丧尸爆发的下午,我暗恋的男神出现在了我家楼下。
他的腕间还戴着那块我送他的手表。
仰头看我的时候,嘴边还挂着腥红的血肉。
1.
「下一站,锦江湾。」
地铁以平缓的速度向前行进,我站起身来走到车门前等待下车。
现在是上班的时间,我本应该坐在公司里的工位上,但由于我的疏忽把一份重要文件忘到了家里,被主管劈头盖脸一顿骂,滚回来取。
地铁很新,却不知为何,空气里传来了运行时吱呀吱呀的生锈铁制摩擦的声音。
突然,一声尖叫划破整个车厢。
坐我身边的男人本在假寐,被尖叫声惊醒,同车上其他人一起叫道:「怎么了?」
我也伸长了脖子,想看看发生了什么事。
下一秒,许多人的尖叫和脚步声混杂在一起自远处奔来,那种奇怪的声音让我心惊肉跳。
车厢里的其他乘客也都站了起来,未知的恐惧让他们往后退着。
有人已经跑了过来,边跑边喊:「快跑!快跑!」
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往车厢后面跑,我也莫名其妙地跟着跑,而此时的地铁缓缓停下,门打开了。
我跟着人群一起稀里糊涂冲出车门,跑到扶梯上时,我没忍住回头看了一眼,看到了我永生难忘的画面。
一个浑身是血的人,不,是一群人!
他们嘴里发着奇怪的声音,以扭曲的姿势朝奔跑的人们抓来。
有人被他们抓住,血盆大口咬在皮肤上,那种惨叫的声音让人心惊肉跳。
被咬的人越来越多,他们成群结队地往有活人的地方跑。
我人看傻了,有手抓住了我的脚踝,我吓得尖叫一声疯狂踹了两下把他踹倒,跟着人群连滚带爬。
从地铁站出来再跑两公里就是我租的房子了,现在哪儿都不安全,先回家再说!
我大学体测 800 米要跑四分半,此刻的我却仿佛有全身的力气,疯了一样跑回小区,关门、锁门,一气呵成。
我把门锁好,还搬了一个半人高的柜子抵住,又火速拿出家里的盆开始接水,盘点家里现存的物资。
口罩囤了不少,吃的却只有一些速冻食品,一大堆零食,还剩大半包的大米。
来不及准备好一切,我打开手机上网搜索这种情况到底怎么回事。
2.
屋子外面传来不少惨叫和撕咬的声音,起初我听到还会被吓得叫,那些丧尸就来疯狂砸我的门。
我竭力控制自己不要喊出声,好在我睡眠不好常备耳塞,赶紧拿了塞到耳朵里面掩耳盗铃。
社交平台上有人发了相关的视频,但下面的评论都是「拍戏呢吧」「好真啊」「无聊,搞这些吸引眼球有意思吗」之类的话。
没有人相信,自然也没有有用的信息可以参考。
我有些郁闷,索性不看这些东西,搜索救援之类的关键词。
没有相关词条,只有一些关于电影的解析。
我一直拿着手机刷相关信息,几个小时后终于相关内容多了起来,评论也没那么刺眼了。
只是对于救援和处理,一无所获。
突然,网络开始转圈圈。
断网了。
我赶紧试图打电话给同事、朋友、亲人,全都没有信号。
与外界的联系也断了。
我大着胆子颤巍巍地从窗户那儿看过去。
我这里是四楼,不用担心会不会有丧尸冲上来。
楼下满是鲜血和尸体,还有好十几只丧尸在那儿扭曲地游荡。
我捂住嘴巴,忍住想吐的感觉。
有一只丧尸正在撕咬一具尸体的皮肉,如果他不是在吃人的话,听起来好像是在吃什么山珍海味。
我忍着恶心打算看看别的,突然发现那只吃人的丧尸手腕上的表非常熟悉。
我给季伽许也送过这样一块表。
季伽许是我暗恋了两年的人。
此刻,不知道那只丧尸是不是察觉到了什么,猛地抬起头,与我对视了。
下一秒,他慌慌张张地拖起他撕咬的那具尸体,拉扯到一辆车后面,我看不见的地方去了。
虽然他满脸是血、瞳孔发白、面容扭曲……
可是我知道,他就是季伽许。
他也被咬了。
我不忍再看,缓缓坐在地上,流下了眼泪。
旁人变成丧尸,我不认识,便只有恐惧和害怕。
可是现在变成丧尸的是季伽许,是我真心喜欢的人,那种无力的感觉撕扯着我。
我喜欢季伽许两年。
他是我们学校里的风云人物,我喜欢他,是因为某次从图书馆出来时下起了大雨,季伽许把他的伞塞给了我。
为着这听起来可笑的理由,我喜欢了好久,也努力上进、变漂亮,想要同他站在一起。
毕业前夕,我鼓足勇气送了他一块我自己打工买的手表,向他表白。
他却拒绝了我。
也是,他怎么会看上我呢。
是我想多了,以为只要自己努力,就能和他站在一起。
手机忽然响了,我拿起来看了一眼,是我的好友李芬芬打来的。
3.
竟然有信号了,我大喜过望,赶紧接下电话。
李芬芬哭着问我还活着吗,在不在家,她被困在了店里,特别害怕,想来找我,问我安不安全。
我大着胆子看了一眼楼下,或许是小区里一直寂静,刚刚还在游荡的几个丧尸现在也看不见了。
李芬芬在我家附近的一个装修店当店员,距离我也就一两百米,但是路上会有很多不确定因素。
我犹豫着说:「我家楼下是没有,但是我也不能确定。」
「求你了,小荷,你也不想我死吧?我保证,我来了肯定不分你的东西,你每天给我吃一口饭,我不死就行!」
好友的哀求让我心乱如麻,我一咬牙道:「你来吧。」
大概过了十分钟,李芬芬就敲门了。
我从猫眼处瞄了一眼,的确是李芬芬,没想到她这么快就来了。我赶紧拧了锁开门,却忘了前面还有个柜子。
李芬芬勉强对我笑了一下:「小荷。」
「芬芬,你等我一下,我把这个柜子搬开。」我正俯下身去,忽然听见了丧尸的咿呀怪叫声!
我吓得脸色一变,条件反射关上了门。
「开门呀小荷!」李芬芬拼命拍着我的门,「你要我的命吗?!任小荷!」
李芬芬还在外面!
我这才想起来,手忙脚乱准备去开,下意识瞟了一眼猫眼,顿时愣住了。
那个嚎叫的丧尸是季伽许,此刻他已经来到了我的门前,却不知为什么没有更进一步。
李芬芬吓得尖叫,缩在角落里拼命乱舞,但季伽许并没有上前一步,只是朝我门的方向啊啊乱叫,同时还挥舞着右手。
外面是我已经变成丧尸的男神和好朋友,而此时的我吓得脚软了,还是强撑着把门打开了。
李芬芬还在外面,我不能见死不救啊!
李芬芬像摸到救命稻草一样扑了过来,季伽许见她扑过来,嚎叫的更加厉害了。
柜子没移开,李芬芬拼命往过来挤,我正准备去帮她,却看见季伽许焦急地挥舞着右手,嘶哑着叫。
我忽然懂了什么,松开了手:「芬芬,你把右手给我看一眼。」
李芬芬的右手一直藏在口袋里,根本没往出来拿过!
她脸上的表情变得古怪,眼睛一眯,牙齿仿佛在打架:「说什么呢,小荷,快拉我一把。」
她的表情逐渐变得扭曲,整个脖子也呈不自然的角度弯折。
她拼命扒着门口的柜子叫道,「拉我一把!小荷!」
她变异了。
我大脑一片空白,第一反应拿东西把李芬芬推出去,但是她变异后力气大的吓人。
我根本没有招架之力,一边用力砸她一边快速想办法,下一秒李芬芬整个人被拖走,我喘了口气赶紧关上门。
透过猫眼,我看见季伽许与李芬芬互相撕咬起来,而李芬芬的右手手腕处血肉模糊。
她还想过来拍我的门,季伽许怒吼一声,咬住了她的脖子。
我敢再看下去,绝望地重新锁了门,直到外面的惨叫声慢慢销声匿迹。
李芬芬死了。
我深吸一口气,一滴眼泪也没掉。
4.
我租的房子是个老校区的两居室。
这个小区大多数都住的老人和租房的上班族,因此丧失潮爆发时,小区里就没什么人了——不是遛弯就是上班。
活着回来的,除了我这种幸运儿,可能也没几个了吧。
我把手机拿到高一些的地方搜索信号。
刚刚跟李芬芬通话时,网络和通信暂时连接上了。
我看到网络上的人们说建议幸存者找安全的地方躲藏,准备好食物水和药品、电源,如果还能有趁手的武器是最好的。
家里还有酒精和感冒药抗生素,充电宝和电脑我也都充好了电。
看幸存的人说,国家已经开启紧急预案,进行清理搜救。
但是这种情况不是只出现在我们市,全国不同的城市都爆发了,所以等待搜救,预估的时间……
少说也要一个月以上。如果情况越来越糟糕,恐怕一年半载都有可能。
我所残存的食物大概能撑一个半月。如果省着吃,可以撑到两个月。
这是我的极限了。
算完这些,我突然觉得自己刚刚让李芬芬来是一个多么愚蠢的决定,狠狠抽了自己一个嘴巴子。
好在刚刚有季伽许……
网上说,丧尸是没有情感、没有理智、没有意识的。
季伽许知道是我吗?他应该不知道吧。
但是的确他向我暗示了李芬芬被咬。
我忽然觉得头痛欲裂。
我发出去的问候的消息石沉大海,无论是同事还是朋友还是亲人都没有回消息。
而且等到李芬芬死后,信号和网络又断了。
渐渐入夜了。
我煮了一些米饭做成简易饭团,自己先吃了一小个,其他的在冰箱里封存起来。
忙完这一切,我疲惫地躺在床上,打算先睡一觉,明天再考虑怎么办。
清晨我醒来时,窗户被什么东西给敲响了。
我警惕的拿过昨天准备的武器——把扫把头去了,好歹有些用处的一根木棍。
微微拉开一道窗帘,看见是一根绳子吊着的篮子,篮子上面写着:我是七楼的陈俊,有幸存者吗?我需要一些食物,请救救我!
七楼的陈俊,我有印象。
他是一个健身教练,大概家里只有蛋白粉,所以才来求救。
但是我经历了昨天李芬芬的事情,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没有理会。
我尚且自顾不暇了,就不要妄想做别人的泥菩萨了。
我又一次打开手机搜索信号,还是什么也没有。
我跑到客厅里,窗帘拉开一条缝,偷偷观察着楼下。
一个浑身是血的丧尸正愣愣地坐在一辆车的车顶,见我拉开了窗帘,似乎咧开嘴露出了个笑容,但很快他就慌乱的低下头去,用怪异的姿势捂住自己的脸。
是季伽许。
我鼻尖一酸,险些要落下泪来。
要不是他这次出现,我真的以为毕业后我们再也没有联系了。
我以为他早已回了家继承家产,万万没想到他竟然跟我留在同一个城市。
季伽许,你还好吗?
你是特意来找我的吗?
5.
楼道里忽然传来丧尸的叫声,我大着胆子从猫眼看过去,竟然是季伽许。
他的脚边还有一个已经被磨损的不行的大米口袋。
他……是来给我送物资的?
我望着他,眼泪也流了下来。
季伽许,你真是一个大笨蛋。
笨透了。
陈俊的篮子敲完我们这一列的窗户后没有得到回应,便转过去敲隔壁房子的窗户。
一直敲到隔壁的六楼时,我听见窗户打开了,我去看时,正看到一个少妇把一盒饼干放进了篮子里。
我想起来了,六楼那户住着一个家庭主妇,带着她年仅一岁的小孩儿。
母亲果然是温柔慈爱的。
我躺在床上发呆。
食物要慢点吃,不然根本熬不过去。
我把昨天接的水趁着现在还有电,分批次慢慢烧开。
开水比生水能用的地方多。
正当我烧完最后一壶水时,忽然听到楼上传来的玻璃碎裂的声音!
我大骇,扑到窗户旁边,看见陈俊竟然大着胆子从七楼的阳台跃下,作势要跳进六楼那户母子家里!
人家明明给了他食物,他却过河拆桥,想占据人家的物资!
我听见少妇喊救命的声音,听见孩子的大哭,还有陈俊暴怒的喊声。
「不准哭,不准叫!东西给我!」
疯了,真的疯了。
仅仅是第二天,人也没饿到要死的地步,我就见识到了丑陋的人性。
除了他们三个的声音,没有别人。
有些人可能死在了外面,有些人可能跟我一样,不敢发出声音。
可是这是一个不好的兆头。
有了陈俊作为先例,说不准其他楼里也会有其他人效仿。
在这个秩序暂时失衡的世界里,没有强力的约束,只会越来越糟糕。
而我装死是没用的。他们挥霍完其他屋子里的物资,迟早会找到我。
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我急得焦头烂额。人为了生存,什么事做不得?
如果没有法子……
我闭上了眼睛。
如果没有法子,当真有人破我的窗时,我还可以用其他东西,把他们砸出去。
四楼,掉下去会不会死,我不知道。
我原以为陈俊会先挥霍完一家人再进行下一次的扫荡,没想到第三天,他就如法炮制,砸开了我们这户的六层窗户。
这样下来,砸到我这里,是迟早的事。
我握紧了手里的棍子和屋子里的一把木椅子。
我只有这两样东西,到时候,就只有它们维护我了。
晚上,手机又有了一点网络。
我在附近艰难地搜索,注意到有人发帖子,说是听说省城已经着手在建立庇护所,有没有人愿意结伴一起前往的。
省城离我们这里有三四百公里,不是一个容易的目标。
我看见有人在下面回帖,有的说可以自己有食物,有的说自己有车,有的说自己有很多药品,帖主都一一回复说私信发位置。
还有人说自己什么都没有能不能一起前往,这些评论博主没有回复。
我摇了摇头。
已经过去好几天了,我已经认识到没有利用价值的人是不会被别人所看重的。
我什么也没有,所以,我宁愿留在家里。
等待救援队的到来。
6.
第二十天,我隔壁的窗户被砸了。
我被吓得惊醒,此时已经断水两天了,没敢喝水的我嘴皮都干的开裂,因为恐惧而裂开的伤口渗出血来。
照这样下去,三天后,不,现在没有水,可能是明天,就会砸到我家!
我强迫自己一定要镇定镇定再镇定,没想到三分钟后,我听见隔壁传来撕心裂肺的惨叫声。
是陈俊的。
我立刻拉开窗帘往对面看,一只丧尸狰狞着去撕扯陈俊的手臂,陈俊被咬的惨叫,那丧尸还一直顶着他后退,最后把他压在了窗户上。
我看见陈俊一边挣扎一边翻着白眼,最终翻了下去,重重地落在地上。
他扭曲了几下身子,身下流出一大摊血液。
陈俊死了。
我隔壁的房间竟然有丧尸。
我怕得要命,正要合上窗帘继续装死,却与那个咬人的丧尸对视了。
季伽许。
他看了我一眼,用已经脏污不堪的衣服擦了嘴里的血迹,歪歪扭扭地进屋去了。
陈俊的死引起了很大的反应。
这几天其他楼也有效仿砸窗户抢东西的,但现在都销声匿迹了,唯恐像陈俊一样,砸出一个丧尸来。
其实最近,已经有很多丧尸来过我们小区里游荡了。
他们有的会拍门,会嚎叫,出没在各个楼里。
正因如此,陈俊他们才只敢砸窗户,不敢出门去撬别人的门。
只是绝大部分丧尸都是无意识地游荡、撕咬,像季伽许这样似乎……似乎还有意识的,我没有见过。
季伽许每天都会来我门口坐一会儿,这是我一周前才发现的。
我等着他来,终于小心翼翼地问他:「季伽许,你认得我吗?」
好多天没说话了,我听自己的声音都那么陌生。
季伽许在外面晃荡着,他听到了我的声音明显一怔,然后含混不清的叫了一声。
「季伽许,你意识还清醒吗?」我问。
他沉默了。
或许这个问题是我问的奇怪了,如果清醒的话,怎么还会去吃尸体。
「季伽许,你……你会保护我吗?」
我试探着问,从猫眼里看他。
他没有说话,但是用怪异的姿势,艰难地点了一下头。
仿佛他还是那个,骄傲耀眼的季伽许。
我突然好想抱抱他。
收音机忽然响了。
这个收音机是房东留下来的老物件,我本来想扔,一直忙着没扔。
后来网络有信号时听人说有收音机的一定要利用起来,过不了多久网络通信全部中断的话,收音机还能听到消息。
我奔了过去,把收音机抱起来,听里面传来断断续续的声音。
「有……幸存……红色旗帜……挂……显眼……处……」
7.
我找遍了家里的东西,竟然没有一个红色的物品。
衣柜的衣服都是工装,连条红围巾都没有。
我只能求助季伽许。
我问他能不能帮我找到红色的东西。
四五个小时以后,季伽许来了。
我看见他把一件血染就的衬衣咬在嘴里,在我门前丢下,仓皇跑了。
我有些疑惑。
他怎么跑得那样快。
我小心地打开门,把那件衬衣迅速抽进房里。
等到衬衣落了进来,我才闻到上面刺鼻的腥臭味。
我几欲作呕,但有一件红色的东西已经不容易了。
大概是季伽许用别的尸体的血染的。
我用剪刀剪成了长方形,在自己的窗户上挂了起来。
我挂衬衣时,看见对面的楼三三两两也挂起了红色的东西,比如毛巾、塑料袋之类的物件。
还有这么多人活着,我心里欣慰了不少,最起码在这乱世,还有很多同胞。
救援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来,但是有了救援队的震慑,像之前陈俊之流也不敢那么肆无忌惮、为所欲为了。
救援队要来了,那,季伽许呢?
我有些不知所措了。
季伽许会怎么办?
他还有意识,他不能算丧尸……但是他也吃了人。
他们会把他怎么样?那满大街的丧尸会怎么样?
不用思考,我都知道,不可能研究疫苗让他们恢复原来的样子,那就只剩下……
我不敢去想那个后果。
我的食物已经快没有了,水早就停了,电前几天也断了,整个屋子里的气味已经难闻的要命,整个人也脏的仿佛乞丐。
如果得到了救援,我就能离开这里,至少能有水电……
我想活着,我真的想活着。
如果想死,我大概早就会在十几天前和小区里的一些人一样,因为受不了而跳楼自杀。
我从小家境贫寒,幼时无论多苦我都过来了。
正因如此,这样糟糕的环境条件我都能忍受,因为我知道努力活着有多辛苦。
我想活着。
季伽许。
我颤抖着闭上眼睛。
没有季伽许,我已经被李芬芬咬死了,或者被陈俊抢劫,又或者根本找不到一件能够支撑到救援的红色旗帜。
季伽许对我也很重要啊!
他知道吗?
他知道把这件衬衣给我,我就会离开他吗?
……他知道的。
我泪流满面。
8.
我把窗户上的红衬衣取下来了。
如果注定由此一难,我想遵从我自己。
我也打开了门。
季伽许果然坐在我门前。他看我开门愣了一下,发白的瞳孔里透过我大开的房门,露出空无一物的窗户。
他嘶哑地嚎叫着,用怪异的姿势指着我的窗户。
他大概是想问,为什么没有挂起来。
我说:「季伽许,你咬我吧。」
咬了我,我也能活着,也不需要救援了。
季伽许怔住了,下一秒愤怒地嚎叫了起来:「啊……啊……」
声音刺耳又尖锐,近距离听到这样的叫声,我怕的腿都在发抖,但强迫自己镇定。
马上我就要成为这一份子了,我要习惯。
季伽许一边叫,一边往后退,最后跌跌撞撞跑下了楼。
我瘫坐在地上,捂住脸颊。
良久之后,我终于起了身。
我静静地躺在床上。
什么也不能干,只能躺着。
季伽许从我门口跑掉已经过去了好几个小时。
期间我数次看过猫眼,他再也没来过。
我也不是没想过自己出去随便找个丧尸把自己咬一口,但是想到要面对那可怕的模样,我就胆怯了。
季伽许咬我的话,或许不会太残忍。
倏尔,我听见楼下的叫声。
我跑到窗户那儿,看见季伽许正在撕咬一具尸体,边撕扯边叫。
周围还有很多丧尸,他们一起分食着尸体,那个恶心的模样让我干呕不已。
他故意的,他故意让我看见。
这样也不行吗?季伽许!
可是真的很奏效。
我害怕了,我怕被咬,我怕变成那样。
我又绝望地挂上了红衬衣。
季伽许看我的红衬衣挂了出来,从丧尸群中歪歪扭扭地走掉了。
9.
救援队来了。
他们先是用杀伤力不大的炸弹炸平了居民楼前的空地,炸死且赶走了围在小区里面的丧尸。
接着,救援队用大喇叭喊着,幸存者出门,救援队员会到挂着红旗子的楼道口接幸存者到楼顶登机。
这一时刻终于来了。
炸弹爆炸的时候,我好担心季伽许死了。
可是当我打开门时,季伽许正在外面站着。
他想冲我笑一下,可是却张开了血盆大口。
我也不知哪来的勇气,扑过去抱住了他。
季伽许,我的季伽许。
我流着泪,那些眼泪划过我的脸颊,落在他的衣服上。
他轻声叫了两下,皮肤微微颤抖,嘴也张开了。
就在此时,救援队员持枪来到了我这层的楼道口:「女士,你是幸存者吗?请快些过来!」
他们手里黑洞洞的枪口对了过来。
我护住季伽许的身体,我不能让他们打死季伽许!「同志,他,他还有意识,能不能不要打死他……」
「女士,你是在跟丧尸在一起吗?女士,请确认有没有被感染,快些过来!」救援队员提高了声音,架起了枪。
我没有动。
我说服不了他们,但我不能让他们打死季伽许!
「嘶……啊——!」身后的季伽许忽然暴跳起来,张开血盆大口朝我咬来。我本能地尖叫往前跑,下一秒子弹从救援队员的枪口射出,季伽许的声音像按了暂停键一样停了下来。
救援队员赶紧过来扶我,我腿软的转过头去。
季伽许的头上出现了一个弹孔。
他好像脸上露出了笑容,直直往后倒下。
「季伽许——」我撕心裂肺地喊他的名字。
番外季伽许
真倒霉,我只是在认认真真工作而已,就被突然冲进来的丧尸一口咬了。
被咬了以后整个人都浑浑噩噩的,一开始跟着被咬的一起去咬别人,神智一会儿有一会儿没有的。直到茫然咬了几条街以后,我忽然想起来,任小荷好像就住在附近。
她怎么样了呢?好想去看看她。
我用着残存的理智,扭曲地往她家的方向走去。
我很早就注意到了任小荷。她经常去图书馆自习,就坐在我斜对面,但是从来没有抬眼看过我。我注意到她在食堂吃饭时点最便宜的菜,永远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牛仔裤。
她家庭条件不好,时间长了,我看得于心不忍,很想帮帮她。
可是我也不知道怎么帮。有天下大雨,我看她站在门口不知所措,便把我的伞硬塞给了她。
要是淋雨生病了,会更花钱的。
她读书很努力,一直拿奖学金。自从我给她塞了伞,我就知道她对我有了不一样的感觉。
毕竟这种感觉很多女生都对我有。
毕业前夕,她鼓足勇气向我表白,我拒绝了她,从此没有联系了。
毕业后我们就在一个城市。她不知道我做什么工作、住在哪里,但是我知道她在一家大公司做策划,而且租房在这个老小区。
我歪歪扭扭来到了她的小区,看到死尸时的饥饿感疯狂抓着我的喉咙,让我不由自主地吃了起来——小荷,我看到小荷了,她也看到我了。
不,不能让她看见。
小荷喜欢的那个季伽许高傲、英俊,怎么会是现在的我。
我想,小荷一定在想我为什么会在这里吧。
在学校里的时候,我想表白,但又紧张地不敢,尽管我知道小荷也喜欢我。她向我表白那天穿了一身漂亮的碎花裙,我真的很开心,但是我只能拒绝她。
没有别的,只因为一个小时前,我妈给我打来了电话。我家破产了,还背上了巨额的债款。我爸绝望之下跳楼了。
我再也不是那个骄傲的季伽许,我只是一个狼狈的人而已。
我给不了小荷未来了。她本就难熬,再加上我,我们俩只会越过越差、最后走到两看相厌的地步。
所以,我拒绝了她。
本来应该把她送的那块手表也还给她的,但是我私心留了下来。
我以后不能跟她在一起了,这是她送的,就留下做个念想吧。
我其实很想感谢这场突如其来的变故,负债也不用管了,也不用上班了,只要每天看着我的小荷就好了。
我好饿,我想咬人。
不能咬人,小荷会讨厌我。
我想给小荷带些吃的回去,但是变成丧尸以后根本控制不了自己的肢体动作。
我艰难地从超市拖出来一袋大米,但路程太远了,大米的袋子磨破了,撒了一路。等我吃力地上到四楼时,米袋里的大米已经没有多少了。
我忽然觉得好无力,坐下来哭了,虽然我只能发出嘶哑的怪叫声。
我什么也不能为小荷做。
小荷的收音机传来了声音,需要幸存者悬挂红色旗帜在显眼的地方等待救援。
大概是家里没有红色的物件,在我准备离开去找吃的时,小荷怯生生地喊了一声我的名字,问我能不能帮她找到红色的物品。
我含糊地叫了一声。
我摇摇晃晃走到大街上,一家一家商店看过去。
这些店有些已经被幸存的人趁着我们这些丧尸不在时搬空了,原本最开始那家超市里就有红色的毛巾卖的。
我找的入神,看见一家服装店里挂着白色的衬衣,便想去里面找一找有没有红色的。
未料身后有人将我扑倒,一口咬在我的肩膀上。
丧尸已经感觉不到痛了,但是他嘴里流下的液体让我很是不适,我们互相撕扯了起来。
他力气很大,我没吃东西,有些落了下风。
我不知道跟他撕咬了多久,总之最后是我赢了。
我艰难地爬进服装店,找了一圈,没找到红色的衬衣。
我扯下白色的衬衣,按在我刚刚被那只丧尸咬出的伤口处。
还好,我还能流血,能帮小荷把这件衬衣染成红色的。
我把衬衣咬在嘴里,打算找下一个午餐,再把衬衣给小荷送去。
可是当我咬着衬衣回到小区时,我忽然迷茫了。
红色……幸存者……救援。
小荷得到这件衬衣,就会挂出来,就会得到救援了。
那我,就不能跟小荷再待在一起了。
我只是想看看她、想着她。
不,我不能把这件衬衣给她。
我不能,我不能。
我会失去小荷的。
可是我已经这样了。我怎么能剥夺小荷好好活着的权利啊。
我痛苦地挣扎了很久,最终还是给了她。
可是这个傻的要命的小姑娘,竟然想让我咬她。
活下去。
你活下去。
意识越来越差,大部分时间都和其他的丧尸在一起无意识地游走。
只有在看见小荷那一刻稍微拉回了一些。
小荷抱住我了。
我也好想抱抱她。
小傻子,你怎么会想到把我保护在身后呢。
我故意做出要咬她的样子,她果然被我吓到了。
小荷,再见啊。
再见,小荷。
彻底死去前,我仿佛回到了大四那年,穿了一身碎花小裙子的小荷羞涩地问我,「季伽许,你愿意做我男朋友吗?」
要是还能回去,我会说,我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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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鲁热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