丧尸爆发时,我正从医院醒来,浑身血肉疼痛但又完好无损。
后来我才知道,丧尸不咬我,不是因为我吃了太岁肉可以净化驯服它们。
而是因为我,才是真正的丧尸之王。
1.
我好像活着,又好像死了,头疼痛欲裂。
我感觉身体剧痛,就像是麻药过后的清醒,一根手指似乎掉了下去,但我用不上一点力气去捡起来。
等我终于能转动眼睛,却一张游荡的丧尸脸在我眼前,它呆呆在看我,但仅仅是看着。
我浑身一颤,一瞬间眼泪就要出来。
但我不敢哭。
我用力转过了头,发现脖颈仿佛年久失修的旧门一样,咯吱作响。
右边也是一个丧尸,胸口扎着手术刀的医生模样,他的牙齿全部都没了,手臂也没了,肩膀也没了,只咯咯巴巴上下磕巴着嘴。
他身上的血迹已经干了,裸露的肉干巴巴贴在身上,一看就是已经变成丧尸一段时间了。
我脑子一片空白,但很多东西都想不起来。
现在的我躺在手术台上,身上未着寸缕,手腕带的是铁片一样的铭牌,上面全是血。
唯一好的是,曾经以为掉落的手指还在手上,只是看起来似乎比曾经短了一些。
四周死一样寂静。
又花了半天时间,我终于确定,这两个丧尸对我毫无反应,根本没兴趣吃我。
我这才慢动作缓缓扶着手术台坐起来。
四周阴暗的灯光,陈旧的玻璃,还有印着第一安全防护区第二分院字样的用具散落一地,盖住了大片凝固陈旧的血,空气中隐隐是挥之不去的香甜血腥味。
就在不久前,我还在满怀期待和同系的学长学姐们春游,在山里草坪上捡菌子吃。
我记得我捡到了一个特别新鲜厚实又肥腻的菌子。
烫了火锅吃了以后,我在山上就中毒了,结果还没下山又碰见一个疯子,见人就咬,我失足跌下半山腰,断了肋骨。
好在,我运气还不错,被一个过路人救了下来。
再后来,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我想到这里,忽然心里一动。
难道……这是我余毒未清的幻觉?
说罢,我用力给了自己一巴掌。
这一下的动静,让那两只丧尸立刻转过头来。
我:……不是幻觉。
2.
好在两只丧尸只看转头看我,又转过头去。
似乎对我并不感冒。
我腹中饥饿难捱,就像是火烧。这么裸着也不是个事。
我定了定神爬起来,扯了那破碎的手术单,先裹在身上,小心缓慢向门口走去。
打开房门,走廊右边灯光明灭不定,看起来无比可怕,左边是半关闭的门,看起来比较安全。
上面写着二分院一类的字样。
我屏住呼吸等了一会,并没有什么动静,才小心走出来,手术室左边就是医生的休息室,里面肯定有吃的和衣服。
我刚刚走过去,顿时心里一紧,近了只看地上,是厚厚的已干结的血,再看门,上面的玻璃是被强烈撞击形成的裂纹。
我下意识退了一步。
里面有东西,还不止一个。
门是虚掩的,我尚未按住把手将那半关闭的门锁死。
门竟轰然一声倒下了。
……
轰隆声顿时惊动了里面的东西。
我瞬间僵住,只看里面满满的丧尸都抬起头看向我,为首的便是几个白大褂,还有都是医院病人的服饰,他们有的没有手,有的少了胳膊,有的脸上甚至还有残留的血迹,恶臭一瞬涌出。
这味道,我差点吐了出来。
该死。
我转身就跑,身后所有丧尸如同被惊醒,都瞬间向我这边涌过来。
因为太久没动加上心慌气短,我手软脚软,而身后臭烘烘的味道越来越近。
要死了,我心里绝望。
就在这时,忽听见前面有动静。
只看前迎面昏暗的走廊里,晃出来一群扛着枪穿着白色防护服戴着防护帽的壮汉。
有救了。我心里升起了希望。
这时身后一只丧尸跑过了我的肩膀。
这丧尸还懂包抄?
我脊背一凉,顿时什么也顾不得了,拼命向前跑去,尖叫一声:「救命。」
与此同时,砰砰砰激烈的枪声中子弹迎面从我脸颊和身侧打过去,空气中全是火药和尸臭还有诡异的肉香味。
身后一只断手砸到了我背上,我脚一软,动漫一样跪坐在地上。
头发散了一身。
收拾完这些丧尸,那群人都看着我,为首一人穿着铮亮的皮靴向我走了过来。
他伸出带血的手,将枪抵在了我脑门上。
不,我还不想死。
浑身僵直的我,咽了口口水,颤巍巍伸出了手,一把握住了男人的手腕,仰脸露出自己的脖子。
「大,大哥,我是健康的……我没被咬。」
3.
带着防护面具的男人手腕一僵,从防护镜后面看着我。
我仰头看他,长发垂着脖颈和僵直的后背滚下,极力争取:「我……我是好人,大哥,大王,给条活路。」
男人身旁的小弟忽地咽了口口水上前:「队长,我看她也不像是被污染了,要不等下先看看——」
「看?看她怎么死吗?」男人声音冷酷。
就在这时,外面忽然有轰隆隆的车辆发动的动静响起。
男人身旁的小弟瞬间面色一变:「不好,队长,是我们的车,肯定是夜焱他们跟过来了。」
外面紧接着响起了枪声,没有人顾得上我,我滚了一圈,忙找了个角落躲起来。
外面打了没多久,就安静下来。
我偷偷顺着角落出去,只看外面一片狼藉,满地是血,还有无数游荡的丧尸都被清理干净了,而方才还占据优势的这帮人竟死了个干干净净。
刚拿枪打我的那个男人此刻捂住肩膀躲在花丛旁,他一手捂住肩膀,另一只垂下的手都已经握不住枪。
这真是风水轮流转啊。
听见动静,他艰难转头,直接举枪,却根本动不了手臂,反而将枪掉了出去。
我看了他一会,走了过去。
果真不愧是做过老大的人,能屈能伸,他保持着姿态,还能给我画饼:「你要是救了我,我回去必会好好谢你。」
我没说话,弯下腰,低头将他落在旁边那支手枪拿了。
他看了那枪一眼,缓和了许多口气说:「你若是带我走,我还有许多这样的手枪,可一并送给你。」
我继续搜他身,他身上除了纸,包里的还有一小袋盐,还有一个打火机,一包纸巾。
我也拿来装在自己兜里。
他眼角动了动:「这些都是小玩意儿,你要是喜欢,等我回去多得很,都任你挑选。」
我又不是傻。
我最后扯下了他的那双漂亮的皮靴,给自己套上,然后站起身来,从他身旁走了过去。
男人这回彻底放弃了矜持,叫我:「……等一下。」
我没有回头,免得叫他记住我的长相:「不等,再见。」
4
我其实没有真正离开,而是绕了半圈又偷偷回到了医院。
马上就要天黑,人生地不熟加上这样的身体在外面过夜太过危险。
反正二楼的丧尸都被他们清理了。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我回到原来的走廊。
走运的是,在手术室旁边的休息室里找到了一包泡面和其他一点零食。
我打开休息室积灰的饮水机烧起来,水烧开了,面泡好。
虽然是放了很久的方便面,但是仍然有种说不出的肉香,而且越吃越香。
水加太多,还剩下一些面汤。
吃着吃着,我忽然发现外面不远处,竟隐隐出现了姿势诡异的丧尸,这些丧尸就像闻到血味的苍蝇,跌跌撞撞又坚定无比向这边走来。
而这些丧尸的尽头就是躲在花丛那边的那个男人。
我竟然好像在这些臭烘烘僵硬血腥的脸上看到了狂喜和渴望的表情。
看着一个活人被这么吃掉,实在……
夕阳缓缓落下,男人正无助靠在花坛旁,他试图挪动,想爬上花坛,但他伤势太重,反而摔了下去。
防护面罩掉下去,一头微卷的短发下,是异常苍白英俊的脸。
这张脸,竟然和我吃菌子中毒幻觉时看到的一模一样……
我死死看着外面,只希望男人能离开
来不及了。
越临近医院,丧尸们嗅到了新鲜的血腥味,脚步开始缓缓加快。
我看见男主挣扎着挪动,但是他一只脚走不快,而已经有丧尸注意到了他的动静。
啃噬鲜嫩的血肉对丧尸来说几乎就是本能,有丧尸开始扔下手里已经凝固的血肉,跌跌撞撞向男主走去。
我想拉上窗帘,我也怕,但是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不允许我见死不救。
5.
我救了男人。
累死累活将他拖回了二楼,然后锁上了外面的门。
嗬嗬的丧尸在挤压着门,越来越疯狂。
不知道过了多久,外面的声音终于小了一些,我这松了口气,经过折腾,一身都是汗。
不过好歹还是安全了。
狭窄的休息室只有一张床,一碗汤。
汤里还掉了半根我的头发。
男人奄奄一息靠在墙边,他的伤口比我想象更严重。我将枪别在身后,还是上前解开他的衣服,肩上是被子弹洞穿的痕迹,上面的血正汩汩涌出,皮肤苍白细腻。
「为什么救我?」他还有力气问。
「看你可怜。」
他轻轻笑了一下。
「你可怜我?」
我伸手扯下他衣襟一块布料,露出了里面他的胸膛和胳膊:「也有可能我闲得慌。」
用实践课学的包扎办法将他肩膀缠住,然后用休息室的消炎药倒上,看他蹙眉忍耐。
我下意识放缓了力道:「马上就好。」
包扎好了,看他神色紧绷。
我宽慰他:「放心,我不是趁火打劫的人,不会为难你。都是正常的要求。」
男人的目光从我脸落到我脚上。
我脚上还穿着那双趁火打劫并不合脚的靴子。
我立刻将靴子脱下来。
赤足站在地上。
「你被咬了?」他声音忽的一变,几乎与此同时,他竟然撑着站了起来。
我狐疑否认。
只要被咬就会变异,我要是昏迷前被咬,这都多长时间了。
「那……你脚上的伤?」我循着他的问话看去,这才发现在脚踝处竟有个深刻的牙印。
???
什么时候的,我顺着看过去,这才发现,上面还有,再往上,膝盖也有……
我脊背发麻,这……是什么情况,但我根本不知道。
眼看男人的眼神越来越警惕,越来越冷。
甚至他另一只手握住了身旁的椅子。
冷峻和巨大压迫感扑面而来。
要是再不解释来不及了,我急中生智道:「不,不是被丧尸咬的……是、是,人咬的。」说罢,我豁出去低头故作娇羞,「就是那个,那个你懂的……年轻人嘛。」
这个解释一说,男人冷峻的目光微变,一下从我脚上移开。
过了一会,他转头看了一眼桌上那碗还在冒着气的面汤。
肚子正好传来咕咕的叫声。
看来是饿了。
「只有汤,喝过的。」
他看了看那汤,明显有些嫌弃。
但是这汤太香了,就像是里面加了浓缩无数香料和超级精华卤水一般。
我闻着都香,他要不喝,正好我喝。
还没等我说话,他已忍耐着喝完了汤。
吃人嘴软,男人终于肯自我介绍,他叫白缙,是安全区清理队负责人。
6.
也是从他口中,我才知道了很多现在的情况。
现在是丧尸爆发的第三个月。
全球早已完全混乱。
谁也不知道这病毒是怎么开始的,最开始以为是埃博拉还是什么病毒,但很快就蔓延到整个城市,这些被污染的丧尸他们的血液牙齿都充满了剧毒,只要碰触,就会被污染。
水源、空气,甚至是雨水都会带来传染,现在只有一部分注射过强力免疫血清的人能出来,清理外面的环境,努力拓展生存圈。
这就是特别清理队。
所谓的特别清理队,主要任务是清理丧尸和被污染的人。
还有就是……白缙说到这里迟疑了一下,说还会带回幸存者。
我丝毫不怀疑,他们中有人会趁着乱世烧杀抢掠肆意作为——反正也没有人会知道。
按照他们的规则,和丧尸待在一起的人也是清理范围。
现在的安全区已经在开始往外面拓展,而安全区里的医疗人员也在抓紧研究提炼更多的血清,有了这些血清,就能有更多人可以出来。
我问完了情况,心里不由黯然,要是整个城市都沦陷只有一隅,那我的家人朋友,恐怕也……
当夜除了外面嗬嗬的丧尸声音,一切安好。
我前半夜一直警惕着,但白缙跟睡昏过去一般,于是后来我也渐渐睡了过去。
等我醒来,天已大亮,房中空空如也。
我猛然坐起来。
地上的鞋子被穿走了,白缙竟不见了。
他是走了吗?
这么重的伤,竟然这么快就痊愈了?
接着,我很快发现,我脚踝上的牙印竟然也不见了,再一看腿上的伤痕,竟然都浅了好多,几乎看不到了。
怎么回事?
我想起昨晚那泡面,难道那面不是一般的面?
在柜子里翻来翻去找了好久,可惜也没有再找到第二包。
那些牙印虽不知道怎么来的,但是没有总是好事。
我新换了在休息室发现的便装,又用水洗了脸,伸手擦掉蒙灰的镜子,里面露出一张精致陌生的脸。
竟然没有一点变化,洗掉脸上的灰尘,眼睛明亮,皮肤白皙,脸上摔下山的伤口也都没了。
我心里暗暗疑惑,难道是因为我以前被咬过,现在有了免疫力才会有这么强的自愈力?
刚刚转身,就看见白缙回来了,他手上却拎着一个布袋子。
袋子外面浸透了血,带着腥味。
我好奇看着那袋子。
白缙目光扫过我的脸,并不隐藏:「这些都是丧尸颅脑里的凝石。」
他见我不明白,简单解释了几句。
凝石是很重要的资源,变成丧尸的人死去,第二天这些丧尸头颅里就会结出凝石。
凝石可以换很多东西。
但是,我看着他手里的小袋子,那凝石就跟玻璃弹一样,外面的丧尸应该不只是这么一点吧。
白缙扯开防护服的内袋,取出一个隔绝味道的塑料袋装上,向我道:「走吧。」
走?去哪里?
「车子已经没了,我们需要走路回安全区。」他说。
我迟疑着。
白缙看我一眼:「你一个人在外面活不下去的。若是碰上那些来剥凝石的来,到时候想走也走不了。」
「那你的腿?」我看着他的腿,昨日是好大一条口子。
白缙面上一闪而过迟疑:「不碍事。」
7.
到底也算是难兄难弟,回去安全区的路上,我也是拿出了诚意的,一面好好照顾他这个病患,一面稳妥保持着距离。
餐风露宿两天,这日晚上我们找到了一个小镇外废弃的房屋。
屋里竟还有锅,我在外面胡乱找了点野菜来煮,没想到味道相当不错。
我喝了一口汤,又喝一口,只觉这汤味道越来越香,竟有些肉香。
没想到昏睡一朝,这厨艺见涨。
白缙虽然对我客气,但他很警惕,凡是我煮的东西,都要我先吃一口,他才肯吃。
我心里暗暗好笑。
大哥,就这路上,我到哪里去找毒给你下啊。
吃过几次,他胃口开始越来越大。
常常刚刚吃完东西,又看着我。
是以一天半天时间都在做吃的,时间耽误得有点久。
这天下午,因为捡蘑菇耽误了时间,我胡乱用水炖了炖,加了一些盐。
白缙这回看着我忙里忙外弄完全程,面色有些奇怪,问我:「你每日就是这样做饭的?」
那不然呢。
我疑惑看他。
他又看我喝了一口汤,接过那碗,看了碗好一会,才试探着慢慢喝了一口。
喝完便静默在那里,像是等着什么。
我问他怎么了。
过了一会,他才说:「有点淡。」
「已经有味道了呢。」我喝了一口,并没有觉得有问题。
白缙伸手按住他袋中的凝石,粗粗一摸。
我道:「不用数,一个都不少,我没拿。」
白缙神色有些复杂,看着我给他加汤的动作,忽然道。
「你可知道,这外面的水都是不能用的。」
我微微一愣。
「什么意思?」
白缙看着我:「外面所有的水都已被污染,一个丧尸就能污染一片湖泊,这些水没有凝石净化,看着没有异样,但煮出来的东西都是臭的。只有凝石可以消除那种味道。」
而我没有用凝石,煮出来的东西,却是香的。
8.
就在这时,白缙面色猛然一变,霍然站了起来,同时一把拉住我,我一个趔趄,撞进他怀里,鼻子生疼。
按捺着疼痛回头,不由骇了一跳,只看外面不知什么时候竟站着两只丧尸。
呆呆看着我们。
也不知道它们站了多久。
这两只丧尸和别的也不太一样,没有龇牙咧嘴,只是木木登登,眼睛死死看着我的手。
准确来说,是我的手上那碗蘑菇汤。
看它们的模样和样子,竟然是有点……想吃?
这是什么情况?
白缙左右环顾拉住我的手腕,向后退了一步。
不到万不得已不能开枪,枪声会引来更多的丧尸。
窗外两只丧尸根本不知道危险,只仍看着我,嘴里甚至发出嘤嘤的声音,脸上露出渴望的表情。
就像是讨食的小狗。
我心里一动,按住白缙的手腕,上前一步,将那碗蘑菇汤小心翼翼放到了前面的窗台上。
顷刻之间,两只丧尸扑了过去,稀里哗啦将汤喝了,没抢到的那只则站着继续看着我。
我咽了口口水,又拿另一只碗盛汤递了过去,但这回那只丧尸没动。
白缙在后忽道:「你先喝一口。」
我心里不明,还是照做喝了一口,重新递了一碗放了过去,然后只看那只丧尸果然过来,将脸埋进去喝了个痛快。
什么情况?
难道是丧尸也怕下毒,因为我喝过的原因才喝?
肯定不是。
还是是因为我吃过的原因?
如果是因为这样,那之前我吃过的东西喝过的汤,还有快速愈合的伤口都是个解释了。
我的心怦怦跳起来。
我的身体,似乎和别的人不一样。
9.
那两只丧尸吃完了,仍然站在原地,这回不吵也不闹,就像是两个门卫。
外面夕阳正好。
白缙低头看着我,目光中藏着几分探究,我也不知道说什么,这时他忽然伸出手来,替我擦去了鼻下的一抹血。
擦完一瞬,他看着修长指尖的红,有些出神。
这么一动,我感觉鼻子似乎又有了热意,有丧尸的地方,有血腥味可不是好事。
我立刻低头用旁边罐子里的水洗干净了血迹。
水顺着下颌滴淌下来,凉凉的,我胡乱扯了袖子擦。
白缙看着我,外面阳光照在他脸上,他忽然笑了一下:「没擦干净,还有这里。」
他伸出手指,替我擦掉脸颊上的痕迹。
略微粗糙的指尖按在脸上,带着微痒,他的动作很慢。
我只觉脸上微微发热,侧过了头去。
外面那两只丧尸还盯着我们,我只觉脸上更热了。
我抓住了白缙的手腕,一边随口道:「不如让它们来当向导?」
丧尸的恶臭会盖住生人味道,所以有的旅者会通过牵引丧尸上路保证安全。
这两只丧尸看起来并不算凶恶,腐尸味道还是够冲,倒是个选择。
白缙摇头: 「它们的腿已经腐坏了,走不了太久。」
他的手腕上有很明显的伤痕,我低头一看,顿时面色微变,上面有一个深深的牙印,几乎贯穿了手腕。
「这……你,你被咬过。」
白缙的表情有些奇怪诡异,他还是开口了。
「你在的二分院早在半个月前就沦陷了。里面的一个医生被咬伤,他隐瞒情况结果造成了整个医院的大沦陷。」
我想起那关在培训室内的丧尸们。
「我们接到上报立刻出发,到了分院立刻进行清理和分流。但整个医院几乎全被污染了。可后来在清理过程中……」他顿了一下,「后来,我被一个孩子咬伤了——」
我一瞬看他。
他继续说了下去:「没想到那个孩子身上没伤口,是因为头顶被咬过一口,那时候已经尸变,我却只以为她是吓昏了。后来我控制不住自己,也咬了我的队友,直到失去了意识。但是等我醒来的时候,就看到你被丧尸追着出来。」
能被丧尸咬伤还能恢复神志,这就是愈合血清的威力吗?
我看着他:「所以,你的意思是,你自愈了,还有了治愈别人的能力。」
白缙缓缓摇头,看向外面的丧尸门卫:「我本来也这么认为。但现在我觉得这个关键可能是你。」
「我?」我惊讶。
「这两日你没发现吗?只要你吃过的东西,你血液碰过的东西,都能被净化,就像是我的伤口。」他将手指抬起给我看,「刚刚碰到你的鼻血时,我划开了手。但是现在你看……」、
那上面只有一道浅浅的伤痕。
我一下站起来,感觉任务艰巨:「竟然会这样……那岂不是我成了所有人的神?」
白缙缓缓道:「不,你可能会成为所有人争夺的食物。」
10.
是啊。我怎么忘了,这乱世之中,向来是有能力者主宰。
若是知道我有这样的「药力」,那必定囚禁起来为己方用,今日割五片,明日割十块。
「那,那……」我看着他。
他道:「这件事一定要保密,你更不能在外,太危险了,跟我一起回安全区,我会保护你的。」
我立刻表忠心道:「小妹不才,愿跟着大哥赴汤蹈火,鞍前马后。」
白缙张了张嘴,最后还是伸手拍了拍我的肩膀:「赴汤蹈火就不用了,多做两碗汤吧。」
不过,我忽然想到一个问题。
我有治愈别人的能力,那是不是说明我身上的伤就是……他们咬的。
我靠。
我一瞬捂紧了衣襟,扣上了最上面一颗扣子。
一夜到天亮,外面依然安静,而在这时,我意外发现门口两只丧尸看着我们的眼睛竟然有了焦距。
我走过去,他们的目光随着我移动。
我招手,一只走了过来。
我说停下,那只丧尸竟然停了下来。
然后我将一碗喝过的热水放在窗台:「喝吧。」我说完,只看一只丧尸竟然真的是伸手准备去拿。
这说明,这只丧尸已经有了一定的理解和服从能力。
事情好像比我想象得更加特别一点。
我惊喜回头叫白缙,白缙一个扑身,将我按倒在地,将我头紧紧护在他胸口。
下一刻,却听见轰然一声,整个窗户破了个超级大洞。
而外面的机车的轰鸣声响起。
然后我听见了一个嚣张的声音:「怎么这两只丧尸这么蠢?竟然站着让我们打。」
另一个声音说:「咦,你看,他们还在流血。」
我心里猛然一跳。
死人是不会流血的。
外面的人兴致勃勃,甚至准备进木屋看看,但他们的枪声引来了丧尸群。
嚣张的声音道:「我看你是闲得发慌,要有时间一会去收凝石的时候多弄几个。」
丧尸群的动静越来越大,这帮人重新发动机车。
他们走得漫不经心,临走又随意扫射了几只丧尸,这动静引来了更多的丧尸。
我转头看白缙,他方才在枪声中扑过来的时候撞到了瓷片,脸上是个很小很小的伤口,现在正在流血。
那脸上的血渐渐氤氲成血珠,这若有似无的血腥味在刺激外面的丧尸,有丧尸扑上了门。
我顾不得许多,伸手勾住了他的脖颈,直接吻住了他脸上的伤口。
白缙浑身一僵,抓住我腰间的手一下用力。
空气中仿佛静默了几秒,片刻,白缙有些狼狈别过了头去。
而这个时候,他脸上的伤痕已全部愈合。
「抱歉。」我有些不好意思。
白缙的耳垂发红:「事急从权,没什么抱歉的。」
他的喉结微动,脸颊微红,漂亮的睫毛垂下,实在好看极了,我不知怎么,竟然神使鬼差又伸出手去,摸了摸那滚动的喉结。
白缙猛然一震。
我这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面上微红:「那,那个我看你脖子上有东西。」
空气中仿佛有什么正在被点燃,他很快松开了我的肩膀,独自坐到了旁边。
11.
外面的丧尸慢慢安静下来。
我发现这些丧尸对我……似乎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
不,不仅是没有反应。
趁着白缙没注意,我甚至还偷偷扒拉了一只没死的丧尸,它只是转过头,根本没有将我看做活人的样子。
但稳妥起见,第二天我们各弄了一件那新死的丧尸衣衫穿上,忍着恶臭出了门。
「刚刚那些人是什么人?」我一边走,一边问。
白缙道:「东城沦陷以后,联合四周几个城市,建立了一个安全区。安全区原来一部分是监狱,分为 AB 区。B 区的人原来大部分都是犯人,而刚刚那个男人就是他们的老大夜焱。」
「他们仗着武器和暴力不断侵蚀 A 区的空间,又用丰厚的物资引诱了不少人过去。」
我不由问:「骗人去干嘛?」
白缙道:「都是医护类的人才。」
「他们到底想做什么?」我蹙眉。
白缙伸手替我摘下落在肩膀的一片树叶:「A 区的人已经研制出一些血清,可以低强度对抗污染,所以无论是搜寻物资还是拓展势力范围都加快了,B 区的人不想坐以待毙,所以他们现在抓住机会和时间,争取一切可以和 A 区对抗的机会……」
我心里忽然冒出一个惊人的想法。
既然刚刚我做的东西能影响丧尸。那能不能通过强化丧尸的攻击性和服从性,打造一支丧尸战队。有了这样的队伍,通过猥琐发育,直到可以为所欲为。
那时候,我岂不是变成这个世界最靓的崽?
我一边走,一边越发觉得这个想法可行性好极了。
前面是乱石,白缙走过,向我伸出手来,我看了他一眼,将手放了上去。
他的手干燥温暖。
我面颊发热。
我又不是呆子,日日有一个如此颜色的美男子在一旁,难免会多看一两眼。
这一两眼之间他又正好在看我,我不由又会多看一两眼。
如此一来二去……
我轻轻咳嗽了一声,白缙松开了手。
他默了一下道:「我们到了安全区,你先在外围等我两日,等我办完事会来接你。」
话音未落,忽听见轰隆的声音,接着只看落叶尘土飞扬中,竟然是刚刚去而复返的反派夜焱一行人。
为首的夜焱一身黑衣,下巴是青色的胡茬,他驾着机车,单脚落地,目光毫不避讳落在我身上,然后是白缙。
白缙面色一变,立刻上前一步,将我挡在身后。
夜焱侧头看我,轻笑一声:「我以为是谁?原来是 A 区的王牌白队啊,好久不见。」他眼窝深而立体,自带几分亦正亦邪的痞气,「这小美女倒是看着眼生,又叫人眼热。」
白缙面色冷然:「你想干什么?」
夜焱勾了勾嘴角:「想干什么,自然是帮白队啊。之前白队消失那么久都以为你殉职,A 区为了凑出一队新的清理队,可是下了血本。白队现在回去……合适吗?不如跟我一起去 B 区看看?」
白缙重复:「消失那么久?」
夜焱挑眉:「足足两个星期。本来我也以为白队是壮烈了,却没想到,原来是去过神仙日子了。」
白缙立刻问:「所以前两日在二分院遇见的不是你的人?」
夜焱扬眉,眸光变了一瞬:「白队竟之前在二分院?」
他手一扬,随行几人立刻拔枪,夜焱道:「二分院早已沦陷,里面的人都已尸变,我亲眼看过最后外区的监控,我倒是很好奇,白队,你是怎么活下来的?」他目光扫过白缙身上皮肤裸露的地方。
「带走!」
12.
夜焱目光又落在我脸上:「怎么样?小美女,你是坐车还是走路?」
左右的几人都起哄笑起来,目光暧昧不明看过来。
他抬手,让出机车后座:「这里离 B 区可还有一段距离。」
白缙看着我,我看了他一眼,走上前去,伸手揽住了夜焱的腰,他勾了勾唇,机车风驰电掣。
我回头看白缙,他双手被铐住,神色不明。
夜焱道:「怎么,为你白队担心?不要怪我没有提醒你,A 区可不是个好地方。里面的人可不好相处。」
我没吭声,毕竟眼前这位看起来也挺不好相处的。
「不信?」夜焱道,「不然你以为依我这样的名声怎么能搜罗到那么多人过来?在 A 区,里面的人分为人和耗材。那帮高高在上的叫做人,下面那些本来应该叫做人的被称作耗材。」
他侧头看我:「你以为他们的血清是怎么来的?替我劝劝你的白队,其实我挺欣赏他的,他要是来了,我会考虑帮他救出他的家人。」
「他的家人被关在 A 区?」
夜焱笑:「关?准确来说,不是关,是养。但现在白队消失这么久,他的家人还在不在就不好说了。毕竟,他们从不养闲人。」
我一下反应过来:「所以,白队在二分院遇袭也是 A 区新的清理队干的?就是害怕白队回去抢了他们的位置。」
夜焱扬眉:「可以啊,小美女。你这脑子……」
「看路!」我面色一变。
一块小碎石撞在前轮,车头一偏,我们俩都摔了出去。
这一下摔得我肩膀几乎快脱臼,而夜焱半条腿已不能动弹。
「该死。」他坐起来,头晕脑胀看自己摔断的腿。
而在这时,砰的一声,是子弹的声音,我侧身回过头去,只看不远处正有十数骑车而来,身上的防护服和之前白缙的一模一样。
这就是 A 区的新行动队了。
我心里一紧。
——他们是来灭口的。
新的混战很快就要开始,而激烈的交战很快引来了两旁树林中游荡的丧尸,陆陆续续,这些丧尸越来越多。
夜焱的队友直接骑着车向前逃去,竟抛下了他,这是末世保存实力的法则。
A 区的行动队转而去追被带走的白缙。
我眼睁睁看着他离开,风吹得我浑身生寒。
夜焱用力按着自己的腿,叫了一声该死。
我看了他一眼,跌跌撞撞上前扶起机车,那些丧尸完全无视我,都像看到靶子一样向流血的夜焱走去。
我用尽全力勉强将机车扶起。
扶着夜焱跌跌撞撞走过去靠在机车上,但钥匙掉在了前面。
此刻的丧尸已经越来越近了。
我一把扯住夜焱的外套,一把扯下来,同时将我身上那丧尸臭外套搭在他身上。
「你要干什么?」夜焱难以置信。
我没看他,立刻转身向丧尸而去,去捡那落下的钥匙,钥匙终于到了手上,另一只丧尸已经到了我面前。
我来不及多想,转身扬手一抛。
将钥匙抛向了夜焱。
「来不及了!快走!」我的声音被丧尸群淹没,外面响起了机车启动的声音。
13.
等我再睁开眼睛的时候我的脸上正踩着一只丧尸脚,硬而臭。
那只丧尸走过了,似感觉到什么,又侧身回头看我。
随着他回头,一只干瘪的眼睛掉了下来,落在我手上。
我没叫出来不是因为我镇定,而是因为又有另一只丧尸踩到了我肚子上。
我一口气没上来,只看刚刚转头看我的丧尸探身用已经干瘪的鼻子嗅了嗅。
我方才落下的夜焱那带血的衣服已经被撕成了碎片。
我立刻屏住呼吸,据说丧尸一般是通过气味和眼睛分辨猎物的。
独眼丧尸看着我,我也看着他,然后这只丧尸却转过了头去。
它果然什么也感觉不出来,这是将我当成了同类。
他身后的丧尸队伍继续向前涌动着。
无数只赶路的丧尸脚从我身上踩过。
我……伸手抱住了头。
就在这时,我听见有人叫我的名字。
接着是激烈的枪声,还有烈火灼烧的味道。
我挣扎着站了起来,一眼看到了白缙。
他骑在车上缓缓前行,那血腥味让丧尸们开始疯狂。
他已经没有别的武器,浑身是血,不知道是自己的还是别人的。
他一面张望,一面喊着我的名字。
这时他看到了我,他扔掉了手上没有子弹的枪,向我而来。
我向他快步挣扎着跑去,身后的丧尸反应过来,跟着我一步步跑向他。
我终于到了他的面前,他伸出手,我一下坐在了他的后座上,一手揽住了他的腰。
白缙单脚在地,利落转过了车头方向,他手上多了一只打火机。
而在这时候,我才看见,他刚刚的车旁拎着一桶油,现已画好了火线。
「坐稳了。」他说。
下一秒,点燃的火机落在油上,身后大火一瞬冲天而起。
在更前面的地方,又有更多的机车前来。
是刚刚走掉的夜焱一伙。
一个打手愤怒要前抓住逃跑的白缙,却被夜焱抬手制止,他看向旁边的手下。
「接人。」
14
我和白缙还是去了 B 区,不过这回是以夜焱朋友身份去的。
这是我第一次进安全区,铁丝和网格将各个区域划成不同功能用区。
B 区不大,人却不少,两个小孩子正拿着杯子放水喝,还有很多人躺在地上晒太阳。
懒洋洋又平静,见到夜焱的人会抬起手来打招呼,除了空气中是淡淡的尸味,其他和想象很不一样。
到了医务区,夜焱一边治疗一边和我们聊天。
不得不承认,他的确挺汉子的。
没有麻药的缝制,虽然脸色苍白,满头是汗,但他也没有叫一声。
而因为最后的交情,夜焱也透露了更多的消息。
「A 区那帮人其实更过分。说点你们不知道的吧。第一植血清怎么来的你们知道吗?他们用活人做实验,通过不同分量注射,逐步使一部分人得到抗体,再提取这些有自愈能力的抗体。只可惜这个办法并不安全,造成大量人感染。现在整个 A 区这样的种人,也不过寥寥数人。」
「种人?」我本能对这个名字不喜。
这时夜焱身旁那位白发医学教授开口了。
他先介绍了自己。
这位高教授在末日之前就是著名的医学博士和生物学硕士,半生都在象牙塔和实验室度过,在病毒蔓延开始不久,被 A 区的人禁锢,专门进行解毒实验。
「我曾在 A 区做过这个项目。所谓的种人,就是丧尸病毒血清来源之人。这些人有的是被抓来的实验体,有的是不小心感染的人。A 区首领告诉外面那些人,因他们的亲人被感染了,想要得到治疗,就要替 A 区做事,用拿到的凝石和活着的感染者来换药品。」
我听到这里不由看了白缙一眼,看来他也有家人被用来做种人,所以才会加入清理队吧。
可是他已经很久没有回去。
「那如果没有拿到凝石回去会怎么样?」
教授看了一眼白缙,回答我:「没有凝石,自然也就没有『药』。如果超过两个星期没有回来,就会被判定死亡,一般这个时候,种人就会被清理掉。」
白缙呼吸一促,拳头收紧,我不由伸手握住他的手腕,他看了我一眼,眼底蔓延过愤怒和悲伤。
他之前滞留在外的时间早已过了这个时间要求。
教授这时又说了一个好消息。
「但白队你的家人不一样。他们是有抗体的,曾经自愈过,所以,他们不会被清理。」
我们还没缓口气。
他顿了顿又说:「但,他们会被用到极致。」
白缙问:「用到极致——是什么意思?」
夜焱腿上的伤口已缝合完毕,他微微挑眉:「就是字面意思。他们身上的血会被抽完。每日再补水抽血获取血清。不然,你以为 A 区怎么会突然这么快就有了新的特别行动队?」
15
场上一时沉寂。
高教授从文件中取出一张地图:「这是 A 区实验室内部图,我能做的只有这些了。」
白缙抓住图纸,立刻向夜焱借枪。
夜焱笑了笑:「借给你?你现在热血上头,孤身前去送命,我这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吗?」
「你要什么条件?」
夜焱看了我一眼:「我觉得这位安娜妹妹不错。跟着你一起去送死可惜了。不如让她留下,让我代替你照顾她?」
我瞪了他一眼,他又笑了一声:「开玩笑的。」
这时那教授的助手已经开始打破伤风针,一针下去,夜焱哎哟叫了一声:「怎么这么痛?」
针扎进去的瞬间,我闻到了很淡很淡却隐隐熟悉的味道。
这味道,似乎不对。
再看这位高教授,虽是满头白发,面容瘦削,但眼神深沉。几乎本能的,我不喜欢这个人。
白缙见被拒绝转身要走,我立刻伸手拉住他手腕,轻轻向他摇头。
「我们可以再谈谈吗?单独。」我向夜焱问道,我心里有个更大的疑问。
A 区和 B 区都在安全区,中间隔着一个城市公园,围墙和公园里面的丧尸都是天然的阻隔。
而且在 A 区宣传下,B 区就是一群十恶不赦之人。
为什么这位高教授会冒着风险前来?
我看着那位教授离开的背影,问:「这位高教授怎么来的?」
夜焱挑眉:「你怀疑他?不用担心,高教授孤身一人,唯一的儿子早就死了,没什么好被 A 区威胁的。而且他来的时候,是逃跑在路上被丧尸咬了一口,是我当机立断砍了他手臂,才救了他一命。」
夜焱道:「他已经被污染过,要是回了 A 区那必定是成为试验品的一员。放心吧。而且,幸亏有他,B 区几次病变意外才被提前发现。」
我将喝过一口的水杯换了个位置递给夜焱,问:「你将他留下,是想替你研究血清吗?」
夜焱一饮而尽,讥笑:「这都是实验室的骗局,哄着那些人卖命罢了。这种血清只有暂时性作用,你以为是长期的吗?A 区行动队成员每隔一段时间就需要回去补给,不然他们自己也会变异——对了,这么长时间,白队好像没什么影响啊?」
门外的光影下面有脚的光影。
我看了一眼白缙,白缙道:「但那血清好像在我身上起了作用,我被咬过,并没有什么影响。」
夜焱挑眉正要说话,我向他指了指外面。
他回过神来,顺着我的话道:「但你要去救人,恐怕凶多吉少。」
白缙道:「这事宜早不宜迟,我今晚就行动,我已有抗体,不担心公园里面的丧尸防线,要是被 A 区击杀,死而无怨。」
作为 A 区成功试验品的白缙,如果被杀了,那就是什么都没了。
白缙说完一瞬,只看门缝下的阴影消失了。
这个高教授果然有问题。
16
晚上用膳的时候,就连迟钝的白缙也闻到了 B 区里面淡淡的诡异味道。
但这些味道这些人却都闻不到。
白缙看了一眼我,我端起汤,这大锅里舀出的蔬菜粥有种似曾相识的恶心气息。
自从那日在丧尸堆里待过后,我对这些味道格外敏感。
我喝了一口,然后递给了白缙。
他看了我一眼,喝了下去。
「好像有点不对。」我低声道。
蜡黄却又发红的脸,迟钝的反应。
白缙道:「这些人的确有点不对。就像是 A 区试验区那些刚刚发病的人。」
我心里发凉:「你是怀疑?」
白缙点了点头。
他不动声色将手指按在桌边,手指划开,鲜血涌出。
变故就是这个时候发生的,坐在我们旁边的两个小男孩,今日来时接水那两个,一个捂住脖子,一个按住胸口,忽然眼眶充血,竟变异了。
一个男孩转头一口吭哧咬在了白缙手腕,还有一个还要扑上来,被他一脚踹开。
夜焱大喊一声:「小心。」
一枪击中了小丧尸的肩膀。
而就在这时,又有人开始变异。
随着撕咬和观望,一瞬间混乱开始。
我忙拉住白缙向后退了几步,冲出饭堂,我们挤进了旁边的狭窄的通道。
「等等。」
我低头将口水抹在他手臂上。
那本来已开始变色的手臂,竟然真的停止了变化。
隔得太近,我直接将耳朵贴在他胸口听了听。
他的心跳快极了。
抬头看去,他面色微红,呼吸也有些急促。
「糟糕。看来这病毒有些严重。」我此刻顾不得许多,直接踮脚向白缙吻去,咬破的唇角一抹血迹混合在他的呼吸中,他按住了我的肩膀。
「……我没事。」
「可是你的心跳不对……」我仍然担忧。
他别过脸去,冷峻的目光带着几分逃避:「这个……和被咬无关。」
我明白过来,一瞬脸颊发热。
「小心。」
他伸手按住我,然后拔出了腰间的枪,向外面走去,外间此刻已经清理得差不多了。
17
这桩变故的始作俑者很快被抓住。
果然便是那个高教授,在 B 区边缘抓住他的时候,开始他不承认,在夜焱的「引导帮助」下他终于说出真相,他是因为被 A 区的人威胁,才来 B 区投毒。
他说他也是逼不得已,只是为了活下去。
「A 区全靠着这些清理队才能找到资源,但是白缙他们一去不还,缺少了凝石,实验不得不中断,那些人竟然用 A 区正常人进行尸化提炼,但这还是不够……最后只能想办法到 B 区制造更多的凝石。」
「你们竟然用活人做实验?」我简直无法想象。
「这,这也是为了能找到解毒办法,这些病毒通过空气和水都能传播,它们能逐步在体内积累,达到一定程度后就会尸变。」高教授颤抖了一下。
「那你们到处找凝石到底有什么用?」白缙问。
高教授迟疑了一下。
夜焱一刀插进他那只完好的手掌。
高教授惨叫一声,这才挣扎说道:「这些凝石可以延缓病毒发作的时间——用凝石种植出的食物具净化功能……但凝石分为很多种,有的明明看着一样,种出来的东西吃了却会立刻尸变,所以,需要更多的试验品。」
他说到这里,事情已经很明显了。
他们将 A 区的人作为耗材,用得差不多了,现在想到了 B 区。
高教授疼得面色惨白,仍然挣扎:「我们这都是为了能制造出解药,为了人类的未来。」
白缙冷笑:「等你们制造出来,怕是已经没人了。现在看来,那些地图也是假的吧?」
然后又挨了一顿打,他这才说出,果然给白缙那个地图的确是有问题的。
里面的布局不是试验区,是关押处。
只要白缙进到后院就会被抓住,用作真的实验。
而现在,白缙的家人应该还活着,但是迟了,就真的不知道了。
18
救人被提上日程,白缙和夜焱离开后,我负责看守高教授。
就是在这时,我忽然发现了异样。
高教授那只断臂的地方竟然渗出了血。
不对。
他的断手已经断了很久,怎么会?
我一把扯开他的衣服,这才发现,他的手臂竟然又少了一块。
「你……」我悚然一惊。
「进门。」高教授说。
恶臭顺着他的呼吸蔓延,我这才发现那些淡淡的尸臭味竟然就是从他身上出来的。
与此同时,门外面传来咚咚的撞门声,我转过头去,却看外面竟然都是密密麻麻的丧尸,B 区的人竟然开始集体变异了。
「这是怎么回事?」
高教授哈哈笑起来。
「就是你看到的样子。你没有发现吗?凡是被同类咬过尸变的都会听从令他尸变的人,我将自己的胳膊给了它们吃,现在它们当然只会听从我的命令。」
咚咚地撞墙声传来,我直接用匕首顶住高教授脖颈:「让他们停下来。」
高教授却只是用力一偏,刀扎进了他的脖子,他还能说话。
「你们,杀不了我的。」
他竟然早就变成了丧尸。
「你……你不是人。」
「我早在十年前就得了绝症,家族遗传的,那时候我的儿子只有十二岁,他那么小,可是竟然也出现了症状,为了让他活下去,我做了很多实验,用了很多东西,直到我在古籍里发现了永生的秘密,只是可惜,为了永生,总要付出一点代价。」
「我给家里的狗先做了实验吃了药剂,它本来已经流尽血死了又活了过来,只是它失去了理智咬了我儿子——看来那药果真还是不能少了最重要的药引——」
「什么药引?」
「告诉你也无妨。可听过太岁,外表纯白里面血红的玛瑙太岁。千金难买,我曾在苘山听说有传闻,便亲自前去,只可惜去了发现是假的。」
苘山?隐隐有什么联系起来。
我顿时想起当日在山中碰见的那个脏兮兮的见人就咬的疯子,难道那就是高教授的儿子。
高教授的眼珠渐渐变得浑浊,他叹了一口气。
「可惜后来就算有了药引也晚了,我的儿子已被咬伤开始尸变,为了完善这古方,我去过很多地方,雪山绝岭,大漠孤地,深渊荒岛,但是都没有找到补救的办法,直到我在湘西密林看到了养蛊。只有最后的蛊王能活下来,这时候的蛊王身上的毒都会被同化。所以,我才会费尽心思让他出去闯。我需要他不断受伤,甚至被咬,一次次加强身上的抗体。现在看来,我的方法是对的。」
我感觉到了脊背的寒意。
「你说的这个他?是,是他……」
高教授笑:「不错,就是和你一起回来的白缙。难道你没发现,他和我长得很像吗?」
「可是……」
「可是他怎么不记得我?我之前说过,这个药会有一点副作用。他失去了关于我的所有记忆。我找到他的时候他已经伤了很多人。」
我张了张嘴,情绪一下无比复杂。
高教授脸上显露出父亲对儿子的期望:「要是他能扛住,进到 A 区最深的实验室,等他击败里面那些彻底丧尸化的人,他会得到真正的永生,就像是我一样。」
「疯子!你真的是个疯子!」
高教授猛然站了起来,匕首一瞬插进他脖子,但却没有多余的血流出来,他的身体已经没有血了。
「真渴啊。」他看着我,「缺什么补什么,安娜不会介意吧。如果你听话,以后我也能让你好好留在白缙身边。」
我向后一退,砰地一声撞到了椅子。
19
高教授直接扑了过来,却被我一手卡住了脖子,我看着他,微微笑了。
他猝不及防,脖子在我手上缓缓变形。
「你……你——」他喉咙里只剩下嗬嗬的气息。
「怎么办?我也很饿啊。」我轻轻嘟囔一句,一口咬住他的手臂,用力,一块肉被扯了下来。
高教授完全震惊了。
「教授果然老了,难道不记得了吗?当初在半山腰,可是你救得我啊。」我的笑缓缓扩大,「我可是记得很清楚呢。我被您带回了秘密实验室。抽了很多血,还被您亲自咬过好几次。其实记不得也是正常,毕竟,那时候我的脸都摔烂了,也看不出清楚模样。」
「你?竟然是你。」高教授声音大变,想要退后,我才不会给他机会。
他那半只胳膊被我扯了下来,还剩下的一只也彻底变了形。
「我还记得血肉被啃噬的滋味,可真是奇妙。你养的那些蛊王污染了医院,然后仓促之中离开,可你仍然将我铐在手术台上。那时候我还是人,我只能自己亲自啃掉手腕,才跑了出来。可是外面全是那些尸变的丧尸……」
人总是会将过度伤害自己的记忆屏蔽,我一手微微按头。
「我被吃了一半才爬回了手术室。我奄奄一息,身上的血肉又缓慢长出来,就像是你说的太岁一样,缓慢的不停地生长。而那些丧尸也会偶尔来啃我一口。终于有一天,它们就像是看不见我了,我已经变成了和它们一样又不一样的东西。」
「这感觉真是漫长啊。」
「所以,在苘山上误吃了太岁的人就是……你。」
我笑起来:「教授有句话说得很对,以形补形。我在实验室吃了一些丧尸才能勉强长到这个模样。总归来说,还是它们身上的营养价值太低了。不像是您……」
高教授悚然变色,外面的丧尸更加用力撞门。
……
等到门终于撞开了,我抬头看着这些并无任何理智的丧尸,微微勾了勾唇。
直到一天后,白缙和夜焱才回来。
看着眼前的情景,白缙面色大变,直接冲了进来,他一看到地上高教授的尸体,直接抬手就开始清理那些丧尸,然后一面大声叫我的名字。
我没有吭声,直到他将我从柜子里面拉出来,我一下扑倒在他怀里,轻轻哭了起来。
他的身体温暖,他的气息干净。
就是这样的感觉啊,让我觉得自己还是个人的感觉。
我的手用力环住他的腰肢,听着他的心跳,用力克制住一口撕咬这甜美身体的冲动。
「你总算来了。」
他伸手给我擦泪,然后转头目光复杂看向地上被衣服盖住的高教授。
「……让你受苦了。」
他都记得了。
那个夏天,是他组局约我去苘山野营,同系的师兄们都来了,他却不见身影,我以为他是故意不想见我,我以为我这卑微的暗恋已经被彻底拒绝。
所以,看到一个像他的身影时我才会忍不住跑过去,跟着他越过了界限。
然后万劫不复。
他也记得是他咬了我,让我尸变,记起了是他父亲将我带回实验室,记得我在实验室里面的惨叫和哀求。
所以他才会在失去了记忆的时候,仍然本能想要前来二院。
他曾说是因为那里落了什么东西。
现在,他都记得了。
20
等完全清理完 B 区的情况,将那些已经尸变和有尸变的人分别隔离,又埋葬了其他人,终于才松了一口气。
火光在 B 区熊熊燃烧。
我看着火里那些蜷曲的身体,那样的香,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夜焱一直想挽留我们。但是我实在不想待在这里。
我可以清楚闻到这些「食物」的味道。
而我身体所谓的净化能力,不过是太岁带来的缓慢重生和蛊王一般的威压。
并不是真正的救赎。
焚烧收拾完毕,夜焱和我们一同回到房间,他一手关了柜子门,看我们真的要走,在后面哎了一声:「安娜肯定受了伤,你看这这么多血……」他的声音突然卡住,敏锐的目光看清他从那柜子里面捡到了一根咬过一口的手指头。
我垂眸看他,夜焱很快回过神来,他顺手拿着绷带走过来,想要给我包裹我手腕上那快要愈合的伤口。
我按住白缙走过去,手指滑过尖牙,将加了我的血的绷带落在他手腕,裹住了他上面的血洞,然后露出了我的小犬牙,微微一笑。
「谢谢。」我看着他。
夜焱咽了口口水,呼吸因为我的笑微微停滞:「不,不用谢。」
就像是高教授说的,被凡是被咬过尸变的都会听从令他尸变的人的命令。
夜焱在上一次被高教授注射毒素,被我救回来后就本能会畏惧我的气息。
如今在这血的气息中,更甚。
我拍了拍他的手,然后走过去挽住了白缙的手,等我们走到门口。
被威慑住的夜焱才如梦初醒一般,他忽然又叫了一声,我回过头去,他几乎本能颤抖了一下,还是道:「我,我们在这里等你,你要是想回来,随时都可以。」
「知道了。」我说。
白缙伸手揽住我的肩膀,阳光照在我身上,就像是我第一日走出手术室,这样陌生的触感,好像让那些毫无味道的食物都有了生命的气息。
「奇怪,他好像很怕你,你跟他说什么了。」
「我说让他不要打你的主意。你是……我的。」我说。
白缙闻言,俊美的脸上微微地红,就像是很多个日夜抱着书在校园沉默穿行那样,他别过了头:「调皮。走吧。」
我转头看他这模样,迟滞的心跳再度一秒开始加快,真的还是喜欢这样的感觉啊,就好像还在活着。
我缓缓伸手拉住白缙的手,说:「好的,学长。」
【完】
作者署名:花枝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