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失明了,又恢复了。
但每晚来我房间的杀手并不知道。
我只能装瞎,看着他露出八块腹肌。
批判的眼泪,顺着嘴角流了下来。
一
对于一个大 sai 迷来讲,什么最痛苦?
那就是耳边听着男人沐浴的哗哗水声,眼睛却隔着厚厚的屏风什么都看不到。
我试图告诉自己,男女授受不亲,要矜持。
但等我回过神时,人已经走到了屏风外,里面的水声警觉地停了。
我轻声开口:「杀手大哥,我会搓背。」
里面清冷干脆地回绝:「不用。」
我坚持,「没关系的,我又看不见。」
屏风后默了一瞬,似在思考。
「进来。」
我努力抑制住自己内心的欢喜,眼神装作没有丝毫焦距地摸索着走到浴桶旁。
此时男人虽背对着我,但能看出他依旧带着银白的面具。
即便是对着一个瞎子,戒备心也很重。
浴室热气蔓延,他满头青丝披下,莫名的诱人。
我借着为他擦拭的机会,大饱了眼福。
啧啧啧,真光溜啊!
除了右边蝴蝶骨处有一个烙印似的痕迹以外,其余都很完美。
我不敢看太久,毕竟他还不知道我眼睛恢复了。
在他睁眼之前,我的眼神变回了没有焦距,试探着往他身上轻撩热水。
但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动作太大,还是色从胆边生。
我的手指非常不小心地划过他的胸前。
我俩俱是一僵,呆愣在了原地。
寂静,是今晚的主旋律。
下一刻,杀手大哥身子猛地往后退。
动作大得崩了我一脸水。
我咽了咽口水,为了缓解尴尬的气氛,脸对着他问道:「杀手大哥,你是上火起痘痘了吗?」
二
我叫夏以柠,是个五品言官家的庶女。
姨娘死得早,嫡母连带着姐姐,弟弟都不待见我。
两年前,五岁的弟弟夏弋初狠狠地推了我一下。
后脑勺磕在了桌角,导致我双目失明。
谈好的婚事也黄了。
我被安排在了最角落的院子里,身边只有一个小丫鬟伺候。
十天前的一个夜里,杀手大哥带着满身血腥突然闯入。
他本来是想杀我灭口的,但发现我是个瞎子后,便作罢。
只威胁我别说出去。
他好像在躲什么人,自那以后,他白天趴在梁上,晚上下来活动。
我们俩彼此井水不犯河水,是住在一个屋里的两个陌生人。
可他不知道的是,我今日下午又被夏弋初那个混世魔王作弄。
推了个大跟头,后脑勺又磕了!
负负得正,我能看见了!
但我不敢说,一是怕他灭口,二是怕嫡母把我嫁出去。
我还没攒够离家出走的钱呢!
此时,我后脑勺隐隐作痛,刚要精准地去拿药膏,就听身后传来脚步声。
我赶紧闭眼乱摸,怕他瞧出破绽。
杀手大哥在我身后站定,鼻尖全是他身上若有似无的味道。
「在找什么?」
「消肿的药膏,后脑勺磕了个大包。」
我以为他问过就算了,直到大手抚上我的脑袋时,惹得我心下一颤。
我愣在原地不知该作何反应,半晌他淡淡开口:「怎么弄得?」
这四个字,竟莫名让我生了几分委屈。
自从姨娘走后,再没有人问过我的伤痛。
我把事情的原委同他说了。
他嘲讽道:「窝囊。」
可第二天清早,夏弋初歇斯底里的惊恐叫声传了老远。
据说是被窝里躺了好几只硕大的死老鼠。
直接给他吓尿炕了!
我抬头无焦距地盯着屋顶,笑脸盈盈扬声道:「谢啦!」
今日是个艳阳天,我此时重见了光明,自然是要好好地看一看热闹的长街。
因着不知道内情,小丫鬟全程紧张地扶着我,生怕我被人撞了,或是脚下绊到了什么。
可我哪里管得了那么多,如脱缰的野马一般,从街头扫到街尾。
满载而归。
夜里,大家都睡了。
我趴在桌上对着白天买回来得好吃的咽口水,低声喃喃道:「东街的杏仁酥你吃吗?」
房梁上传来的声音清冷,「太甜。」
「那张家的猪肉脯呢?」
「太咸。」
「翡翠楼的东坡肉?」
「太腻。」
我腾地坐直身子,笑得灿烂,扬声道:「那这谢礼我都吃啦!」
话音刚落,杀手大哥从房梁轻巧落地,若不是我余光看得到,根本没有半分声响。
他看着桌上的东西,面具下的眼神满是嫌弃,「这也算是谢礼?」
我歪头天真地回,「怎么不算呢?」
杀手大哥:「好好说话。」
三
夜里一切准备妥当,要入睡时,杀手大哥发现了我放在床头,新买的话本。
彼时,我正背对着他梳头,听见他在身后状似无意地问,「你一个瞎子,买话本做什么?」
我闻言手下一顿,但下一刻就轻巧地开口回道:「你可以帮我读啊。」
「我帮你擦背,你帮我读书,大家互相帮助。」
他嗤笑一声没再言语,随意地翻着,半晌才颇疑惑地问了句:「怎么都是画,没有字啊?你让人糊弄了吧?」
「瞎说,我买的时候特意看了,全是字!」
杀手大哥:「……」
寂静,成了持续的主旋律。
身后的低气压,和意味不明的眼神,带给我双重折磨。
我尽量稳住呼吸,不让自己的声音颤抖,解释道:「是慧儿帮我看的。」
没有回应,但我知道他在看我。
为了不露馅,为了证明我确实瞎了,我还特意走歪了被凳子绊了一下,才回到床边。
他幽深的眼神没有离开我半分,我好怕下一刻他就抽刀而出,直接给我来个抹脖。
我吓得手心都冒汗了,但面上还是要一脸淡定,磕磕绊绊地爬到床里。
好在他没再询问,而是真的拿起话本给我讲起了故事。
他就坐在我的床边,屋内满是他低沉的浅声,听得久了,竟带着几分惑人的意味。
我忍不住地开口喃喃:「杀手大哥,你真好。」
他略一默,眼神晦暗,「怎么,要学话本里,做冷漠杀手的小娇妻?」
我:「……」
大哥,你误会我了!
我坐起身,眼神寂寥地落在地上,「我从前特别羡慕夏弋初,爹总是抱着他给他讲故事,陪他看书,写字。」
杀手大哥疑惑地问道:「所以?」
我满脸期待地笑着问:「你能做我干爹吗?让我感受下伟大的父爱?」
杀手大哥:「……」
「滚!」
他最近总在试探我的眼睛,搞得我最近神经紧绷,不敢有丝毫松懈。
直到这日,嫡母身边的大丫鬟故意把我撞到了雪地里,我摔了满身泥水不说,掌心更是被枯树枝划了个口子。
鲜血淋淋,吓人得很。
我一瘸一拐地走回屋,想着自己简单处理下,房梁上的人却跳了下来。
「怎么回事?」
他声音中的愠怒显而易见。
我不自觉地委屈,眼里聚起微微的水光,像是犯了错的孩子,垂头说自己挨欺负了。
杀手大哥怒其不争地骂我㞞,就转身出门。
他来了半个月,这是他第一次在白天下来,却不是第一次为我出头了。
我心中骤然间被一股莫名的情绪填满,好想大声对他说:「干爹,你真好!」
我忍着疼痛,跟在他后面,看他像话本中的那些高手,在暗处用石子打在了那丫鬟的身上。
疼得她嗷嗷直叫,滑稽得厉害。
回屋后,我的情绪还很激动,看着握着我的手,为我低头上药的男人,兴奋地说道:「你可太厉害了,用石子咻咻咻地就解决了她。」
「她跪在地上的模样真是搞笑!」
上药的手微微一顿,他慢慢抬头看过来,眼中神情莫测。
杀手大哥:「……」
四目相对,再装瞎为时已晚。
隔着面具,我都能感觉到他的无语。
我咧嘴讨好一笑,「这不是寻思给您一个惊喜吗?」
「什么时候能看见的。」
「挤痘痘那次。」
杀手大哥:「……」
「你想怎么死?」
「牡丹花下死。」
「想得美!」
他没有杀我,毕竟我也确实没见过他面具下的那张脸。
只是有一日饭桌上,我听爹爹说五皇子前段时间遇刺,如今不知所踪。
朝廷封锁消息,只让人暗中查找。
并且还说五皇子后背上有一个方形的烙印,是皇族男子的象征。
这……说的不是杀手大哥吗?
我匆匆回屋,不管三七二十一,扑通就跪在了他的面前。
「干爹在上,请受女儿一拜!」
我必须抱稳这个大腿啊!
他被我整得直接蒙了,半晌才回神。
「你这不是强买强卖,我不同意。」
他作势要走,我用膝盖往前蹭。
许是太着急了,一个踉跄,身子往前扑,一头磕在了他的……
四
我不是故意磕在他身体上的。
我板板正正地跪在地上,看着蜷缩着蹲在我面前的杀手大哥。
一时不知道是该安慰他,还是该洗洗我的脑门。
隔了好半晌,大哥咬牙切齿地来了一句:「你这是想要你干爹我断子绝孙啊!」
我:「……」
过程虽然坎坷,但是这干爹算是个认下了。
我的打算是先和他慢慢搞好关系,待我以后攒够银钱离家出走时,让他帮我办个假的户籍证明。
助我离开京城。
可计划哪有变化快,不过三日后,夏弋初就嘚瑟地来同我说,我要嫁人了!
嫁的是夏弋初的教书先生。
为的是省下他以后的束脩。
我实在不知,家里已经穷到这份上了吗?!
夏弋初张狂地歪嘴说道:「你就烧高香吧,他不嫌弃你是个瞎子!」
我真是……谢谢他全家。
我失魂落魄地走回屋内,干爹坐在桌前倒茶。
银白的面具在烛火的映衬下透着从容,举手投足间全是优雅。
他转头看见我没精神的样子,淡淡地开口:「怎么了?又挨欺负了?」
我无力地摇头,坐在他对面,盯着他修长手指摆弄着茶杯,心中产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干爹,」我讨好地看着他,「我有个朋友哈。」
「她有个事拿不定主意了,麻烦干爹给个建议如何?」
他听罢,唇角轻巧地勾起,不由笑弯了眼。
「说吧,我听听。」
我深吸口气,组织了下语言,开口道:「我朋友现在遇到了一个两难的境地。」
「她娘家为了省儿子的束脩,想把她嫁给一个死了两个老婆的教书先生。」
「那男人比我……比她爹还大两岁。」
我话音刚落,对面男人就冷哼一声,眼神也阴暗晦涩了几分。
我身子不由前倾,急急地说道:「我朋友认识一个贵人,现在有两个方案。」
「一是,抱贵人的大腿,出卖色相做个妾。」我故意停顿。
男人抬头在我脸上,身上扫了一圈,随意地开口道:「你没……咳,你朋友没有色相可以出卖。」
我:「……」
有被羞辱到。
「那还有方案二,向贵人借钱,跑!」
干爹:「她贵人现在没有钱。」
我脱口而出:「你的面具是银的不?」
干爹:「……」
他静静地看了我许久,久到我手心全是汗,久到我以为没有希望。
「把它当了,我带你逃出去。」
一枚皎白的玉扳指推到了我的面前。
四
接下来的半个月我很忙,要装病,要支开丫鬟从后门溜出去。
当了扳指,买了个小院。
待一切妥当后,在一个雪夜,他牵着我,逃离了这个禁锢我的牢笼。
等一切安顿妥当,已是腊月。
这期间,从没有听过夏家在找人的消息。
我和左右邻居处得都不错,他们只以为我有一个病重且从来不出屋的爹。
出于同情,大家都愿意帮我一把,有什么能赚点零花钱的针线活,都愿意带着我。
是夜,我借着烛火的亮光,眯着眼穿线,干爹突然伸手把东西拨到一旁。
「做它干什么,小心把眼睛弄坏了。」
「我们手里的钱,够活了。」
我没有停顿,理所当然地开口:「那你走了呢?我总不能混吃等死吧!」
话音刚落,我便反应过来,说错了话。
未来,是我们缄默无言的话题。
我抬头看身旁站着的他,颇有些依赖,舍不得地开口问道:「干爹,你会离开的吧。」
他慢慢抬手抚上我的头顶,「好歹父女一场,我会把你安顿好的。」
我:「……」
真是个好父亲!
只是我们之间的温馨,很快就被打断了。
因为邻居大娘要给我介绍个男人。
我这该死的桃花运啊!
这回是个靠谱的憨厚男人,比我大三岁,皮肤黝黑样貌端正。
重点是性格热情似火。
从相亲看见我之后,那黝黑脸蛋里的粉嫩就没下去过。
相亲男一看就是相中我了,日日来我这儿献殷勤,不是抱柴火,就是把门口的雪扫干净了。
或者他娘做了啥好吃的也给我送来。
甚至有一次去街上时,还给我卖了串糖葫芦回来。
我不好意思地拒绝,相亲男直接把糖葫芦塞到我的手里,并且红着脸同我来了番朴实的真情表白。
「妹子,大哥的心意你肯定也看出来了。」
我一愣,不知为何有些心虚地瞄了眼窗户上透过的人影。
我不想他再继续说,刚要开口打断,就被他抬手制止。
「妹子,大哥知道你在顾虑啥,我都听大娘说了你有个不能自理的爹。」
窗户上的人影身形一顿。
大哥继续说:「那没事,以后咱们是一家人了,你爹就是我爹,我帮你伺候他。」
「我可会伺候人了,我爹就是被我伺候走的!」
「噗!」
窗户上的人影一口热茶喷出。
我尴尬得脚趾能扣出一个地窖了。
半晌才开口:「大哥,这事儿我和我……爹,商量商量。」
「行,大哥等你消息哈!」
送走人后,我踌躇了许久,才磨蹭着进屋,看到坐在床边,面具上泛着阴冷寒光的男人。
他看过来的眼神淡淡,开口的话里全是嘲讽。
「看上他了?」
我看着手里的糖葫芦,喃喃回道:「他挺好的。
「比我爹给我找的那些强多了。
「年龄也合适。
「对我也好。
「还能吃苦。
「还……」
干爹不耐烦地打断:「说实话。」
我:「他长得好看。」
干爹不屑地撇嘴,「肤浅!」
我咬了一口糖葫芦,酸甜可口。
「反正成亲后都是要吵架的,要是长得好看,我还能忍着他,少生一会儿气。」
「那我也长得好看,你怎么不选择忍一忍?」
「……」
六
我呆愣地侧头看向他,意外地对上一双隐隐透着可怜又受伤的眸子。
和我从前看到被主人遗弃的小狗一般。
我鬼使神差地来了一句,「可以看看吗?」
「不行。」我失落地垂眸。
「但……可以摸一摸。」
我错愕地抬起头,看着男人步调平稳地走到我的面前蹲下。
他自下而上地抬眸注视着我,须臾后把墨蓝色的布条附在了我的眼上。
一片漆黑下,我抬手胡乱地想要摸他的脸。
却触碰到了一片温软。
「别闹,」温软轻启,语调莫测,「好好摸。」
他握住我的手,我整个人如触电一般,呼吸莫名乱了,顺着他的指引手指抚上了他的眉尾。
「有疤?」
清冷的声音散漫地开口:「嗯,儿时磕的。」
我忍着慌乱的心跳,手接着往下,是他狭长的眼眸,浓密的睫毛微颤,惹得我手心发痒。
还有英挺的鼻梁,勾起的唇角。
他喑哑的声音响起,「好看吗?」
「和他比。」
我舔了舔唇,低声喃喃回道:「当然是……我男人最好看。」
「呵,」他轻笑出声,「谁是你的男人?」
我蒙着布条,乖巧地摇头,「不知道。」
待我重新睁开眼睛,适应光亮时,干爹已经戴好面具,做回窗旁。
第二日一早,相亲大哥就堵我来了,在院子门口问我:「妹子,你和你爹商量好了吗?」
左右的邻居都探头看热闹,不时还有几个起哄的让我同意。
我尴尬得浑身不自在,刚想要开口拒绝,干爹却从院子里出来。
他今日一身青色锦袍,银白的面具在日光下熠熠生辉。
干爹站在台阶之上,垂眸看着相亲大哥,声音凛冽。
「商量好了,不同意。」
说完便拽着我回了院子,把惊愕的众人关在了门外。
我盯着与他相握的手,感觉整个人都滚烫了起来。
这情况持续到了夜里,在我还不明白自己为何如此时,一个黑衣人闯进了院子。
他叫干爹「殿下」,说一切安全了,可以回去了。
干爹转头看向我,我呆呆地回望,突然发现离别竟无话可说。
他走到我面前,抬手抚上我的脸,拇指摩挲着我的眼尾。
面具下的眸色幽深,「等我过年,好吗?」
我忍下满心的不安,缓缓地点头,「嗯,记得给我压岁钱。」
「好。」
我在他离开前,率先进了屋。
不想做一个看他背影的可怜人。
转眼新年,可院子里只我孤零一人,没有什么欢喜的氛围。
更重要的是……我他娘的不会做饭!
这段时间一直靠吃外食过活。
可过年期间店铺通通关门,我最后囤的那点家底也被我吃光了。
干爹来的时候,我饿得前胸贴后背。
他依旧戴着面具,关切地扶着我,刚要开口,被我用手指搭在他的唇上,制止住了。
「嘘!有吃的吗?」
七
我吃着可能是从宫宴上带回来的美食,塞得满嘴鼓囊囊,还不忘抬头问:「干爹,你刚要说什么?」
干爹:「……」
「快吃吧。」
待到我吃饱喝足后,时间已经很晚了,两人都饮了些酒。
干爹只是微醺,我却烂醉了。
迷糊间,我听到他唤我的名字:「阿柠。」
一股莫名的委屈随着这两个字敲在我的心底。
自打姨娘走后,有多久没有人这样叫过我了。
我迷离着看向他,一副泪眼汪汪的委屈模样,小声地嘟囔了一声:「干爹……」
眼前人突然伸手将我揽在怀里,周身全是他清冽的气息。
他温热的大掌盖住了我的眼,他用鼻尖轻蹭我的。
彼此呼吸纠缠,他温柔地吻上我的唇角,惹得我微微颤抖。
一吻过后,我扒开他的手,借着屋外的月光看清了他的长相。
他眉眼间全是惑人的味道,低哑着声音问我:「好看吗?」
「嗯,好看。」
他浅笑出声,在我唇上轻啄,然后把我拥入怀里。
「阿柠真乖。」
后来我问他是不是皇子。
他说是。
我问他,我算什么?
「是我心心念念的人,是我身在宫里却想一同守岁的人。
「是未来要娶进王府的人。
「还有,我叫谢辞。」
伴着他让人心安的怀抱,我缓缓睡了过去。
再醒来是第二日早上,人已经走了,枕边是厚厚的压岁钱,和曾经当了的那枚扳指。
谢辞很忙,并不常来。
偶尔的夜深人静,院子里都是我们相拥的画面。
转眼开春,桃花正艳。
邻居大娘说公主府要办桃花宴很缺人手。
我白日无事,便同她一起去厨房打下手,赚个零用。
活儿很轻松,两个时辰便拿钱走人。
只是还没出公主府,我们便被几个凶神恶煞的嬷嬷挡住了去路,还不由分说地直接被押到了正厅,肩膀一重,跪在了众人面前。
我不明所以地环视一圈身着华服,面色不善的贵人,不知做错了什么。
心中一片惶恐不安。
在我和大娘还没有反应过来时,跪在我前面的掌厨恶狠狠地指着我们。
「就是她们,那菜是她们端出去的!
「定是这两个贱妇从中做了手脚,才致使贵人坏了肚子。
「请公主殿下下令,乱棍打死她们!」
我听了她的污蔑,整个人呆愣在原地,身旁的大娘则一个劲地磕头,哭喊着冤枉。
上位的女人尊荣华贵,眼中的阴郁让人恐惧。
出口的话更是带着权势者的蔑视,「拖下去,杖五十。」
五十?不死也得去半条命!
大娘吓得直接晕厥,而我则是浑身一颤,头皮阵阵发麻,大脑一片空白。
直到下人架着我的胳膊,粗鲁地要拽我起来时,我终于反应过来。
死命地挣脱束缚,对上眼神狠厉的长公主,剧烈呼吸间脱口而出:
「你们知道我干爹是谁吗?」
八
大厅内静了一瞬,紧接着是此起彼伏的嗤笑。
甚至有人调侃地来了一句:「是谁啊?」
我挺直了腰身,扬声回了句:「是当今五皇子!」
众人:「……」
然后又是一室的哄堂大笑。
有人拽了拽我的裙摆,低头看去是一个才到我腰的小娃娃。
他奶呼呼地问:「你说我是你干爹?」
我被骗了?!
那谢辞……他图我啥?
图我没他好看?
图我身材前后溜平?
图我穷?
还是图我是个大 sai 迷?
我这边还没缕清思绪,长公主已经不耐烦地让人把我带下去杖打。
所有人都嘲讽地看我笑话。
就在我六神无主,拼命挣脱,却无济于事时,谢辞就像一个救世主一般,踹开了那些下人。
我听到了其他人害怕的抽泣声,也看到了长公主的惊愕。
他把我扣在了怀里。
我觉得就算他骗了我,也不影响我狗仗人势的做派。
「干爹!」
我如杀猪一般的号叫响彻整个公主府。
「他们欺负你的小宝贝儿!」
「你要是再晚一步,就要痛失此生挚爱了!」
我的头一个劲地往谢的怀里拱,添油加醋地找他做靠山。
「干爹要为我做主啊!」
大厅没有一丝声音,谢辞旁若无人地抬起我的脸。
他此时眸色幽深,柔软缱绻地问道:「可受伤了?」
我茶颜茶色地在身上胡乱地指着,「这里,这里,这里,还有这里,全都疼!」
我每说一个地方,他就伸手帮我揉揉。
「还疼吗?」
「嗯。」我委屈地点头。
谢辞眉头微蹙,抬头看向长公主的眸子颇为淡漠,但出口的话却是我从没听过的阴郁。
「皇姐要动我的人?」
长公主一窒,遂回道:「宴上有人吃了糕点拉肚子,怀疑是她动了手脚。」
谢辞漫不经心地淡淡道:「那又如何?」
厅上所有人瞪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看向我。
就连我也没有想到,谢辞会如此不问缘由地偏袒我。
直到我被他带去王府,我才知道他确实是皇子。
只不过是先帝的皇子,是当今圣上的胞弟。
从前是我认错了人。
坐在院中,看着一身月白锦袍的谢辞,我终于问出憋在心里许久的疑惑。
「你到底图我啥?」
他一愣,然后轻笑出声,全然没有刚刚的冷血淡漠。
「不是你图我吗?」
「不是阿柠先觊觎我的身材,看中我的身份,最后沉迷于我的俊颜吗?」
我:「……」
无力反驳!
后来他说,之所以能及时赶到,是因为他在我身边安排了暗卫。
我的一举一动会无差别地汇报给他。
「所以,你每日沉醉于话本,从没有想过我,我也知道。」
我讨好地哼唧:「干爹……」
语调拐了好几个弯,谢辞的眼神慢慢晦暗起来。
他抬手抚上我的眼尾轻轻摩挲,脸离我越来越近,温热的呼吸喷洒在我的脸上。
丝丝暧昧缱绻间,张嘴轻咬我的下唇。
微痛,但缠绵。
九
我数着手指,大概有十二日没有见到谢辞了。
他被圣上派去南方巡视,大概要三个月才能回来。
临行前,他来到小院,深情款款地对我说:「阿柠,等我回来唔……」
我堵住他的嘴,「别说!」
我煞有介事地开口:「话本里都写了,男女主角分别时,千万别留承诺。」
「否则后边肯定得有幺蛾子,不是你死了,就是我嫁给了别人。」
谢辞:「……」
只是那时我们没想到一语成谶。
就算他没留下承诺,但我也确实要嫁给了别人。
在谢辞走后的半个月,开始有陌生人在小院附近转悠。
还和左右邻居打听我是从什么时候搬过来的。
就连我出门买东西也有人跟踪。
我疑心是夏家的人发现了我。
但心中丝毫不慌,毕竟有暗卫嘛,总会帮我解决的。
可我都被夏家绑回来两天了,滴水未进,怎么也没人来救我?!
我以为他们只是把我抓回来,然后逼我嫁给夏弋初的先生。
没承想,他们竟然直接把我给上供了。
我被绑了双手,坐着马车摇摇晃晃地来到一处后门。
一走进去,我就被里面的亭台楼阁,富贵堂皇闪得眼晕。
这得是个多大的贪官,才能这样穷奢极恶啊!
直到我听说这是丞相府。
从死了两个老婆的穷先生,到权倾朝野的丞相大人。
啧啧啧,在我爹眼里,我这档次真是上来了。
但我还是低估了他的狗心思。
他不是把我献给丞相,而是献给丞相的嫡女,柳清颜。
根据柳清颜自己的说辞,她与谢辞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两人自幼有婚约,只是因为先帝去世,守孝三年,他们才没有完婚。
柳清颜一脸恨意地指着我,「我与谢哥哥情投意合,是最熟悉彼此的人。
「就是你这个贱人插足,让他一时迷了心窍。
「你还与谢哥哥当众搂抱,真是低贱,不知廉耻。」
我被她一连串的几个哥哥砸得很不舒服。
如果不是跪在她面前的话,我真的会吐。
刚想要回她两句,柳清颜却开口截断。
「还好谢哥哥悔悟,把你交给了我。」
「如今只要把你解决了,我同谢哥哥就能回到从前了。」
我听了她的话,猛地抬头看过去。
对上柳清颜意味深长的笑意,心口一阵阵的闷疼。
过了半晌,我哑着嗓子问道:「他让的?」
女人扬起唇,吐出的话却满是恶毒,「对,就是谢辞把你送给我的!」
「他厌烦了你,让我随便处置。」
我满心的苦楚,一时之间心口如压着一块巨石一般,疼得瑟瑟发抖。
直到柳清颜吩咐下人,要把我送给隔壁街口的二傻子时,方才反应过来。
我想要挣脱,可两日滴水未进,哪里还有什么力气。
我哭喊着哀求柳清颜能放了我,却只换来她面目狰狞的嘲笑。
直至被拖出屋外,我猛然想起还有谢辞说的暗卫。
我凄厉号叫:「救我!」
「谢辞救我!」
这一次,我的英雄没有从天而降。
十
今日是我的新婚之日。
此时,是我的洞房花烛夜。
隔壁街口的二傻子,穿着不甚板正的喜服,笑嘻嘻地掀开我的盖头,显得有些滑稽。
我被一个婆子强按着喝了喜酒,又看着她给了二傻子一颗黑色的药丸服下。
然后,带着恶毒的笑关门离开。
我警戒着看着越来越近的傻子,他呼吸慢慢急促,脸上也泛起了不正常的潮红。
眼中全是淫邪。
熟读各类话本的我,瞬间明白了那药丸的作用。
我心中全是怨恨,恨谢辞为何这样对我。
便是腻了,也不该如此辱我。
绝望悲凉的泪水缓缓落下,我声嘶力竭地躲开二傻子恶臭的身体。
他本就不清醒的脑袋,此刻更是被欲望全部占领。
他的脸逐渐狰狞,不管不顾地扑向我。
我吓得躲开,后腰撞上桌角,疼得浑身直冒冷汗。
我死死咬住牙关,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心里的恨如泼天洪水一般汹涌,濒临窒息让我呼吸急促。
我猩红着双眼瞪着再次扑过来的男人。
他的脸一点一点地放大,我模糊中竟看到谢辞的脸。
充满了不屑和嘲讽。
他咧嘴笑着说:「我就是和你玩玩,你也配进王府?」
「痴人说梦!」
「啊!」
我一时凄入肝腹,如疯癫一般地崩溃大叫。
拔下头上的簪子,狠狠地刺入眼前人的眼睛。
看着他痛苦地号叫,我有一种报仇嗜血的痛快。
屋外的婆子们听到动静,闯进来看到的就是被溅了一身鲜血的我。
「我要杀了谢辞,我要杀了谢辞!」
我疯了!
戳瞎了人的眼睛。
被关入了大牢,等候发落。
我的日子在阴暗中度过。
这其间柳清颜来看过我一次。
一脸的嫌弃,鄙夷,幸灾乐祸。
我像一只疯狗一般蹿到牢门前,咬牙切齿地嘶吼,要让她和谢辞血债血偿。
她见我疯魔得厉害,心满意足地离开。
我不知在牢里过了多久。
只记得再见谢辞那日,头顶那个小窗飘进了几片泛黄的落叶。
狱卒战战兢兢地把牢门打开,谢辞双目通红地走了进来。
他蹲在我面前,抬手划开我散乱的头发,露出污脏的脸和没有生气的眸子。
谢辞怔然了半晌,喃喃道:「阿柠。」
我不理他。
他慌了神,想要抱我,也被我躲开了。
我看他,只余陌生。
他看我,自责歉意。
无言半晌,我开口:「谢辞。」
许久不说话,嗓子如铁锈一般沙哑得厉害,「把柳清颜叫来。」
「好!」
他没有犹豫地点头同意。
在等待的过程中,我拒绝离开牢房,也任由自己邋遢难堪。
柳清颜来得很快,脚步的慌乱也足以映射她的内心。
本缩在角落的我,在她即将出现在牢门前时,疯了似的扑倒谢辞。
恶狠狠地咬着肩膀,直到嘴里全是血腥味,也没有松口。
赶到门口的柳清颜惊愕地大喊,想要冲进来制止,却被谢辞冷声喝住。
「滚!」
他默默承受着我的撒泼。
不反抗,甚至轻拍我的背。
似在安抚。
十一
柳清颜哭着说:「谢哥哥,这女人已经疯了,你何苦为了她不爱惜自己呢!」
「而且她恨透了你,当初伤人时,嘴里咒骂的也是谢哥哥你。」
谢辞闻言一愣,然后环住我的腰身,颤着声音喃喃道:「阿柠该恨我的,那么绝望的时候,我却不在。」
「她该恨我的……」
「谢哥哥!」柳清颜不可置信地大喊。
我松开了嘴,直起了身,对上了他满目的泪痕。
我像是一下子恢复了神智,眼中也蓄起了委屈的泪水。
「谢辞,你怎么才来啊!」
只这一句话,就让我开始沉浸在自己的情绪当中,把这些时日的惊恐难挨,一一吐出。
「你为什么要把暗卫撤走?
「你为什么要让柳清颜处理我?
「为什么要把我嫁给隔壁街的二傻子?
「为什么还不抱抱我?」
我靠在谢辞温暖的怀里,透过肩膀看到柳清颜错愕,惊恐的神情,露出了一抹恶毒的笑。
对着她无声地启唇:「傻,逼!」
她愣了!
她迷茫了!
她精神分裂了!
我被谢辞抱回了王府。
待我沐浴,更衣后,他已经端着粥在细心地为我吹凉。
我刚准备坐在他身边,就被他一把揽过去,坐在了他的腿上。
许久没见,刚刚又发疯了地咬他,让我此刻多少有些不自在。
想要起来,却又被他紧紧禁锢。
他专注地喂我吃粥,仿佛这天地间再没有其他
他低哑着嗓子开口:「我的阿柠真聪明。」
是,我当然聪明。
若不让柳清颜以为我信了她的话,恨透了谢辞,我又怎么可能不会被玷污。
就算不是二傻子,也会有狗剩子。
她以为我会与谢辞反目成仇,却不想我就是要给她希望,又让她彻底失去希望。
倒是谢辞的反应让我有些惊讶,明明看出了我的故意报复,但还愿意配合。
甚至贡献了自己的肩膀。
我伸手扒开他的衣领,看到那处深深的牙印,既心疼,又忍不住想夸他。
「干爹演技真是不错,那么疼也没吭一声。
「说话的颤音,也拿捏得相当到位。
「最重要的是最后的落泪,简直完美。」
本还眉眼柔和,温声哄我的谢辞,听了我的夸奖,瞬间变了脸色。
「你说我是演的?」
「我对你一片痴心,情真意切,你竟然说我是演的?」
我自觉说错了话,马上环住他的脖子哄道:「不是怀疑你的真心,只是夸你呢!」
他斜眼睨我,「有你这么夸人的吗?我得知你出事后,吓得魂都丢了三分。
「看见你蜷缩在牢里一小团的时候,我恨不得剐了柳家。
「你看不到我的真心就算了,还以为我是演戏?
「夏以柠,你好好反思!」
不等我继续哄,谢辞就抬腿离开。
没有给我丝毫辩解的机会。
我懊悔自己瞎开什么玩笑,坐在椅子上听话地深刻反思。
但是,越想越不对劲。
不应该是我质问他为什么隐瞒有婚约?
为什么暗卫没有及时出现?
为什么他这么久了才来救我?
结果……他却无理取闹占了上风!
我俩,性转了吧!
十二
谢辞从始至终没有给我解释。
只是早出晚归地忙了一个月后,柳家倒台了。
原因是贪赃枉法。
剥夺官职,全家遣返祖籍,终生不得进京。
夏家也落寞了。
我爹被派到一个鸟不拉屎的小县城,嫡母每日同他吵架,夏弋初又打架斗殴。
一家子好不热闹。
而我,则是十分拿乔地拒绝了谢辞三次求婚。
他最后霸道王爷附身,把我强娶回了王府。
新婚那夜,我嘚瑟地告诉谢辞,我已经是二婚了,经验丰富得很。
还告诉他别害怕,我会很温柔的。
他当时笑得有多腼腆。
我第二日的腿就晃得有多厉害。
后来,京中开始莫名地出现我的传说。
他们说我长得如同仙子一般,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见。
他们说我肤白貌美大长腿,谁见了都得流口水。
作为当事人,我表示莫名其妙,且压力很大。
直至我让丫鬟深入基层打探方才得知,这一切的罪魁祸首都是谢辞。
曾经京城第一美人向他表白,他用一句「长得太丑。」打发了
现下娶了我,旁人自是好奇我的长相。
搞得我都不敢出门,怕他们失望。
我在府里无精打采地窝了半个多,谢辞疑惑地问我:「你怎么不出去玩,总在家里不憋得慌吗?」
我:「憋得是相当难受!」
「但不能出去,怕你被骂眼瞎。」
他笑着看我,「你听说过情人眼里出西施吗?
「在我眼里,阿柠最美。
「有你在身边,胜却人间无数美景。」
我与他温情对视许久,缓缓开口:「那我今晚能睡个好觉吗?」
「不行。」
我:「……」
行吧,自己当初勾引的男人。
怎么都得受着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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