一个学校的。」
「就隔壁嘛!我知道你没课。」他朝着我笑,高高的个子有点撒娇的意味,「你不来都没有人给我加油。」
「有的是女生给你加油,根本也不缺我这个。」我绕开他准备走。
他很快又追上来,眼睛笑得的,瞧着我,始终和我保持半米的距离,「但是我只想让你来,对手很强的,你要是来,我保准能赢。」
我不理他直接走进了女生宿舍,他则被宿管阿姨挡在了外面。
「江同学,怎么又是你呀?这里是女生宿舍,男生止步啊,而且你也不是我们学校的,天天来瞎晃悠什么啊?」
后边江肆的声音传来:「我未来老婆在这学校呢,我看她一眼怎么了?」
阿姨调笑道:「哎哟,还老婆呢?你还是个学生呢,就成天想着娶老婆了?」
「早晚的事。算了,现在看不着,以后我把沈盐盐娶回家,天天看。」
20
周五那天没有课,我在图书馆里泡了一天。
到了下午四点钟的时候,突然狂风大起,乌云也压过来了,很快,豆大的雨点砸下来,整个世界变得雾蒙蒙的。
待到雨变得有点小,我才撑开太阳伞回宿舍。
许是周五没有去看江肆篮球比赛的缘故,他有四五天没有来找我。
我想着,生气了也好,我也可以清静几天,最好呢,一直生气,一直不要缠着我。
直到晚上我躺在床上看学校贴吧才看见有个帖子专门转播了当天的比赛情况。
好奇地点开一看,原来周五那天是我们学校篮球队和江肆他们的比赛,江肆作为 H 大篮球大魔王却一直状态不佳,还时不时地向观众席上看。
直到比赛结束,才堪堪赢过一个球。
而且比赛结束了一直没有走,就坐在观众席上,也不知道在干嘛,后来下了大暴雨,他整个人淋得像落汤鸡一样,直到天黑才回去。
后面有人跟帖。
【我听他们宿舍的人说,江肆发烧了,好多天了,烧得直说胡话,说什么盐,可能吃咸了吧。】
我合上手机,开始背单词。
21
第六天。
树上又跳下来一个人。
仍然弯着腰与我平视,笑的痞痞的,「沈盐盐,我饭卡丢了,你行行好,管我顿饭?」
我低着头看了一眼脚尖,「江肆,我有男朋友了。」
江肆脸上的笑容逐渐凝结,「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
他又冲过来拦住我的去路,声音明显沉了下来,「那个男的是谁?」
「他叫沈或,是我的学长,是一个很优秀的人。」
「什么时候的事?」
「三天前。」
「沈盐盐!」他暴怒道,「你居然趁着我住院这几天跟别的男人好了?凭什么?他比我好看,比我专情,还是比我有钱?」
我沉吟道:「他是个很温柔的人。」
江肆预备踹树的腿收了回来,「温柔怎么了?老子……我也可以啊!」
我抱紧了手里的书,「对不起,江肆,不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我们不适合。」
见我又要走,江肆的眼圈立马红了,拽着我的手腕不撒手,「沈盐盐,你看着我,你别喜欢别人行不行?你不喜欢我什么样,我改!我什么都依着你!我发誓,我肯定比谁都对你好!」
我摇头,「抱歉。」
22
回忆戛然而止。
我的头痛得像快要裂开一样。
「盐盐。」沈或上前来扶我,被我反手一把抓住,指甲嵌在他的手背,压出一个个青白的凹痕。
「我明明记得我们在交往,我也拒绝江肆了,为什么我们会分手?」
冷汗顺着脸颊流到下巴,我咬紧牙关,费力地问道:「我们到底怎么了?」
沈或只是一脸忧心地看着我,眼前的事物开始模糊,又像回到了梦中时候的样子,天也开始黑了。
意识消失的最后一刹那,我听见沈或说:「盐盐,抱歉啊,我真的不该来打扰你的,可我还是……好爱你啊。」
再次睁眼的时候。
是熟悉的房间。
江肆坐在床边握着我的手,一脸关切道:「盐盐,好些了吗?」
我怔忪了许久,「我怎么了?怎么在家里?」
「你和孔真逛街的时候晕倒了,是她把你送回来的。医生刚才也来过了,说大概是车祸后遗症,不过没什么大碍,你呢?有没有不舒服的地方?」
「孔真送我回来的?」
我不是和沈或在一起?
我明明记得孔真早就走了。
「嗯,医生说你没事后孔真就走了,你要不要给她回个电话报个平安?」
我连忙拿出手机给孔真打电话。
那头的人听完我叙述的事情,莫名其妙道:「盐盐,你在说什么啊?同学聚会结束后,我们在一起逛街呀,怎么会遇到沈或呢?你是在试衣间昏倒的啊!」
手机掉落在床上。
恍然觉得之前发生的一切都是梦。
连我自己都分不清虚虚实实了。
「盐盐,要不要喝水?我去拿。」
我看着江肆的背影,又将视线移到手指上,指甲缝里残留着发黑的血丝,这分明是沈或的血。
不,这不是梦!
这里的所有人都在撒谎!
23
我装作安然无事的样子过了两天。
待到夜里江肆外出应酬,团子又睡下后,才开始在这个偌大的房子里寻找蛛丝马迹。
虽然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寻找什么,到底想要得到什么样子的答案,可我迫切地需要一把刀,划破层层迷雾,打开锁紧我记忆的潘多拉盒子。
于是我开始从江肆的书房寻找起来,那里挂满了大大小小我的画像,似乎每一张就是一个关于我的故事。
我穿过这些画像,来到保险柜面前,分别用江肆的生日,团子的生日和我的生日试了一下,全部不对。
窗外夜色浓重,画上面的色彩显得格外鲜亮。
我的视线落在一张我跳舞的画上,然后转头在保险箱上输入了一串数字——140412。
那是我记忆最后可能与江肆有关联的日子,仙舞杯的比赛。
团子也曾经说过,江肆是因为看我跳舞才对我一见钟情的。
「啪嗒」一声,保险柜发出清脆的电子音。
我打开门,里面放着一枚白色纽扣和一个信封。
这枚纽扣很眼熟,似乎是衬衣上的那种扣子。
为什么会在江肆这里?
而且一枚纽扣而已,又为什么会放在保险柜里保存?
头又开始剧烈地痛。
记忆回到成人礼那天。
成人典礼结束后,学校提早放学让学生们不用在上晚自习,我收拾好书包准备回家,却被江肆堵在了教室里。
他坐在课桌上,脸上挂了彩,眼睛却又黑又亮,「沈盐盐,你怎么这么受欢迎呀?想单独见你真难。」
我盯着他额头的擦伤,「你想干什么?」
他从桌子上跳下来,下巴微微仰着,眼神认真又热烈,「我想要你校服上的第二颗扣子,你给不给?」
我知道学校里有个关于第二颗校服扣子的传说。
每年毕业季的时候,互有好感的男生女生会交换自己校服上的第二颗纽扣以表心意。
那是离心最近的地方。
「给你,你让我走吗?」我不太在意这种事情,只想赶紧回去。
「当然。」江肆的眼睛笑得弯弯的,摊开掌心,露出修长白皙的手指。
我用小刀割开线头将纽扣放到他手上,收回手的时候还不小心碰到了他的掌心。
江肆的耳朵尖肉眼可见地红起来,将我的纽扣紧紧合在手中,「盐盐,你给了我你的扣子,等将来我们长大,我会送你一颗比扣子还大的钻戒。」
回忆再次戛然而止。
原来这是我高中校服上的第二颗纽扣。
七年了,一直被他保存着。
我又打开下面的信封,是一封肝脏捐赠书。
捐赠人——江肆。
24
落地窗外闪过雷电,紧接着豆大的雨滴密集地拍在玻璃上。
原本就明亮的室内被渲染得更加惨白。
我恍若记起,那日江肆在房间里换衣服的时候,我曾隐约看到一处黑色的东西,那时候我太害羞太紧张了,还以为是内裤的边缘。
现在想来,那个地方别有玄机。
没过多久,江肆就回来了。
他的头发和肩上落了雨,一回家就进了浴室,我也随即跟了进去,他衣服刚脱到半截,似是对我反常的行为感到讶异,刚要开口,我就替他解下了剩余的扣子。
只是皮带扣到现在我也不会解,暴力地撕拉了几回,反而越勒越紧。
「盐盐,你怎么了?」
「解开!」我红着眼睛,大声命令着,「快解开!」
江肆被我的吼声镇住,虽然脸上仍然一副不明所以的样子,但还是乖乖地解了开,我翻下他裤子的边缘,是一长串希腊文的纹身,而纹身下面,是一道长度大概十公分的疤。
见我一直盯着,江肆连忙用手捂住,「以前得了阑尾炎,做过手术,觉得不太好看,就纹了身。你怎么还不睡呀?是不是外面雷声太大害怕了?」
一大颗眼泪从我的眼眶里奔涌而出,我仰头看着他,声音抖得不像话,「江肆,为沈或捐肝的人是你,是不是?」
25
沈或开始消瘦。
吃不进东西,呕吐,腹痛。
沈或跟我说是肠胃的问题,因为像我们学舞蹈的人为了保持身材,经常只吃很少的饭,有时候赶上练功或者有演出忙的时候,可能连饭都赶不上吃,所以,偶尔肠胃犯毛病是很正常的事。
我开始变着法地给沈或做饭,想让他胃口好一点,奈何厨艺实在太差,每次做出来的饭连我自己都难以下咽。
可是沈或说很好吃。
我们待在天台上,望着槟城秋天独有的漫天彩霞,听着枯黄的树叶婆娑坠落。
吃着不是太咸就是太淡的饭菜。
沈或的脸上始终噙着淡淡的笑容,胃口超好地进行光盘行动,汤的油花沾在嘴唇上,似乎颜色也不那么苍白了。
我说,这么难吃,以后还是不做了。
他说哪里难吃,盐盐做的饭天下无双,正合他的胃口!
我就笑他,那就罚你吃一辈子!
他也瞧着我笑,漫天云霞在他的脸上印上漂亮的光晕,过了好久,他低下头,指尖摩擦着碗的边缘,道:「还真想……吃一辈子啊!」
26
沈或出轨了。
毫无预兆。
对象还是我最好的朋友孔真。
那日练舞回来,我去男生宿舍楼下给沈或送吃的,就看见他们两个人在门口旁边的大树下接吻。
两边的人来来往往,他们就像什么也看不到一样,旁若无人的相拥,纠缠……
我的心像被什么捅了一样!
手里的东西也掉在了地上,惊动了忘情缠绵的两个人。
还是孔真嗫嚅地出声,「盐盐……」
我一滴眼泪也没有流,扬起最动人漂亮的微笑,「孔真,你再也不是我的朋友了!」话音落下,我又走到沈或面前,狠狠地打了他一巴掌!
「你也不再是我的沈或!」
27
江肆和沈或打了一架,在得知我被劈腿之后。
那时我们已经有三个月没有见过面。
被我拒绝后,他没有再出现纠缠过我。
再次见到我的时候,他说:「沈盐盐,想哭就哭出来。」
我那时候心高气傲,心里一直憋着一股劲,觉得自己被最好的朋友和男朋友背叛了,如果流泪或者流露出难过的样子,会让他们看笑话。
所以我一直挺着,甚至比平日里的状态更加好。
直到江肆对我说,沈盐盐,想哭就哭出来。
我心里的闸口突然就崩了。
眼泪像决堤的洪水倾泻而下,像是哭尽了一辈子的眼泪。
「我真的比不上孔真吗?」我难过得连呼吸都钝痛。
江肆的眼睛里闪过心疼,「怎么会?在我心里,沈盐盐漂亮,聪明,学习好,跳舞好,是天上耀眼的星星,是无人匹及的光,是不会被任何人超越的存在。」
「可是沈或却选了孔真。为什么偏偏是孔真,她是我最好的朋友!」
江肆的嘴巴微微张开,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是最后只说了几个字。
「盐盐,向前看。」
28
我怀了团子。
在我 20 岁那年。
虽然那时我没有毕业,但是已经被国内一个很有名的舞团提拔为领舞了。
前途光明,无可限量。
可是我怀孕了。
这是一个女舞蹈演员的大忌。
29
那天夜里,我约了江肆出来,告诉他这个消息。
我原本以为他会像那些一不小心搞大了女朋友肚子的男同学那样,慌张、犹豫、逃避、不知所措,可是都没有。
他搂住我的腰,开心得像个孩子,「盐盐,我们有自己的孩子了!」
足足高兴了许久,才发现我神情严肃,他又敛下笑意,小心翼翼地问:「你是不是,不想要?」
「你想跳舞,是吗?」
我问他:「你想要吗?」
他点点头。
我又问:「但是我们是学生啊,怎么养孩子?」
「我可以啊!」江肆眼睛亮亮的,「喂奶粉,换尿不湿,哄他睡觉,我都可以学的,我会把你照顾得很好很好的!」
「可是你才 20 岁,就要被这突如其来的孩子绑住,不会觉得不甘心吗?」
江肆奇怪地看着我,「为什么我会觉得被绑住?盐盐,我恨不得现在就是两年后,这样,我就可以娶你了!」
「但是两年间有很多变数,万一,你到时候不喜欢我,也不想做一个爸爸了呢?」
「不会。」江肆摇头,很认真地看着我的眼睛道,「不会。」
「我有多喜欢你,我知道,我的心,会给我这样的底气!」
我的眼圈红了。
江肆问我:「盐盐,那你呢?你的想法呢?」
我沉默不语。
江肆突然不知所措起来,「你是不是生我气了?对不起盐盐,是我没有保护好你,都是我的错,你跳舞跳得那样好,我不该这么自私!而且你是女孩子,你的名声很重要!对不起,对不起!你不想要的话,我来想办法。」
柳条随风浮动,有星星点点尾巴带亮光的虫子飞出来。
我踮起脚尖,吻了吻江肆的唇角。
声音很轻,「那就生下来吧!」
30
我很喜欢孩子。
因为我就是一个孤儿。
所以我从一开始就没有想过要拿掉这个孩子。
不管江肆喜不喜欢他。
我办了一年休学,系里的老师劝了我许久,她说我是她任职生涯中见过最好的苗子,希望我不要放弃。
我低头摸了摸肚子,笑了笑,「但是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呀。」
那日休学通知书拿回来的时候,江肆抱了我好久,一直红着眼睛和我道歉。
他总觉得是自己的鲁莽大意,才让我失去了光明的人生和无限好的未来。
我在心里笑他傻。
那些东西从来都不可以与我喜欢的人比拟。
31
但是我病了。
严重的产后抑郁。
我从没想过,一个已经得到了另一半足够的偏爱和宠溺的女人,也会得这种病。
刚开始,我只是常常发呆,无缘无故地哭泣。
到后来,我已经对任何事物都提不起兴趣了。
恍恍惚惚过了好些年。
直到有一天,我在保险柜里发现了一张器官捐赠书。
我才知道,原来在我浑浑噩噩的那些日子里,江肆瞒着我,为沈或捐了 45% 的肝。
32
我开上高架桥那天,是想自杀的。
我觉得我自己就是一个吸血的水蛭,贪婪,自私,毫无人性,除了一点点榨取江肆对我的爱以外,什么都不会。
虽然,他会经常哄我说,盐盐,你只是病了。
病好了,一切就都会好的。
可我知道,一切都不会变好了。
33
眼泪不知何时爬满了脸颊。
他摸了摸我的头,温柔又心疼,「盐盐,你都想起来了?」
我哭吼道:「你到底还想瞒着我多久?为什么要去给沈或捐肝?」
原来潘多拉的盒子打开,里面装的不是灾祸。
而是一段大家都想要极力隐瞒和遗忘的故事。
江肆收回了手,头发被大雨打湿,整个人看起来有点颓。
「盐盐,我这辈子只对你隐瞒过一件事——沈或他……生了很严重的病。」
「他离开你,不是移情别恋,而是真的活不久了。」
「他拜托孔真,拜托我……」
深夜,万籁俱寂,画作上的颜料明艳鲜动,江肆的声音传来。
「当初你答应和我在一起的时候我是真的很开心,可是后来,你就不那么开心了,你讨厌我,讨厌小白。我就想着,要不就放你离开吧,你那么喜欢沈或,忘不了他,后悔了,我就想法子让他活着,给他续命,毕竟当年赢得那么不光彩……」
「而且你给了我小白,我已经很知足了……」
「我能为你做的,也不多,但是能做的,我都做了……」
「对不起,你失忆了,我不是想骗你,更不想联合孔真他们一起骗你,可是,那天的你,竟然对我笑了。」
「很久了,我真的很久没有看见过了。」
「就想着,似乎也不错。」
「你以为你家庭圆满,你以为你爱我,我也沉浸在里面,根本不想走出来。」
「盐盐,怎么都好,在不在意我都没关系,喜不喜欢团子也没关系,求你了,别寻死,好吗?」
雷电在半空中炸裂开来。
室内被渲染的更为明亮。
画作上的人栩栩如生。
我走近他,抱紧他,心疼到不能呼吸,「江肆,我只是病了,不想拖累你了。」
「可 19 岁的沈盐盐爱你,25 岁的沈盐盐仍然爱你。」
「从来没有变过。」
34
约了孔真出来吃饭。
聊起了以前的事情。
她讶异道:「你都想起来了?」
我点头,又对以前的事情道了歉。
孔真「害」一声,「本来就是想要骗你的。还有,要说对不起,我也对不起你,上次同学聚会,确实是我自作主张,其实我有私心,我就是想让你看看沈或,这么些年,他总觉得亏欠你,欠你一个解释。」
「后来你昏倒了。」
「是江肆拜托我的,他说你病了,前不久还独自开车上高架桥……」孔真哽咽了一下,「我才知道,原来这些年,你过得也不好,所以也配合着撒了谎。」
她抓住我的手,很认真很心疼地看着我,「盐盐,你要好好的啊!你知道吗?其实大家都很爱你啊!」
我反握住孔真的手,「会的。」
35
我去了沈或工作的学校。
他正在教小朋友跳舞,见到我来,眉眼动容,和以前一样温柔。
我恍惚想到他以前站在舞台上的样子,轻灵美好,与万物合一。
只是可惜……
「身体不像从前了,在舞台上跳舞会有些吃力,不过现在也很好,教这些小朋友跳舞,也算圆了我的梦。」
他在台下,看着那些可爱的小精灵跳群舞,满眼都是对生活的希冀和对未来的憧憬,「不用担心我,我会很努力地生活的。」
送我走的时候,他站在一棵梧桐树下,笑着与我摆手。
「盐盐,把你交给江肆,我从来没有后悔过。」
36
夜里。
我撩开江肆的睡衣,仔细看他身上的纹身。
是一串长长的看不懂的文字。
「这是什么意思?」
江肆原本倚靠在床头看财经杂志,闻言看过来,笑道:「是希腊文,我爱你。」
「啊,虽然想到你会疼有点难受,但是又觉得有点浪漫。」我看着纹身下面狰狞的疤痕,忍不住用指尖轻轻抚摸过。
身旁的人很快捉住我的手,耳尖红得通透,「盐盐,会痒。」
我坏笑着挣脱他的手,又俯身在纹身上亲吻。
耳畔是杂志掉落在地上的声音,紧接着天旋地转,反应过来的时候,江肆已经死死地把我压在了床上。
他的呼吸铺洒在我的脸上,眼睛又黑又沉,连声音都哑了,「盐盐,你这样,我遭不住!」
我伸手勾住他的脖子,「那就……不要忍着。」
江肆的吻即将落下来。
门突然被打开。
团子光着小脚丫,抱着一只拖地的兔子,揉着惺忪的眼睛走进来,「粑粑,今天轮到我跟盐盐睡。」
江肆连忙从我身上挪开,轻轻咳嗽了一声,一本正经道:「小白,以后进爸爸妈妈的房间要敲门。」
团子愣了一下,转身走到门边,敲了一下,「敲了。」
江肆:「……」
江肆:「乖,今天你先和兔兔睡。」
「不要!」团子吭吭哧哧地爬上床来,挤到我们两个人中间,「我都已经让给你好几回了,你总是这样骗小孩子,不觉得过分吗?」
江肆继续耐心劝导:「爸爸妈妈一会儿还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
团子扑倒我的怀里,不甘示弱道:「团子的事情也很重要!」
江肆:「我今天允许你吃一颗巧克力。」
团子:╭(╯^╰)╮
江肆:「你喜欢的那辆车,明天爸爸就让人送到你手上。」
团子:╭(╯^╰)╮
江肆:「如果你不想去上幼儿园,爸爸明天帮你请假。」
团子:╭(╯^╰)╮
江肆深吸了一口气,露出恶狠狠的本质,提着团子的脖领子就扔了出去。
外面的小奶团子拍着门,哭戚戚道:「大坏蛋,居然这样对待小孩子,你会失去本宝宝的!!!」
声音慢慢弱了下来,应该是外面的阿姨把团子带走了。
江肆重新把我扑倒在床上,鼻尖蹭着我的脖颈,声音暗哑。
「盐盐,夜很长,我有很多话,要对你讲。」
「你要……好好听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