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京城都以为我爱惨了太子。
所有人都嘲笑我死皮不要脸,太子怎么可能喜欢我?
直到我真的嫁给了太子。
大婚当夜,我俩席地而坐。
异口同声发出一道——
卧槽!
1
「听说太子丰神俊朗。
听说太子年少有为。
听说太子精通三国语言。
听说太子站着能尿三米远……」
我坐在前桌听得津津有味,忍不住插嘴:
「这消息谁传出来的,可靠吗,有太监专程拿软尺量过了吗?」
话刚说完,一把戒尺扔到我头上,夫子在上头对我吹胡子瞪眼:
「姜戚戚,这段你是如何理解的?」
我心虚地左右乱瞟。
同僚好心提醒我:
「第四页第六行。」
我拿起书,定睛一看——
吾妻之美我者,私我也。
有点熟,但不确定。
夫子虎视眈眈。
我强作镇定,一本正经,眼神真诚道:
「比我老婆漂亮的人,私聊我。」
「……」
我被夫子赶出来。
一同被赶出来的还有我同僚叶小瑜。
我俩惺惺相惜,同坐在书院后门阶梯上,抬头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不让眼泪落下来。
「此时此刻,姜小戚,你有何感想?」
我面露纠结,神情凝重。
气氛一下子紧张起来。
片刻后,我问他:
「你说太子真的能尿三米远吗?」
2
我叫姜戚戚,将军嫡女,年十四。
据说我原是叫「姜威威」的,奈何我爹没文化,递交文书的时候将字写错了。
还好我爹写错字了。
因为娘死得早,无人管教我,是以我在府中私底下被人唤作「野孩子」。
我爹听见了,气不过,将我送来书院学习。
一开始他担心我一介女子被欺负,还给我派了两个小厮。
后来我成了书院的土霸王。
时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我爹是威远大将军!」
威武霸气程度比起当年「我爸是李刚」不遑多让。
叶小瑜是我的忠实拥护者之一。
课没得上了,我俩便寻思着找点乐子。
他冲我嘿嘿一笑:
「玩点刺激的?」
我也冲他嘎嘎一乐:
「我就喜欢找刺激!」
然后我俩就寻来了一箱炮仗。
寻常刺激满足不了我们,
思索再三,我提议玩「排雷」。
将炮仗埋在后院土里,一人一步走,谁踩中谁倒霉。
到底是被炮轰过的人,我们抗炮轰能力极强。
于是我们把一箱炮仗的火药全部倒出来堆在一起,做了个简易的地雷装置。
不得不说我们一个将军府嫡女,一个锦衣卫二弟,做这种事毫不费力。
谁曾想,刚埋好雷,前方就有铁甲铮然声:
「搜!一个角落都不能放过!」
完了,不会是找我们的吧?
我和叶小瑜赶紧翻墙逃跑。
刚跑出去没多久,便听到身后院内「轰隆」一声巨响。
芭比 Q 了。
我此刻连自己寿衣上绣什么花色都想好了。
3
回家后我忧虑深重,茶饭不思,晚饭只吃了三个鸡腿,两个饼子一条小黄鱼。
我反常的饭量引起我爹注意。
他刚回来就把我揪住一阵考问。
措辞严厉类似于「我的乖宝为什么只吃这么点儿」「难道是夫子不配合你画乌龟」等,叫我瑟瑟发抖。
于是我把炮轰书院的事跟他说了。
我爹很生气,络腮胡抖动得像个纱帘,一拍桌子:
「可恶,书院怎么不多建几个院子供我的乖宝轰!」
我大抵是跟我爹讲不清道理了。
正在思索如何自力更生时,小厮通报刑部侍郎带人找上门了。
这么严重?
都惊动刑部了?
完了,一定会把我抓起来严刑拷问。
脑海里各种不宜描写的画面浮现,我被我爹拎着出去见客。
我吓得两股战战。
却不料还没走到前厅,就听到一阵敲锣打鼓的声音,
还有人在吹唢呐。
街坊邻居还以为我家有红白喜事,都探个脑袋吃瓜。
我震惊了。
现在抓人都如此高调了吗?
竟还要吹打一番。
这又是什么新型折磨手段?
威力简直不亚于游街示众!
我和我爹两脸迷茫。
刑部侍郎见到我,笑若菊花,上前握住我爹的手:「恭喜恭喜!」
我爹没文化,打仗二十年,摸到他手的人最后都成了刀下亡魂。
他不会和活人虚与委蛇。
只记得军师告诉他,若是有人说「恭喜恭喜」,要回「同喜同喜」。
于是我爹更为热切地反握住刑部侍郎的手:「同喜同喜!」
「……」
4
刑部侍郎嘴角抽搐,大抵是嫌弃我爹没文化,转身上来握住我的手:「恭喜恭喜。」
我一脸懵逼。
他从太监手里接过圣旨,道:
「威远将军嫡女与锦衣卫叶大人胞弟抓敌有功,特赏黄金百两,珠玉若干。钦此。」
抓敌有功?
我爹接过圣旨,比我还蒙:「抓什么敌,她不是把书院炮轰了吗?」
刑部侍郎嘴角含笑,「确有其事。但正因令千金的炮,才让我们抓到了敌国派来的三名奸细。」
敌国是赵国,这些年没少派人来打探军情。
没想到人都深入书院了,今日若不是我的炮,人差点儿就跑了!
刑部侍郎又敲锣打鼓地去叶小瑜家了。
街坊邻居争相过来「恭喜恭喜」。
大抵是我第一次没有闯祸还封赏了。
我爹笑得跟招财猫似的,拱着手不停地回他们「同喜同喜」。
过几天,我把这事跟叶小瑜合计了一下。
他立了功,如今在家里横着走,他哥对他看得也没那么紧了。
于是我俩又寻思逃课出去玩。
纨绔子弟的生活就是这么地朴实无华且枯燥。
我俩早上逛早市,中午逛酒楼,下午……
咳咳。
我们站在「春香楼」的门口,满脸大义凛然。
「听说这里是罪恶的源泉。」
「不是我想进,我只是要为民除害。」
「对,为民除害!」
我俩做好心理建设,抬脚往里跨。
还没来得及进去,街上突然有马受惊,摊贩逃跑速度令人咋舌,井然有序之很好地体现了京城平日的防震演习有多么地奏效。
人群熙攘,我和叶小瑜被推搡到角落。
巷子里突然蹿出一群蒙面杀手,高举着刀对准叶小瑜的脖子,手法之熟练没有在屠宰场工作十年达不到这效果。
5
我拉着叶小瑜跑。
没跑过,
被杀手堵在巷子里。
我表情凝重问他们:「无冤无仇为何要追杀我们?」
杀手一说:「反正你都要死了告诉你也无妨。」
杀手二说:「你们不该多管闲事。」
杀手三说:「若不是你们,我们精心培养了数十年的细作怎么可能会落网?」
我满脑子都是遗言,压根没听他们说什么。
我的酱板鸭,我的栗子烧鹅,以后都吃不到了。
想想就觉得心情沉重。
杀手一又说:「的确是我们小看你了,如此情况下你居然还能临危不乱。」
杀手二说:「早该想到的,我们的细作武功高强训练有素,却轻易被两个小孩制服,他们的确不是普通孩子!」
杀手三说:「我们要小心应付他们!」
我欲言又止,提醒他们:「那个,你们有没有听说过一句话?」
杀手齐声问我:「什么?」
我回答:「反派死于话多。」
杀手一冷笑:「今天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救不了——」
他们话音未落,突然从天而降一大批身穿短衫的男人。
对方凶神恶煞,手持利刃,人数众多。
两方人马对峙上,杀手心下合计,做出决定——
跑!
对方人多,打不过。
「未曾想你的支援到得如此之快,待我叫上其他弟兄再来取你们狗命!」
6
杀手跑了,我和叶小瑜面面相觑。
问题是特么的这群大汉也不是我们的人啊。
我和叶小瑜又芭比 Q 了。
我俩被人贩子绑了。
被蒙着眼带到一个院子里,周围无比嘈杂。
叶小瑜终于后知后觉地开始哭起来,一个十五岁的人了,鼻涕蹭了我一手。
「这两个是上等货,都是少年,价钱能卖高点,和之前那批关在一起吧,等夜幕降临,我们便出城。」
我在心里骂娘。
你大爷的少年,你全家都是少年。
我们被摘了黑布,推进一个小黑屋里。
太黑了,我看不清,伸着手乱摸,不期然碰到一个人。
嗯?手感还挺好,我又摸了摸,手上原本沾着的鼻涕全蹭到对方那里。
「哗啦」一声,一个火折子被点燃。
我震惊。
对方居然还有火折子!
准备得这么充分,该像是一个被绑架的人吗?
我幽怨抬眼,对上一双漆黑如墨的双眼。
对方看起来就比我大那么点儿,也不知道怎么长得,又高又白,五官是连我都觉得好看的程度。
关键是气质还好。
背着手往那一站,活像是下乡慰问的领导似的。
「还不松手?」他冷着脸质问我。
我这才发现自己的手还摸在他脸上。
我下意识露出谄媚笑容,想到我爹那些部下对人客气时的姿态,斟酌着措辞,对他伸出手:「你好,我是新来的,以后咱相互照应。」
他看了我一眼,黑润的眼里流露出嫌弃,没跟我握手。
切,嫌弃谁呢。
你的脸上还沾着叶小瑜的鼻涕呢。
7
被关小黑屋的有五个。
都是差不多十四五岁的少年。
我和叶小瑜撺掇他们逃跑,谁知对方用看傻逼的目光看我们。
晚上我就知道原因了。
被人贩子绑架的只有十二人。
而人贩子就有三十六个!
还都是膘肥体壮的大汉,一个拳头比我脑袋都大!
叶小瑜更悲伤了,抬头四十五度角仰望天花板。
其中一个人看不下去。
主要是他嘤嘤嘤地哭着扰人烦。
他说:「别哭了,会有人来救我们的。」
那模样活像是跟人贩子有一腿似的。
他的话刚说完,小黑屋就被打开了,人贩子把我们两个两个地装进一个大箱子里。
好死不死,我跟那个鼻涕男被装在一起。
关键是位置还很尴尬。
我俩蹲在箱子里,我的屁股对着他的脑袋。
箱子开始颠簸起来。
上午到处去胡吃海喝的副作用来了,我想拉屎。
拉屎的前奏是放屁,我一脸隐忍地对鼻涕男说:「我要放屁了。」
我明显听见他沉重的呼吸急促了几分。
下一秒,鼻涕男突然伸手搂住了我的腰,猛得把我掉了个头。
我俩瞬间面对面了。
相顾无言。
两张脸离得只有不到一寸的距离,他清润的呼吸喷在我脸上,漆黑的瞳仁深邃若井,仿佛要把我吸进去。
鼻涕男朝我凑近了几分。
气氛一时间暧昧起来。
天时地利人和,我意思意思地矜持了一下,娇羞地闭上眼。
「噗——」
响亮的声音回荡在箱子里。
臭。
太臭了。
鼻涕男脸色绿得活像是老婆跟人跑了似的。
8
颠簸了一晚上,马车终于停了。
头顶的箱盖掀开,清晨的阳光照进来,打在我和鼻涕男身上。
我睡了一觉,虽地方狭小了些,但睡得还算舒适。
只是鼻涕男的脸色有些难看了,
尤其是原本料子不错的衣裳居然传来一股馊味儿。
我摇摇头。
多大的人了,居然还流口水。
注意到我的眼神,鼻涕男脸色更难看了。
他瞪了我一眼。
我们又被关进了一个屋子里。
不过这次倒是敞亮不少,门口还有人守着。
叶小瑜哭累了,这会儿直喊饿。
老实说我也饿了。
但是我们会向绑匪要吃食吗?
我姜戚戚绝不是为五斗米折腰的人!
门口传来烤鸡味。
看守我们的绑匪面前摆着小桌子,桌上摆着烤鸡。
好香。
隔壁小孩都馋哭了。
「那个,大兄弟。」我走到门口,通过门缝跟他们说话。
我努力扒在门缝上吸取烤鸡香味的样子一定像极了登徒子。
否则鼻涕男也不会用一种极其丢人的眼神看我。
绑匪没理我。
我用袖子擦擦并不存在的眼泪:「咱都是命苦的人啊,我三岁便死了娘,我爹娶了个后娘时常虐待我,不给我饭吃,动辄打骂我已是家常便饭……」
卖惨的故事,没人感兴趣。
但我机敏过人,话锋一转,「但你们猜怎么着,我十岁那年在路边救了个小乞丐,他给了我一块玉佩,我却意外开启神秘空间,从那以后我经商、科考、整治后娘,一步步走上人生巅峰。」
果然,这浓浓的爽文风引起了他们极大的兴趣。
「然后呢?」他们催促我。
我神秘一笑,仿佛得道高人:「预知后事如何,你分我只鸡待我慢慢跟你说,我保证每一个文字都刺痛你的心脏!」
「……」
身后的小伙伴们都惊呆了。
是以当六个蒙着面的杀手从天而降的时候,我正和两个绑匪一同吃着烤鸡高谈阔论。
杀手都惊呆了。
其中一个还是我的老熟人。
杀手一目瞪口呆继而露出果然如此的神情:「你的身份果真不简单!」
9
绑匪大哥也不是吃素的,一拍桌子质问:「你们是谁?」
我在一旁煽风点火:「他们是赵国人,奸细!」
绑匪虽然是绑匪,
但也是爱国人士。
一吹哨子叫来更多兄弟。
于是两边突然就打起来了!
两方人马激战,打得昏天黑地。
我趁机把鸡腿藏在袖子里,跑进屋子给叶小瑜分了一个。
这厮感动得痛哭流涕,抱着我直喊愿意给我当狗!
「我们赶紧趁乱跑!」我对屋子里其他人说。
少年们纷纷起身往外跑,只有鼻涕男站在原地,黑漆漆的眼珠子若有所思地盯着我。
我拉着叶小瑜也跑。
半路看了鼻涕男一眼。
都生死关头,他居然皱眉观战。
良心战胜了怕死,我又折返回来:「你快跑啊大哥!」
鼻涕男没理我,反而开始问我:「外面的人为何打起来?」
我说:「我哪知道?」
他指了指蒙面杀手:「你认识他们?」
我纠结了一下:「大概可能认识吧……」
鼻涕男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又问:「他们是来干什么的?」
在如此危急关头,大家都忙着逃命,只有鼻涕男跟审犯人似的审我。
这人很有老干部风采啊。
关键是我还认认真真地回答他:「好像是来杀我和叶小瑜的。」
「……」
鼻涕男诡异地沉默了。
大抵他也没想到要杀我的人和要绑架我的人怎么会打起来。
我见那边战况慢慢消停了,再不跑就来不及,于是没再理鼻涕男,拉着叶小瑜往后山跑。
后山倒是没人,我们跑了会儿,累得气喘吁吁。
「前面有个小木屋,我们去那里面躲着吧。」
我和叶小瑜两人躲进小木屋。
小木屋里黑黢黢的。
我们摸索着摸到桌子上的一盏油灯点燃了。
「老大,咱们怎么回去啊?」叶小瑜吃饱了又开始操心。
我摸着下巴,活像是调戏良家妇女的纨绔子弟似的:
「飞鸽传书吧,先写信,等会儿去山上抓一只鸽子!」
说干就干。
我俩开始找纸笔。
不过没找到。
但叶小瑜不知道摸到哪里,小木屋里突然发出一阵沉重的「轰隆」声。
我俩下意识抱头蹲下。
夏国人民刻在骨子里的防震意识。
然而地震没等来,
倒是等来一道地门在我俩面前打开。
卧槽,小小木屋居然别有洞天。
10
我俩犹豫着下不下去。
我说:「初生牛犊不怕虎!」
叶小瑜说:「大胆干早点散!」
意见达成一致。
我和叶小瑜拿着煤油灯进入地门。
金光大作。
简直闪瞎我二人的钛合金狗眼。
满屋的金子就这么映入我和叶小瑜眼中。
「我们发了!」
叶小瑜擦擦口水,癫狂起舞。
我想,范进中举或许也不过如此。
他开始把金子往怀里揣,
还不忘招呼我:「老大你也拿啊。」
我伸出手拦住他。
叶小瑜不解地看着我:「怎么了?」
我摸着下巴,沉思道:「这么多金子咱也搬不走,先藏着,等回去以后叫人过来搬吧。」
叶小瑜对我伸出大拇指:「还是你聪明。」
那是。
一顿饱和顿顿饱的区别我还是知道的。
我们回到木屋,开始琢磨回去的办法。
木屋后是茂密的树林。
叶小瑜胆子小。
于是我自告奋勇:「我去林中抓只鸽子,你就在此地不要走动。」
叶小瑜十分感动,再次强调要做我的狗。
我去抓鸽子。
费老大力气,才抓一只。
回到草屋,发现多了个小孩。
圆滚的身材,眯眯眼,长得有点油腻。
这群绑匪太没眼光了吧。
叶小瑜解释:「这是刚才逃过来的,我猜他跟咱们一样是被绑来的,所以叫他一起来避难啦。」
他语气欢快,胸前的红领巾随风飘扬。
小孩自我介绍:「我叫赵信,和家人走散了被绑来这里的。」
他央求我们替他联系家人,并承诺给我们好处。
笑话,我姜戚戚岂是贪慕虚荣之人?
「大爷,您等着,一只鸽子不够,我得再去抓一只。」
抓了半天没抓到,回到草屋,屋中一股青烟缭绕。
我推门而入,叶小瑜和小胖子席地而坐,正在烤鸽子。
我大怒。
小胖子连滚带爬起身,小眼珠斜睨着叶小瑜,道:
「是他烤的,与我无瓜!」
那模样,跟央视新闻里斜瞪五杠少年的猥琐小学生十分神似。
我真傻,真的。
我居然觉得叶小瑜能吃饱。
我抓起叶小瑜暴打一顿。
鸽子没了,我们只好自力更生。
三人开始在林中步行。
走了没多久,身后一阵窸窸窣窣脚步声。
我大惊,拉着叶小瑜和小胖子一起跑路。
没跑过。
小胖子属实拖后腿!
三把刀横在我们三人面前。
熟悉的蒙面大哥露出一副「逮到了」的表情。
危急关头,叶小瑜将我推开:「老大你先走不要管我!」
还算有良心,我感动得哭了。
我是真哭了。
你特么下次推我能不能看准了再推。
我哗啦啦地从斜坡上滚下去。
圆润且从容。
躺平且安详。
但凡平日伙食差点,此刻都不至于滚得这么顺利。
山林里回荡着我的声音:
「叶小瑜,我 x 你大爷——」
或许是我声音太具有穿透力。
晕过去前,恍惚看见鼻涕男带着一帮官兵气势汹汹而来。
一双温热的手搂住我的腰。
耳边依稀有人在喊什么「红枣」……
11
我醒了。
入目是我爹精心给我挑选的骚包粉色纱帘。
一睁眼,对上我爹泫然欲泣的浓眉大眼。
吓死人。
还不如长睡不醒。
「我的乖宝啊,你终于醒啦,你可吓死爹啦呜呜呜——」
我捂着胸口咳咳咳。
咳完面色涨红地问:「我怎么回来的?」
「我去衙门认领的,人贩子被一窝端,所有被拐卖的孩子都被送到衙门,还有一个盖着白布浑身是血的,我以为那是你,上去就嚎,结果衙役告诉我嚎错人了,旁边那个黑黢黢的看不出人样的才是你。」
我爹说起这个,还挺光荣。
「叶小瑜呢?」我问他。
我爹目光游移。
果然,我顿时满脸沉痛!
我爹来劝我:「对方是赵国人,官兵四处搜寻了,没找到叶小瑜的下落,想来他应该是被绑到赵国做俘虏去了。赵国人卑鄙,想要靠他勒索我们,暂时不会拿他怎么样的。」
话虽如此,
但我姜戚戚岂是那么不仗义的人?
叶小瑜好歹说要做我的狗。
一日为狗终生为狗。
刑部侍郎又来了,
还是熟悉的敲锣打鼓,熟悉的唢呐。
还是那味儿!
「姜小姐这次又双立大功了啊!」
大抵是见我脸色实在苍白,他没有上前来握我的手了。
但不握着点什么他总觉得不舒服。
于是刑部侍郎握着我爹的手。
二老两手相握,目光缠绵悱恻。
我总觉得我很多余。
好在刑部侍郎立刻回过神:
「这次姜小姐不光替我们抓到了赵国的六名奸细,甚至还亲自深入大型人贩子据点黑风寨,将他们一锅端。要知道京城最近的拐卖案闹得我们头疼不已人心惶惶,感谢姜小姐替我们解决了心头大患!」
刑部侍郎的话让我飘飘然。
马上把叶小瑜抛到九霄云外。
我苍蝇搓手:「有没有什么赏赐?」
「当然有。」刑部侍郎问:「陛下说可答应姜小姐一个请求。」
这句话放在古代简直比阿拉丁神灯的那个冒蓝光的男人还让人心动。
于是我再三斟酌,
是要黄金万两呢,
还是良田美玉,
或者是俊美少年……
咳咳。
——我发誓这不是我咳出来的。
是我爹。
他一般这样就是有话要说,
还不是什么好事。
我脸色一变,要去捂他的嘴。
没成功。
我爹义正言辞,满身正气道:
「既然这样,那就请陛下给我的宝贝女儿赐一桩婚事吧。」
12
看吧,我就知道,准没好事儿。
刑部侍郎八卦之魂熊熊燃烧。
我赶紧跳起来阻止。
没成功。
于是我半直着身子,拉长了脖子宛如白日诈尸。
「撤回撤回,我不成亲。」
我爹声厉色荏:「这件事由不得你!」
我皱起眉头,目露凶光。
「我就是不招亲,你若是强迫我,我就……」
「你就怎样?」
「我就哭给你看,呜呜呜呜,我不要成亲!」
「你若是不成亲,我也哭给你看,嘤嘤嘤!!!」
「……」
你不要脸。
你赢了。
刑部侍郎很无语。
这俩加起来有他鞋垫子码数大吗?
我终于发现事情并不简单。
「为什么一定要我成亲?」我问我爹。
他扼腕叹息,故作深沉:
「敌国对我国虎视眈眈,尤其是最近,慎刑司居然一连抓了十几个敌国奸细!」
「皇上他老了,早已没了当初征战的野心,敌国又愈发强大,若是提出和亲,朝中大臣适龄未婚的姑娘人人自危,爹也是为了你好啊!」
外忧内患,局势很是严峻。
他满脸愁容,将一个老父亲的心酸演得淋漓尽致。
当然,如果我没有发现他藏在手心的小抄的话,或许会更感动一些。
不过。
爹啊,咱是不是太大胆了一些?
刑部侍郎还在这里啊!
我们这么议论皇上真的好吗?
被扫到的刑部侍郎揣手望天。
嗯……这是可以听的吗?
我爹目露凶光。
似乎是在斟酌是杀人灭口,还是收为己用。
我不以为意,谁年轻时没点中二精神?
总之我不信,也不可能成亲。
于是我开始找借口。
思来想去,突然福至心灵。
我捶胸顿足,故作娇羞:
「爹,不是我不想成亲,实在是,女儿已经有了心上人,此生非他不嫁!!」
我爹目瞪口呆。
险些把隔夜饭吐出来。
好歹忍住了,他问我:「是谁?」
我面不改色,答:「是太子!」
太子很好。
太子既能让我爹打消给我招亲的心思,
又能防止万一我爹当真第二天就把人绑到我面前呢?
「……」
我爹石化。
等等?宝贝女儿说什么?
她有心上人?!
这、这、这——
这一段小抄上没写啊!
刑部侍郎嘴角抽搐。
小小将军府,秘辛居然如此多。
于是第二天,我心悦太子此生非他不嫁的传言不胫而走。
13
起初我没想管。
毕竟谣言止于智者。
但这些人委实都不大聪明。
传言发酵得愈发离谱。
「听说了吗,姜小姐为了追随太子,竟然不惜以身犯险深入敌营,替太子破了原本归他管的绑架案!」
「听说了吗,姜小姐为了追太子三进三出敌营抓敌国奸细只为讨好太子,两人还在黑风寨定情了。」
「听说了吗,姜小姐追到太子了,两人在黑风寨嗯嗯啊啊进进出出不知天地为何物,真的,夏国人不骗夏国人!」
「……」
我很想管管谣言。
但是眼下有一件事比谣言更需要我管!
被抓去赵国的叶小瑜差人送信回来了。
众臣聚集在养心殿,面色严肃地听大太监抑扬顿挫地读信:
「高端的食材往往只需要最朴素的烹饪方式,忙碌了两个时辰的赵国人做出了味道肥美的八宝鸭,对纯朴的赵国人来说,八宝鸭不仅仅是一种食物,而且是被保存在岁月之中的生活和记忆,永远也难以忘怀。赵国人民热情好客,邀请夏国人民前来品尝这天赐的美食。」
这封《舌尖上的赵国》散发着浓浓的香气!
但群臣激愤,围在一起叽叽喳喳。
他们集体认为这是赵国的挑衅。
将叶小瑜比作案板上的八宝鸭。
威胁他们若是不派人来,就把他嘎了。
只有我弱弱地认为,或许叶小瑜真的只是在告诉我们八宝鸭有多好吃。
但没人信我。
于是乎群臣讨论三天三夜,决定派使者前往赵国。
我举手:「我也要去!」
群臣又感动地看着我。
感动之余,又夹杂着欣慰、八卦、果然如此等神情。
「有心了,但太子妃您就留在宫中,等太子凯旋而归吧。」
我看着他们老奸巨猾的面孔,缓缓地打出一个问号。
打听一番,我才搞清楚。
卧槽,我爹居然真说服皇上给我和太子赐婚了。
但这次出使赵国的人里也有太子。
然而等他回来我俩就要成亲!
我居然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14
使臣不带我玩,
我自己玩。
从我爹那里偷来银子,我驾马前往赵国。
叶小瑜,主人来救你了。
但听闻赵国民风彪悍,
尤其是对夏国人深恶痛绝。
于是我只好戴上黑布面罩。
进入赵国皇城。
嗯?皇榜底下怎么那么多人?
我前去凑热闹,扒过去一看——
「重金求子」。
震惊。
赵国已经发展如此前卫了吗?
仔细阅读。
哦,原来是五百两黄金求找一个男子。
我呸,标题党。
但什么人能值这么多钱?
我继续往下看,蓦地目光一凛。
画像上那人鹅蛋脸,一头凌乱黑发束成男士发髻。
眉眼清丽,依稀可辨。
卧槽,这不是我吗?!
瑟瑟发抖。
这价位,我在赵国也算一级通缉犯了吧。
行走的黄金啊。
我裹紧面巾,鬼鬼祟祟遁走。
男装已经不安全了,
还是要换回女装。
我摸摸口袋,打算去买女装。
嗯?钱袋呢?
卧槽,不是说赵国人不骗赵国人吗?
没钱,发愁,上哪搞女装。
「大爷来玩儿啊!」
街边传来莺莺燕燕声。
我抬眼。
「醉梦楼」
全是女人。
那么女装一定很多,借一套应该不算偷吧?
嗯……怎么不算呢?
读书人的事,能叫偷吗?
我厚着脸皮进去。
出门前好歹穿的锦衣华服,迎客的嬷嬷笑眯眯把我迎进去。
我抓了个跟我身形差不多的女人。
嬷嬷眼神暧昧地把我们送进房间。
活像是送入洞房似的。
春梅朝我挤眉弄眼。
眼睛都要抽筋了。
我面无表情:「脱吧。」
春梅愣了:「大爷真是不解风情,一来就这么猴急,不若我们先谈谈诗词、歌赋、人生理想,互相抽问抽问《必备八股文一百首》啊。」
我嫌她话多。
于是上前扒她的衣服。
春梅欲拒还迎。
「嘿嘿嘿……」我邪魅一笑,活像菜市场砍价赢了五文钱的大娘。
一炷香后,我穿着春梅的裙子从房间里走出来。
太好了。
这下没人能认出我了。
我放飞自我。
我为所欲为。
我……
我还没走下楼,手腕就被人拽住了。
一个女人拉着我,催促道:
「还愣着干什么,西厢房来了个大官人,嬷嬷说谁能拿下往后在楼里起码白吃一个月。」
听起来很不错。
我最喜欢白吃白喝。
但问题是,关我毛事?
被推进西厢房。
进门前,女人皱眉打量我,眼神沉思。
不会被发现了吧?
「春梅,我发现你皮肤变好了,但怎么胸没了呢?」
你大爷的!
我激愤地握拳进入西厢房。
房间里琴音袅袅、烟雾缭绕。
有人在唱歌,有人在说话,声音婉转低沉。
身着锦衣黑发的少年负手而立,面若冠玉,气质斐然,少年的清朗和男人的稳重在他身上奇异般糅合。
我漫不经心抬头,目光撞进一双隐约透着不耐的黑眸里。
四目相对。
「卧槽!」
我率先开口,提着裙子跨过弹琴的女人,上前激动地握住了鼻涕男,哦不,红枣的手。
15
他乡遇故知啊!
我十分激动,舌头打结:「红枣啊,你怎么在这里?」
红枣震惊地看着我。
好看的眉头皱起松开,皱起松开,上下打量我,张了张嘴,突然红着脸推开我的手。
他移开眼,耳尖居然红了!
想必是热的。
我也觉得这里热。
否则大家怎么都穿得如此凉快?
红枣欲言又止,难以启齿:「你怎么穿成这样?」
原来是担心这个。
我将来龙去脉告诉他。
红枣松了口气。
只是隐约间,我总觉得他看我的目光像看着一个变态。
我问红枣:「我想进赵国皇宫,你能帮我吗?」
红枣又恢复了冷冰冰的样子。
他负手而立,狂拽炫酷:「不可以。」
说着,睨我一眼:「这件事并非你能参与,换回衣裳赶紧回夏国去,你也知道赵国在通缉你。」
要我回去?
不可能。
粑粑都在门口了,要我把它憋回去?
这不是为难人吗?
红枣小家子气,不肯帮我。
我只能自己想办法。
入夜,我钻进了红枣随行的大箱子里。
箱子摇摇晃晃,我险些晕车。
在我快吐的时候,终于停下了。
等周围没人,我打开箱子钻出来。
入目是雕梁画栋,器宇轩昂的宫殿林立而起。
我心神一震。
到赵国皇宫了,我真聪明。
为自己的机智点赞。
刚点完赞,殿门被推开,吓得我菊花一紧。
怎么又是那个女人?
她话锋依旧,上来就是拽我的手:
「春梅,可算找到你了,快点准备一下上场了。」
我一脸懵逼:「上什么场?」
「跳舞啊!」女人白我一眼:「你不会忘记了吧,皇上召咱们今晚跳舞迎接贵宾,跳好了可是重重有赏!」
「机会难得,快上吧!」
天可怜见。
我活了快十五年,
会跳绳也会跳大神,
可从未跳过舞啊!
但没用。
没人听见我的心声。
我只是一颗可怜的小白菜。
我被推进人群里,
跟着一群女人进了宫殿。
大殿内觥筹交错,金光闪闪,气氛一片和乐。
我四处张望。
不期然又跟红枣的目光对上了。
红枣难以置信。
他桃花眼眯了眯,嘴唇翕动,仿佛要说什么。
丝竹声这时恰好响起。
我身边的少女纷纷甩袖子。
特么的,甩我一脸。
16
我也学她们甩袖子。
她们扭胯,我也扭胯。
她们笑,我也跟着笑。
但我动作僵硬肢体不协调之程度让周围的人一度以为我在贴符。
当然,这是我从红枣微微抽搐的面部表情上判断出来的。
一边跳,我一边寻叶小瑜。
很遗憾,叶小瑜似乎还不配参加这种场合。
一曲跳完,众人瞠目结舌,纷纷寻思着我是从哪请来的道士。
连赵国皇帝表情都一言难尽。
完成任务,正要退下。
上位右侧的皇后突然出声:「慢着。」
我眼皮子直突突。
果然,皇后一指我:
「这位姑娘跳得甚是不错,就她吧,留牌子,赐香囊。」
我:「?」
皇后您说的每个字我都认识。
怎么加在一起我就听不懂了?
两个太监上来拖我。
「慢着。」红枣又开口了。
大家都看着他,我也看着他。
亲人呐。
我热泪盈眶。
红枣嗓音清润,掷地有声:
「我认为连舞都不会跳的女子收入后宫实在有损皇家颜面,拉低后宫众妃水平平均值,皇后娘娘还是换个人选吧。」
我:你大爷的……
皇后却支着下巴,摆摆手一副实话实说的样子:
「就是要选这样的,要是再选个小妖精进宫跟姐妹们争宠怎么办?」
说得很好,下次别说了。
红枣淡淡回绝:「她虽身无所长,但相貌极佳,极易得宠。」
你真好,真的。
你是我亲人。
皇后突然缓缓笑了:「你莫非是看上这女子了?」
这哪可能啊?
他一见我恨不得杀了我。
我梗着脖子正欲狡辩,红枣却瞪了我一眼。
嗯?又瞪我?
瞪完我,红枣咬咬牙,一副大义凛然豁出去的表情道:
「是,还请娘娘将她赏赐给我。」
有趣有趣。
若我记得没错,红枣并不知晓我女子身份。
哪怕看我穿女装,也以为我是被生活所迫逼不得已男扮女装。
看他这表情——
莫非是个断袖?!
震惊。
红枣很努力。
为了我都不惜破坏自己清誉。
然并卵,
我还是被抬进了皇帝的寝宫。
春宵帐暖,皇帝醉醺醺进门。
我被五花大绑,仰躺在床上,活像只任人宰割的鹌鹑。
脑海里莫名浮现《舌尖上的赵国》里的八宝鸭。
呜呜,叶小瑜,你骗我。
我挤挤眼泪。
没挤出来。
眼睛差点抽筋。
眨巴眨巴间,看见寝殿房梁上挂着一个人。
锦衣墨发,俊逸非凡。
卧槽,红枣?
17
他蹲在房梁上干嘛?
莫非他不仅是个断袖,还有作壁上观活春宫的癖好吗?
我张大嘴巴。
红枣桃花眼微眯,眸光锐利,冲我「嘘」了一下。
吓死宝宝了。
我也想叫出声啊!
可我被点了哑穴。
倒霉催孩子。
皇帝老儿醉醺醺地进来了。
他搓着手,活像是小日子过得不错进村扫荡似的。
他朝我扑了过来。
房梁上红枣脸色微寒,抬手间,指间乍然出现一根银针。
我悟了。
这手法——
和容嬷嬷有异曲同工之妙啊!
妙啊!
不过红枣还没来得及展示扎针技术,大殿的门突然被人急匆匆推开:
「陛下,不好了陛下,娘娘在前殿抓住了几名女刺客!」
平地惊雷。
这段话本里有写。
每当其他女人侍寝,皇后总会派人来截胡。
但谁在乎?
平静的赵国宫殿活泛起来。
我被五花大绑地扔进大殿内。
红枣摇身一变,睡眼蒙眬,长发半拢,俨然一副刚睡醒的模样。
呸。
明明刚才还要扎皇帝!
「发生了什么事?」
「就是这几名舞女,臣妾发现她们是刺客,今夜进宫想要刺杀皇上,好在臣妾及时抓住她们才没有让她们得逞!」
地上唰唰唰绑着一排人。
俨然下锅粽子。
其中赫然有那个拽我的女人。
震惊。
没想到你是这种人。
「刺杀朕?当真胆大包天!把她们全部打进大牢!」
皇帝的表情像极了给了钱没嫖到的那啥,
气急败坏。
侍卫上来拖人。
等等?为什么要拖我?
我跟她们可不是一伙的啊!
我叫天天不应。
因为被点了哑穴。
眼泪顿时流了下来。
「等会!」殿内突然传来一声变调的尖叫。
这声音?
我猛地转头,和叶小瑜来了个四目相对相见恨晚!
亲人呐!
「贵客,您认识她?」皇帝秒变脸。
贵客?!
我目瞪口呆。
红枣也目瞪口呆。
叶小瑜让他们给我解了哑穴,激动地抱住我:
「老大啊,我终于见着你了,我好想你,你呢老大,你怎么哭了老大,你是因为见到我太激动了吗……」
我脸红筋涨,气若游丝:
「你、要、勒、死、我、了!」
「对不起老大,我太激动了!」
「原来是自家人。」皇帝替我松绑,诚邀我入座。
片刻,我们四人席地而坐,面面相觑,无言以对……
诡异的气氛中,我清咳一声:「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还记得那个猥琐小胖子吗?」叶小瑜压低声音凑近我,鬼鬼祟祟道。
此情此景,我不禁想起以前一起偷看夫子洗澡的画面。
我又咳了一声:「记得。」
就是这小胖子,烤了我的信鸽!
否则我也不会遭大罪了!
18
通过叶小瑜的讲述,我大约明白了。
这小胖子是赵国太子。
但不太聪明。
随随便便一个皇子都能把他骗出宫。
用的还是《舌尖上的赵国》那一套说辞!
然后经过一系列的追杀、保护、逃亡。
最后逃到大夏国,跟侍卫走散,被人贩子拐卖,然后遇到我们……
也就是说,
若是当时他丫的叶小瑜不推我,
现在在赵国啃八宝鸭的人也会有我!
我扼腕叹息。
痛心疾首。
不过好在叶小瑜没有忘记我,
还给我寄了信。
很好。
他完美诠释了那句「狗富贵,勿相忘」。
古人诚不欺我。
皇帝听完这个故事,感动得涕泗横流。
他表示「嗑到了」,看着我道:「原来你就是贵客的大爷啊!」
嗯?
什么大爷?
我明明如花年纪。
皇帝替我解惑:
「侍卫说你不慎跌落崖坡的时候,曾撕心裂肺地说你是他大爷,为此,我还专程张贴告示想要寻你,以便你能跟贵客得以团聚。」
我特么……
「所以你发布在皇榜的『重金求子』不是为了抓我?」
「当然不是。」
「……」
二臂皇帝!
吃枣药丸。
红枣没想到事情解决得如此顺利,
且奇葩。
处处透露着诡异,但又合情合理,令人信服。
我们要离开。
皇后带人气势汹汹地拦住了我。
我怕怕。
下意识地往……红枣身后躲。
没办法,叶小瑜这厮太不靠谱。
皇后带着一众宫女,虎视眈眈。
突然朝着我哗啦啦地跪了一地。
我缓缓地打出一个问号。
「恩人呐!」皇后叫道。
19
好在红枣还算见过世面。
他起身扶起皇后,问:「发生了什么事?」
很好,红枣适应能力很强。
已经从一开始的震惊到如今的淡然。
皇后娓娓道来,看着我的目光难掩激动:
「那群女刺客全招了,她们原本是想趁着今夜侍寝取陛下性命!」
所以……
「但万万没想到,恩人识破她们计划,率先假扮成其中一人混迹其中,这才让她们的密谋没有得逞!若是没有恩人,陛下今晚恐怕凶多吉少……」
皇后说着,嘤嘤嘤地哭起来。
皇上赶紧抱着她安慰。
好说歹说,两人终于消停。
皇上看我的目光更热切了。
我毫不怀疑若不是因为红枣浑身散发的低气压,指不定皇帝老儿就把我留下封妃了。
皇帝亲切地看了我一眼,
又忌惮地看了红枣一眼。
最后叹了口气:
「罢了罢了,既然恩人已有良人,那朕便给你别的赏赐吧,说吧,你想要什么。」
这些皇帝,动不动爱问别人想要什么。
赵国皇帝如此,夏国皇帝也是如此。
难道他们男人不懂女人想要的是「给你买」而不是「要不要」吗?
我余光瞥见叶小瑜。
福至心灵。
于是清咳一声,义正言辞:「听说你们这的八宝鸭很不错……」
皇帝收到暗示:「我懂我懂。」
你懂什么了?!
于是当晚,皇帝就和红枣嘀嘀咕咕,签订了一份条约。
大约内容如下:
1.赵国与夏国行邦交礼仪,两国互开商道,友好贸易往来一百年。
2.归还之前侵占夏国包括荆州在内三座城池。
3.赵国每年向夏国进贡三万只……八宝鸭。
你二臂吧?
我只是想带点土特产回去。
你搞这么花里胡哨。
不过最后一条勉强合我心意。
一下子把这份条约档次拉高了起码两个度。
不得不说,赵国皇帝还是蛮上道的,
要是能送点土特产就更好了。
任务完成,打道回府。
可我特么的不想回去啊!
回去就要跟太子成亲啊。
见鬼的太子,我连他长什么样是男是女都不知道。
我托腮沉思,目光悲怆。
门被敲响。
这么懂礼貌,一看就不是叶小瑜。
「进来吧。」
门推开,红枣逆光而立,面容俊美欲言又止。
他走进来,骨节分明的手从衣襟里摸出一个玉瓶,放在桌上。
我:?
红枣不自然地移开目光:
「昨日听你总在咳嗽,这药对止咳有奇效。」
20
我点点头,欣然收下:「替我谢谢你全家啊。」
「……」
红枣一脸便秘,着实不大雅观。
他定定地瞧着我。
左右见着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还有什么事吗?」
我心情着实算不上美妙,因此出口的语气难免生硬了一些。
谁曾想红枣眼中居然闪过一抹受伤?!
天可怜见。
我此刻感觉我像是吃干抹净的西门庆。
红枣神情仍是冷酷。
他并未落座,站在我面前,长身玉立,肩宽腰窄,一条缎带束住的腰轮廓极为优美。
是个极品。
唉。
可惜他喜欢男人。
我怎么不是个男人。
我更惆怅了。
红枣嚅了嚅嘴唇,道:
「此次回京,我会向陛下替你讨封赏,你若是愿意,可以来我身边做事。你虽……不太着调儿,但大智若愚,做个幕僚还是不错的。」
听到要回京,我在心里默默流泪。
约莫是我苦大仇深的表情震慑住了红枣。
他皱起眉头,问:「你怎么了?」
我诚实道:「我不想回京。」
「为何?」
当然是因为不想嫁给太子了!
可我不能说。
于是我托着脸,敷衍道:「当然是舍不得你了,小红。」
「……」
小红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怪异起来。
他纠结、挣扎、茫然、叹惋……
内心戏估计能编一本二十万字的话本。
半晌,他似是下定决心,道:
「我虽欣赏你,可我们终究是……身份悬殊,抱歉。」
哟呵。
这是嫌弃我身份低?
我爹是威远大将军!
说出来吓死你。
我语重心长,拍了拍小红的肩膀,道:
「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思想觉悟这么低,以后怎么办大事?」
红枣愣了一下。
看着被我「温柔抚摸」的肩膀,突然急吼吼地转身跑了。
莫非是被我打动了?
孺子可教。
回京。
我同叶小瑜乘马车。
红枣在外面骑马。
很不公平,我嚷嚷着我也要骑马。
可荒郊野外,上哪给我寻一匹马?
但我好歹如今是赵国红人,没人敢怠慢我。
于是他们几番挣扎激烈商讨过后,决定让我和红枣共骑一马。
美其名曰「怕我摔着」。
笑话?我姜戚戚是谁,京都小霸王,我会摔?!
一炷香后,我啪啪打脸。
「小心——」红枣一把将我捞起来。
我头晕目眩。
天旋地转间,我被红枣捞进怀里。
21
鼻尖猛地窜入一股清冽的檀香。
好香哦。
我这么想。
还好我昨晚沐浴了,
还用了赵国特制的熏香。
我也不赖。
我喜滋滋地,这般想着,往后又蹭了蹭,离红枣更近了几分。
来闻闻,我也香香的。
「……」
红枣似乎闷哼了一声。
不确定,我继续蹭。
蓦地,后腰传来一道硌人的触感。
我疑惑沉思,随即恍然大悟,崇拜地朝红枣拱了拱手:
「你们干使臣的还真是敬业,骑个马都随身携带着佩剑,就是这剑柄太硬,硌人得慌,你能不能将它挪挪?」
「……」
红枣没理我。
我转头要看他。
还没看清,他突然抬手覆住我的眼睛,将我扯下马扔进了马车里。
恍惚间,我仿佛看见他额角微微汗湿。
面色一阵不正常的潮红。
真是的。
天气有这么热?
进京后,便有其他官兵来接应。
临走前,红枣欲言又止地看着我。
不知是不是错觉,
总觉得他的目光更复杂了呢。
「真不跟我走?」他问我。
这话问的,多有歧义,
还是当着那么多官兵的面。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
官兵们束起八卦的小耳朵。
我猫着脑袋,左右瞧看。
没人发现我。
我松口气。
趁还没人认出我,我敷衍地冲红枣摆摆手,逃窜现场。
我跑了。
我仰天长笑、欢呼雀跃、喜笑颜开、五福临门。
哦,我装的。
我被我爹抓住了!
特么的!
姜还是老的辣。
难怪我爹叫姜辣。
姜辣很无情,提溜着我的衣襟,把我扔回房间。
我被软禁了。
无论我如何哭天抢地,如何卖力干嚎,我爹这次铁了心要把我嫁出去。
很快到了出嫁日。
我托腮沉思。
话本都是骗人的。
逃婚哪有那么容易。
我的丫鬟很舍不得我,纷纷上前哭着抱住我。
仿佛我不是出嫁,而是出殡。
但天要下雨,娘要嫁人。
我盖上盖头,钻进轿子。
活像案板上的鱼肉。
还是自己洗干净躺上去那种。
婚宴是在东宫举行的。
婚房是在太子寝殿布置的。
礼毕,下人散去,只留下两个教习嬷嬷在门口说八卦:
「姜小姐终于如愿以偿了啊!」
「是啊,他们的故事我都看哭了呢。」
「是吗,你看到多少话了?」
「三百四十一话了,讲到太子把太子妃压在榻上太子体力过人……」
草。
这群人居然议论我!
议论我便算了,还当着我面议论我!
当着我面就算了,看的什么话本子也不知道和我分享一下!
我满腹悲愤,一把扯下盖头。
嬷嬷八卦的声音却戛然而止,
像是被扼住喉咙的老母鸡似的。
「太、太子殿下……」
老母鸡报时了。
22
我在盖回盖头和不盖回去之间犹豫了两秒,
仅仅是两秒。
房门被人从外推开,首先入眼的是一双葱白如玉的手指。
紧接着,祥云黑锦软靴踏入房内,脚步沉稳轻巧。
在太子推门而入之前,我想象当中的情景是这样的——
我将太子擒住,压在地上,并义正言辞地告诉他:
「我是不会屈服的!
就算你得到我的人也得不到我的心!
哪怕成了亲,我也不会拘泥于后院之中!
我要去追寻我的诗与远方。」
当然。
太子在踏入房门之前,想象当中的情景是这样的——
太子不屑地坐在离床八丈远的地方,眼神凉薄地看着我:
「娶你是万不得已,君命不可违。
但我对你无感情,从今往后你若规矩本分,你我相敬如宾。
你若不老实,本宫也决计不会容忍你。」
我与他甚至把表情都摆出来了。
谁知大门打开,四目相对,我两斟酌酝酿好的话齐齐变成了一声:
「卧槽!」
有点素质,但是不多。
我抬眼打量面前男子。
十六七岁的年纪,一袭繁复的红色喜服,衬得他白皙的皮肤红润剔透。
身量修长,气度不凡,长相俊美。
是我会犯花痴的程度。
可问题的关键是,这张脸,特么的不是红枣吗?!
红枣也在打量我。
目光之诡异,仿佛面前是一具千年女尸诈尸了。
他将我从头看到脚,突然舌尖抵住右腮,低低冷笑:
「我竟不知道,你是女子。」
输人不输阵。
我也学他:「我也不知道你是太子啊!」
「所以,你就是姜戚戚?!」
这话很拗口,
但我听懂了。
红枣时而皱眉,时而垂眸,开始沉思。
半晌,他终于将一切串起来了。
然后,他便开始笑。
清风朗月的少年郎,笑起来时连月辉都黯然失色,
却叫我心底无端发凉。
23
他一撩喜袍,在我身侧坐下。
哟呵,这下怎么不离我八丈远了?
损色!
他又开始摆老干部架势质问我:「京中所传言之属实?」
「嗯?」
「你心悦我,苦苦追寻我,为了我不惜深入敌营,哦,现在还加一条,随我跑去赵国。」
「……」
「你真的想多了。」我摆手道。
「嗯。」红枣点点头,一副我听你狡辩的模样。
我很想狡辩,
但话到嘴边突然不知道怎么说。
因为一切都太巧合了!
巧合到我自己都不会信!
巧合到就像是我故意撮合似的!
我嘴巴一闭,索性懒得解释了。
红枣又开始揶揄地笑。
虽然没说,但眼中分明写着:
暗恋我就早说啊,何苦把自己弄得这么辛苦。
呜呜,有苦难言。
但我姜戚戚何时认输过?
怂了两秒,我突然瞪他:
「你还有脸质问我,那你呢,不也一直在骗我?」
红枣一脸莫名:「我何时骗你了?」
我道:「你不是跟我一样被人贩子绑架的吗?」
「那是我去查绑架案,为了打入他们老巢,是以故意落入他们手中的。」
说着他睨我一眼。
明晃晃写着:你以为我跟你一样蠢?
「那、那名字呢,你也骗我,你根本不叫什么红枣!」
哪有一国太子叫红枣的?
他眼角抽搐,反问:「我何时说我叫红枣了?」
我气势弱了几分:「我晕过去之前听见有人这么唤你。」
「那是容昭!」他眉毛都快扬起来了,伸手掐我的脸:「苦苦追寻我那么久,连我的名字都不知道?」
我缩了缩脑袋,拍开他的手:「谁敢直问太子名讳啊?」
「你啊,你都敢叫我红枣,我也不介意你以后叫我……昭哥哥。」
他说着,脑补了一下那个场景,愉悦地眯起眼。
我隔夜饭都差点吐出来了。
他被我拍开的手却顺势往下,抓住我的手。
天时地利人和,红烛摇曳,容昭眯着眼,定定地瞧着我。
他似是喝了点酒,身上酒香凛冽,混合着檀香,好闻得很。
我往他身上嗅了嗅:
「说起来一直想问你,你用的什么香,这么好闻?」
容昭垂下头看我:
「体香,你想要?」
我翻白眼,嘀咕:
「体香怎么要?你传染给我吗?」
「嗯哼。」
「你以为这是脚气吗?说传染就传染?」
「……」
我承认我这张嘴有时候的确有点气人,
但他也不能欺负人啊!
一言不合就上来堵住我的嘴。
还、还在里面乱窜,实在是叫我……
舒服得紧。
扯下帐子前,容昭好心问我:「你还有什么问题吗?」
本来我是不该有的。
但此情此景,我脑海里蓦地灵光乍现。
于是我壮着狗胆问:「你真的能尿三米远吗?」
「……」
容昭把我掀在榻上,咬牙切齿:
「夫人可以切身体会一下,为夫的实力。」
【正文完】
番外:
同容昭成亲第一年,大街小巷流传着我们的故事。
无外乎我的那些英勇事迹。
我闲来无事也会坐在茶馆里听。
听至高潮部分还会跟着鼓掌。
每每呼来喝去,总会被容昭抓回去「教育」一顿。
这一年,皇帝身体愈发不好。
容昭眼看要继承大统,底下官员心思愈发活络,不乏给他塞美貌小妾的。
容昭统统拒绝了。
久而久之,我善妒的名声便传了出去。
恰逢赵国使臣来送八宝鸭。
将我当年的事迹大肆宣扬。
举国震惊。
赵国与夏国百年交好竟是因为我?!
这一年,夏国爆发饥荒。
无数百姓民不聊生。
容昭愁得头发都掉了好多。
这……掉这么多,我夜晚舒爽的时候都不好意思抓他头发了。
于是我痛定思痛,
跟叶小瑜一合计,我俩把之前寻到的金矿送给了容昭。
举国又震惊了!
太子妃居然自带金矿?!
容昭命人调查了金矿来历。
才知道这些都是之前那群人贩子所在的黑风寨第一任寨主囤在这里的。
谁知道人死了,
宝贝也没了。
容昭拿钱赈灾,危机安稳度过。
举国上下直呼「娘娘福泽」「太子殿下福泽」。
我同容昭成亲第二年,皇帝驾崩了。
年仅十八岁的容昭成了皇帝,我成了皇后。
大臣提议选秀。
容昭直接废除了一夫多妻制度!
(⊙o⊙)
他怕我一个人在偌大后宫无聊。
时常给我寻话本,带我上朝,甚至带我出宫玩,
还给了叶小瑜一个使臣长的职位。
借着由头,叶小瑜没少往赵国跑。
兢兢业业撰写《舌尖上的赵国》,
还跟那个小胖子成了好朋友。
两人好得仿佛穿一个裤衩长大的。
若不是性别卡死,
我一度怀疑小胖子要把叶小瑜纳进后宫。
哦,我爹又娶了个新老婆。
是刑部侍郎。
他终归还是把知道太多的刑部侍郎变成了自己人。
说来话长。
刑部侍郎女扮男装,巾帼不让须眉,以女子身份参加科考入朝堂,成为一代佳话。
我深感欣慰。
他俩一个「恭喜恭喜」,一个「同喜同喜」,倒也般配。
同年,我被评选为「夏国最具影响十大杰出人物之一」。
颁奖典礼上,一向老干部作风的容昭搂着我亲。
闪瞎了一众人狗眼。
我和容昭成亲第三年。
我怀孕了。
生产当日我在产房里干嚎。
嗓门之洪亮犹如杀猪。
容昭不顾宫人阻拦,冲进产房,死死攥住我的手。
他双目猩红,拂开我被汗湿黏在额前的头发。
「戚戚,我在呢。」
「戚戚,坚持住。」
「戚戚,我爱你。」
「……」
合理怀疑他在背三字经。
容昭说一句话,便亲我一口。
随着我一声「死红枣我杀了你——」孩子呱呱落地。
不对。
是两声呱呱落地。
我特么生了一对龙凤胎!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