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姐姐是双胞胎,父母离婚后,我跟着母亲到香港读大学,而姐姐则跟着父亲。
再见面的时候,姐姐蜷缩在柴房黑暗的角落里,被父亲用拴狗的铁链子锁着,朝我嘶吼:
「不要过来!」
1
父亲重男轻女,想再要个男孩,但母亲始终没能让他得偿所愿。
直到六岁那年,母亲怀上了,父亲多想是个儿子,哪怕超生要为此缴纳巨额的罚款。
母亲月份大了的时候,他千求万求,找关系带母亲去做 B 超,却发现是个女孩。
为了省下人流的钱,父亲把母亲强行按在地上打。
「爸爸,别打妈妈了好吗,我求求你了!」
我和姐姐拦着父亲,他却狠狠一脚,把我和姐姐给踹翻在地。
我看见地上全是血,当时就吓傻了,可怎么求,父亲都不肯放过母亲。
母亲狼狈地蜷缩在殷红的鲜血里,痛苦哀嚎着:「孩子,我的孩子……」
最后还是邻居阿姨路过,呵斥着父亲,威胁着要报警,他才停手。
母亲的肚子不知道被禽兽父亲踹了多少脚,肉都翻出来了,紫青色,带着淋漓的血。
那是我一辈子都不能忘记的阴影。
「妈妈,妈妈……」
母亲满脸泪水摸着我和姐姐的头,我和姐姐泣不成声。
孩子果然被父亲打得流产了,母亲也因此彻底失去了生育能力。
父亲就天天骂母亲是个扫把星,说母亲不但被别人睡腻了,还断了他家的香火。
母亲是海峡那边来我们这儿读书的大学生。
听人说母亲是被不少人糟蹋了,才被父亲给花言巧语骗到手的。
可我始终不愿相信传言,更难以想象,这会是从一个丈夫嘴里说出来的话。
母亲是不幸的,因为我和姐姐,不得不屈辱地活下去,被父亲打骂已经成了家常便饭。
父亲每次只要一有动作,母亲就会习惯性双手捂头。
母亲也想过逃,但她放心不下我和姐姐。
我养成了写日记的习惯,记录着父亲每一次的罪行。
而姐姐在有手机后,每次母亲挨打她都会在一旁悄悄摆弄手机,似乎在拍照。
互联网逐渐发达,我筹划着哪天把写的内容给发表出去,带着母亲和姐姐逃离父亲的魔爪。
这个秘密谁也不知道,就连姐姐我也没有告诉她。
姐姐和我同日高考,她落榜了,而我考上了香港中文大学。
录取通知书到的那天晚上,为庆祝,一家子一起喝了不少酒。
夜里我和姐姐睡得迷迷糊糊时,却被父亲给推醒了。
他把我们两姐妹给叫了起来,手里拿着我的日记本,凶神恶煞。
完了!
我身体不由自主颤抖着,脑袋嗡嗡直响,耳朵也烫得厉害。
「这个是谁写的?」父亲勃然大怒。
2
我不敢承认,这要是承认了,我一定会被活活打死,还怎么可能去读大学?
父亲打母亲的手段我清楚得很。
他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手上掐着的一根烟已经快要燃完了。
「我写的,爸!」
在这个时候,姐姐突然站了出来。
父亲拽着姐姐的头发,摁着她跪下,他二话不说,直接用那火红的烟头烫在了姐姐的后颈上。
「张小月,得让你永远记住了!」
我整个人都吓傻了。
姐姐发出撕心裂肺的吼叫声,整个房子似乎都在颤动。
这是得有多疼才会发出这样的声音。
姐姐是他的亲生女儿,虎毒还不食子,父亲还是人吗?
待父亲走了,我傻傻看着姐姐,她的脸上全是泪水。
「姐姐,对不起。」我挤出了五个字,不知道怎么安慰她。
这明明是我犯的错,姐姐却帮我承担了。
这天晚上,这么大动静,母亲却没有出来。
我不知道母亲是听到了还是假装没听到,我的心很痛很痛。
这个烟疤,一辈子都会留在姐姐的脖子上了。
姐姐她说她不怪我,劝我要好好读书,尽快带母亲离开这里。
整个暑假,我做什么事都小心翼翼,害怕一个不小心就惹来父亲的一顿毒打。
我感觉和父亲的关系,比陌生人还陌生。
再有一周,我就要去香港读大学了,父亲却不再愿意掏学费供我读书了。
原来,他在外面有了野女人,而且还给他怀上了一个男孩子!
他高兴得不得了,根本不管我的死活,可马上要交第一年的学费,我一分也凑不出。
正在卧室内一筹莫展时,母亲推门进来。
她说,她的娘家就在香港,只要能和父亲离婚,她会带我和姐姐回香港。
香港机会多,姐姐不读大学,打工也能养活自己,而且外公外婆会给我出钱读书。
这确实是个好办法。
我帮母亲找了考上法学系的同班同学求援,他帮我找了知名律师来游说父亲。
很快,父亲就同意了和母亲离婚。
我们终于要解脱了。
然而他和母亲扯离婚证的那天,父亲突然变卦。
「我养了你们这么多年,必须留下一个!不同意,这婚也别离了,我儿子流落在外当私生子不要紧,这大学是一定不用念了,把钱都留着给儿子花。」
父亲明明已经答应了和母亲离婚,也答应了母亲带我去香港读大学,如今又反悔说想留下一个,话里话外的意思,不就是想留姐姐吗?
离婚协议本就是没有离婚证便无效,就算是法院来判,父亲这种想留下一个孩子的诉求也是会被满足的。
「妈妈,让姐姐跟你走好吗?反正我们长得一模一样,让她去替我读大学吧。」
我不想再对不起姐姐了。
就因为她是姐姐,已经多承担很多了,上次还帮我挡了日记本的事。
我要是再为了读大学抛下她和母亲走了,未免太自私了点。
3
姐姐她坚决不同意,说我胆子小,她胆子大,父亲不会把她怎么样,而且她学业不精,也不喜欢读书,叫我既然有这样好的机会,便安心读大学。
和姐姐临别的那一天是,2015 年 8 月 24 日。
这个日子我一辈子也不会忘记。
上车的时候,姐姐一个劲喊着:「等有空了,一定要回来看我。」
母亲落泪了,她不敢看窗外。
「姐姐,姐姐……」我哭干了嗓子喊着。
姐姐的身影越来越远,直到完全消失在视线内,我还在拼命喊着她。
然而无论如何,姐姐都不能和我一起来香港了。
我自知罪孽深重,欠了姐姐良多。
父亲暴戾又重男轻女,如今有了儿子,姐姐的日子怎么会好过?
母亲带我来到了她的娘家,一切物是人非。
外婆健在,外公去世了,家里面一直在寻找母亲,现下里积蓄也不多了。
外婆人很好,倾尽所有积蓄替我交了第一年的学费。
后面三年,要靠我自己勤工俭学。
虽然日子苦了一点,但母亲和我都不再挨父亲的打骂了。
父亲一直打电话求着母亲要复婚,哄着说再也不会打她了。
母亲坚决不同意,和父亲彻底断了联系。
起初我还和姐姐经常聊天,可后来母亲拉黑父亲,姐姐说父亲盛怒,不准她再联系我和母亲,否则就是一顿暴打,然后便拉黑了我和母亲。
好几次得空,我想回去见姐姐,都被母亲拒绝了,母亲说,她是真的怕了。
「小星,我是被张凯找的一群人给玷污了,我好不容易才逃出来,再回去,会被活活打死!」
张凯是父亲的名字,他以前被判过刑,是个惯偷,出来以后就一直做生意赚钱,还娶了母亲这个镇上数一数二的漂亮女人。
没想到传言是真的,母亲真的被人糟蹋过。
而父亲竟丧良心至极,为了求娶母亲,竟然给母亲下套,让其他人侮辱母亲!
「妈妈这一次是不是做错了?你姐姐也是妈妈身上掉下来的肉,我怎么就傻傻地为了解脱婚姻,就同意小月留给那个畜生了呢……」
母亲流下了眼泪,这残忍的真相,她也是因为父亲有了外遇和私生子才知道。
以前还傻傻把父亲当作救命恩人看待,哪怕被暴打,母亲也始终认为父亲不嫌弃她肯娶她就是真爱。
「妈妈,我知道你也很难,不要自责了好吗?」我擦去了她眼角的泪水。
母亲渴望新的生活,内心却因为姐姐的事始终挣扎不安,经常在病榻上缠绵。
为了照顾年迈的外婆和饱受病痛折磨的母亲,又要顾及学业,我始终没有时间和财力去看姐姐。
直到毕业,我找了份薪水高而稳定的工作,才攒下些钱。
趁着母亲的病稍好些,我苦苦哀求母亲照顾一阵子外婆,我很快就回。
母亲欣然应允,时隔四年,我终于再次回到大陆。
这四年我日日翘首以盼,度秒如年。
我真的,太想念我的姐姐了!
4
「你妈怎么不回来呢?」
父亲对我指指点点,十分不满,说我母亲抛夫弃女,狐媚祸水,我以后也会和我母亲一样的德行之类的话。
我说母亲生病了,过几天就回来看姐姐。
「姐姐呢?」我找遍了整个屋子,却没有找到她的身影。
父亲骂我白眼狼,问我好不容易回来一趟,怎么不带些礼物给他,养这么大,也不知道孝顺。
我掏出一千块钱红包给他,让他喜欢什么自己去买。
他拿了钱,才告诉我说姐姐回老家了。
老家离这里两小时车程,我匆匆搭车回老家。
这一次,我终于见到了姐姐。
她被父亲关在了老家的柴房中。
柴房被打开的瞬间,阳光照射了进去。
一个头发蓬松脏乱,像乞丐一样的女孩蜷缩在柴房黑暗的角落里。
她披头散发,脸被遮住,手上还戴着拴狗的铁链子。
「不要过来!」
她快速闪躲到了一堆柴块边,身体紧紧依偎在柴块旁,不停地哆嗦着。
这是姐姐的声音……
「姐姐,是你吗?」
我瞬间流下了眼泪,而姐姐的泪滴也打落在柴块上。
这泪声,打破了这柴房的冷寂!
我向她靠过去,姐姐却钻进了一堆柴堆里,怎么劝也不肯出来。
我报了警,在警察的帮助下,她出了柴房。
姐姐很害怕太阳光,她用手背挡着阳光。
显然是太久没有见到阳光,都已经不能适应光明了。
我的心被深深刺痛着,姐姐这是怎么了,她到底经历了什么?
都怪我,当初应该坚持留下来的!
「爸,姐姐到底怎么了?」
父亲说姐姐是进厂打工的时候受了欺负,被医院诊断为精神分裂,因为她拿着刀要杀人,才把姐姐给锁在了老家柴房。
他怕我不相信,还拿出了精神病医院证明给我看。
这几年,姐姐竟一直在黑暗孤独中度过!
这个人,本不应该是姐姐的。
我不愿相信,询问警察,谁知警局里真的有姐姐拿刀杀人未遂的报案记录。
事情只能不了了之。
可报案记录的档案上,签字处的名字映入眼帘。
霍梅子。
我离开柴房的时候,曾注意到了角落里密密麻麻的血色红字,也是这个人的名字!
看来只有姐姐才能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以给姐姐洗澡为由,我带着姐姐单独去酒店开了房。
有警察在,父亲也没多说什么。
浴缸内,姐姐突然一口咬住了我的手臂,血顺着手臂滴落下来,我却只觉心痛。
「我是你妹妹呀,姐姐,你忘记我了吗?」
姐姐这才松开了牙口。
我看着她的眼睛,问她这四年到底经历了些什么。
姐姐的眼神里满是无助和惧怕。
我忍着手臂的疼痛,脱下姐姐的衣服。
那一刹,我的心像是被剜了好大个口子,每个神经细胞都扩张了。
她下意识用手去挡,我把她的手轻轻拿开。
姐姐全身都遍布着大大小小、触目惊心的伤痕。
这是得有多大的仇,才会把姐姐打得这么狠!
全部是父亲伤的,还是和霍梅子也有关系?
5
「疼吗,姐姐?」
我将水开得很小,拿浴巾的手不停哆嗦着,轻轻擦拭着姐姐的身体。
我害怕把她弄疼了,可姐姐的伤口实在太多,再小心也还是碰到了,她身体一缩。
姐姐没有说话,但泪却根本止不住。
母亲打来电话问我情况,我的泪再也止不住,潸然而下:「妈妈,姐姐被父亲关傻了!」
母亲焦急不已,给我和姐姐订了最近一班飞机。
我把姐姐带回去时,她和外婆都怔住了。
姐姐一直用手挡着脸,不愿意拿开。
母亲轻轻拥着姐姐入怀,她却拼命挣脱,不让她抱。
这件事,母亲特别内疚,想方设法弥补姐姐,对姐姐像小孩子一样照顾着她。
我每天除了工作,就是想着法子逗姐姐开心,为她请来最好的医生。
可是她身上的伤好后,却怎么也笑不起来,话也不说一句,一直傻傻发呆。
有时候姐姐会莫名其妙躲在某个角落里,两只手抱着脑袋,咿咿呀呀:「霍梅子,不要!不要!快走……」
这个名字像禁锢符文一样,在我脑袋里盘旋。
我多番调查才知道,霍梅子,就是父亲私生子的亲妈。
看着好不容易才得来的张凯和霍梅子的结婚证照片,我恨得捏破了手指。
二婚的禽兽父亲张凯笑容得意又张扬,霍梅子虽然面无笑意,却也是一脸恶相。
一定是她和父亲联手害了姐姐!
好在姐姐已经离开了魔窟,一切都会慢慢好转。
心理医师说姐姐是自闭症加重度抑郁症,心病难医,除了按时服药,还需要定期疏导。
眼瞧着姐姐好转,甚至偶尔也会笑了,虽然还是经常拉着我的手叫我小月,神志不清,但最起码也有清醒的时候了。
可我怎么都没想到,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夜晚,姐姐割了腕,还吞了药。
我和母亲发现的时候,她呼吸似有似无,嘴里却仍旧嘟囔着「霍梅子」这个名字。
而地上,全是用鲜血写的「霍梅子」这个名字,密密麻麻的,和柴房一模一样。
看到这个场面,母亲当即晕了过去。
我处在崩溃边缘,连忙拨打了急救电话。
母亲惊吓过度,心悸而死,和姐姐一起走了。
看着白布下的两具尸体,我不愿接受这个现实。
外婆气得旧病复发,住进了 ICU,就一口气吊着,高额的费用快要花光全部积蓄。
她醒来后,紧紧握住我的手,劝慰我,叫我不要难过,说逝者已逝。
「都怪我,都怪我,为什么要回去!是我害死了妈妈还有姐姐……」
突然没有了母亲和姐姐,我感觉整个世界都坍塌了。
要不是我当初非要读大学,姐姐就不会有此遭遇,要不是我回去这一趟,母亲也不会死。
姐姐到死还在念叨着「霍梅子」这个名字,我怎么能不恨?
我一定要亲手杀了霍梅子这个女人!
外婆病好后执意去养老院安度晚年,我辞了工作,积蓄留了一大半给外婆,再一次回了大陆。
霍梅子,禽兽父亲张凯,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6
我在镇子上父亲住的地方旁边不远处,租了个房子,日日用望远镜观察他,经常看到他陪他和那个蛇蝎女人霍梅子生的儿子玩,笑得很欢快,却始终没见到霍梅子。
我登录了姐姐曾经网购的账号,买了针孔摄像头和窃听设备,到齐后挑了个父亲不在家的时候,悄悄潜入屋内准备安装。
然而却怎么也没想到,他的房门内,竟本身就有摄像头。
大概是父亲安了防贼的。
我战战兢兢地拆掉原来的,在客厅和卧室不起眼的角落安上我的,正欲离开,就听到了父亲回来的声音。
「还回来干吗,你姐姐呢?」他没有怀疑我,只是愠怒我带走姐姐一直不归而已。
门上防贼的摄像头在我意料之外,好在我兜里早已藏了水果刀,必要时只能和他拼命了。
「霍梅子呢?」我也不管那么多了,直接质问他。
父亲一耳光打在了我脸上,火辣辣地疼。
小孩被这一巴掌吓得哇哇大哭。
我脑袋嗡嗡直响,掏出另一个兜里的火化证明丢给他。
「姐姐和母亲都死了,你想把我也弄死吗?」
禽兽父亲没想到从前温顺的我如今竟然脾气见长,半信半疑捡起地上的纸。
我看见他落泪了。
一个如此狠毒丧良心的人,竟然也会落泪?
「姐姐是自杀死的,妈妈是心悸随姐姐而去的。爸,在你眼里男孩就如此重要吗?」
我歇斯底里咆哮着,发泄着这些年来的情绪。
本以为他这种禽兽,是不会懂得的。
没想到他会因为母亲的死而自残,用脚使劲踹着房门,鞋子都破了,脚尖都流血了才停下。
「你滚吧。」
他明显发了脾气,却没有打我,更是丝毫没有阻拦我离开。
那日之后,我便时刻关注着摄像头里的动静,终于让我获知了一个惊天秘密!
7
原来他自出狱后一直在做的生意,竟然是拐卖妇女卖钱!
难怪他一个惯偷,却能在镇子上买房,他天不怕地不怕,打母亲的时候却最怕邻居报警。
难怪每次回老家,那么多人都尊他敬他,我小时候和小伙伴争执时,他们听到「张凯」这个名字,都会瑟瑟发抖。
难怪他家里的门上,会有「防贼」摄像头。
一个妇女他可以卖好几次,有不少光棍和娶不起媳妇的人找他,也有不少人找他合伙一起干。而这些,都将是他的呈堂罪证!
他藏得再深,有再多庇护伞,我也一定会将他绳之以法。
偷录的证据虽然不管用,但有了方向,调查搜集起来就不难了。
我突然想起很小很小的时候,那件可怕的事。
村里有个老光棍,色眯眯的,和我父亲说过,等我姐俩成年就拿去卖,他要第一个尝鲜。
难道姐姐是被霍梅子这个继母挑唆,卖到老家的?
不会被那个老光棍给……
我不敢再继续想下去。
什么事情都是姐姐在替我背锅,我什么也没有为她做过,如今也无力回天了!
母亲以前就叫我少跟张凯回老家。
她说老家那个村子烂透了,那时我还不信,只觉得村里虽然穷困却民风淳朴,母亲是嫌贫爱富,毕竟是她撺掇父亲到镇子上买房。
现在才知道,老家村里拐卖妇女、重男轻女等是家常便饭。
反倒是想逃脱的,一定会被活活打死。
看来母亲虽然不知道她的枕边人张凯就是干这个生意的头领,至少也是知道村里的秘事。
一想到我从小到大读书的钱都是父亲买卖妇女赚的黑心钱,我就一阵阵作呕。
之前以为姐姐跟着父亲和继母母子俩,顶多是过苦日子,被关禁闭,被父亲发泄怨气。
可带着姐姐逃离老家,逃离了父亲身边,姐姐却仍旧自杀。
张凯一直买卖妇女,会不会惨无人道到将亲生女儿买卖多次?
实在不敢细想,姐姐的经历只会比我想象的更难言,更不堪。
收集罪证很不容易,如不能以牙还牙,决不能惊动他。
可一想到他晚一刻落网,就还会有更多女人遭到迫害,我实在很难等下去。
为今之计,只能赌上一把了。
8
我早在上大学的时候就养了几个自媒体号,如今终于派上用场。
互联网喜欢离奇,忽略真相。
从监控截一张张凯那个儿子的脸,模糊化,配上以前母亲挨打后的照片,再编造一个孩子被拐、母亲日日被暴打的声泪俱下的故事,不愁没人关注。
热度很快飞涨,监控中张凯也是忙碌不已。
那个老光棍出现在他家里,央求张凯再为他娶上一个,满嘴污秽之词,还提及了姐姐!
我心跳加速,恨不得立刻前往,捅死这个满口黄牙的老光棍。
倘若此时登门,张凯把我也往柴房里一关,然后像对待姐姐那样弄我,就真的没人能为姐姐报仇雪恨了。
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细细听他俩的对话。
「莫说了,小月已经死了。当初为了她们娘仨过好日子,不得已干的这个勾当,现在人都不在了,我也不想做了,给儿子积点德。」
张凯还真是宠他的幼子,可为什么要把干不道德事的责任推到我和母亲、姐姐的身上?
「凯子,你真能装,装完高尚还装几把深情,你儿子的娘和小月她娘一样漂亮还性情类似,就倒了八辈子霉!要不想俺上网去爆料,老实再给俺来个比小月好看的,否则……」
老光棍威胁的话还没说完,就见父亲突然一脸警惕,四处翻找起来。
「星星,你就这么想把自己父亲往火坑里推吗?」
张凯站在监控前,缓缓靠近,一张脸靠得无比近,有些扭曲。
然后只听嗞啦一声,黑屏了。
他发现了!
还真是个老油子。
小时候最喜欢他叫我和姐姐名字的叠词,月月和星星,说明他心情好。
要是叫张小月、张小星,或者小月、小星,就说明愤怒要打人了或者心情非常不佳。
现在这个时候还能面带微笑叫我星星,显然是想打亲情牌。
可惜亲情牌在我这已经不起作用了。
从姐姐和母亲去世的那一刻,我就孤注一掷,再不可能念及和张凯的所谓父女情谊。
打开手机,登上账号,网友们热心肠极多,热度已经爆到人尽皆知,老光棍会上门要挟张凯,恐怕也是因为看到了这个新闻。
幼年救过母亲的那个邻居阿姨更是推波助澜,爆了张凯的地址。
警方一直非常关注这件事,动作很快,不出一日官方号就通告,有不少犯罪分子落网,孩子现已获救。
张凯这个匪首,却并没有落网。
最该死的人,竟逃跑了。
他还用一次性电话卡给我打来电话,求我原谅他,说让我看在弟弟还小的份上不要这么绝情。
「你想过我的感受么,想过我姐姐和母亲死不瞑目的感受么?」
他大骂我畜生,要遭报应。
想到禽兽父亲不得已要与最爱的儿子分离,心中就一阵舒爽快意。
挂断电话,我换了个 VPN,把张凯的罪行都给爆料了出来,一字不漏,还添油加醋写了霍梅子对我姐姐的刻薄刁难,并附上了她和张凯的结婚证。
晚上的时候,自媒体号后台就炸了,不过这一次热心网友却并没有谩骂和人肉霍梅子。
9
我发的那条附带结婚证的视频和文章,没有引起丝毫热度,反而被限制了流量。
一条标题为「福建省福州,张小星栽赃父亲,草菅人命」的文章爆火,说我一家女性都是做小姐的,所以厌女,拐卖妇女的主谋就是我和母亲,附图还是我姐姐打了马赛克的果照。
这文章很快成为爆款,因为带着桃色,热度不减反增,引发轩然大波。
我大概已经猜到了发文章的人就是张凯,这些事也只有他才做得出来。
我去私信发文章的人,质问他的身份,他并没有回答我,只说要一步步把我搞死。
我不顾及父女之情也只是想让他为错误付出代价,送他进监狱,他不顾及父女之情却是想要我做替罪羊,而且还要我的命。
对我尚且如此,何况对软弱可欺的姐姐?
接下来的日子,我不断被人肉,手机号也被一些不知道真实情况的陌生人打来攻击辱骂。
更奇葩的是,还真有人问我是不是做小姐的,多少钱一晚。
租住的地址也被爆出,有不少人在我家门口烧纸钱,大门上涂红油漆。
房东把我赶了出来,扣了押金,本不富裕的日子更是雪上加霜,我只能暂时居住酒店,而且需要隔几天就换一个酒店。
我感觉自己现在像一条流浪狗一样,无家可归。
再次换酒店的时候,我被大街上一个疯女人给抱住了胳膊。
「你看见我的女儿了吗?」
搁以前我可能会躲,但是今天我没有。
现在的我就快要被张凯逼疯,焉知这寻女的疯女人是不是同病相怜呢?
「你女儿叫什么名字呢,阿姨。」
疯阿姨语气很焦急:「霍梅子,我女儿叫霍梅子,你认识吗?」
我也不知道她要找的女儿是不是害死姐姐的那个霍梅子,毕竟这个世界同名的人太多。
疯阿姨拿出一沓照片给我看,那是霍梅子从小到大的所有照片。
越看越觉得,霍梅子和我母亲有几分相像。
而且最后一张,竟和结婚证件上的霍梅子一模一样!
世事竟阴差阳错至此?
我想起老光棍说的话,心像是被无数带刺的玫瑰枝条扎了一样。
霍梅子,她竟然是被拐卖的。
她从未残害过我姐姐,也没有挑唆张凯卖掉我姐姐给老光棍。
她只是被张凯诱拐的可怜女人之一,只不过面容姣好,和我母亲又相似。
母亲不能生育,张凯就诱骗霍梅子,娶她生儿子。
生下儿子后,霍梅子被凶相毕露的张凯暴打,想要逃,被关在了柴房里,结果被姐姐给放了。
那个禽兽张凯,本就不把女儿当人,一气之下把姐姐关了起来,一直虐待姐姐,还将姐姐卖给一直垂涎她的老光棍……
姐姐因为一时善良,葬送了一生。
为了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人,值得吗?
「阿姨,我们一起举报,把人贩子都抓起来好吗?」
「我们怎么能斗过他们,孩子!」疯阿姨其实并不疯,只是找女儿快被急疯了。
她找自己的女儿找了整整六年了,每天都活在内疚中,丈夫也因为找寻女儿,车祸意外去世。
10
张凯这个畜生,从干人贩子开始,就已经禽兽不如了,真该死!
原先想着先调查清楚霍梅子,亲手杀了她,再引张凯入网。
毕竟想要瓮中捉张凯,必须以命相搏。
现在得知了霍梅子的来龙去脉,我也不必再东躲西藏了。
我把阿姨带去酒店住下来,写了一张纸条压在她枕下。
「阿姨,如果这一次我没有活着回来,你就把我的骨灰葬在我姐姐的位置,把我的名字也刻在上面。地址:香港 13 街墓园。」
阿姨睡得很香,面带笑容和希冀,想必梦到了女儿霍梅子。
我多么希望她一直这样安详。
之前在监控里,我从没看见过霍梅子,不过等抓到张凯,就能获知霍梅子的下落了。
她是我姐姐用命守护的人,我也不能逊色,不能懦弱。
接下来的事情,我必须要做一个了结。
我买了汽油运到老家柴房。
那个让姐姐受尽屈辱的地方,我要一把火烧掉。
我知道这次凶多吉少,做好了和禽兽父亲同归于尽的准备。
只要能得知霍梅子的下落,也没什么好遗憾的了。
「张凯,我帮你买了飞香港的机票,今晚我在老家柴房等你。你亲手杀了逆女再逃到香港去,不就能和你心心念念的小儿子安心度日了吗?」
我给之前那个发文章的号,私信了一条消息过去。
我不敢保证他是张凯,但我想,一定和他脱不了关系。
是他的手下,必然会告诉他;是他的上级,就会牺牲他。那么无论如何,他今晚绝对会来。
他一个亡命之徒,全国的通缉犯,有这么个能逃到香港去的机会,会错失吗?
我弄死他,然后死刑,也算死得其所,反正身上也留着他肮脏的血,早就想死了。
我把汽油用塑料袋子给装了起来,分放在了几个柴垛下面,非常隐秘。
这东西一碰就会破,每一袋的量也非常足,足以很快燃起来,把他烧成灰烬。
窗子全部封死了,只要他进来,门反锁了,就出不去。
这是我专门找人特制的一把锁,门关上,只有我知道打开的办法,他弄不开。
晚上 12 点多的时候,门被敲响,我握紧水果刀,前去开门。
「不要开门,赶紧逃!」
听到这个声音,我的脑袋瞬间炸了,是阿姨。
明明换了 IP 地址,张凯居然能一直跟踪着我,找到酒店,还带了阿姨前来。
「张小星,我数三声,你不开门,我就弄死这个疯女人。」
这熟悉的声音,听得我头皮发麻,是张凯。
无数个夜晚,我和母亲还有姐姐的梦魇,都是这个声音的主人造成的。
我焦急又彷徨,最终还是拨通了报警电话,手机关成静音。
「3……2……」
他数到 2 的时候,我一把拉开了大门,手机早已装到了兜里。
这地方信号不好,只盼着警方能够及时前来。
11
张凯挟持着阿姨,捂着她的嘴,他环视了四周没人,把阿姨推了进来。
看着她的眼神,失望夹杂绝望,我仿佛看到了自己的母亲。
不得不说,母亲的眼睛和阿姨的眼睛很像很像。
想来霍梅子和母亲更是相像,也因为这个相像而遭殃,倒了大霉,被张凯当作母亲的替身,为他生儿,为他传宗接代做了工具。
「你不怕死吗?放了她,我就把机票给你。」
我拿出了水果刀,想冲过去,把这个畜生不如的父亲碎尸万段。
「我是你老子,死也是死在你后面,你和你姐姐一样蠢,善良终会搭上自己。」
张凯把疯阿姨架在了桌子边,坐了下来。
他的手里还控制着阿姨,我只能强压下心中的怒火。
「张小星,我告诉你,你不仅是在和我斗,还在和村里人斗,和全天下打光棍的男人斗,你拿什么跟我们斗,况且你一个女儿家,根本也没资格和我斗。」
他松开疯阿姨,捏住她的脸:「告诉你,马上就能陪你女儿霍梅子了,她的腿早都断了,就算被我女儿放走,也是逃进山里喂狼而已!」
疯阿姨听到这里,再也忍不住了,一巴掌打在张凯脸上:「畜生,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张凯一刀子捅在了疯阿姨的肚子上,血流如注。
我就看见疯阿姨「轰隆」一声瘫在地上,张凯拔出了刀子,就要继续再捅。
「我求求你了,不要捅了,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张凯看着我,一脚踹在我身上,一如六岁那年踹开护着母亲的我和姐姐。
「你怎么会错?不是一直想搞死你爹我吗,还敢在家里安摄像头!小星啊,你确实比你姐姐小月狠多了。」
「我想活着,带我走好吗?爸,我们逃去香港,我不想死,我害怕死。」
我编织着谎言来煽情试图迷惑畜生张凯,尽量拖住时间。
手机之前震动了一下,想必是接通了,不过警察找到这也需要时间。
「最好别给我耍花招,不然我要让你比死难受一百倍,你不想和小月一个下场,对吗?」
我木讷地点头,张凯夺过我手里的刀子,扔在地上。
「你妈要是乖乖听话,生个男孩,我们一家子一定很幸福。当年我被人按在梧桐树下打,她和她的老师赶来救下的我,那时她站在梧桐树下,白裙子随风而动,而我只是一个坐过牢的小偷,这辈子都配不上她。」
张凯陷入回忆,我悄悄蹲下查看疯阿姨的情况,她还有呼吸,我也就放心了不少。
「你妈太倔了,死活不愿我找别人生孩子,我也是迫不得已才会对她动手的。你根本不知道我为你妈妈付出了多少!霍梅子要不是太像你妈妈,我把持不住,也不会有今天的下场了。」
握紧兜里的打火机,我眼皮跳得十分厉害。
他步步逼近:「你妈妈太聪明了,她知道霍梅子是我找人轮了又救下的,便查到当年我也是用同样的办法接近的她,为了报复我,居然还告诉了霍梅子这件事。否则梅子也不会被我关进柴房,你姐姐也不会为了救梅子而被我惩处。」
他提起这些往事面露阴狠,我恨不能立刻点燃这间屋子!
12
可阿姨受伤不能动弹,点燃了这间屋子,该怎么救阿姨呢?
她的女儿可能已经遇害了,总不能再连累阿姨和我一起死……
手机不合时宜震动了一下,恐怕是信号不好,通话中断了。
而张凯也发现了猫腻,万幸的是他没有继续向疯阿姨施暴,只是死死勒住我的脖子,就要将刀插到我的胸口里。
「你好,我们是人民警察!」
警察来得及时,张凯用刀子把我往门口架。
他想挟制我,以逼退警察。
「我是他女儿张小星,开枪,别管我。」
房门是我打开的,「砰」的一声,门开的瞬间,我下意识回过头,以为是汽油爆炸了。
反应过来的时候,张凯已经倒在了地上,手臂中枪,很快被控制起来。
「梅子,救梅子……」
疯阿姨被抬出来,看着警队角落的狙击手热泪盈眶,晕厥过去。
我一愣,看向那个开枪击中张凯的狙击手,果然十分面熟。
这张脸,可不就是结婚证上那个霍梅子吗?
难道当年霍梅子是埋伏到村里的卧底,被姐姐救下了?
可卧底怎么会被张凯骗了感情和身子,为恶人生儿子呢?
疑团难解,阿姨被送进了医院抢救,一切只有等她醒来才知道了。
所幸阿姨性命无虞,没有扎到要紧器官。
她醒来的第一句话竟然是问我,而不是问霍梅子:「傻孩子,值得吗?」
「值!」
阿姨这才娓娓道来,原来她有两个女儿,也是双胞胎,霍梅子和霍兰子。
她丈夫重女轻男,家里和睦和美,两个女儿性子不同却都被宠得不谙世事。
霍兰子大学考的是警校,毕业做了警队的狙击手。霍梅子读大学时被套路贷,和阿姨发生争吵离家出走,走失了,后来遍寻不得。
这些年,阿姨一直没有放弃寻找,可霍兰子告诉她,霍梅子已经死了,还带她去看梅子的皑皑白骨。
当年霍梅子深陷险境,我姐姐张小月虽然将她放了出来,却还是死在了深山之中。
那样险峻的山峰,就算是经过特殊训练的霍兰子,也很难逃脱,更何况是手无缚鸡之力的霍梅子。
霍兰子只找到了妹妹霍梅子的尸骨,面容难辨,阿姨不愿相信也是正常。
可没想到经此打击,阿姨竟然疯了,从此和霍兰子断了联系。
直到霍兰子告诉阿姨,当年害死霍梅子的凶手找到了,正在逃窜。
凶手张凯狡兔三窟,警队不得不出此下策,阿姨便主动接近我,试探我。
「阿姨,你骗得我好苦。我在这世界上没有亲人了,你却还要骗我。」
我嗔怪道,不由哭出了声。
13
「孩子,你做我的女儿,好吗?」阿姨擦了擦我的眼泪。
她的眼本就像极了我的母亲,那一瞬间,仿佛真的是母亲在看着我一样。
「妈!」我由衷喊了一句。
「没听见,宝贝。」她在我的额头亲了一口。
「妈,以后我又有妈妈了!」我笑开了花,多希望我的妈妈和姐姐没有离开我。
霍兰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走进来的:「以后啊,我就是你的姐姐。」
阿姨左手拉着霍兰子,右手拉着我,笑着笑着眼睛就红了。
「妈,现下里又有了妹妹,你怎么还落泪了呢?」
「这不是泪,是妈为你俩感到骄傲。」阿姨将我的小手放到霍梅子的手心里。
张凯很快被判刑了,因买卖妇女情节严重、虐待妇女、故意伤人罪等多项罪名被判处了死刑立即执行。
对于张凯的落网,警察对我颇为赞许,我却根本高兴不起来。
因为霍梅子终究是死了,而像这样的女人,还有很多。
媒体对这件事也非常重视,势必要铲除拐卖妇女、放高利贷等黑势力,遏止重男轻女的行为。
村子里不少被贩卖的妇女也得到了解救,她们对我很感激,说我是大英雄。
我和疯阿姨一起去了趟香港,看了外婆,把梅子姐的骨灰和姐姐、妈妈埋在了一起。
外婆老了不少,她脸上也没有了之前那种笑容。
尽管报了仇,我却还是不能释怀,内心依旧沉痛悲恸。
三条无辜的生命,两个家庭。
我不知道这些记忆什么时候才能冲淡,也许要一辈子吧!
「妈,以后梅子姐再也不会孤独了。」
站在身后的阿姨摸了摸我后脖颈的烟疤,拿出了上好的祛疤药膏,说是兰子姐警队特供的。
我笑着感谢她,决心终身挖掘黑暗,伸张正义。
既然命运让我活着,我就务必要活出意义和价值。
愿——
这个世界每一处黑暗都被光照亮
没有贩卖人口
没有男女的不平等
也愿每一个在黑暗中的人
不被黑暗所同化
心中永远有光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星点之光
也能照亮一片黑暗
– 完 –
□ 酿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