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爹给我寻了一位夫婿,我没相中。
这人看着不太结实的样子,肯定不行。
可是我说不行不算,我爹说行就得行。
所以,我现在盖着盖头坐在喜床上,十分生气。
就在我要气睡着的时候,好像有个人走了进来。
轻手轻脚像个猫一样。
多半是我那便宜夫君,宋蔼。
一时间,我的脑子里又想起几个成了婚的小姐妹说的私房话。
「这日子幸福的关键,还是在于夫君能不能干。」
我心下了然。
张家姐妹的夫君是个屠夫,一天连宰 3 头猪,气都不带喘的。
李家姐妹的夫君是个庄稼汉,力气大得家里都不用喂牛。
王家姐妹更别说,嫁了个打铁的,哦呦呦,王家姐妹一到了说私房话的时候,扶着腰,扬着头,用鼻孔看人,显然也是日子过得最好的。
我看着姐妹们骄傲的模样,在心里记下「夫君越能干,生活越幸福」。
刚想到这里,眼前的盖头被揭开,宋蔼伴着暖黄色的烛光映入眼帘。
我这人对于样貌不太敏感,见了十几次的人将将能在脑海里留个印象。
更别说宋蔼自打接受我爹救济之后,就送去学堂苦读了。
现在虽然成婚,但我对他的样貌却没多大记忆。
但对样貌不太敏感不代表我没有审美。
该说不说,宋蔼挺翘的鼻梁,清晰的下颌线,以及那如刚剥开的鸡蛋一样的皮肤着实让人惊艳。
这人怎么长得像画上走下来的人一样呢?
或许是我的打量太过明目张胆,宋蔼微微一笑。
巴掌大的小脸上一个小小的酒窝随之浮现。
没想到宋蔼不笑时清冷至极,好像山间白雪。
这一笑起来居然如此明媚,仿佛满树的桃花在霎那间全部盛开。
略带慌张地转移视线,却不小心对上了宋蔼那双笑意同样明显的眸子。
一瞬间,有什么东西重重地击在我的心尖尖上,整颗心都微微颤动。
「夫人这回可要记清为夫的脸啊。」宋蔼在轻声说道,语气里满是欣慰。
我下意识咽了下口水,宋蔼连忙转身去给我端桌上的糕点。
宋蔼转身后露出的窄腰几乎让我瞬间清醒。
你瞅瞅这小腰细细的模样,王家姐妹的夫君套两个宋蔼还宽宽松松吧?
我的夫君要能干,我的生活才能幸福。
这宋蔼没有王家郎一半大,我能有王家姐妹一半幸福吗?
长得好看有什么用?
霎时间,我就像是霜打了的茄子,宋蔼手足无措地看着我:「夫人若是累了,就早点休息吧。」
是啊,长夜漫漫,我姜美人的余生恐怕也只剩休息了。
呜呜呜,我也想用鼻孔看人。
2
成亲第二天,宋蔼便放弃了休假,直接去翰林院当差了。
要说宋蔼也是个奇才。
十六岁之前还是一个因为洪灾没了家而到处流浪的孤儿。
十六岁之后被我爹收留,进入学堂读书,仅仅四年的功夫就通过殿试,成为了一枚响当当的探花郎。
我爹能培养出这样的才子自然是十分骄傲。
我还记得当时宋蔼带着红花从高头大马上下来,问我爹求娶我的时候,我爹有多激动。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要娶我爹呢。
然而所有人都说我捡了个大宝的时候,我却不以为意,甚至在宋蔼和我家车队的领队阿清之间有些许挣扎。
我费了好大力气才将阿清的脸记住呢!
最后,还是我爹一记爆栗击在我的头顶。
「但凡是个有脑子的,就不可能放着探花郎不嫁,去嫁一个牵马的!」
我委屈巴拉地回忆着宋蔼的样貌,只记起一个模模糊糊的麻杆样子,鼻子酸得快要哭出来。
宋蔼如此瘦弱,根本不符合姐妹们说的能干标准。
我才十七岁啊,就要守活寡了吗?
可我爹哪管这些啊。
都怪我爹这个暴发户,一点都不懂女儿心思。
只想着宋蔼是个罕见的读书奇才,根本不管女儿是否幸福!
我绞着手帕感觉愁云惨淡,可这时一个人喜滋滋地从门外走了进来。
「夫人,你看我给你带了什么?」
我的视线落在这人手上,立马喜笑颜开。
也不知道是什么好东西,油乎乎的都浸透纸包了!
「夫人,后巷那家的烧鸡好像不错,我特意买来……」
「谢谢鸡君,我最喜欢烧夫了!」
宋蔼闻言在原地一愣,我也懒得解释,抢过油纸包就大快朵颐起来。
也不知道这鸡是怎么做的,香酥可口,入口即化,骨头都不用吐,入嘴甚至不用嚼,鸡自己就往肚子里钻。
等宋蔼反应过来,油纸包里就剩一个腿了。
原本我是想把好吃的留在最后吃的,可是看着宋蔼眼巴巴地站在那里,我实在是不好意思。
「这个给你。」我将鸡腿往宋蔼那边推了推。
「我不饿,夫人你吃。」
呵,要不是宋蔼说这话时口水像泉水一样涌出来,我说什么也把鸡腿拉回来。
「吃吧吃吧,我吃饱了。」
宋蔼见我态度坚决,于是拿着鸡腿大大咬了一口。
不愧是我最爱的部分,鸡皮酥脆,内里滑嫩,一口下去汁水四溢。
好吃得叫人吞掉舌头。
宋蔼虽然不行,但烧鸡买的一绝。
3
俗话说得好,吃人嘴软,拿人手短。
晚上的时候,我怎么也说不出让宋蔼去书房睡的话来。
吹灯之后,我局促地躺在我的小花被里,宋蔼轻手轻脚躺在我身侧。
黑漆漆的房间里,我能感觉到宋蔼在旁边的呼吸,温柔且绵长。
昨日操劳一天,躺床上就睡着了。
可是今天的精神格外的好,因此这道深夜里的呼吸声也变得打雷一样大。
就在我觉得浑身不适的时候,宋蔼偏偏火上浇油,伸过一只手来与我十指相扣。
纤长的手指带着温润的体温,却让我在一瞬间半边身子都麻了。
我想要抽回手却觉得无力,随着宋蔼的贴近,酥麻感蔓延全身,心跳不断加速,就连小肚子也一紧一紧的。
宋蔼深吸一口气,想要说些什么。
我却被这阵口风带着一个颤栗,接着便是身下涌出一道暖流。
一时间我都尴尬坏了,只好伸手戳了戳宋蔼的胸膛。
「我……我好像来癸水了……」
「啊?」宋蔼惊呼一声,一时间空气都好像凝固了。
我翻过宋蔼,下床确认之后,丧眉耷眼地回了床上。
宋蔼却赖在我的被子里不出去。
我来了癸水没有力气,想要推他却失败了。
他身上暖烘烘的,真好啊。
或许是因为宋蔼身上暖烘烘的缘故,每次来癸水都要难受得死去活来的我居然睡了个好觉。
中间只恍惚清醒了一次,宋蔼和我之间隔了一拳的距离,我连忙往他身边凑了凑。
隐约中,我好像听到身边传来一阵沉沉的叹息。
南方洪灾再发,我家的粥棚又支了起来。
我家之所以能成为暴发户,全是因为当初我爹在救灾的时候救了一位皇商,皇商被救回了一条命,带着我爹改变了庄稼人的命运。
自那以后,我爹救人的力度便越来越大。
今天我上午在城外施粥,下午回城里收租,忙得脚打后脑勺。
直到闺蜜寇娘问起我和宋蔼怎么样了,我才想起我和那便宜夫君已有半月未见了。
这期间不是我在外施粥,就是他在宫里议事。
所幸经过了那晚的尴尬,我还没有准备好怎么和他相处。
「姜美人,你这样不行啊!」寇娘开口劝我。
我翻了个白眼,表示她二十四岁都没嫁出去的黄花姑娘能懂什么?
那天我被宋蔼抓过的手到现在还会麻酥酥的难受呢!
我靠近他,万一他再碰碰我别的地方,我活不活了?
寇娘看我冥顽不灵,再次叹惋。
谢绝了寇娘拿出来的香料之后,我拍拍手走上大街。
刚走半道就发现路上有两个人对我指指点点。
我大方地看向她们,为首那个小姐装扮的女子先是躲闪了一下,然后想到了什么又看了回来。
我看着她的模样有点好笑。
接着,那小姐居然扭头拿过丫鬟手里的纸包扔给了路边的乞丐。
「小姐,那可是每天限量一百份,全京城都说好的芙蓉糕啊!你给乞丐,那不是浪费了吗?」
那小姐好像是故意让我听到一般:「可不就是浪费了吗?也不看看自己什么德行,吃这么好的东西。也不臊得慌。」
我被这一幕搞得莫名其妙。
4
宋蔼出现在家里,我颇感意外。
不过,他递来的包裹眼熟,揭开一看,果然是芙蓉糕。
脑海里忽然又出现下午的场景,觉得有些好笑。
「夫人可是遇到了什么稀罕事儿?」宋蔼问我。
我吃着芙蓉糕,顺便将下午的见闻告诉了他。
宋蔼听后脸色微微有些不对,然后问我:「你可知道那是哪家的小姐?」
我歪着头想了想,然后摇摇头,我本就对人样貌不太敏感。
宋蔼似乎也想起了这回事,上来揉揉我的脑袋,说要去为我出气。
我看着宋蔼那消瘦的背影,一声长叹。
还是个爱逞强的人啊。
宋蔼离开一个时辰后,宫里忽然传话说邀宋蔼进宫议事。
想到晚上不用和宋蔼同房,松了一口气。
宋蔼真的有毒,刚才他摸我头顶,现在头皮还麻着呢。
第二天再上街的时候,街上的乞丐不见了踪影。
我掂着给乞丐们的口粮袋找了好久,才在张侍郎的门口遇见一个认识人。
「嫂子你怎么来了!我们正给你出气呢!这张侍郎家的张碧云狗眼看人低,居然讽刺你,我们不围得她门都出不了门才怪!」
小乞丐满脸愤怒,用词又十分亲切,这让我很是奇怪。
明明之前他们只管我叫姜小姐啊?什么时候成嫂子了?
更重要的是,他们是怎么知道这……张碧云为难了我的?
南方的洪灾终于得到缓解后,宋蔼被操磨得瘦了好大一圈。
本来就不太结实,如此一来更薄了。
晚上的时候,我给宋蔼张罗了一桌好菜,烧花鸭、烧雏鸡、烧子鹅、卤猪、卤鸭、酱鸡、腊肉都安排上了。
最后,宋蔼晃着两片油亮的嘴唇,反复向我求饶,我才停下来手里的筷子。
胃口再大,也有饱的时候啊……
我遗憾地放下筷子,为接下来的就寝时间发愁。
晚上灯灭后,我死死拽着自己的小花被,似乎这样就能形成结界,宋蔼就进不来了。
可听外面的人说,这次南方的洪灾宋蔼虽然高居庙堂,但也出了不少力气。
原来身材瘦弱的人也可以办成这么了不得的事吗?
这就是探花郎的厉害吗?
还没想完,我的身旁微微一震,宋蔼躺了上来。
拽小花被的手更紧了一些。
「夫人现在可是记清了为夫的样貌?」
宋蔼开口,温热的气息如数扑在我的脖颈,脖颈上的鸡皮疙瘩应声而起。
那种要命的酥麻再次来袭,我的呼吸也凌乱起来。
这是宋蔼第二次提起这个话题,我不懂他对这个话题有什么执念。
正要开口询问,宋蔼对着我打了一个带着卤肉味的嗝。
房间里一时间安静得十分诡异。
现在轮到宋蔼尴尬了,哪怕屋里只透进了些许微薄的月光,我也能看清他那通红的耳朵。
这还不算完,接着宋蔼的肚子仿佛带上了喇叭,嗷呜一声惨叫。
「夫……夫人,为夫的肚子……」
「去吧去吧……」
我捂着脸让宋蔼离开。
宋蔼在宫中议事,必然不能大鱼大肉相伴。
好不容易回了家,吃食如此油腻,肚子肯定受不了……
5
又是一日清晨,宋蔼黑着两个眼圈,对我无力一笑。
我十分愧疚地搓了搓手:「夫……夫君对不住啊……」
「无……无事。我先去上朝了。下了朝我回来接你去赴宴。」
赴宴?对了,好像是有个大人为了庆祝此次救灾顺利,特举办了宴会来庆祝。
宋蔼在外替我出气,我自然也不能给宋蔼丢了面子。
我拿出之前做好还不舍得穿的新衣,仔细熨了熨。
又请来附近化妆的好手,请她帮我画一个艳压群芳的妆。
然后,又去问了老人,看这宴会上有没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地方。
一通忙碌之后,宋蔼刚好下朝。
他看着盛装的我明显愣了愣,我觉得他应该是被我美住了。
然而就在马车上,宋蔼拿出自己的帕子,轻轻在我脸上擦拭:「画得很好,下次不许画了哦!」
我被宋蔼这话说得摸不清头脑。
画得好为什么不许画了?画得好应该多画才是啊!
在马车上宋蔼和我介绍,这举办宴会的是什么国公府,府上的女主人是什么郡主。
一个个头衔绕得我头晕眼花,只觉得做宋蔼的妻子太过麻烦。
好不容易到了目的地,我一个箭步就冲了下去。
我听老人讲,去了别人家做客,一定要先恭维两句。
厅里若有花瓶,就夸花瓶好看,若是请你落座,你就说凳子结实。
夸赞的话已经到了嘴边,可是一直没有机会说出来。
这国公府也忒大了一点,门口到主厅足足要走一炷香的功夫!
要不是有下人带路,我都怀疑是不是在郊外迷路了。
终于来到主厅,主家已经在迎人了。
我看着这庞大的园子,看着那望不到头的主厅,看着那数不清的物件,一时间不知该怎么夸。
那什么郡主对我点了下头,我十分慌张地做着揖。
旁边的宋蔼站在我身边,居然也仿着我的动作对主家做了揖。
胡诌的动作居然还诌对了?
然后就有人引着我去女宾席落座。
我看着谈笑风生的宋蔼,一时间生出了很多不舍的情绪。
恍然间,觉得宋蔼那薄弱的肩膀似乎比看起来要结实许多。
6
替我引路的婢女将我带到桌子旁就离开了,我一时间不知在哪里落座。
许是被这主家的阵仗吓到,我现在连呼吸都不太顺畅。
「你,去给我换个盏来!」有个小姐模样的人指使我道。
我十分慌张,不知要去哪里才能找到她要的盏。
这个时候又有一个人说道:「碧云,这不是丫鬟……」
明明是一句提示,但是我却从中听出一丝嘲弄。
再看捂嘴轻笑的二人,觉得被叫做「碧云」的女子尖脸大嘴,甚是眼熟。
好在这个时候,那什么郡主进了场,她身旁跟着一个身材高挑,面色冷峻的女子。
我从来没见过哪家的小姐能长这么高的个子。
场中的女子皆站起来行礼,说什么「郡主好,县主好」,我跟着行礼,很是局促。
就在大家落座后,我看着那什么县主的身边空着位置,便一个屁股坐过去了。
空气中传来倒吸冷气的声音。
我又做错事了?
我惶惶恐恐地坐在那里,浑身不得劲,明明凳子很稳很结实,却总感觉要掉下去。
「宋夫人,宋夫人?」忽然有人在叫。
我意识到对方是在叫我后,连忙站起来应答,站得太猛,桌上的盘盏被我撞得当啷乱响。
周围几个小姐,低着头捂着嘴发出不太真切的笑声。
叫我的正是张碧云,她端着手里的茶碗问我「「宋夫人,郡主府上的茶实属精品,你可品出了什么?」
我慌张地看着眼前的茶碗,如牛饮水一般喝下一大口,只觉得并无稀奇。
但在众人的眼神中,我慌慌张张:「好,自是好极。」
「宋夫人莫要装怯,宋探花才华斐然,夫人定不是池中物。怎得现在一句极好就将我敷衍,莫不是看不上我?」
「不不不,自然没有。这茶应该是今春的新茶,市价五十两一克,若能直接找到茶田的商人,或许还能便宜……」我像倒豆子一样将知道的全部说了出来。
周围的笑声越来越大,我却越来越小。
一时间,我觉得自己就是尘埃里的蚂蚁,周围的这世家小姐变成了巨人,一个唾沫星子都能将我淹死。
姜家虽然不是什么富户,也曾经历过朝不保夕的时候。
但就算是在那些勒紧裤腰带过日子的时光里,我都没觉得有如此局促过。
此时此刻的我似乎不着寸缕,被人指着脊梁骨笑话。
可我明明什么都没有做错啊!
不远处传来男子的声音。
我循声望去,我的夫君宋蔼正隔着一道珠帘和男子们推杯换盏,谈笑间满是大气和淡然。
明明近日我还觉得自己和宋蔼的差距其实没有那么大,或许也是般配的。
可是现在我却觉得我俩之间隔着山海,注定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就在我万分难捱的时候,身边响起一个温润的声音。
「宋探花在此次抗灾的过程中出了不少力,刚新婚便放弃休假来到朝堂办事,属实可敬。宋夫人对此不仅没有怨言,还颇为支持,也让人钦佩。刚才说起这茶汤,你们可知这一口便喝光的十几两够养活多少人?真不知道你们有什么好得意的。」
县主此话一处,全场立马鸦雀无声。
而压在我头顶的愚弄似乎也轻快上几分。
「宋夫人,快坐吧。」县主回过头来看着我,我这才发现她的眼睛竟如此明媚。
不过与此同时,一个决定渐渐在我心里成型。
7
从宴会回去的时候我一直沉默不语。
宋蔼试着找了俩个笑话来逗我,可是我觉得一点都不好笑。
若是今晚在场的旁的女子听了定会觉得十分有趣,笑得双肩轻颤,然后用手虚虚捂着嘴巴,浅浅笑上几声,然后缓缓抬头时眼波流动……
归根结底,终究他们才是一类人,而我……
「宋蔼。」
「夫人?」
「宋蔼,我们和离吧。」
我说完这句话便转头看向了窗外,明明隔了帘子,却依旧有沙吹入了眼睛。
其实,从一开始我就很抗拒和宋蔼成亲。
若宋蔼是个普通的读书人倒也好说,偏偏宋蔼是个探花郎,而且据宫里的人传信,说宋蔼若不是殿试前半场魂不守舍,今年的状元郎必然非宋蔼莫属。
状元郎啊!状元郎不是应该娶公主吗?怎么能娶我这暴发户的女儿呢?
再说了,我家发家太晚,在这京中没什么根基,对于世家的了解趋近于无。
今天的宴会更能看出我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和离……是我们最好的结局。
该死,明明想的明白,可心还是刀割一样的疼,宋蔼又不行,瞎疼什么!
「夫人,你怎么了?」宋蔼惊呼道。
「你不必担心,和离之后我姜家会为你在京中安置一处院子。也会给你买几个下人,也让这下人倒水的只管倒水,端茶的只管端茶。然后再给你一些银两,够你再迎娶一个……我爹对你有恩,但你要知道,你能中榜是你自己的本事,我爹的恩,你有心的话就记着,没必要娶我……」
「夫人,到底怎么了?」宋蔼急切的语气中夹杂着担忧。
心更疼了。
没事的,姜美人,离了宋蔼,你就能找一个一口气能杀四头猪,下地干活能顶两头牛,打起铁来都不费力的人。
「没怎么,就是觉得余生和你这样的人一起过,忒没意思。」
「我们……我们之前明明好好的啊,怎么吃了个席回来你就变了样?是那席上有人说了什么……」
「你莫要瞎猜,不是因为旁人。」
「那总要有个理由吧?」
「还能因为什么,这都成婚多久了,我们连房都没有圆!」
「什么?」宋蔼似乎气极,说话的音都飘了。
我能感觉到宋蔼的对自己情绪的压制。
可我们现在还没有圆房,长痛不如短痛,从此桥归桥路归路,他做他的才子,我做我的暴发户……
就在我说服自己的时候,宋蔼忽然抓过我的手。
我大为震惊:「宋蔼你放开我,怪痒的!」
8
我躺在床上,茫然地看着床梁。
脑子里乱成一片,刚才的一切发生得太突然了。
我圆房了,不对,是圆车了……
我本想用没有圆房为借口和宋蔼一别两宽,可是宋蔼当即就证明了自己的实力。
刚才是宋蔼将我从车上抱下来的,我羞涩万分,直往宋蔼怀里钻。
这宋蔼,看起来弱不经风,怎么劲儿这么大呢?温柔又霸道。
在车上我几次没忍住发出声来,车夫定然听到了。
老天爷呀,这以后可要怎么见人?
就在我局促难安的时候,宋蔼忽然在我耳边轻问:「夫人不和离好不好?」
低沉的语气满是祈求,我心中最柔软的部分被狠狠撞击。
「夫人,我好不容易才娶到你,你不要这么快就放手好不好?我寒窗苦读四年,就是为了考取功名迎娶你。今日带你去宴会我只是想告诉所有人,你是我的最爱。可我却忘了你在世家里并没有熟识的人,更何况还有那恶心的苍蝇……夫人,是我错了,给我一个机会好不好?」
面对宋蔼的苦苦哀求,我心软了,最后还是轻轻点头。
宋蔼在我头顶舒了长长一口气。
原来在我看不到的地方,宋蔼为了靠近我,做了这么许多吗?
第二天,我醒来的时候,宋蔼早已离开。
我翻身下床,然后叫人去帮我找些东西。
世家背景不知道?我能打听。
礼仪规矩不了解?我能学啊!
兴致冲冲学了半晌,等到日落早已腰酸背痛。
可一想到宋蔼在国公府门口做那古怪的揖,心里就是一暖。
宋蔼回来的时候,见我还在书房觉得十分新奇。
「夫人在看什么?」
「世家族谱,夫君你在朝为官,我作为夫人也自然应该了解一下这朝堂的局面,好好和世家夫人们打好关系,今日我还请了刚从宫中回来的教养嬷嬷给我教规矩,下次出门我定不给你丢人……」
我正在和宋蔼说着我的伟大计划,宋蔼看我的眼神像要滴出水来。
「夫人能为了我研究这么枯燥的东西,我真的很欢喜。」宋蔼低沉的声音像是一把软锤敲在心尖,不轻不重,却酥酥麻麻让人呼吸凌乱。
我自然也很欢喜。
日子照旧,却又多了些不同。
寇娘第八次饶有趣味看我的时候,我实在是憋不住了。
「寇娘你有话直说,你这样看我我怪不舒服。」
「婚后生活怎么样啊?。」
我见这桩事实在是躲不过去,觉得反倒不如大方认了。
「那是自然,宋郎是天下最好的宋郎!」
寇娘睨了我一眼,很夸张地学着我的样子:「呦呦呦,宋郎是天下最好的宋郎,也不知道是谁,当初知道要嫁给宋才子的时候满脸愁云,嫌弃得紧呢!」
然而这人啊就怕念叨,寇娘的话音刚落,宋蔼就从门口走了进来。
「宋郎答应我要来帮我选一些脂粉。」我轻声地解释道。
「还真是女为悦己者容啊,之前我铺子里这么多的好东西,你看都不看一眼,说什么自然美。现在想着打扮了?」
寇娘一边揶揄我,一边从柜子里面掏出一盘珍藏的脂粉,然后挑眉看了看宋蔼。
这俨然是要看看宋蔼品味如何的意思。
但那眼神略微的不纯粹,似乎就等着宋蔼出丑。
不过宋蔼不负众望,三两下就从盘子里挑出最适合我的颜色。
就在我满心欢喜的时候,寇娘开口道:「呦,宋才子看不出来啊,这么了解女人的东西。平日里没少看小娘子吧。」
寇娘的话让我心里没由来一慌张,手心里的汗滋滋冒了出来。
我有点害怕,害怕寇娘的说法是真的。
若宋蔼真的喜欢看小娘子,作为贤妻是不是该帮他物色侍妾了?可明明我才刚拥有他……
「我只是看阿人看得太多,所以更了解她适合什么而已。」
我感觉我的心窝被狠狠一戳。
不仅是因为宋蔼说看我看得太多,更是因为这一声「阿人」。
我家姓姜,当初我生下来的时候我爹看我娇嫩可爱,直接给我取名姜美人。
小时不觉得什么,后来大一点总有人笑话我的名字。
哪有人直接就叫美人的?俗得要死!
可我爹偏偏执拗万分,说什么也不给我改名。
后来我爹发了家,出门有人管我叫姜小姐,我才慢慢淡了对名字的厌弃。
可刚刚宋蔼的这一声「阿人」,却让我的心中无比熨帖。
原来我的名字也可以这么温柔,这么让人欢喜。
「呦呦呦!你俩可够了啊!换个地方眉目传情去,别在这碍眼。」寇娘一边说,一边气哼哼的将盘子收到了柜子里。
宋蔼拿着刚才选好的东西,问寇娘多少钱。
「不要钱,就当你俩成亲我随份子了。」
我和宋蔼相视一笑,白送岂不是更香?
回去的路上,有几个乞丐笑着和我打招呼,还管我叫嫂子。
我应了一声,然后转头看宋蔼,却不想宋蔼的眼睛里满是诧异。
「我以为你会嫌他们粗鄙。」
「怎么会?都是被洪灾摧毁了家园的人,我家有幸能在洪灾中救人改变命运,可是别人却不一样啊。人啊,不能只看现在是否光鲜,有的人生来命途多舛,怎好再区别对待?」
我说完话良久,都没有等到宋蔼的回复。
再看他时,他正扭过头去擦泪。
「夫人,还好我遇到了你。若不是你,我恐怕……」
我不懂宋蔼忽如其来的告白,只在私下握着他的手,轻声说:「无妨,余生有我呢。」
9
我的夫君很能干,但我又开始有了新的忧愁。
这和世家小姐打交道着实费力。
这世家小姐初见时一个个仿佛天仙下凡,打过交道才发现这些人大多虚伪的很。
宋蔼看我在各大世家交往中碰壁十分心疼,说我不必如此辛劳,他此生定会护我周全。
可我却想着夫妻自当共携手。
不过在和世家打交道的过程中,我发现一个有意思的事情。
这世家的女子对银钱都没什么太大的概念,或许是人家家底殷实,在遇到自己喜欢的东西时,都十分大方。
我闻到了一丝丝商机。
既然当不成朋友,那就当韭菜吧。
这天,我正在和寇娘研究新的脂粉膏,忽然寇娘眉头微蹙,满脸认真。
「你闻到什么味道没有?」寇娘压低了声音问我。
可这脂粉铺子里最不缺的就是各种香料的味道,能闻出什么来?
就在我不明所以的时候,门外进来一个身量纤长,气场很足的女子。
我刚看第一眼就觉得眼熟,接着便想起来眼前这人是风头正盛的荣安县主。
自打上次荣安县主为我解围后,我特意了解了一下她。
荣安县主是端王的长女,之前一直和端王在南方的封地很少回来,可是南方水患越来越严重,她便和端王回了京。
端王是现在皇上唯一的弟弟。
说来奇怪,对待别人杀伐果决,手段雷霆的皇上,对这弟弟却仁慈至极。
照理说,端王封地闹水患,端王是主要负责人,可皇上不仅毫不追究,甚至还多次叫人传端王回京,生怕端王有什么闪失。
如此荣宠明眼人自然看得真切,因此作为端王的长女,荣安县主也集万千宠爱于一身。
但这荣安县主却低调得很,而且不喜与人来往。
多少人冲着荣安县主背后的权势,前仆后继地贴着脸上去讨好,哪怕荣安县主满脸抗拒,也置若罔闻。
后来荣安县主生了气,处理了几个没皮没脸的,手段果决,这才让一波谄媚的人望而却步。
可这如同仙子般不落凡尘的县主,怎会亲自光临脂粉铺?派个丫鬟来不就行了吗?
然而就在我准备对荣安县主表示感谢的时候,寇娘满脸激动地迎了上去:「娘子用的什么香粉?好生香甜。」
荣安县主闻言原本云淡风轻的脸忽然变化莫测。
一时间,我的心都提在了嗓子眼,生怕下一秒县主一个不顺心就要了寇娘的脑袋。
「你能闻到我身上的味道?」县主问。
「那是自然,且不说我天生味觉灵敏,娘子的身上的味道如此独特,我怎会闻不到?」寇娘说完,还看了看我,似乎让我来证明。
然而我深深吸气,依旧除了脂粉铺惯有的脂粉味,没有闻到别的味道。
寇娘一见我否定,拽着县主的胳膊极力解释:「我可没有胡诌啊!我真的闻到了!」
我此时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看这县主俨然是变了脸色。
好想冲上去把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寇娘从县主胳膊上拽下来。
就在这时县主开口:「闲杂人等都出去吧,我有几句话要和老板娘说。」
我本想坚持一下,却不想寇娘这心大得却说没事,让我改天再去。
我的目光在二人之间流转,最后还是决定先离开。
宋蔼曾经说过,端王这个人行事作风最为谨慎。
说不好听点便是做事瞻前顾后,畏手畏脚,最怕的便是皇上的怪罪。
这也是端王能在夺嫡之战中活下来的原因,更是端王能获得皇上如此偏爱的原因。
既然端王做事如此循规蹈矩,那荣安县主也不会太过跳脱,寇娘也不会有无妄之灾吧?
10
县主在寇娘的铺子里待了好久才离开。
我看着县主的背影消失在街角,连忙跑进铺子里。
然而铺子里并没有什么异常发生,只有寇娘满脸痴样地坐在那里。
「寇娘寇娘,县主同你说了什么?」我急声问道。
然而寇娘却反应慢了不止一拍:「啊?什、么、县、主?」
「刚才离开的县主,荣安县主,风头无量的端王长女,荣安县主!」
「哦,原、来、她、就、是、荣、安、县、主、啊!」
平时雷厉风行的寇娘此时像是着了魔一般,说话也慢,行动也慢。
我实在被逼急了,含了口茶就向她喷去。
寇娘在一片水雾中终于回神。
我将刚才问她的问题又问了一遍,寇娘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是接待了什么人物。
「县主说自打她有记忆以来,一直觉得自己身上有一股味道,这味道说不上难闻,但是十分奇怪。可偏偏所有人都说闻不到。后来她以为自己身上这股味道是一种臭味,但众人是碍于她的权势不敢说出事实。而我是第一个说闻到了她身上味道的人。可……你真的闻不到她身上的味道吗?」
我见寇娘问我,只好摇摇头:「然后呢,县主还说了什么?」
「县主要我调制一种香料,来压她身上的味道。可现在你们都闻不到这种味道,我该怎么办啊?」
寇娘笑呵呵的脸上终于出现了忧愁,看来即使慢反应如她,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这时我看到了自己刚和寇娘研究好的方子。
这个方子是专门为贵女准备,操作方法复杂,简单来讲就是通过熏蒸的方法,将多种相辅相成的味道染到身子上,操作之后却可以在身上持久留香,还能滋养皮肤。
我和寇娘都各自试过这法子,寇娘说效果惊人,宋蔼也赞口不绝。
虽然县主身上有别人闻不到的味道,但是这个方子也可一试。
我将这个想法告诉寇娘,寇娘听了两眼放光。
寇娘听了连忙开始配料,我跟着忙到日落才回家。
然而空荡荡的家让我好不习惯。
又一年雨季到来,南方水患再发,宋郎已经好久没回家了。
寇娘接了大单,好长一段时间都神龙见首不见尾。
不过后来在宴会上遇到荣安县主,她对我的态度好了很多,几次宴会还主动邀请我坐到她的旁边。
曾经看不上我的那些夫人小姐对我立马变了脸色。
我猜想这是寇娘的功劳,可找不到寇娘的人,我也只能猜测。
然而就在我以为这日子就会这样顺风顺水地过下去时候,出现了意外。
我与宋蔼才甜甜美美不过一年,宋蔼却要外派他乡去处理政务。
而且看宋蔼的意思,此去定然要走很久,估计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我收拾着行囊要同宋蔼一起出发,宋蔼却说我是胡闹,他要去办正事。
「你办你的,我办我的,咱们互不影响。」我用宋蔼曾经说过的话回复他。
宋蔼气笑:「我是因公外派,你去能有什么正事。」
我想也没想就回复「我为家生子!这都快一年了,我这肚子还没动静,我……」
宋蔼听我这样说愣了愣,将我紧紧拥在怀中。
我被他抱得有些喘不上气来。
这个人懂不懂什么才是重点?现在是拥抱的时候吗?现在不应该为生孩子而奋斗吗?
可宋蔼却说明日长途路远,今夜不方便。
我忽然开始心疼宋蔼,为官一年,宋蔼的实力被官家认可,但同时也付出了许多辛苦。
可我才疏学浅,也帮不到他什么。
现在他有要务在身,我还是不给他添忙了吧?
然而我罢了休,宋蔼又贴过来要抱着我睡。
这一晚上,我被抱得腰酸背痛。
不舍的情绪彻底将我笼罩。
11
宋蔼走后,想他。
很奇怪,明明之前这院子我住了十几年,从来没觉得什么.
可是现在宋蔼一走,却觉得这屋里里空荡荡的,缺了好多东西。
我飘飘荡荡来到街上,看到寇娘脂粉铺子正大门敞开。
店中没有一人,就连小二也不在,这是什么情况?
我放轻了脚步,向楼上走去。
寇娘当初租这一个铺面,是楼上楼下一起租的,楼下用来做买卖,楼上用来居住。
然而就在我走近寇娘的卧房时,发现两个相互依偎的身影。。
我脸颊微红,慌不择路地下楼。
却不想越是小心,越是容易出乱子。
脚踩着衣摆,我差点从楼梯上滚下来。
「是谁?」一个低沉的女声响起,不是寇娘的。
我咧着嘴角,只好说道:「寇娘莫要贪睡,我在楼下等你。」
接着,屋里又「嗯」了一声,这是寇娘的声音。
站在楼下的我一时间百感交集,寇娘都二十有四了还不成亲。
我之前问起,她直说没有找到对的人,人活一世最不能的就是将就。
可现在看来,那人真的出现了。
我在楼下等了不久,店里的小二就回来了。
看小二手里的东西,应该是被寇娘差去取货了。
然而,接下来进来的人却让我大吃一惊。
「咦?我家县主呢?」
县主的贴身丫鬟拿着百味斋的糕点,满是疑惑的问道。
「许……许是回去了吧?」我颤颤巍巍地说。
丫鬟狐疑地看了我一眼,然后嘟囔着:「明明说她忽然馋了这糕点,不立马吃到心瘾难耐,怎么我还没买回来她便走了?」
我无力一笑,你家县主哪是心瘾你手上的糕点。
县主的丫鬟离开后,寇娘面色通红地走下楼来。
我了然地看着她:「我今日有事,就先回去了。县主的丫鬟回去找县主了,县主也知不知道回去没有。」
寇娘红着脸对我点了点头。
我离开的时候又点了一些香料,让小二给我送回去。
第二天一早,寇娘就上门拜访。
我俩寒暄几句之后,寇娘看看四下无人,对我说:「县主说,只要你保住这个秘密,宋蔼的事她想办法。」
宋蔼的事?宋蔼什么事?
寇娘看我脸上的不解,惊讶地捂住嘴巴:「该不是宋蔼没有告诉你他此次出行是要去南边治理水患吧!」
12
南边的水患问题由来已久,南方各郡县的百姓都深受其害。
我家虽然因为洪灾救人改变了命运,但更多的人都在无情的洪水中颠沛流离,家破人亡。
也正是因为自己曾经亲身经历,所以才知道南方的水患有多可怕。
前些日子我还庆幸自己来了京城居住,不用害怕在某个熟睡的夜晚,被一场大水冲丢了小命。可是现在,宋蔼却直接向那最危险的地方进发。
据说宋蔼去的洛南,已经陆陆续续折进去百余号人马,而宋蔼这行人已经是朝廷亲派的第三波京官。
之前的两波没有回来,估计是凶多吉少。
我问寇娘,这宋蔼只不过是一个抄书的小吏,怎么会担当如此重任?
寇娘说宋蔼因为曾经经历过洪灾,并且在流浪过程中参与过多次洪灾的解决和灾后重建,所以这次宋蔼能去洛南是皇上钦命。
我终于明白,难怪宋蔼入朝为官之后可以风生水起,原来是吃了经验的红利。
可是现在居然因为这一份经验,要把命做赌注……
我急得快要哭出来,寇娘给我宽心。
「你也不要太难过,宋蔼可以破格执行任务,说明皇上是看中他的。这次如果成功,将来宋蔼的前途无量。」
我一听这话,哭得更大声了。
我从来不奢求什么前途无量,更不盼什么荣当宰辅,我只想要我的宋蔼!
寇娘见她的安慰不仅没用,反而起了反作用,也开始焦急起来。
「姜美人?姜美人你冷静一点,不是说了县主会帮宋蔼了吗?此去定然……」
县主?县主有什么用!
灾祸无眼,流水无情,就算是大罗神仙来了,一个浪花拍到宋蔼头上,宋蔼照样回不来……
我几乎快要哭晕过去,寇娘见安慰没用,直接对着我大吼:「姜美人,宋蔼还没有事!你这样不是咒他吗!」
我被寇娘这句话震住了,是的!我爹说哭会招来灾祸,再难都不能随便哭!
而且……而且宋蔼才刚刚出发,我不能给他招灾……
我一定要冷静!
嚎啕大哭被我压抑成低声浅啜,最后虽然没有再哭,但是因为刚才哭得厉害,还在不受控制地抽噎。
寇娘见我终于平静,又继续交待道:「此去真的没有那么凶险,县主其实对洛南的水患研究多年,而且一直也在找处理的方法。之前几次实验,已经快要摸清治理水患的核心关键。此次宋蔼亲自去便是为了实践最后的成果……」
我下意识地点头,其实一点东西都没有听进去。
最后寇娘又安顿了许多,我都应答。
好不容易送走寇娘,我魂不守舍地站在门口愣了半晌。
这时候,我想起了一个更重要的问题:我还没给宋蔼留个后!
想到这里我直接嘱咐阿清备马,然后收拾行李。
然而就在我收拾行李的时候,发现在柜子的底下发现一封信。
信上书着大大的三个字。
「和离书」。
13
我整理好包裹,负责马匹的人给我牵来快马的时候,外面的天已经大亮。
我想了又想,还是去给我爹磕了三个响头。
此举实属冲动,但是我想不出更好的办法。
我爹睡眼惺忪地坐在床边,迷迷瞪瞪看着满脸决然的我,显然是搞不清楚状况。
可是已经来不及解释了。
宋蔼此去一切从简,到今日已经走了两天。
我必须骑着快马,一刻都不停歇地赶路,才能在天黑之前赶到。
否则夜里行路,别说我一个女子,就是男子去了也危险陡升。
踏着脚蹬上马时,我忽然觉得这一切好像是命中注定。
若不是宋蔼为官,我也不用去学各种贵族消遣的把戏。
若不是学了这消遣的把戏,我也不会因为打马球练出一手好骑艺。
若没有这手好骑艺,我现在多半只能在家里抱着和离书哭了。
一路上我跑得飞快,只在中途换马歇了半个时辰。
饶是如此,找到宋蔼的时候,外面已经黑了。
我将和离书扔到宋蔼身上时,宋蔼诧异地看着我。
「你怎么来了!」宋蔼压低声音问我,然后示意我去外面。
我跟着他出去,看周围确实没有什么人了才停下。
宋蔼没等我说话,就将我推开。
「姜美人,我真是受够你的胡闹了。我们和离吧。」
「是因为此去情况不明,你才要同我和离的吗?」
「不是因为旁的,我就是不想和你过了。」
「可这和离也总要有个缘由吧!」
「你,你无所出……」
宋蔼说出这个原因,我先是一气,转而便笑了。
原来这风度翩翩的宋蔼私底下居然是个小肚鸡肠的人。
我只不过在最初说过他不行,他现在就在这里等着我呢。
我仿着他的操作,环着他的肩膀,盘上他的腰肢,然后狠狠地吻了下去。
因为一天奔波,这个吻的开始并不香甜。
可我不想松口,只怕这张嘴再说出让我痛心的话来。
还好,宋蔼惯是承不住我这一份主动的。
在动作更深一步之前,宋蔼还是开口。
「我此去凶险……」
我动作不停。
「你没有子嗣,再嫁相对轻松。」
我将他推倒。
「你就非我不可?」
我想都没想就回复他:「对,非你不可!」
身下的宋蔼闻言先是一愣,接着抱着我的腰肢就是一转。
恍然间,天旋地转。
「原来夫人喜欢野的,早知道我就不装了。」
宋蔼在我耳边低语,动作不再留任何情面,似乎要将我生吞活剥。
偶然睁眼喘息,看着天上那些要被晃碎了的繁星,忽然觉得好笑。
曾经的我,觉得生活的幸福程度只有简单的评价因素。
现在我才明白,夫妻之间不仅只有两情相悦,还有普通岁月中的相敬如宾,还有困难时的相依相伴,还有浮世万千,我只为你的坚定。
14
马车骨碌碌前行的声音传入梦中,我下意识地捂着肚子。
昨日我与宋蔼一夜荒唐,最后以天为被,以地为床,直到太阳升起,照亮一方世界。
可就在宋蔼要拽我起来的时候,我腿一软就倒了下去。
一天马不停蹄的赶路,大腿内侧早已惨不忍睹,这两条腿快废了。
宋蔼看着我,满是心疼和愧疚。
晚上的时候,宋蔼已经和我说明情况。
其实这次出行并没有多么危险。
一来是洛南的水患已经被前三波官员控制。
二来这次宋蔼和荣安县主结盟,荣安县主手上有着最新研究出来的治灾攻略,有此攻略,治理洪灾将更有胜券。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洛南此行宋蔼还带着自己的百余号兄弟,立誓一定要彻底解决南方的水患问题。
原来在宋蔼流亡的那五年里,已经集齐了不少因为洪灾而没了家园的能人异士。
这群人原本打算杀掉南方洪灾的罪魁祸首为民除害,是因为我,宋蔼才意识到杀一个人不起作用,只有成为说话有声音的人,才能解决最根本的问题。
而这最快的途径,就是参加科考。
我捂着嘴巴,没想到自己曾经的一句话居然造成了这么大的影响。
而我却关于宋蔼的一点记忆都没有。
心中忽然涌上一点惭愧。
可是宋蔼却揉着我的头:「没关系啊,我的夫人。这回你可要好好认清我的脸啊。」
我狠狠点头,但是想到那份和离书,心中还是不快。
「你确定不要这个和离书吗?若我此去回不……」
「你必须回来!我和孩子等你回来!」
宋蔼看着我的脸,认真地说了一句:「好。」
车轮的声音还在耳边作响,我半梦半醒,脑子里出现好多画面。
第一幕是多年前粥棚施粥,一个只比我高一点点的男孩苦大仇深地计划着什么,慷慨赴死的态度让我看了心惊。
于是,我端粥给他,告诉他活着不容易,但一定要好好活着,只要努力,总会有希望。
第二幕是一个拼命整理着衣服,看到我的到来立马喜笑颜开的男子,他笑嘻嘻地对我说在课堂上他得到了夸奖。
我虽然不记得他是什么人,但我鼓励他一定要好好学习。
第三幕是我在街上收租,被二流子调戏,一个男子像一道光一样,冲到我的面前保护我。
让那人注意言辞,要称呼我「姜小姐」。
那二流子看清是他,逃也似地跑了。
第四幕是在街上,我看着烧鸡店的烧鸡口水直流,可是因为救灾花了所有的零花钱,只能望梅止渴。
一个人走到我的身边,给我递了一只刚出锅的烧鸡。
越来越多的记忆涌上脑海,这种种事件的主人公的样貌终于重叠。
原来我的夫君宋蔼,已经在我记不清的时候守护了我这么多年。
眼泪划过脸畔,宋蔼,我等你回来。
15
「呦,这不是宋夫人吗?」尖锐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回头看去只见张碧云正仰着脸看我。
「张小姐好。」我礼貌回应。
「宋夫人还真是心大,夫君都在前方生死未卜了,你还有心思在这里卖脂粉。」
「夫君在前线为国效力,和我操持家务又不冲突。张小姐可要试试这新的脂粉膏?一年只出三罐呦。」
张碧云明显动了心,可想到自己还在和我挑衅,也只能压下心中的需求。
「哼,你们家的脂粉有股怪味,我才不用呢。看你这肚子,孩子也快四个月了吧?可惜你这肚子里的孩子,恐怕这辈子都见不上爹了。」
我眉头一紧,跟着心跳都乱了起来。
宋蔼此行已经四个月了,按说梅雨季节已过,洪涝问题就不再严重,可宋蔼却有半月没给我回信了。
这时,寇娘忽然走过来掰我的手指。
原来我的指甲已经深深嵌入掌心。
「你莫理那大嘴怪。据说这张碧云当初一门心思想嫁探花郎宋蔼,可是宋蔼偏偏娶了你。她只能嫁了别人,结果嫁的那人生出高门却没什么才华,据说那方面也不太行,所以才来你这里阴阳怪气。这样的话怎么能往心里去呢?」
我听着寇娘的话,心中微微熨帖。
然而就在午夜时分,我忽然从梦中惊醒,心跳快到要从嘴里蹦出来。
我起床喝茶,想要压一压这股心悸,却不想刚刚起身门就被推开。
伴随着娇娇月光,宋蔼站在门口,犹如神袛降临。
我以为这是梦境,可掌心的疼痛让我欢喜。
「夫人,好久不见。」
我热泪盈眶,只是愣愣地拥着他,说不出话来。
原来在他没有回信的日子里,都在马不停蹄的归途之上。
我将他的手放在肚子上,孩子很配合地动了一动。
感受着新生命的活力,宋蔼的一双眸子即使在黑夜里也闪闪发亮。
我心疼宋蔼的昼夜不分,连忙让他躺在身侧。
可是他却说不累,一心只想着见我,如今见到了,什么辛苦都忘了。
我听着欢喜,与他十指相扣,感受着他的温度。
这颗被吊了四个月的心终于放下。
夫君到底要什么样,我才能过上幸福的生活呢?成婚前我一直在想这个问题。
直到宋蔼出现,我脑中的臆想终于具象化。
要能干,要温柔,要聪明,要爱我……
我姜美人何其幸运。
——完——
【番外】
1
荣安县主大婚这天,姜美人在寇娘的胭脂铺忙得像个陀螺一样。
「寇娘寇娘,这个香料是什么?」
「寇娘寇娘,这个的库存是不是不足了?」
「寇娘寇娘……」
寇娘被姜美人吵得实在头晕,颇为无奈地说:「姜美人,你是去向唐僧取经了吗?我被你念得头疼。」
姜美人却没有停下脚步。
「宋郎说了,想要让一个人不在悲伤中沉沦,就要让她忙起来。忙起来就自然顾不得别的了。」
寇娘正要反驳什么,姜美人一个箭步冲上来将寇娘的耳朵堵上。
然而吹吹打打的锣鼓声还是通过姜美人的指缝传进寇娘的耳朵。
像长龙一般的送亲队伍从寇娘的胭脂铺前经过,姜美人明显的感觉眼前的人僵了一僵。
等外面的队伍终于离开,姜美人才松开手来。
「寇娘……你这种情况着实有点特殊……我也不知该怎么劝你,你和县主……」
姜美人吱吱呜呜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好在寇娘已经明白了姜美人的意思。
「姜美人,我没事的。你不要担心。」
寇娘虽然嘴上这样讲,可是脸上却依旧满是担忧。
这定然是寇娘想让自己宽心吧?
心爱的人嫁了别人,怎么可能会没事?
其实姜美人只猜对了一半,此时的寇娘心里是有事,但更多的是怕秘密被拆穿的害怕。
寇娘战战兢兢过了一天,晚上躺在床上的时候依旧心神不宁。
忽然间,窗户被人打开,寇娘立马惊坐起来。
来人一身黑衣,高挑的身材在月色的笼罩下愈发的纤长。
「你怎么来了!」寇娘惊呼。
来人将寇娘抱住:「我怕今日我不在,你会难过。」
「我难过不难过不重要,你今日大喜的日子偷偷跑出来,万一被发现……」
「我身上害怕被发现的事还少吗?也不差这一两个了。」
「可……」
来人摸着寇娘乌黑的秀发,喃喃地说:「我只恨自己身份特殊,不能娶你回家。」
「我从不奢求这些的呀。」寇娘轻声说道,「我只希望你会平安。」
黑暗中四目相对,隐约中刚才熄灭的欲火再次燃起。
这次之后,寇娘沉沉睡去,来人轻吻寇娘的发丝,然后离开。
2
荣安县主嫁的人正是张侍郎的儿子,张淳语。
不过荣安这一生,嫁谁都是一样的。
张淳语的鼾声仿佛被一把捏住一样,久久不见下音,等了好一会儿,才又传来均匀的呼吸声。
还以为张淳语要憋死了呢。
荣安遗憾地想。
好不容易等着张淳语悠悠转醒,荣安立马装作刚穿好衣服的模样。
「县主已经醒了?昨日我们……」
张淳语笑得十分猥琐,荣安扯起身下的带着点点猩红的白帕子扔到张淳语身上。
「既已圆房,我们也算是成了夫妻。我对这事儿着实没有兴趣。现在你赶紧离开吧。」
张淳语被荣安这一番言辞搞得摸不清楚头脑,但碍于端王的身份,还是起身离开。
临了的时候张淳语看着荣安扔在自己身上的帕子,心中一阵嘲讽。
「哼,再牛逼不也被爷收了!」
接下来的日子平淡如水,张淳语刚开始还稍微注意言行。
后来发现这县主属实开通,哪怕是自己和丫鬟在主屋里开搞,县主也只是冷冷地叫一声:「安静点」。
张淳语是京城里有名的浪荡子,原本在家住时碍于父亲的管束,不太放得开,现在找了如此贤惠的妻子,实在是开心到了极致。
如果张淳语不把手伸向寇娘的话,他的好日子还能再长点。
那日寇娘给荣安县主送香料,却不想色迷心窍的张淳语逮着寇娘就意图不轨。
荣安县主因为知道寇娘要来,早早在门口等着,却迟迟不见寇娘身影。
出去寻的时候才发现正在挣扎的寇娘。
荣安一个没忍住,直接就将张淳语掀翻在地,力气大得像个正值壮年的男子。
「荣安不可。」寇娘惊呼。
可是这时的荣安哪能听进去寇娘的劝告,一个飞脚就踢向张淳语的裆部。
张淳语哀嚎一声,直接缩成了个虾米。
「动我的女人?嗯?」万分低沉的声音从荣安县主的口中吐出,寇娘惊慌失措地四处张望,然后跑到荣安身边。
「荣安,声音声音……」
可是荣安县主哪里听得进去,提起拳头就要砸向张淳语,张淳语见状,直接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寇娘看着气喘吁吁的荣安,又看着一滩烂泥般的张淳语,十分为难。
「这……这可怎么办啊?」
荣安县主拽过寇娘,十分关切地问:「寇娘,你没事吧?」
寇娘摇摇头:「我没有大碍,不过你刚才那么激动……张淳语不会发现你的秘密吧?」
荣安擦了擦额头的汗,抱着寇娘在一旁的石凳上坐下:「发现了又有何妨,我早想揍他了。」
原来这段时间荣安为了避免张淳语对自己起了心思,给张淳语安排了四五个爱爬床的婢女。
可偏偏这张淳语是个贪心的人,在得到了这四五个婢女后还不满足,依旧在外面拈花惹草。
荣安本想等到一定时候一起处理,却不想张淳语居然把心思使到了寇娘身上。
「都怪我,要是我今日不来就好了……」寇娘十分为难地说。
「我也早就想你了。不过你这次这么急切是为了什么?」
寇娘看了看荣安,将手里的帕子绞了又绞。
「我,我有孕了。」
3
寇娘有孕的消息让荣安十分欢喜,可是寇娘却满脸为难。
「荣安,我,我想打掉这个孩子……」
「你说什么?」荣安反应激烈,直接从凳子上弹起。
「荣安你不要急,我自然是很喜欢这孩子,我也不怕别人笑话我未婚生子,可我怕这孩子和你越长越像,将来给你造成麻烦。」
荣安看着寇娘为难的样子,一时间心都快碎了。
「都怪我没能保护好你,给不了你足够的安全感……」
「不碍事的……荣安,我只想你好好的。」
荣安听寇娘这样说长叹一声。
「寇娘,你知道吗?在遇到你之前,我觉得自己这辈子就是这样了。皇上生性多疑,我爹又谨小慎微,当初我爹为了保住我,从我生出来就对外宣称我是女子。只因为女子将来是要嫁出去的,我爹即使争了江山,也没有人来继承。我从小就仿着女子的生长轨迹生活,绣花,做女工,学仪态。可我是个男子呀,我这身上的物件,我骨子里的血液都再告诉我,我不应该学这些,可是又有什么用呢?我爹的亲娘还在皇上手里,我母亲的全族只要皇上一声令下,便会全部抹杀。我为了全家全族的性命,也只能做一个女子。后来我居然开始恍惚,有时觉得自己就是个女子,有时又觉得自己是个男子,慢慢地我觉得自己上总有一股怪味,男不男,女不女……寇娘你还记得当初你是怎么和我说的吗?你说不论是男,也不论是女,我都是我,我可以通过自己的努力,活出自己的光彩。寇娘,现在我想保护你。」
寇娘听了荣安的告白,满眼泪花。
「荣安,我懂你,所以我不想让你再因为我为难……」
荣安亲吻寇娘的额头,缓缓说:「不为难,你从来不会让我为难。」
寇娘离开荣安的时候恋恋不舍,荣安的脸上却满是镇定。
有些事,该动手了。
这么多年来,荣安一直在隐忍,他想要获得自由,获得穿上男装守护在自己心爱的女人身边的机会。
之前帮助宋蔼处理水患的时候,荣安就已经布局良久。
水患处理成功,宋蔼也成功在暗里与荣安结盟。
可荣安和宋蔼一帮革新派总是被张侍郎跟随的魏尚书频频打压。
这也是荣安要嫁给张侍郎儿子的原因,只有这样,魏尚书才会猜忌自己的走狗会不会依附别的高枝,背叛自己。
当一个组织内部出现了问题,那这个组织就离坍塌不远了。
而经过成婚后这三个月的布局规划,一切都要比想象中还要顺利。
只不过寇娘今天的出现,会稍稍加速一下这个举事的进程。
4
正在害喜的寇娘在胭脂铺吐了个昏天暗地,姜美人急得团团转,可是每次要去给寇娘请郎中,都会被寇娘拦下。
寇娘只说自己是吃坏了肚子,歇养两天便好。
姜美人不信,并且质疑寇娘请的大夫水准不够。
好不容易劝走了姜美人,寇娘倚在床上发呆。
自己此生能遇到姜美人这样的朋友,真是幸运。
现在只希望自己知道的秘密不会连累姜美人。
关于荣安县主其实是个男子的事,寇娘也是在给荣安用香料的半月后才发现的。
之前的半月寇娘只是贪图荣安身上那好闻的味道,为了多和荣安相处,寇娘想了很多的故事来和荣安聊。
直到一次荣安听故事听睡着了,寇娘才发现异样。
发现异样的寇娘先是慌张,转而居然松了一口气。
对荣安的感觉寇娘心知肚明,就在寇娘为自己的喜好感到不堪的时候,这个秘密的真相让寇娘欣喜若狂。
寇娘眉飞色舞地戳了戳睡着的荣安。
「荣安,我知道为何只有我能闻到你身上的香味了!」
荣安迷迷糊糊,不清楚状况。
「这世上有个关于体香的传言,那就是上辈子相恋的爱人怕在来生不能相遇,便许诺一方身上要生出只有另一方能闻到的味道,这样便能再续前缘。」
「所以呢?」
「荣安,做我的男人,我帮你保密。」
荣安又愣了愣,眼前这女子是在要挟自己?
还没等荣安反应过来,寇娘就欺身上去。
荣安见状不仅不逃,反而冷笑一声:「这可是你自己撞上来的。」
这句话不似平日低声细语,浑厚的声线只让寇娘浑身酥软了下来。
事实证明,你不能低估单身二十多年的女人,更不能低估禁欲二十多年的男人。
一时间,所有的事情都像不被控制的方法发展。
而现在寇娘摸着自己的肚子,只觉得在这世上,多活一天赚一天。
5
荣安的行动很快,前脚说张淳语害了隐疾要张侍郎来探望,后脚就从张侍郎家里挖出了贪污的证据。
新官上任三把火,宋蔼荣当御史大夫的第一把火就将张家烧了个底朝天。
张家倒台,魏尚书的跟随者没了大半,朝堂上的局势立马扭转。
谁又能想到张侍郎平日里那么聪明的一个人,会把所有的底牌都告诉自己那不成器的儿子呢?
大概张侍郎的内心深处还是期待着自己的儿子会忽然有一天迷途知返吧。
张府一家落罪入狱,荣安县主不堪受辱,自去跳了护城河。
就在全京城的人还在打捞荣安县主的尸体时,荣安本人已经搂着寇娘,酣然入睡。
过了几日,端王府上传来消息,说在河下游找到了一句腐烂到看不出样貌的女尸。
端王亲自去把女尸带回了家。
而寇娘的胭脂铺多了一个瘦弱纤长的小厮,没几日,小厮便和寇娘成了亲。
二人成亲那日,只叫了姜美人一家在胭脂铺里小聚。
欢笑间,只看见端王从胭脂铺门口经过。
胭脂铺里的人都微微一顿,小厮却举杯说:「永乐能娶寇娘,是前世修来的福气。今日永乐父母虽然不能到场,但永乐也敬父母一杯,感谢二老悉心照料。」
叫做永乐的小厮将酒一口喝下,寇娘挺着肚子去问端王:「大人可是有什么想要的?」
端王想了想,然后说:「小女今日出殡,忽然想起她活了二十多年,我从未问过她喜欢什么,是不是爱这脂粉。现如今她去了,只希望她在另一个世界永远安乐。」
老人说完这话便离开了,瞒珊的步伐尽显老态。
好不容易走出众人的视线,老人才抬起袖子,轻拭眼角,对着天上的鸟儿,长叹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