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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中水怪

中秋节的夜晚,院子里一起玩的朋友说我们一人分享一个自己的秘密吧。

他说他在小区花坛的树洞下面藏了一对乒乓球拍。

我在他耳畔悄悄说——

我们小区后门的湖里,有一只水怪。

在我很小的时候,曾经发过一场诡异的高烧。

暑假回乡下老家避暑,和小伙伴去村口的湖边玩了玩水,回来就高烧到昏迷。

父亲用三轮车连夜把我送到镇上医院,三家医院的医生查血看了情况后都拒收。

血检查不出原因,没有任何症状,从医学上来看,我完全健康正常。

只是身体发烫,眼珠微凸,眼神昏昧,略带水光。

那对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就像鱼一样。

爷爷还请来了邻村厉害的神婆过来,她坐下掰开我的眼皮看了看情况后起身就往外走。

边走边摆手说,等着给娃娃准备后事吧。

我爷爷赶忙追出屋外,往她怀里塞了几张百元大钞,这才套出几句原因。

据神婆说,是我们家填湖新造的房子破坏了湖水的环境,得罪了湖神,所以被水怪上了身。

要破解只有一个办法,用水泵抽干湖水,把那水怪抓来,将它的那对眼珠子挖出来直接吞服,还有一线生机。

至于后面我有没有吃掉水怪的眼睛,我的确记不清了。

反正我活到了现在,所以应该是吃了?

但嘴里的确没有吃过任何咸腥之物的味觉记忆。

那件事唯一的后遗症,就是我再也不能吃鱼,还有任何河鲜海鲜。

以及拥有了一对向外微凸的死鱼眼。

班上的同学都给我起外号叫卖鱼强,搞得我十分尴尬。

从那以后,我变得很讨厌水。

湖水,溪水,河水,海水,甚至游泳池的水都不行。

我对所有人说是因为我不会游泳,害怕溺水,所以离水远一点。

但其实事实是相反的……

「卖鱼强,你快点啊!都等着你呢!」

黑暗中一道手电的光朝着我的方向照了过来,打断了我的思绪。

「就是就是!你别磨叽,快过来,这里好凉快!」

另一个男声从前方水面响起。

「你别催王鱼了,他怕水你又不是不知道,真是没有人情味。」一个扎着马尾辫的妹子在旁边拍了拍我的背,向我投来了同情的目光。

「沈瞳你怎么老帮他说话,我又没让他下水,哎哟,是不是喜欢他?」

「我……你……你瞎说什么!」女孩的脸微红,似乎有些急了,随后又快速看了看我,似乎在确认我没有生气。

我给予妹子一个肯定的目光,我没有生气,开玩笑卖鱼强怎么会生气。

「王鱼你就给我们几个拍一段视频就好,我明天要带到学校去给大家看看,视频名字我都想好了,就叫许大王夜游东湖!」

「来了来了,这就来了!」我敷衍地应付着,身体却非常抗拒地扶着石头栏杆,尽可能慢地向前踱步。

高一考上市重点后,我们全家搬到现在这个小区,而我很快和小区的同龄人打成一片。

刚才前面举着手电催我那个是院子里的老大许可,他爹是附近开游泳馆的。

按他的说法刚出生几个月就被爹丢到游泳池泡大的,从小就水性好。

旁边那个大块头是他的死党郭林,家里开鱼塘的,整个东湖的鱼塘有三分之一写着他爹的名字,两兄弟俩好得穿一条裤子。

我旁边这位妹妹叫沈瞳,小我们一岁,父母都是高中老师,是院子里最好看的姑娘。

所有院子里的男生都悄悄喜欢她。

当然也包括我。

这个夏夜,40 度高温,小区不知为何断电了,大家都不得不出来乘凉。

大人们扇着扇子聊天,小孩子自然百无聊赖。

许可突发奇想,说前阵子骑车路过发现小区后面的湖上新修了一个湖心亭,非得带着我们过来探险。

谁不来谁是小狗。

胳膊拧不过大腿的我,只能在得到「可以不下水但必须去」的保证后,战战兢兢地跟着一起过去。

我几乎是在沈瞳的搀扶下才慢慢走到湖心亭,因为走得慢,此时的满月已经升到天空正中央了。

像一块巨大的月饼挂在天上。

月光之下,许可和郭林早脱了衣服,在湖水中酣畅地游着。

「太凉快了!太爽了!沈瞳你要不要下来玩?」

沈瞳浅浅地笑了笑:「我没带泳衣,算了吧,我陪王鱼给你们拍视频就好。」

我举着手机给许可他们拍着视频,记录着他在漆黑的湖面上摆出各种帅气的姿势。

这个过程里,我不得不看到,我最害怕的东西。

水面……

在那场大病之后,有一件事我谁都没有告诉。

那就是我得到了一种奇怪的视力。

鱼一样的视力。

比如此时,我就能清楚地看到,漆黑的水面之下,哪里是成团的水草,哪里是还没睡觉的小鱼苗,哪里是路人丢弃的易拉罐和塑料袋。

我甚至连许可裤衩上的 CK 标志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拥有这种奇怪的视力后,我变得特别害怕靠近水。

因为我有恐高症。

越是巨大和深邃的水面,在我的眼里越像是站在几十层的脚手架上,俯瞰脚下的世界。

太清晰,有时候也是一种危险。

就在此时,突然有一种发毛的感觉从我的心底涌上来。

那种感觉就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水下偷窥我一样。

就在我思考的时候,许可又开始下新的命令。

「王鱼你 tm 别离那么远啊,你拍个锤子,近景特写懂不懂?靠近一点。」

许可用手臂大力地拍打着水面,水花溅了我一身。

我不得不蹲下身子,慢慢朝着许可的方向靠了过去。

三步……

两步……

一步……

就在我颤颤巍巍地举着手机给许可拍近景特写时,一股巨大的力量突然拽住我的脚。

下一秒,天旋地转。

等我再反应过来,我已经沉入湖中了。

我像鱼一样在水里游动,向上,快速浮出水面。

湖边长大的孩子,怎么可能不懂水性?

等我再次睁开眼,旁边是许可和郭林戏谑的鬼脸。

他们两兄弟使坏,趁着我不备一人一只手,把我强行拉下了水。

「哈哈哈哈,下水了吧,早 tm 想这么干了,王鱼你会水嘛,干嘛装旱鸭子?」

搞清楚情况后我也缓缓松了一口气。

恶作剧没事,我爬上去就……

就在此时,我的血液仿佛凝固了一般。

因为就在刚才,许可背后有一个巨大的东西动了一下。

在水面上时被他的身体遮挡,我一直没有看到他身下的水域。

此时我终于看到了,在浑浊的水面中,在他身后十几米的水底,那水桶粗细的东西。

我看到了,我看到了!

那是一对巨大的,血红色的眼睛。

「许可你们快上来!」我迅速爬上岸,又回头伸手拉许可和郭林。

他们看不见那个东西,但我知道那个东西已经过来了。

「咋啦?开个玩笑至于么?」许可一头雾水。

此时他背后十几米的水面开始向上冒着碗口大的气泡。

水面之下,泥浆翻滚。

某个巨大的未知水生生物正从湖底的泥沙中快速上浮,朝着许可的方向缓缓靠近。

十五米!

从我的视角,就像一条巨大的龙正在张开翅膀滑翔,随时打算吃掉我的伙伴。

十米!

「许可你信我,求你了!上来!」此时的我瞠目欲裂,眼珠外凸,哪里还顾得上体面。

五米!

沈瞳看了也赶忙帮腔:

「许可你上来吧,王鱼肯定是刚才在水面下看到什么了,你听他的,他不会害你的。」

「什么嘛……扫兴。」许可和郭林两人不情不愿地爬了上来。

就在他们上岸的瞬间,那个东西似乎失去了目标,整个湖面瞬间平静了。

万籁俱寂,湖心亭只有我们四个孩子,安静到能听见远方树上的蝉鸣和更远处的火车鸣笛声。

此时头顶的月亮不知何时失去了踪影,整个世界陷入黑暗。

「什么东西?」许可也隐隐意识到不对劲。

「是大鱼么?我爸说这湖里小鱼小虾很多,可能会有十几年的老黑鱼。」郭林也感受到了水面下的异样。

「欧~欧~」一声低沉的类似鲸鱼的声音从水下响起,震动着我们所有人的耳膜。

不知不觉中,我们四人已经紧紧抱作一团,瑟瑟发抖。

有一种巨大的心跳声,正在湖心亭的正下方,隐约又规律地响起。

月亮终于划破云层,再次洒下月光。

「那是什么!」许可忍不住惊呼道。

借着月光和手电的光我们终于看清,一个巨大的阴影,正伏在湖心亭的正下方。

而那团阴影比整个湖心亭还要大上半圈。

那个怪物,此时就在我们正下方。

我们就像是湖底巨龟背上的小虫一般,等待它的下一步动作。

一股发自内心的寒冷让我们所有人感到绝望,整个腿上的鸡皮疙瘩一颗一颗炸开。

然而水怪似乎也意识到什么一般,随着月亮穿破云层,它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下沉。

就在它要沉入湖底淤泥的前一秒,那对血红的眼睛再次透过数十米的浑浊水流,与我四目相接。

「它……它看得到我们……」我脸色苍白,瘫坐在地上。

那一晚,我们几个孩子几乎是连滚带爬回到小区。

此时的气温虽高,但我们几个人各个都手脚冰凉,嘴唇发白。

许可让我们拉钩保密,谁都不准把水怪的事情说出去。

他看起来虽然有些颓靡,但情绪依然兴奋,时不时还和郭林窃窃私语,似乎是在策划着什么新的冒险。

「这是属于咱们四个人的秘密,谁要说出去就跟谁绝交!」许可不容置喙地说。

我和沈瞳只能点头答应。

分头回家后,洗漱完毕,我也快速上床沉沉睡去。

睡梦中,我又来到了那一片湖,一个人在水面安静地仰泳漂浮着。

湖水带着夏日阳光的余温,水面之下我看不到的地方,有什么在骚动着。

我感觉似乎有水蛇一样的东西把我腿和腰紧紧缠绕,我被温和地带入水底。

而水底深处,那双巨大的眼睛透着飞舞的泥沙,安静地凝视着我。

此时我终于看清了一些那巨物的轮廓。

鱼鳍一样的四肢,水蛇一样长长的脖子,还有沧龙一般巨大的身躯。

「尼斯湖水怪?」我这样想着。

闹钟非常扫兴地在此时响起。

我颇为遗憾地把奥特曼的闹钟塞入床底,用毯子蒙住头,打算再睡个回笼觉。

此时虽然是暑假,但望子成龙的父母依然给我报了满满当当的文化馆补习班,两个月的假期愣是给我排了一个半月的课。

「王鱼!吃早饭了!」老妈的声音穿云破石,带着一股更年期的杀气,让我不得不从。

端着搪瓷碗蹲在沙发上吸溜面条时,我习惯性地打开电视,看看早间新闻有什么下饭的趣闻。

结果好家伙,一打开就看到无比劲爆的画面。

电视中似乎是午夜时分,一辆出租车正在市中心的道路上正常行驶。

拍摄的机位似乎正是后排的乘客。

不正常的地方是,车的左侧一只正在狂奔的鸵鸟!

那只鸵鸟似乎十分狂躁,一边以超高速跑着,一边疯狂地用锋利的喙啄着出租车的玻璃。

「因高温停电,本市动物园部分动物在昨晚遗失,其中有部分猛兽已经进入市区,目前相关部门正在全市地毯式搜查捕捉,请广大市民注意安全!」

「如发现猛兽,不要轻举妄动,请及时与我们取得联系,提供有效线索者,相关部门将准备丰厚奖金,再次强调,请广大市民朋友注意安全,如发现猛兽,随时与我们联系。」

我心里暗暗有了自己的盘算:

「难道昨晚的怪物,本尊是一条动物园水族馆遗失的虎鲸或者魔鬼鱼?」

如果真是那样,提供线索可是有丰厚的奖金。

但很快我又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不可能,那个尺寸,最少十几米的长度,除了鲸鱼,哪种哺乳动物有那个尺寸?」

「一定是尼斯湖水怪!一定是!」

此时我两眼放光,赶忙丢下碗背上书包,三步并作两步出门要和许可分享这个消息。

没承想到我刚踏出门,就和许可他们撞了个满怀。

「草!你悠着点王鱼……」许可一脸伤脑筋的表情。

「你们怎么了?」

我脸上的笑容存在了不到一秒,就被所有人脸上的死气沉沉盖过。

「虽然有些邪门,但是王鱼你一定要告诉我们你看到什么了。」

郭林一副看到鬼的表情,显然是被吓得不轻。

「我们……我们昨晚都……」

沈瞳欲言又止,咬了咬嘴角,似乎不愿意相信发生的事情。

急性子的许可最终抢先开了口:

「昨天晚上回去后,我们都梦到了那片湖。」

「湖里黑漆漆的,我们都在水面上安静地仰泳,然后我们都看到了……」

三人此时异口同声:

「那只巨大的水怪。」

「王鱼,怎么还在外面说话!快去上补习班,别迟到了!」

老妈的声音隔着门都清清楚楚,我打了个寒战,冲着大家做了个安静的手势。

大家心领神会,点点头,蹑手蹑脚地不出声。

「知道啦知道啦!」

「晚上你舅舅过来吃饭,早去早回!」

「明白啦明白啦!」

我压低声音冲着许可说道:

「这事咱们几个搞不定,去找小雨吧。」

许可似乎也很纠结,但想了想,自己的确也没什么招,不情不愿地点了点头。

十分钟后,集体翘课的我们出现在了郑小雨的书房里。

说是书房,其实也就是郑小雨的卧室,只是因为他的书太多,几乎堆满了狭小的房间,所以看起来和书房没有差别。

作为咱们小区最聪明的孩子,他初中就拿了全国中学生生物学奥林匹克竞赛的一等奖,从小受到地质大学教授父亲的影响,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就连风水玄学克苏鲁也略知一二。

「按你们的说法,你们昨晚是遇到了 UMA 啊……」郑小雨扶了扶厚得宛如冰山的黑框眼镜,若有所思。

「UMA 是什么?我只知道 UFO?」郭林举手表示听不懂。

许可一巴掌拍在郭林的后脑勺:

「你傻呀,人家说的是 USA!阿美瑞肯!美利坚,对不对?」

「Unidentified Mysterious Animal(未确认生物)」沈瞳实在看不下去两个笨蛋在旁边解围。

「小雨,我还是觉得那是尼斯湖水怪。」我在旁边举手说道。

不论从十几米长的身体大小,还是梦境中惊鸿一瞥的画面,那都确实不应该是现有的生物,只可能是活在传说里的怪兽,尼斯湖水怪,也就是恐龙时代的蛇颈龙的后裔!

但小雨摇了摇头,轻飘飘地否定了我的观点:

「很抱歉,事实上,后世的地质学家已经明确给出答案,尼斯湖所处的地段是地壳变迁的断层所在,每隔几十年就会发生地震,并释放出地下的气体,形成巨大的漩涡和雾气,而这才是尼斯湖水怪的真相。」

「可它确实存在!」

「人们后面发现,那张所谓的照片,很可能只是附近的马戏团表演,大象去水里游泳时露出的鼻子和脊背,因为离得远,所以会被人误以为是水怪的脖子和头。」

「它出现在我们所有人的梦里!」

「对,这也是我正要说的,人类如果在睡前受到了惊吓,比如看了恐怖电影、发生了恶性事件,晚上就可能会出现做噩梦的症状,所以看过同一部恐怖电影的朋友晚上梦到同一个贞子的可能性,其实远超过你们的想象。」

一股郁闷的感觉郁结在胸口,让我不自觉提高了分贝。

「可我能看见它,你们家大象鼻子上长水桶大小的眼睛啊!」

最后一声我几乎是吼出来的。

全场沉默,过了片刻,小雨淡淡的声音再次响起:

「所以,你刚才说的是,大家虽然都遇到了水怪,但只有你,能直接隔着十几米的湖水看见它的眼睛,对吗?」

我意识到自己失态了,赶忙改口:

「我的意思是,我们看到了它,大家都看到了。」

「不,不是这样。」

许可冷冰冰地打断了我。

「这片湖水白天在水下时能见度不到 5 米,加上是夜晚,没有灯光,我和大林在水下其实什么都看不见。」

他死死地盯着我,似乎想从我脸上看出什么破绽。

「是你,是你让我们上来的,你说让我们快点上来,你看到了那个东西对吗?」

我只能沉默。

就在我沉默的时候,一只温热的小手把我的手牵了过去。

是沈瞳。

她把我拉到一边,有些认真地看着我的眼睛:

「王鱼,你的能力对我们破解这个谜团至关重要,希望你还是不要藏着掖着了。」

我点点头:

「好,你们跟我去湖边,我告诉你们我的秘密。」

再次来到湖边,我们从四人组变成了五人组。

此时的湖面在朝阳的照射下波光粼粼,安静地仿佛一颗巨大的琥珀,完全看不出昨晚的狰狞。

「在我很小的时候,我曾经遇到过水怪,发过一场烧,在那之后,我的眼睛就能看到一些别人看不到的东西。」

我凝视着安静的水面,大家顺着我的目光往水面看去,却只能看到白色的反光。

「我在精神恍惚时,能隐约看到普通人看不到的东西,所以我很怕水,因为我怕看到不干净的东西。」我这样解释道。

「原来如此。」众人若有所思,似乎在消化这个秘密。

当然,我撒谎了。

这是我为了应对老妈自己发明的撒谎秘诀,九真一假。

意思是说出几乎九成的真相,只掺杂一丝最核心的假信息,这样大家都不会发现。

把自己的能力诉诸玄学而不是现实,是我最后的保护伞。

我不能相信任何人,尤其是许可,这小子好大喜功,为了出风头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我不想被人抓去当怪物做研究,我必须保护自己。

此时在我的视野中,那是一片透明的巨大空间,水下的草鱼和鲤鱼群像在空气中飞翔一般游弋,在我的眼睛下一览无余。

怎么今天会多了这么多鱼?而且还都是养殖鱼类?

我望向水下更远的方向。

就在我视野尽头,一张深埋水下的巨大的渔网赫然破了一个十几米的大洞。

这张渔网高度差不多 40 米,宽度有好几公里,几乎将东湖的这个浅水区隔了一小半,渔网的桩子都深深打入地底,普通人根本摧毁不掉。

那是郭林父亲渔场最牢固的渔网,聚乙烯制成的,情况好的时候,能挡住 200 公斤大鱼的集体冲击。

而且为了防止鱼群出逃,渔民们还特意加固了双层渔网,别说是大鱼了,就算是时速 70 公里的快艇开到这里也没戏。

可此时那张渔网就像是被撕烂的裤裆一般,软趴趴地漂浮在水中。

这意味着,某个大家伙曾经试图穿过它,而且强行破坏了它。

水底还漂浮着一些养殖鱼类的残骸,它们的死状让我想起家里的搅拌机。

有的上半身没了,有的下半身没了,有的只剩下肉糜。

这东西不仅体型巨大,而且性格凶残暴烈。

「那是什么?你们看?」我们顺着许可的声音望去,远处的水面上,漂浮着一段枯木一样的动物尸体。

准确来说,是一只接近三米的鳄鱼的半截尸体。

侧身的创面像被巨大的利器刮过,露出里面的内脏和白骨。

整条鳄鱼似乎是在没有觉察的情况下,瞬间被一张巨大的嘴撕扯成两半。

「这么大的美洲鳄,应该是从昨天的动物园里逃出来的,到底是什么东西才能捕食它?」小雨自言自语道。

而此时我却注意到,鳄鱼的眼睛有些不对劲。

正常的鳄鱼眼睛外部青黄色,中间一条黑色的线。

而这只鳄鱼,它的眼睛血红,看上去特别恐怖。

我不由得想起早上新闻看到的那只疯狂攻击出租车的鸵鸟。

它的眼睛,也是一样的血色。

一种大胆地猜想从我的脑海浮现。

我想起梦中那双巨大的血色双瞳。

动物园猛兽的集体出逃,根本不是什么意外!

它们似乎都被,什么东西感染了……

看到巨型鳄鱼的惨状后,众人沉默了很久。

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在空气中弥漫起来。

我感觉鼻子里都有点微微发酸。

一开始大家的心思只是趁着暑假一起探险,找找刺激,没想到这次的刺激似乎有点太大了。

「这真是我们几个人能对付得了的存在吗?要不和我爸他们说说?」郭林开始有些打退堂鼓。

「报警吧,我们报警吧!」我捂着头蹲在地上,感觉脑袋都要炸了。

「小雨你怎么看?」许可心里也没谱,一脸担忧地看向小雨。

小雨找了根长树枝,把剩下的鳄鱼残骸从湖中扒拉了一段过来,仔细看了看,又默默算了算:

「袭击者最大身长为 16~20 米,体重 8~10 吨,咬合力能像吃薯片一样轻松摧毁几百斤巨鳄坚硬的头盖骨,目前能做到这个水平的,应该只有 3500 万年前生活在地中海的龙王鲸了……」

简而言之——

是真的有水怪啊……

听到这个结论,我感觉自己的腿开始不受控的颤抖:

我听老人说,东湖以前下面连接着多个地下暗河,会不会有某种冬眠的史前巨兽,被地质变化困在了地心湖里,类似历经沧海桑田,从亿万年前的远古时代一直幸存到了现代?

小雨此时不停地在扶他的眼镜,近乎强迫症的表现也能看出他木讷表情下内心的慌乱:

「用休眠的方式潜藏在湖底淤泥之中,然后随着地势抬升变为冰川冰湖或者冻土深层,然后再由于地质运动或环境变化等原因被唤醒?挺好的构思。」

「但如果真是如此,以这家伙的食量,不超过三个月,东湖的鱼就会灭绝,没有鱼吃以后,那剩下的食物只可能是随处可见的,世界上最多的那种生物……」

「人!」

现在是盛夏,而今年又恰好是六十年不遇的持续高温,几乎每个晚上都有不少父母带着孩子到湖边乘凉。

血肉之躯遇到那个可以拦腰撕裂鳄鱼的怪物,后果不堪设想……

我不敢再继续想下去了。

那个怪物现在到底藏在哪?

经过简单的讨论,我们还是决定先去找找看。

主要是那个梦太邪门又太具体,绝不是一句共时性噩梦能解释。

少年的好奇心还是压过了生理上的恐惧,此时虽然害怕,但大家都想搞清楚怪物的真面目。

而我也隐隐觉得,那只水怪似乎和我儿时的经历有着某种联系。

一旦真正见到水怪本尊,我预感很多自己身上的谜团会有答案。

包括我的眼睛的特殊能力,包括它为什么会在水面下直勾勾盯着我,一定有着某种联系。

只要不下水,不靠近水面,暂时应该还是安全的。

但愿如此……

顺着湖中死去鱼尸的痕迹,我们一路骑着自行车沿着湖岸寻找着。

小雨边走边和我们科普:

这种巨大的两栖动物属于冷血动物,正常应该是夜间行动,白天休息。

此时的它应该正在某片阴凉的淤泥中睡觉。

我们一定要在它醒来之前找到它。

湖面上的死鱼就没断过,隔着十几米就有一条。

带着血腥味的残躯在水面上散发着死鱼的臭味,看上去像是一条由碎肉组成的鱼血航道。

脚下的路由大路走到小路,又从小路变成泥路,最后荒草太多,我们只能弃车走路。

沿湖绿道本来就是依山而建,并没有完全开发,此时湖边的绿色植被越来越多,离人类文明也越来越远。

前方绕过一个大弯,有几根被暴风刮倒的树横在前方,没有路了。

藏在前方荒山密林之中的,是一片巨大的废弃工厂。

工厂的大门锈迹斑斑,被一道生锈的大铁锁锁得死死的,看来已经关了有一些年份了。

这里以前是工业区,80 年代市政府为了发展轻工业建了一排化工厂,后面搞旧城改造,环保不达标就被强制报废了。

此时就在工厂与湖岸相接的地方,赫然有一排巨大的排污管正在全功率排放着工业废水!

墨绿色的废水像毒液渗入清澈的湖面,泛起令人作呕的气泡。

湖水与废水交界的地方泥沙翻滚,一片浑浊。

在我的视线里,废水之下此时正有无数鱼虾正在贪婪地吸吮着这新鲜的人类馈赠。

它们里面最小个头的鲤鱼,都有 1 米来长。

而个头最大的黑鱼,赫然有 2 米开外。

还有一尺来长的小龙虾,两只巨大的鳌看得人不寒而栗。

争抢之时,一只草鱼不慎被伙伴的鱼鳍划伤。

瞬间就淹没在鱼群的利齿之下,只剩下一具骇人的骨架。

「这是什么情况?」

很显然,这个废水富含某种生长素,能让所有鱼类变得巨大和狂暴。

要知道整片东湖大湖小湖上百个,个个都是相连的,这种生物废水直接不处理排到湖里,会出大问题的。

而根据死鱼的线索,那只怪物就藏在工厂里。

「我们进去看看情况!」

一群少年你推我我拉你,费了不少工夫才全部翻过铁栅栏。

穿过荒芜的操场和宿舍,在应该废弃的工厂大楼一层里,果然有机器的微弱轰鸣声。

我隔着铁门悄悄听了一会:

里面都是穿着连体防护服的化工厂工人,而且数量不少。

这里很明显是一个非法的化工用品生产窝点。

「不行,我们必须马上报警!」

我刚掏出手机,就被另一只手给握住了。

「别……不能报警!」许可面露难色,朝着旁边努了努嘴。

我侧目看去,旁边的郭林此时早已面如土色,他瞪大眼睛死死盯着门上的那行字:

「郭氏渔场饲料基地」

「杀人放火金腰带啊……」小雨在旁边淡淡嘲讽道。

很明显,这个污染整片东湖的地下化工厂,就是借着郭林父亲郭书平的渔场名号,在悄悄运营着。

「王鱼,大家都是兄弟,你要是报警,大林子爹可能就进去了……」

「对对,王鱼,大家都是好哥们,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咱们先看看里面什么情况,好吗?」

我在心里冷冷笑了笑,买豪宅开豪车的时候没见你家收敛,这时候就称兄道弟了?

但我嘴上还是不露声色:

「那肯定,先找到水怪要紧,我什么都没看到,也什么都不知道。」

于是便自顾自地朝着排污管的方向走去。

此时我没有注意到自己身后,郭林和许可悄悄交换了一个阴狠的眼色。

小雨伸手指了指其中一个排污管:

「你们仔细看,那个管子……」

那根管子比周围的几根都要粗,差不多七八米粗细。

但此时的废水水流却是所有管子里最细的。

有什么巨大的生物堵在里面,挡住了废水!

沿着废水管往上走,很快我们走到了废水处理站的门口。

门没锁,里面也没人,安安静静,只有处理废水的巨大管道轰鸣声。

刚走进去没多久,一个巨大的废水池出现在我们脚下。

「这么大,简直像一个人工湖了!」许可感叹道。

「嘘,小声点,它很可能就在池底……」小雨示意我们安静。

因为此时废水池中正冒起好几个碗口大的气泡。

显然那是生物的呼吸。

我低下头,看着五十米宽,数十米深的巨大废水池。

透过墨绿色的废水,我的那双眼睛的确看到了。

一个巨大的身躯,正在池底趴着。

它巨大的身躯,正随着呼吸微微起伏。

「王鱼你看到了吗?」

「看到了。」

「它在哪?」

「它就在我们下面。」

再次感觉到自己的意识时,我已经又泡在温热的湖水里了。

这次有经验了,那种大脑昏昏沉沉的感觉,我知道这又是梦境。

但这次梦里的视野很奇特。

因为我并不是在湖中仰泳,而是整个身体埋在水底。

我抬头仰望,发现鱼群和水藻都在我的头顶。

再往上,我能看到满天的星星。

这种安静的感觉真好啊。

一只金色的小锦鲤像是迷了路一般,在我头上游来游去。

我微笑着伸出手,想和它打打招呼。

金色的鱼鳞贴在我的手心,像小猫一样从我的指缝间蹭来蹭去。

它,看上去……好可爱。

好想……我好想……

我好想一口把它吃掉!

小鱼压根来不及察觉危险,我猛地探出脖子,一张巨大的嘴出现在我的视野中。

下一秒,整条小鱼变成了水中绽放的一团血浆。

墨绿色的血浆。

它也早已被那废水污染了。

但可能正因如此,那股血腥味让我兴奋,让我满足。

此时月亮升上中天,借着月光,我终于看清楚了自己的身体。

巨大的,埋在湖底淤泥里的,凶猛的,残暴的。

我就是那只水怪!

一声凄厉的兽嚎划破夜空,在这抹不开的夜色里在湖面震荡开去,远处的人类城市灯火通明,完全没有觉察此处的黑暗。

我挣扎着从床上猛地坐起身,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刚才的梦太过真实,以至于我现在感觉嘴里还有那条鱼的血腥味。

腥味?

此时那股挥散不去的腥味,正在我的舌尖蔓延。

梦里的味觉,会复刻到现实么?

我伸出手,摸了摸嘴角,又看了看手指。

我的指尖,赫然沾着不少绿色的黏液。

我从床上猛地跳起身,掀开被子。

果然,整个床单上此时有个墨绿色的泡沫组成的人形拓印。

那些墨绿色的液体,的确是从我的体内渗出来的。

就像汗一样,从我全身所有的毛孔里,渗出来。

掏出手机调到拍照,看了看自己的脸。

不知道是不是做噩梦的原因,此时我的眼珠上布满了可怖的血丝。

虽然还不算多,但那些血丝仿佛在眼球上小虫一样一跳一跳,像是活物一般。

是因为接触了湖水么?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难道…我也被感染了?

起身之后,我感觉嗓子都要冒烟了,整个人也轻飘飘的。

似乎刚才的梦,我把全身的汗液都排了出去。

走到厨房,我拿着水杯疯狂地用饮水机接水。

一杯接一杯,转眼之间就喝了十来杯。

等我回过神来,18 升的饮水机已经被我喝空了。

还是渴,像沙漠里的难民一样渴。

而且整个人散发着一股化工药水的臭味。

这时我看到厨房案板上摆着一个铁碗,里面好像是老妈留给我的绿豆汤。

这时候还等什么,赶忙端起来大口喝着。

「咕咚!咕咚!」

冰凉,清甜,润喉,而且没有绿豆只有汤。

我感觉自己从未喝过如此好喝的绿豆汤。

「王鱼你醒啦!这孩子,回来不洗澡就睡觉,太没规矩了。」

妈妈一边说着一边从阳台晒完衣服走了进来。

就在这时,她盯着我,表情凝固了。

「王鱼你在干什么?」

我不解地舔了舔嘴唇,眨了眨眼,举了举手上的铁碗:

「喝绿豆汤啊?」

妈妈像看怪物一样看着我:

「那是我今天给你舅做鱼汤剩下来的鱼血!」

我低头看了看手里的碗,又看了看老妈,像旋风一样冲到厕所去吐了。

「呕!」

我妈在背后摇了摇头,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你这傻孩子!」

吐完之后,我终于慢慢想起今天后来发生的事情。

发现怪物的地点后,因为废水池太深,我们也没什么办法。

加上停留太久一定会被厂里的工人发现,于是我们原路返回,从长计议。

小雨表示给他一点时间,他能用他爸实验室里的药物做出能麻醉怪物的试剂。

趁着妈妈做饭的功夫,我又偷偷溜了出去,朝着小雨家一路小跑。

等我赶到时,众人已经汇聚在书房,脚下还放了一大筐活蹦乱跳的鲜鱼。

小雨从试管中用针管吸了一滴淡黄色的液体,滴入其中一条草鱼的嘴中。

不到两分钟的光景,草鱼立刻不动也不跳,在鱼筐中一动不动,烂醉如泥。

「水怪再大再厉害,也就是鱼,不管它本体是鲶鱼,还是鳄雀鳝,不管身体放大了多少倍,鱼就是鱼!」

小雨对自己的技术充满信心。

「丁香酚是一种天然香料,非常便宜,渔具店就能买到,代谢物能够快速地从血液和组织中排出,对人体健康无影响,是专门针对水生生物的,只要想办法让怪物吃下去,二十分钟就能翻肚皮!」

「后手想好了么?弄晕了怎么办?」

我总觉得让咱们几个处理这件事还是太武断。

思考了一下,我决定还是把自己可能被感染的事情先隐瞒。

不然以许可的性格,很可能先于水怪被处理的人就是我。

「先弄晕,我们再想办法找我爸把它弄走,不能让它伤人,要是被调查起来,我爸就完了!」郭林此时倒是积极配合,完全没有平日跋扈的样子。

只要把药剂弄到这些鱼肚子里,想办法让水怪服下,就能麻痹甚至是直接击杀!

「咱们悄悄弄,事不宜迟,今晚就动身。」许可换了一身黑色套头衫,背上还背了一个巨大的折叠帐篷,显然是不打算回家。

「我咋和我妈说啊?」我和沈瞳两个异口同声,面面相觑,显然两个都是家里管得严的苦主。

「我让阿姨订了蛋糕,等会就说你们在我家帮我庆祝生日然后留宿了,都一个小区的不会多想的。」

郭林扬了扬手机,他家客厅此时果然正在摆放生日蛋糕,显然已经做好了准备。

看来今晚会是一个不眠夜了。

「好吧……」

「那……我,我回去先洗澡换套衣服……」

沈瞳走到门口,冲我使了个眼色,我心领神会地跟了上去。

温热的小手又自然地牵住我的手,我们并肩下楼。

「咱们真要去啊?」

沈瞳面露难色:

「不去不行啊,许可的个性你是知道的……不过到时候有什么问题你记得帮我啊?」

我用力点点头:

「一定,包在我身上。」

「太好了,王鱼,你对我最好了!」

话音刚落,沈瞳给了我一个大大的拥抱。

温香软玉入怀,只觉得心脏砰砰乱跳。

虽然隐约觉得这妮子对我颇有好感,但此时能主动抱我还是让我喜出望外。

真好啊……

如果能和她一直待在一块儿就好了。

正享受这片刻的温存,我突然闻到一股熟悉的味道。

一股让我不安的味道。

怀中的女孩,全身散发着,那股化学废水的味道。

等到月亮彻底升上中天的时候,一艘小木船从湖面缓缓驶来。

郭林和小雨终于完成任务划船返回了。

看两人站在船头志得意满的样子,应该是计划执行得挺顺利,小船上堆放的鱼此时也全空了。

小雨身上打湿了一大半,估计路上曾经下过水。

这小子为了捕捉水怪的科学事业也是拼了。

「我们沿着湖设置了十几个窝子,它的必经之路几乎全覆盖了,不信它不上钩!」

「嘿嘿,都跟你说了,这片湖就是俺老郭家的后花园,哪里适合钓鱼我最清楚,这下看它插翅难飞。」

许可抓着一把烤鸡爪吃得满嘴是油,站在岸上眉飞色舞地招呼:

「大林,小雨,你们快点儿上来,沈瞳给你们烤了烤肠呢,快来快来!」

说话间,许可一把拉过船上的绳子,捆在湖心亭的柱子上,再伸手把两位勇士一一拉了上来。

他们在水怪必经的地方放置了下了药的鱼,同时还架设了带定位系统的小型摄像头,一切都准备就绪。

沈瞳不说话,只微微笑着,在旁边自带的烧烤架上忙碌着她的烧烤。

我在旁边拿着扇子扇着风,切切肉,打打下手。

要是没有许可他们,我还挺喜欢和沈瞳单独出来约会。

郭林让他爸给我们家里打了电话,说了今晚给郭林过生日可能不回家的事情。

两边的大人倒是没有为难我们,只是交待我们别熬夜,早点睡。

不过我觉得沈瞳那声甜甜的「阿姨您放心吧!」起到了最关键的作用。

我妈第一眼就喜欢她,听到我和她一块玩儿可开心了。

不过挂电话前我妈还见缝插针提醒我,别忘了明天的培训班。

反正做戏做全套,许可从郭林的后院搬来了全套野餐设备和一篮子新鲜食材。

为了壮胆,许可带了半打啤酒,又从酒柜里偷拿了一瓶上等的拉菲。

此时大家在湖心亭搭好了几个帐篷,借着月色又吃又喝。

「什么水怪湖怪,我看啊,都不如咱们人类牛逼,你看等会儿,几瓶药就给放瘫了。」

许可指着湖水,显然已经有些大舌头。

「就是就是,一切牛鬼蛇神都是纸老虎,咱们靠着你小雨哥的技术,轻轻松松摆平。」

郭林这次像变了个人似的,对着小雨一阵狂吹。

「不值一提不值一提,抓条水怪而已,这不是有手就行?」

小雨难得地摘下眼镜,脸色也有些潮红。

「来,为了小雨哥咱们走一个。」我在旁边起哄。

「干杯!」「干杯!」「干杯!」

情绪上来了,许可和郭林竟然又下去游了两圈。

不过这次许可还是长了心眼,先拍了拍我的背:

「王鱼,王鱼,你先检查下水下情况,别让水怪把哥几个给 mia 了。」

我瞪大眼睛环顾四周看了看,水下干干净净,一览无余,做了一个 OK 的手势。

两人的水性都好,加上又年轻,很快就在湖中激起不小的浪花。

就在此时,我眼角的余光似乎看见水下远处有一盏红色的灯。

忽明忽暗,忽远忽近,在差不多五百米开外的远处闪了闪,就失去了踪影。

盯着那个方向看了一小会儿,许可和郭林都愣住了,停下动作问我:

「咋了?它来了么?」

「没,应该是我看错了……」

我再仔细看了看,只看到湖底静静的游鱼和水草。

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应该是我多心了。

上岸以后,大家吹着夜风,喝着小酒,聊起后面的打算。

我和郭林碰了个杯问道:「大林子,你抓到水怪后打算咋整?」

「还能咋整啊,让我那个倒霉老爹拖到深山里去呗,我妈死后他一个人养我也挺辛苦的,这两年疫情估计是渔场生意不好才走了歪路,这次也多亏各位了,咱们一起把这事办妥,以后你们的事就是我大林子的事。」

许可大弧度地摆了摆手:

「别见外,都是兄弟,你的事就是我们的事。」

我点点头:「对,而且最重要的是,这条水怪是我们一起发现的,我总觉得它似乎和我们有着某种关联……」

小雨也表示认同:

「从理论上来说,那条水怪本来可以袭击你们,就像那条鳄鱼一样,但它却没有,这里面一定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原因。」

我点点头:「对,等找到它,一切问题就水落石出了。」

聊着聊着,大家的声音越来越弱,越来越小。

最后归于安静,所有人都睡着了。

此时如果有人从天空俯瞰,会看到远处的废水厂里墨绿色的废液像绿色的血液一样灌入东湖的心脏。

而一个巨大的身影,藏在废水的水流之下,趁着夜色,正在悄悄迫近……

一阵夜风吹过,我打了个寒颤,迷迷糊糊醒转过来,发现身上还盖着沈瞳的衣服。

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此时已经是后半夜三点半了。

三间帐篷里传来均匀的呼吸声,应该是喝多了都进去睡了。

「真不够意思,就把我一个人丢在这……」我小声嘟囔了一句。

起身伸了个懒腰,静静地看了看湖面检查情况,我突然愣住了。

漆黑的湖面上,就在不到几米之外的地方,一个白花花的东西正在扑腾。

深夜的水面上,居然飘着一个人!

是许可!

「许可?你咋了?快回来啊?」

许可一动不动,似乎看了看我,但身体没有任何动静。

此时我终于注意到许可的不对劲。

他眼神呆滞,口水顺着嘴角往外流,似乎是被人下了药。

我赶忙踏上小船,拿着船桨朝着许可的方向划去。

因为我已经看到,就在许可的水面下方,有个巨大的东西正在上浮。

「许可你快把手给我!」我咆哮着,离许可的手只差几十厘米了。

就在这时,许可背后的湖面仿佛煮沸的水,一个巨大的影子从他的身下浮现。

他努力地伸着手,眼神绝望地看着我。

他的嘴型一张一合,我看得明白。

他在无声地说着两个字:

「兄弟……」

巨蟒一样粗细的触手从水面伸出,我还来不及反应,就把许可整个人卷入水下。

水面下泥沙翻滚,很快就只剩下骇人的血色泡沫。

水怪似乎有智慧一般,带走许可后,留下一个巨大的浪花,就快速朝着湖心遁去了。

「许可!!!」

「怎么回事?」郭林他们三人睡眼惺忪地揉着眼睛,拉开拉链从帐篷里出来,只看到我对着湖面跪着哀嚎。

我的眼睛赤红,大脑已经无法思考,我回头愤怒地伸出手指着所有人:

「到底是谁!」

这个湖心亭,这个时候只有我们几个知道。

许可的酒里被人下了药,所以答案非常明显。

没错,有人想利用水怪杀人。

凶手就在我们四个中间!

看到水面上的血色泡沫,我的心脏正在狂跳。

许可死了,就这样死了。

谋杀啊,这是赤裸裸的谋杀!

团队的老大,水怪捕捉计划的主要负责人,许可,就这样死了。

而且凶手就在我们剩下几个人中间。

一种莫名的恐惧压迫着我的胸口,让我几乎喘不过气。

是谁杀了许可?

为什么要杀他?

无数个问号在我脑海盘旋。

我们一心只想着要捕捉恐怖的水怪,却忘了这千百年来地球上最可怕的生物。

就是我们人类啊!

人类的废水工厂污染湖水造出了水怪。

人类的私心让我们没有第一时间上报水怪的秘密。

而现在,已经有人开始用水怪杀人了。

许可和我的关系,其实一直有点微妙。

虽然他平时偶尔喜欢开开玩笑,还起外号吐槽我。

但他其实是一个非常热情的人。

刚搬来时,我一个人孤零零地在小区前面的篮球场打球。

是他带着一群男孩子过来,非要拉着我一起玩。

打球的时候,还专门传球给我,让我有机会投篮。

介绍院子里的小伙伴给我,带着我们去游乐场,还偷开他爸的车带我们去兜风。

他在生命的最后一刻,用嘴型喊了我兄弟……

他肯定相信我,希望我能救他。

我从没想过要他死。

可他就这么死了……

抬起头,我试图从大家脸上看到愧疚的情绪。

我必须找到凶手,为许可报仇。

但此时所有人都表现得很错愕,对发生的事情也毫不知情的样子。

只有小雨一人快跑到帐篷里,确认了下 GPS 的定位情况。

再次走出帐篷后,小雨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

「十四个窝子全部被毁,这家伙像有高等智能一样,带走许可后,它去哪了?」小雨问道。

「水怪走了,去湖中央了,我看着它走的,暂时安全。」我抬头答道。

一股不信任的气氛,在众人中间快速扩散。

「那个…真不是我……我昨天晚上很早就睡了……。」郭林说着,「对了,我和小雨一个帐篷,咱俩头挨头,不可能是我……」

小雨点了点头:

「的确,我可以作证,而且沈曈虽然一个人一个帐篷,她的体能也绝不可能一个人把许可丢到湖里,所以……」

众人表情复杂地望向我,包括躲在最后面的沈瞳。

没错,最有可能杀死许可的人,恰恰是一直在外面的我。

从小雨的话中,我也大致搞清楚了昨晚的来龙去脉。

喝到 12 点后,大家都感觉有些头晕,于是陆陆续续去睡觉。

因为不知道水怪什么时候出现,就留水性最好的许可和能看到水怪的我在外面守夜。

本来的计划是三个小时大家换班。

但酒里被人下了丁香酚,所有人都没有醒来。

他们再次醒来,听到湖面巨大的响声,出帐篷就看到我跪在湖边,而许可已经被水怪吃掉。

摸到手机,我快速向小船退去。

在众人还没搞清楚什么情况前,我飞速解开绳索,朝着湖中央划去:

「对不起,我不能相信你们任何人,我必须报警。」

小雨倒是不慌,淡淡地说:

「你报警可以,现在就报,在场所有人都是从犯,都要抓起来,七天起步,而且水怪的秘密就不可能再让我们知道了。」

沈瞳显然吓坏了,一下子哭了起来:

「我,我不想被抓,我什么都没做啊……我爸知道会打死我的……」

看着低声哭泣的沈瞳,我有些犹豫了。

小雨继续乘胜追击:

「虽然所有窝子都被破坏,但许可既然被人下了丁香酚,那只吃掉他的水怪一定跑不远,它之所以逃跑,可能也是感受到身体不对劲,想要回到安全的地方。」

我顿时想了起来:

「那片废水人工湖!」

我叹了一口气,把手机装回裤兜,再次朝着湖心亭靠了过去,朝着最近的大林伸出了手:

「上来吧大家。」

黑色的湖面上,一艘满负荷的小船缓缓地朝着湖中央前进着。

夜风很冷,甚至让人忘记前几天还是 40 多度的高温。

远处的城市早已熄了灯,整个人类世界此时都在安睡,没有大人能帮的了我们。

只能靠自己了。

沈瞳躲在最后面,小心翼翼地拿手电筒照着水面,给自己壮胆。

事已至此,我们只能继续前进。

「大林,先等一下,你们看前面芦苇丛,是不是有一块地方被什么压过。」

我们把手电齐齐照向小雨说的地方,的确,明显有一片芦苇被压倒。

而芦苇后面是一个新鲜挖出来的小型山洞,还有水泥桩粗细的巨大脚印。

我猛然想起,那个地方,正是昨天我看到红色灯笼一闪而过的地方。

一股冷气顺着尾椎攀上后背。

原来那水怪,一直在暗处窥伺我们。

顺着水怪的痕迹,我们打着手电继续前行。

走着走着,前面透出熟悉的光亮。

从山洞跨出去,此时我们所在地方赫然是一堵熟悉的铁门,而之前的洞口因为被藤蔓遮掩,并没有被我们发现。

洞的那头连接的正是之前的那座化工厂!

它就在里面。

我们蹑手蹑脚进去,没人看守,直奔厂后那座人工湖。

如果计划正确,那只水怪此时应该就在人工湖的湖底酣睡。

走到废水池边,小雨示意我上前:

「王鱼,你看看它在哪?」

我吞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地扶着栅栏往下看。

这个瞬间我非常害怕会看到那对血红色的眼睛。

但是,我显然猜错了。

数十米深的湖底,此时空无一物,只有淤泥和一些疑似排泄物的东西,在水底飘荡。

空的!

我揉了揉眼睛,探出半个身子往下又看了一次:

湖底是空的!

那只应该在湖底睡觉的怪物……

此时根本没有睡在湖底。

小雨喃喃地自言自语:

「不可能啊?它吃了许可,这不可能啊……」

我听到身后充满腥气的呼吸声。

一个巨大的影子,从我们的脚下缓缓拉长,在眼前的地上如巨树一般生长。

没有人敢回头。

是的。

它就在我们后面!

安静,死一般的安静。

众人此时都不敢动弹,大气都不敢出。

为什么水怪不在水里,而是藏在我们背后,原因已经一目了然。

这只水怪压根不是什么被放大的鲶鱼或者别的两栖动物。

它拥有高等智慧。

它一直在暗中窥伺我们,并引诱我们走入陷阱。

只是现在想明白这些,似乎已经有些晚了。

时间仿佛静止一般,此时我们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和呼吸。

我感觉有一根滑不溜秋的什么东西,穿过我们几个的缝隙,落在我的肩头。

那个东西正在打量我,我能感觉到。

我壮着胆斜眼看去。

一瞬间,我感觉我的心脏差点从嗓子眼跳出来。

没错,正是那对血红色的眼睛。

此时我终于第一次理解为什么那对眼睛那么诡异,能从几十米的泥沙中用奇怪的角度凝视我。

因为那双眼睛并不是长在任何东西的头部上。

而是长在一根粗长的鼻子上。

眼睛的根部像肿瘤一样的肉菌和长长的鼻子紧密相连,活物一样跳动着。

我在梦中看到的,像触手一样缠绕身体并把我们拖入湖中的,正是这根诡异的鼻子。

根本没有什么尼斯湖水怪,也不是什么龙王鲸。

我们一直面对的,是更为古老和恐怖的存在。

那十几米长的巨大身躯,此时也终于第一次露出了真容。

「这是什么?是大象么?」

小雨压根不敢相信眼前的画面。

作为一名高才生,他的生物知识此时正在发生颠覆性的崩溃。

郭林甚至吓得声音都变了:

「哪有这么恐怖的大象。」

从身形来看,眼前的肉山似乎是一堵被废水感染的巨大身躯,但身上却缠绕生长着无数奇怪的触须,那些触须仿佛各自有思想一般,而大象的象腿上竟然长出类似鱼类的鳞片。

更诡异的是,原本应该是眼睛的部位长着一团粉红色的短触须。

这家伙,正是动物园里逃出来的猛兽之一,那只失踪的象!

只是不知为什么,它似乎被什么东西感染了,变成了现在的鬼样子。

就在我们愣神的时候,它张开了血盆大口。

那只大象,不,那只水怪,此时原本应该是口的地方,却长满了墨绿色的可怖利齿。

在它的齿缝中,隐约还能看见人体的部分组织……

沈瞳的惊呼划破夜空:

「快跑啊!」

一时间所有人都回过神来,拔腿就跑。

我朝着最近的出口一路狂奔,不敢回头。

因为我能感觉到有一股锐利的风就在我的耳后。

那是怪物的触手……

十米!

能看见门口的光,门没锁。

五米!

身后的怪物嘶吼越来越近。

一米!

有什么东西搭在我的背上,我猛地脱下外套,挣脱了束缚!

我整个人如同流星赶月一般,重重地砸在木门上,然后夺门而出。

回头一看,那只水怪此时就像一朵开花的树,从脊背上生长出无数章鱼一样的肉芽触手,朝着我们几个人身后袭来。

此时怪物的触手虽然就在三米开外,却似乎也到了极限长度,无法继续前进。

就当我终于松了一口气时,听到了人体被什么东西举起来,然后重重砸在地面上的声音。

「咚!」

然后是沈瞳撕心裂肺的哭嚎。

「救命!王鱼!救我!」

我犹豫了差不多有 1 秒钟的时间。

打开门杀了回去。

此时废水处理站内,小雨和郭林拿着铁锹斩断了他们那边的触手,似乎受了点伤,但也退到了通往二楼的电梯口那里,暂时安全。

另一个方向是一个通往废水管道的死胡同,沈瞳此时正被那水怪的触手缠住,动弹不得。

而那只水怪,正心满意足地缓缓朝着沈瞳的方向移动着,沿途洒下腥臭的口水。

郭林和小雨显然在犹豫,又不敢上前救援。

「王鱼!」

沈瞳此时衣服已经被扯破,整个人极其狼狈,朝着我的方向呼救。

「哎……」

我叹了一口气,顺手拿了一把铁锹,朝着水怪的方向走去。

「王鱼你干什么?王鱼你快回来。」小雨看不明白我的意图,大声阻止我。

我回头看了一眼小雨,露出一个凄凉的苦笑。

「等会儿它吃我的时候,麻烦你们去把沈瞳救走。」

「她是我……很重要的朋友,拜托了。」

我点点头,不再言语,扛着铁锹朝着水怪的方向,三步并作两步,一路狂奔。

「去你吗的,畜生,看着我!」

我猛地一锹插在水怪的鼻子上,一股腥臭的绿血喷涌而出,把我浇了个满身。

「欧~~~欧~~~」怪物吃痛的大叫。 血红的双眼瞪着我,捆住沈瞳的触手松开,朝着我奔袭而来。

「这一锹,是为了许可!」

我的铁锹再次落下,怪物的身体上被我剐下一大块肉。

「这一锹,是为了沈瞳!」

但这次什么都没发生。

我想象中的血肉横飞,没有发生。

朝着怪物眼睛狠狠砸下的铁锹,像时空静止一般,停在了离它不到半米的地方。

因为此时我的全身已经被触手包裹,再也无法动弹。

我被高高举起,他们远远地看着我,像在做最后的告别。

那只血盆巨口朝着我再次张开,巨大的黏液缓慢把我包裹。

我能感觉到自己的腿和腰正在穿过某个温热的喉道,抵达许可所在的地方。

这种知道自己马上就要死的心情真的很微妙。

原来人真的可以主动赴死么?

只要能让她活下来。

死又有什么所谓呢?

「王鱼!」小雨拿着铁锹冲上来,企图从触手中把我救出。

但那些触手实在是太多了,他根本无能为力。

「你们快走,不要管我!」

我用尽最后的力气嘶吼。

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女孩勇敢五分钟,不是么?

哪怕是我这样的衰仔。

此时郭林扶起沈瞳,正在清理她身上的伤口。

所幸,沈瞳应该没有大碍。

一命换一命,不亏了。

我深深地望着我喜欢的女孩,虽然我马上就要死了。

但下一秒,我就后悔了。

因为在陷入无尽的黑暗和长眠之前,我看到了此生我最不想看到的瞬间。

沈瞳睁着那对秋水一般的大眼睛,看着怪物把我一点点吃下去的可怖画面。

在如此绝望的时刻,她没有控制住。

嘴角的肌肉微微抽动了一下。

她笑了。

「神秘工厂、化工废水排放、美洲鳄残骸、巨大湖怪、数十吨鱼虾蒸发、多人失踪……」

看着自己在笔录本上记下的关键词,王警官只觉得自己太阳穴下方的青筋正在一暴一暴地拉扯。

自己辖区先是动物园暴走,多辆汽车和街边店铺遭到不同程度毁坏。

现在又是水怪来袭,还有孩子被吃。

这是怎么了?恶作剧?还是世界末日真的要来了?

几家大人看样子也是半宿没睡,面容枯槁。

尤其王鱼的妈妈几乎崩溃,素颜的脸上明显带着泪痕。

大半夜三个孩子遍体鳞伤地跑回来,说 2 个同伴被水怪吃了。

大人们连夜报了警。

但王警官和值班同事发动八艘巡逻船搜索所在水域后,没有发现任何巨型生物。

当然,东湖四通八达,与多条河流甚至地下暗河都有接壤,想要藏身,怎么样都有办法。

「情况我们已经全部清楚,这些事就交给警方处理。」

「对了,这段时间你们几个孩子就别出去了,外面危险。」

「好的好的,我们一定管好孩子。」沈瞳的爸爸回头狠狠瞪了沈瞳一眼,吓得她脖子一缩。

王鱼妈妈起身,向前颤颤巍巍走了两步,突然直接给警察跪了下去。

那清脆的人体膝盖撞击水泥地板的声音,听着都让人牙酸。

「请您,务必找到那只水怪,给我的儿子报仇!」

抬起头,王鱼妈妈早已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表情复杂的王警官先是愣了一下,然后严肃地戴正警帽,点了点头。

「一定,请您放心!」

正要出门走人,一个稚嫩的声音响起:

「王警官!」

王警官回头,发现是那个戴着厚厚黑框眼镜的小胖子。

「什么事小朋友?」

「你是好人,注意安全,最好和上面借调一些重火器,那怪物用手枪和鱼叉可干不掉。」

「我知道你们并不相信我们说的,因为我们只是孩子。」

「但我还是想提醒你,轻敌的话,会死的。」

王警官若有所思地想了想,站直身姿,向小雨敬了个军礼:

「知道了,我会很快回来的。」

门缓缓地关上,门背后,是危机四伏的大人世界。

送走警官后,小雨被软禁在卧室。

发生这么大的事,这个暑假肯定是不要想着出去了。

打开电脑,指尖在键盘上如雨点般落下。

小雨开始搜索浏览全球网站的水怪新闻。

随着电脑屏幕反射的光,小雨的眼睛也越来越亮。

不是偶然!

水怪的出现不是偶然!

绝不是!

电脑屏幕上滚动的来自全球多国语言的新闻图片和视频,足足有一千多条。

全国乃至全球都出现了奇怪的 UMA(未确认生物)事件!

数百人离奇失踪。

近万人亲眼目睹。

全球几百万人都在讨论。

就在上个月,有游客声称自己在尼斯湖拍到了真正的水怪,并把视频投到当地的新闻网站:

从画面中看,雾气里有着一群淡水鱼群正在疯狂逃窜,身后跟着一只模糊的白色巨物。

突然,巨物一个鲸跃,鱼群中竟有一半瞬间蒸发,剩下的四散逃去。

从拍摄的角度和比例来看,那生物最少有 30 米长!

另一段新闻视频里,韩国汉江中,一只小型游船正在正常行驶,游客正在谈笑,突然被某股水底的巨力撞翻。

从水下的影子里,能隐约看到几名落水的游客被触手一样的东西拖入江底,再无声息。

再一段是推特上点击数十万的视频,切尔诺贝利的废墟之中,一群年轻人正在直播探险。

废弃核电站门口,一名肌肉发达头戴红色头巾的年轻俄罗斯小伙奋力拉开厚厚的铁门,回头给伙伴们做着鬼脸。

铁门借着惯性缓缓拉开,而他身后,是一张巨大的网!

而一段胳膊粗细的蛛丝迅速缠上他的大腿,在朋友的尖叫声中直接把整个人拉入黑暗之中。

随后视频的信号开始波动,视频出现大量的惊叫和乱码,门也被一只巨型蜘蛛一样的东西缓缓合上。

非洲北部,撒哈拉沙漠,一支满载着货物骆驼商队正在一望无垠的黄沙上穿行。

而在他们侧后方不远处的金色沙丘下,一股巨大的蠕动正在地面下匍匐跟进。

商队的人显然也发现了问题,高声惊呼着,惨叫着。

可人怎么跑得过哪些存在?

下一秒,沙丘从山峰变成深谷,所有沙丘上的人畜全部跌落深渊。

巨大的蠕虫一样的生物张开血盆大口,将整个商队瞬间吞噬。

从画面来看,那巨兽头部生着流线型的触手,柔软的灰黑色身体就像一个被拉长了的大布口袋,像极了神话中的巨噬蠕虫。

委内瑞拉境内,无尽的亚马逊热带雨林中,无人机在高空盘旋。

碧波荡漾的亚马逊河中,一只十来米长的绿色水蚺正在河中快速游动,S 型前进的身躯不时带起巨大的浪花。

这只名为「绿魔」的百年水蚺正是巴西生物学家蹲伏了三个多月的目标。

前方水面上,一群不知状况的水獭还在水面上打盹,完全不知危机正在迫近。

「绿魔」锁定目标,张开蛇口,朝着最近的一只水獭扑去。

就在同一时间,河底一张阴森巨口从阴影中浮现。

那张嘴没有五官,上面生长着可怖的脓疱。

「绿魔」瞬间失去身影,整个河面上,只剩下一脸茫然的水獭们。

最后一段视频来自深海。

准确说,是马里亚纳海沟,地球最深的地方。

一艘无人潜艇在数千米的海底,拍到了惊人的一幕:

在无尽的深海尽头,悬浮着一座巨大的山丘。

镜头中,它缓慢地在移动。

从外形来看,它是一只圆鼓鼓的、近似卵形的巨体,架在无数只没有肉体的腿上。

在它的卵形胶状身体上,不断浮现出眼睛。

那些可怖的眼睛,盯着来自人类世界的无人潜艇。

万千只触手同时从黑暗中浮现,触手上同样密布着数不清的眼睛。

镜头熄灭,再无联络。

看完视频的小雨心情久久不能平静。

人类文明的末日真的来了吗?

问题的严重性远超想象啊……

但如果不能消灭湖怪,问题可能更大……

想起王鱼死前最后的那个绝望的眼神,小雨暗暗下定决心:

「要为王鱼报仇,要让更多人知道这些生物的存在!」

想了想,小雨掏出藏在枕套里的备用手机,发了条短信。

与此同时,另一间装修豪华的别墅主卧中,郭林懒洋洋地拿起桌子上的手机看了看。

他的脸上此时完全没有失去朋友的忧伤,有的只是某种似有如无的戏谑。

但他没有发现,就在他身体的下方,此时已经不知不觉滴落了不少绿色的液体。

他身体里渗出来的液体。

「小雨找咱们晚上去杀水怪,怎么说?」

郭林看向身侧,本应被禁足在家的沈瞳此时却向小猫一样倚靠在他的怀中。

那神情完全没有平日的青涩,只有深海一般的沉静。

「跟许可王鱼他们一样处理,别留痕迹,做得干净点儿。」

冷漠的声音从沈瞳的喉咙中响起。

但在郭林耳畔,却仿佛是来自地狱的诱惑。

他吞了吞唾沫,想起许可出事的晚上沈瞳在他耳畔说的话:

「杀了他,我就是你一个人的。」

高中是年轻男生一辈子荷尔蒙最爆炸的时候。

但同时也是最压抑的时候。

有时候这种压抑,会把人暂时变成鬼。

那天许可在郭林家打游戏,打累了,许可在床上睡觉。

郭林则在小网站上熟练地刷着漂亮妹妹的视频。

也许是天意,他意外刷到一张熟悉的面孔。

虽然画了精致的淡妆,但他依然能认出,那个正在妖娆跳舞的女孩。

是整个小区大家的女神——沈瞳。

伴随着雪花一样的打赏和礼物,下面是污秽不堪的评论和弹幕。

两个大男孩对视一眼,都能看到对方眼里遮掩不住的兴奋。

他们很快找到沈瞳,拿出了视频,提出了自己奇怪的要求。

「咱们哥们里,有一个得做你男朋友,你选一个。」

许可拍拍胸脯,一副很仗义的样子。

在他的想法里,沈瞳这种乖乖女,被他抓到把柄,还不是随便揉捏。

没想到沈瞳向前一步,径直走到许可身前,略带轻蔑地笑了笑:

「小男生就是小男生,想象力就是不行啊。」

「难道就不能你们两个都做我男友吗?」

说这话的时候,她转过身去,褪下外套,露出雪白的背。

属于少女的娇嫩肌肤上,竟像蜈蚣一样爬满了紫青色的淤青鞭痕。

这得是多残忍的人,才能下得了手,抽出这么可怖的伤口。

「你们吃得消我的过去么?」沈瞳穿上衣服转过身,狠狠瞪着二人。

那种大家闺秀突然从身体里长出食人花的血盆大口的感觉,让两人都觉得有些不寒而栗。

于是两人宣布计划暂且作罢,大家继续做朋友,才有了后面的故事。

沈瞳的父亲沈若林,是教育局的领导。

慈眉善目,温言细语,文质彬彬,戴着眼睛,谁看了都会觉得他是一名如沐春风的斯文人。

小区最早的一批博士就有他和小雨父亲,特别有文化,还经常免费教院子里的孩子书法。

从来不和老婆吵架,见谁都客客气气,连开门关门都轻轻地,生怕惊动邻居。

但关上门之后的世界是相反的。

从沈瞳懂事起,她就一直活在恶魔父亲家暴的阴影中。

那个慈眉善目的父亲,一旦摘下眼镜,就会变成狰狞的恶鬼。

学习不好要打,不弹钢琴要打,早上睡懒觉要打。

甚至吃饭不吃某个菜,说话没有加敬语,走路的时候看手机,都会挨打。

曾经沈瞳把逃离这个家的愿望寄托在妈妈身上。

但很快,她发现妈妈也是父亲的帮凶。

自结婚以来就活在这种高压洗脑下的沈夫人,久而久之,甚至觉得这种管教是正确的。

她告密了沈瞳的离家出走计划,那一晚,沈瞳被打得昏死过去三次。

在昏死之前,她听到妈妈在旁边焦虑的呼喊:

「要听爸爸话,瞳瞳。」

「爸爸也是为你好,你这孩子就是不听话。」

从那以后,沈瞳似乎就变了一个人。

她娇小的身体内从此分裂出两个人格。

一个行走在阳光下,一个行走在暗夜里。

阳光下的她,是班上的好学生,是每年收到一堆小男生情书的校花。

暗夜里的她,是见不得光的罂粟花,是万人觊觎的地下网红。

她发自内心讨厌那些盯着她看的男人,又病态地享受这种被关注被在乎的贪婪目光。

他们有的是别人的丈夫,有的是别人的父亲,但在看到她时,他们都一样。

如果有机会,她希望这些男人都能和她爸一样。

跟她一起下地狱吧!

夜幕降临,整个小区笼罩在一片墨绿色的雾气里。

大家都听说了 2 栋有两家孩子被水怪吃了,人心惶惶,锻炼乘凉的人并不如往日。

小雨一身黑衣背着一个大包,轻手轻脚地顺着楼外的消防疏散通道走了下来。

郭林和沈瞳正在小区后门的栅栏那里等他。

前门后门都有保安值守,想硬闯是不可能的。

绕到门岗侧面,在楼房与围墙之间有一条小巷,三人猫一样钻了进去。

扒开灌木丛,这里藏着一根松动生锈的铁栏杆,稍微移动开,刚好够一个人侧身穿过。

「唉……」郭林没来由的叹了口气。

「别想了,活着的人得做事。」小雨拍了拍郭林的肩膀。

这还是之前探险时许可发现的暗门。

只是当时的五人小队,此时变成了三人小队。

而且等会有可能就变二人小队了……

不论结果如何,这是最后一次出发了。

再次抵达湖边,登上郭林安排在湖边的小渔船,三人朝着废水处理池的方向前进。

作为一根绳上的蚂蚱,想到待会可能又要面对那只可怕的水怪,三人都比较沉默。

「咱们用什么对付水怪?」郭林终于忍不住问道。

小雨解开背包,掏出两根针管和三瓶蓝色的药剂,其中一根针管注满,另一根丢给沈瞳保管。

「小心,这和之前的麻药不一样,沾一点就麻烦了。」

「这是什么?」

小雨头也不抬,给鱼筐里的鱼挨个注射。

那些鱼在被注射几滴药物后,迅速开始疯狂挣扎跳跃,然后变成一种诡异的蓝色。

「科莫多巨蜥的唾液制造的药剂,我爸实验室里偷的。」

「三分钟见效,大象狮子中了也倒。」

「之前漏算了它不是水生生物的可能性,麻药才没有发挥作用。」

「这次不需要留活口,一次性弄死。」

「假如我们有人被水怪抓住,那么……」

小雨递给两人一人一枚更短的玻璃瓶,里面是更为黏稠的蓝色药剂。

「这是浓缩液,吞下去,一命换一命。」小雨淡淡地说。

听到这句话,郭林和沈瞳暗暗对视一眼。

手里硬木制成的船桨暗自握紧。

其实在出发之前,他们也发现自己身上出现了废水污染引起的变化。

有些地方渗出黏液,有些地方甚至开始生长出肉瘤。

如果不尽快阻止那只水怪,不阻止那个废水池,还会有更多人遭受不幸。

湖面安静如镜,搜查的渔船都已经回去了,此时湖面只剩下他们一艘小船。

众人奋力划着,却逐渐感觉有些什么不对劲。

那种感觉就好像,手上的船桨被灌了水银,越来越重,也越来越累。

「是我的错觉么?我们怎么离废水处理站越来越远了?」沈瞳担心地问道。

众人抬头看去,的确,那个本来近在眼前的废水池,正离他们越来越远。

整条小船此时正在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平滑地后退着。

朝着湖心的漩涡!

「它就在我们附近!开灯!」小雨大吼。

众人打开手电,一个巨大的影子在前方二十米外的的水面下浮现。

万千触须像藤蔓一样高速舞动着,在黑暗中看上去特别阴森诡异。

那只水怪,正蹲伏在湖心的水底,用触须搅动水流,制造出巨大的漩涡。

糟了!

还来不及反应,小船已经被其中一根触须缠绕,整个船体开始剧烈摇晃。

沈瞳给郭林使了个眼色,自己却退到船后方,似乎在包里摸索着什么。

「郭林!砍断它!」小雨正要从包里摸刀,脑后却挨了重重一击。

他不可置信地回头,只看到郭林拿着船桨,眼神阴狠地看着自己。

「原来是你!」小雨一字一顿,既失望,又淡然。

「是我又如何?你下去陪王鱼吧!」

郭林一脚飞踹,小雨落入水中。

还来不及挣扎,就被多根触须拖入水底。

只是眨眼间,水面上就只剩下了血色的泡沫,还有那副破碎的眼镜。

郭林正要回头穿上船上早已准备好的救生衣,却突然感觉后颈一阵刺痛。

那管小雨留下的幽蓝色的针剂,被全部推入他的身体。

他回头就是一桨,却被沈瞳用另一根桨挡下。

「你这个疯女人!」

沈瞳双瞳已经彻底血红,身体上不断渗出绿色的黏液,力气也大得出奇。

「去死!只有我一个人能活下去!」

郭林和她厮打在一块,在船舱里满地乱滚,竟然一时间难分伯仲。

就在他们厮打的时刻,旁边一根最粗的触须从船底隆起。

那触须上竟然生长着一个心脏一般跳动的肉瘤!

片刻后,肉瘤竟像花瓣一样打开,一个人形生物被喷吐到船上。

他身上缠绕着墨绿色的水草,手脚关节都生长着可怖的复眼,盘腿坐着,饶有兴致地看着属于人类的厮杀。

战斗也接近尾声,沈瞳骑在郭林身上,两只绿手死死掐住郭林的脖子。

「去死!去死!去死!」

中了剧毒的郭林的声音越来越弱,越来越弱,直到完全消失。

狼狈不堪的沈瞳从郭林身上下来,拿起另一根针管,显然想继续和水怪拼命。

「挺精彩的,忍辱负重,笑到最后。」我情不自禁鼓起了掌。

「不过主人并不是你们这些凡人能亵渎的存在,你就下去陪他们吧。」

她抬起头,像看到鬼一样,难以置信地看着我:

「王鱼?」

万千触须瞬间把她包成一个黑色的茧,就像猪笼草一样。

时不时有惨嚎发出和血水渗出,片刻之后再打开,已经什么都不剩下。

「该杀!」我淡淡地吐出两个字,头也不回,朝着不远处的触须走去。

我踏出船外,每走一步都有一根触须在我脚下盛开,墨绿色的妖异莲花,就像佛祖当年的模样。

不远处一根从水底升起的触须上,缠着一个狼狈的小胖子。

在落水最后一刻,我想办法接住了他。

他是这人世间,唯一值得信任的人类朋友。

哦对了,许可也算半个。

但他脑后的伤口太深了,喷泉一样汩汩往外渗着血。

我安静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主人没有教过我怎么治疗,我只知道怎么吞噬。

奄奄一息的小雨看着我,欣慰地笑了笑:

「王鱼你没事,真好。」

他吐出在人间的最后一口气,缓缓闭上了眼。

面对他逐渐冰冷的身体,本不该有任何感情的我,此时却觉得有种意外的苍凉。

看着皎洁的满月,我低吟浅唱着那首自己已经哼了千百年的童谣:

「我讨厌黑色,却喜欢上了夜 

我讨厌红色,却喜欢上了血 

我讨厌孤独,却总是独自一人 

我是主人的人间行走 

我就是那只水怪」

十一

我叫王鱼。

这是我在人间的名字。

在我很小的时候,曾经发过一场诡异的高烧。

暑假回乡下老家避暑,和小伙伴去村口的湖边玩了玩水,回来就高烧到昏迷。

据神婆说,是我们家填湖新造的房子破坏了湖水的环境,得罪了湖神,所以被水怪上了身。

要破解只有一个办法:

用水泵抽干湖水,把那水怪抓来。

将它的那对眼珠子挖出来直接吞服,还有一线生机。

这一切在我被水怪吞噬后,记忆像水下的气泡一样缓缓浮现。

当年,爷爷找人把湖水抽干后,看到了恐怖的画面。

湖底的鱼都被吃完了,只剩下一些碎肉残骸。

而湖底的淤泥里。是一只巨大的鲶鱼。

本来只有一两米的品种,眼前的巨怪,竟然有十米来长。

更诡异的是,那条鲶鱼似乎被什么东西感染,全身上下长出可怖的肉芽与触须。

它身下的淤泥里,还埋着十几具人类的骨骼!

早年间几个村时长有小孩失踪,怕是和这家伙脱不开干系。

村民们一拥而上,把水怪开膛破肚,大卸八块,还喊了几个村子的人来吃。

据说那鱼肉特别鲜美,鱼汤白净如奶,尝不出一点腥味。

而我也被爷爷安排生吞下那水怪的眼珠。

被触须缠绕的,泡在酒精里还会动的一对眼珠。

吃下那对眼珠后,我第一次听到了主人的声音。

他在梦境中轻声呼唤我的本名:

佐斯·奥莫格。

他告诉我,我是他最贪玩的小儿子,也是最不负责的人间行走。

我们一族,本来应该是不断蛊惑人类,制造恐怖,把他们拖入永恒的梦境。

可我热爱人类,喜欢动漫和电影,我努力让自己的一切都和一个普通高中生一样。

我甚至封存了自己的本体,把它丢入院子后的湖中。

只要不是附身到体型巨大的生物身上,它应该能在湖底淤泥里沉睡几百年。

只要我不接近水,它就不能打扰我尘世闲游。

那件事的后遗症,就是我再也不能吃鱼,还有任何河鲜海鲜。

以及拥有了一对向外微凸的死鱼眼。

班上的同学都给我起外号叫卖鱼强,搞得我十分尴尬。

从那以后,我变得很讨厌水。

湖水,溪水,河水,海水,甚至游泳池的水都不行。

我对所有人说是因为我不会游泳,害怕溺水,所以离水远一点。

但其实事实是相反的……

再次走到湖心亭,我看着头上的满月,有些感慨地摇了摇头。

湖心亭有名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女孩此时正躺在地上,缓缓醒转。

「说吧,还有什么遗言?」我对着眼前的沈瞳轻蔑问道。

她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的身体,光洁如新,连背上的瘀痕伤疤都消散无踪。

「你复活了我?」她有些困惑此时的情况。

我叹了口气:

「不,这是我的梦境,你残存的意识被我收入梦境而已,你的肉身已经被永远吞噬了。」 她的眼神有些黯然,淡淡地哦了一声:

「你后悔么?」

「你指爱上你吗?我想是不,这本来就是体验你们人类情感的一环,我很满意这份心脏过电的感觉。」

沈瞳走向我,精致的面容让人动摇,嘴角微微扬起:

「我是指……后悔认识我这样的坏女孩么?」

我微不可察地后退了半步,抬起头想了想:

「我不后悔。」

「你现在有两个选择,第一是我放你回归虚空,你应该会纳入人间的轮回,下一世,希望你能生到一个好人家。」

沈瞳沉默了片刻:

「那第二个选择呢?」

「第二就是皈依我们成为星之眷族,你的意识会被永生永世封存在这片梦境里,没有真实,没有时间,只有无尽的知识与低语。」

我疯狂安利的语速似乎暴露我的心事,沈瞳得意地笑了。

话音未落,这妮子已经逼近到我的身前,她挺起胸膛,像一只骄傲的孔雀:

「所以,你是想留我在你身边,永生永世?你不怕我再害你?」

我被逼得没办法,只能反问道:

「那你回答我,为什么我被水怪吞噬的时候你要笑?」

她歪着头想了片刻:

「我那时是想,居然这世上有个傻子愿意为我拼命,真是傻瓜。」

我扬了扬眉:

「所以你是喜欢我的咯?」

她抿着嘴,低着头,不置可否:

「只是想到你这样傻的男孩会死,有那么一点点可惜。」

我抬头望向虚空,想深呼吸平复一下此时躁动的心跳。

她趁我不备,在我的嘴唇上轻轻一啄:

「放心吧,你不会再孤单了,小怪兽。」

在永恒的星空下,在时间的终点之外,我们紧紧拥抱着。

水怪的传说就此告一段落。

全球各地的仆从逐步苏醒。

各种巨大的怪物开始渐次出现。

而人类社会对此依然毫无察觉。

毕竟对我们来说,需要的毕竟只是缓慢侵蚀,而不是彻底毁灭。

这是一种缓慢的死亡,比人类的文明历史还要长。

我一个人回到了家,妈妈抱着我,哭到差点断气。

我们搬到新的小区,远离是非之地。

一切很快被遗忘,许可、沈瞳、小雨、郭林,都像是上辈子出现的名字。

就像儿时那个村子里吃过鱼汤的人,都很快患病惨死。

我重新认识了新的小伙伴,开始新的人生。

中秋节的夜晚,院子里一起玩的朋友说我们一人分享一个自己的秘密吧。

他说他在小区花坛的树洞下面藏了一对乒乓球拍。

我在他耳畔悄悄说——

我们小区后门的湖里,有一只水怪。

那个夜晚,我带着他来到湖中探险。

他兴奋地说王鱼哪里有水怪,我怎么没看见?

我抬头看着那轮满月,双瞳从人类的黑,逐渐变化为水怪的墨绿。

他没有注意到,水面上的波光中,身后的一个人形正在膨胀成巨大的影。

「啊!!!」

一声凄厉的惨嚎划破夜空,在湖面上长久回荡。

「在永恒的宅邸,拉莱耶中,长眠的克苏鲁候汝如梦。」

我泡在湖水中,凝视着头顶的满月。

雾气氤氲中,满天星斗此时都在闪烁,像是挂在天空中的上亿只复眼。

而那一轮挂在头顶的满月,此时温柔地凝视着我。

那根本不是什么月亮。

「真美啊。」我发自内心赞美道。

那是主人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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