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发现,我新买的智能手表有问题。
它总在帮我抓奸!
会帮我查男友岗,会在我去抓奸时提醒我注意关火。
还会在我被老板拖欠薪水时,自动开启录音模式。
会在我半夜 emo 的时候深情唱情歌。
好诡异,我要崩溃了。
「它」到底是谁?
1
我怀疑,我的智能手表有鬼。
它有自己的想法,自己的意识,根本不听我的指令。
售后听完我的投诉,以为我疯了,委婉地建议:「谭小木小姐,我们手表虽然很智能,但不可能出现您口中说的情况,建议您最好……去医院挂个号。」
要不是亲身经历,我也以为自己疯了。
我确定手表有问题,是在前天。
那天我休假在家,手表语音忽然提醒。
【您有一则备忘录,下午三点,您要去海天咖啡厅。】
咦,我有设过这样的提醒吗?
大概有吧?
我最近太忙了,研究生毕业第三个月,我忙着入职、培训、找房子。
我又是个健忘的性子,所以才买个智能手表提醒别丢三落四。
这家咖啡厅我很喜欢,难道是约了店长今天去取新豆子?
我准点来到咖啡厅门口,却看到了一个我熟悉的男人。
邵新,我名义上的男朋友。
他拥着个美女下车,两人那亲热劲儿像黏了强力老鼠胶。
前天的电话里,他跟我说去出差,要六七天后才回来。
他是会分身术吗,怎么今天就在咖啡厅跟另一个女的搂搂抱抱,互喂蛋糕?
我的拳头硬了,正要进去手撕狗男女。
手腕一震,手表忽然用电子音提醒。
【主人请冷静,不要打架,打输住院,打赢坐牢。】
我懵住。
【造成轻伤,您会面临三年以下有期徒刑与赔偿金、医药费、误工费等赔偿。】
电子音用那种特有的,没有波澜的语气提醒。
【建议主人用拍照功能进行取证。】
2
我戴上鸭舌帽,压低帽檐,坐进了咖啡厅一角。
隔着郁郁葱葱的绿植,斜对面就是狗男女偷情的地方,他们彼此摸得太认真,干柴烈火,噼里啪啦打得火热,没发现我在偷拍。
美女娇滴滴问:「你骗你女朋友去海南,她真没怀疑呀?」
邵新没好气地说:「信啊,她就是个蠢女人,还是个性冷淡的蠢女人。」
邵新在外头有小三,我多少是有所察觉的。
我大学毕业前同意他的追求,但毕业后事太多,他总抱怨我不关心他。
关键点:不给他碰,不跟他身体接触。
他怪我对工作比他重要,我心想当然。
单位给我发钱,他连出去吃饭都不舍得买单!
照片拍够了,隔天我去找邵新摊牌分手。
铁证如山,邵新根本反驳不了,但他也很聪明,立刻倒打一耙:「谭小木,是你不关心我,我才跟别人一起,我看你根本忘不了方一哲!」
这个名字让我心口一疼。
那是我暗恋了三年的男人。
但毕业前,我才知道他有青梅竹马。
我是天降,我一败涂地。
事后,我回咖啡厅专程感谢老板:「还真是巧,要不是那天要来取豆子,我都遇不上渣男出轨。」
老板愣了愣,顿住擦咖啡杯的手,对我说。
「小木,我从没通知过你来拿咖啡豆啊。」
「……?」
「咖啡豆,要明天才到哦。」
3
没有?
那为什么手表会提醒我那个时间,去咖啡厅?
就在我莫名其妙的时候,更奇怪的事发生了。
单位里,有个老同事给我下绊子。
我刚出社会还是经验少,等注意到时,老同事已经甩锅了。
领导追责下来,我正有苦难言时,手表忽然播放了一段录音。
那是老同事给我交代事时录的。
里头清清楚楚录着老同事的命令,这下甩锅是不可能的了。
同事们私下都夸我聪明,知道留证据,说这个老同事很阴,专爱坑小年轻。
我勉强笑了笑,但真心高兴不起来。
发毛的感觉,从脊椎骨一路顶上天灵盖,后背都出了一身冷汗。
因为,录音根本不是我录的。
那……难不成还是手表自己做的?
我快步回到出租屋,在一室一厅的小房间里一顿乱翻,找出买手表时的单据,我把发票维修单用手机拍好照,正要询问客服。
放在桌面的手表,忽然开声提醒。
【主人,产品已经过了七天无理由退换。】
我吓得一屁股坐地上。
脑子一片空白,我怀疑是自己没睡够,不够清醒,才会产生这样的幻觉。
休眠状态中的手表,屏幕黑洞洞的。
42cm 的表盘上,隐约倒映出我惊恐的表情。
我咽了咽口水。
「你……你是人是鬼,你想干什么?」
4
对我的质问,手表没回答,而是播了首歌——《最熟悉的陌生人》。
我搞不懂它什么意思,也不想搞懂,我怕得乱了手脚,这样荒唐的事我能跟谁说?
被售后当做疯婆子劝退后,我决定扔掉它。
可扔了三次,三次都有人给我送回来。
第一次,我随便扔在了垃圾桶里,清洁工阿姨给我送到单位。
我的错,是我忘了删除设置,阿姨才通过聊天记录找到了地址。
第二次,我吸取经验,选择恢复原厂设置,然后驱车百公里扔进水库。
嘿嘿,我看着手表砸出来的涟漪大笑,心里一片轻松。
「你这次插翅难飞,就好好在里头呆着吧!」
谁知几天后,又有人给我寄了回来。
好心人说:「我那天在水库钓鱼,嘿,一钓起来鱼嘴巴里就卡着个手表,真是太巧了!」
对,手表防水,能进深海百米都不是问题,何况十几米的水库。
第三次,我心灰意冷,就扔大街上。
这次更快,下午外卖大哥郑重地把手表交到我手上:「小姐,你手表很厉害啊,我一捡起来,立刻拨通了你的电话,下次可得注意点啊,这表不便宜啊。」
我笑得比哭还难看,我对这个拾金不昧的世界绝望了。
你就一手表,装什么忠犬八公啊?!
这手表,还在不断侵蚀我的生活。
为了租金便宜点,我租的房子接近城中村,离单位单程有四十分钟,早上就跟打仗一样匆忙,我叼着面包穿好鞋要出门前,手表拼命振动起来。
【主人,灶上还有火没关!请关火!】
吓得我立刻跑进厨房检查,真的!
我煎鸡蛋用的小火,一不留神就忘关了,我住的又是居民自建楼,消防系统不咋样,要真出事……后果不堪设想!
手表似乎在因为我的疏忽生气,一路都在弹出各种消防视频。
我反省,我自我谴责。
我再也不犯这种错了!
我喜欢玩手机到半夜,好不容易要睡了,手表又开始提醒。
【今夜四点有暴雨,目测降温 6 度,请关窗,注意保暖,请增加被子。】
我不,我就这样睡!
第二天真的着凉了,哈欠连天,鼻涕流老长,我决定以毒攻毒,下班后,我边啃鸭脖边看综艺,哈哈大笑。
我久坐,还没什么坐姿,一坐几小时都不起身运动。
手表又开始语音提醒:【突击检查,请放下二郎腿,二郎腿容易产生脊椎侧歪。】
要你管啊!
我就要坐没坐相,我狠狠关机。
我居然在跟手表较劲!
几分钟后,手表自动重启。
对,当初我怕充电麻烦,特意买了太阳能款。
所以这表不需要充电,一样可以运作!
开机后,手表开始自动播脊椎手术的视频。
好可怕,我不跷二郎腿还不行吗?
这日子没法过了,我只能哭着跟朋友求助。
朋友也是义气,二话不说来我家,她研究这个手表半天,说没问题啊。
我恨恨地骂:「它很绿茶,在其他人面前就正常的不得了,在我面前根本不是这样!」
在售后面前它也这样,装得特别普通。
太绿茶,太可恨了!
比起手表,朋友更担心我的精神问题。
她担忧地说:「小木啊,手表很绿茶这种话,你可千万别在外头说。」
「……?」
她心疼地抱抱我:「我们知道邵新出轨,给你带来的打击很大,但真的,他不值得!」
我泪流满脸,我没有打击很大!
送走朋友,一关上门,手表立刻开始自动播歌——
还是一手贼应景的歌:《分手快乐》。
分手快乐,祝你快乐。
祝你找到更好的。
挥别错的,才能与新的相逢。
5
我,一个受过高等教育的女白领,坚定的无神论者,如今信仰在节节坍塌。
我以前不信什么神鬼,对鬼故事更是嗤之以鼻,去鬼屋探险都能笑出声的人。
如今我看着智能手表,沉默。
现在的情况只有两种可能。
要不是我疯了,要不是手表真有鬼。
我权衡了下,那果断还是后者吧!
我在五九同城一顿乱找,找到了个五星好评的大师。
这位大师号称精通五行八卦风水,下面一水的好评。
【感谢大师的桃花蛊,我男友又回心转意了,现在很听我话。】
【在领导喝的茶里下了符咒,果然我们关系改善了,也不给我穿小鞋了,感谢!】
【找大师做了开业法事,生意很好,还会帮衬的。】
啊……看着好像不错?
我还是打电话过去,大师好歹没把我当疯子。
他听完我哭诉,分析说:「看你八字命里带煞啊,我看就是被冤魂缠身了,但不要怕,做个 8888 的套餐吧,保证药到病除。」
啊,好贵,我一个月工资了!
大师看我犹豫,立刻说:「那可以分期,花呗白条信用卡都可以哦。」
我怕手表窃听到,还是用公司电脑偷偷找的信息,到了约定时间,我导航去大师工作室。
可我低估了手表的鸡贼,导航直接导到一家医院门口,更巧的是,门口我还遇到了一堆大学同学。
他们捧着花,提着营养品,一脸严肃地跟我打招呼:「小木,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啊?我又懵逼了,出什么事了?
难道是哪个老师生病了,怎么大家都表情沉痛?
「不是老师。」老班长叹了口气。
「是方一哲啊,他半个月前出了车祸,现在还昏迷着,也不知道能不能醒来。」
方一哲,车祸?
我一阵眩晕,脑子跟炸开一样,我嘴唇张了张,却因为反应迟钝,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我实在没办法把这个人的名字,与车祸联系在一起。
他是绝对的天之骄子,人人艳羡的天才,有他在的地方,别人都只能去争第二名。
我拒绝相信,觉得他们是在开恶劣的玩笑。
班长无奈,只能带我上了住院处。
推开病房的门,我看到了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
我彻底愣住。
6
脑子发空,我感觉心跳快得像要从身体里蹦出来。
单人病房里,瘦成一把骨头的青年安静地躺在病床上,营养液通过点滴的形式注入进身体。
呼吸器罩住了大半张脸,我隔着玻璃,很努力地看,才确定——
哦,那确实是方一哲。
可他现在像一具行尸走肉,没法说话,没有意识,医生说命保住了已是万幸,但能不能醒来,就难说了。
我浑浑噩噩地瘫坐下来。
上一次见方一哲,还是三个月前的毕业典礼。
他硕博连读,以他务实得过分的个性,是不会来拍照浪费时间的,但那天他没去实验室,也来了。
大家都争着抢着要跟这位风云人物合影,方一哲人聪明,长得也不赖,堪称英俊。但他不怎么爱运动,高而削瘦,皮肤又白,站在人群堆里的样子堪称鹤立鸡群。
我们女生都穿着统一的黑裙白衬衣,邵新当时还在追我,不停给我拍照,还给我送了好大一束花。
方一哲好不容易拒绝了合影的人,他把我叫过去,但看到我怀里抱着的花后,他嫌弃地退后两步:「我上次给你推荐的单位,为什么没去。」
这兴师问罪的语气一下把我惹火了。
要命,是我不想去吗?
那单位有当地户口,跟我专业契合,报考人巨多!
我是没考上啊!
可方一哲眼里,这都是借口:「通过往年报名人数与人口增长模型,可以推算出这次报名人数,既然知道差距,为什么不提前准备?」
他是那种理智绝对大于情感的男人,沉迷搞科研,说话从不懂得给人留情面,但喜欢他的人还是络绎不绝。
不好意思地说,我也是其中一员。
因为他的脸实在好看。
可现在他咄咄逼人的语气,让我哑口无言,委屈跟毕业前的慌乱凑在了一起。
我这人好强,死要面子,最不想在他面前丢人。
所以我说:「为什么一定要去那一家?我现在去的单位也不错啊,而且离邵新近,大家都好照应,不好吗。」
方一哲眼角下拉,那是个不悦的表情,他似乎不理解我的理由:「你的工作单位,跟邵新有什么关系?」
我也是气急了,口不择言说:「当然有关系,他追我,我答应了,我可不得对人负责吗?」
方一哲眉头紧蹙,他看着我,像在看一道世纪难题,许久后,他松开了紧握的拳头,扭头离开了。
到晚上班里吃散伙饭,大家彼此敬酒,依依不舍地聊着这几年的大学生涯。
方一哲平时不喝酒,但他这次也敬了不少杯,可到我的时候,他不敬。
我心里难过得不行,借着酒劲儿挡在他面前,醉醺醺地举起酒杯。
「方一哲,同学一场,都要各奔东西了,你还喝不喝?」
方一哲也有几分醉意,但眼神很清亮,他用很稳的声音回:「谭小木,我不喝你的。」
他这话没遮没掩,其他同学可都听清了,一时间全场寂静,尴尬地飞起。
那一晚,我们不欢而散,以至于同学们都以为我们关系很差。
连他出事,班长都没通知我。
医院里,我哭得好惨。
一把鼻涕一把泪,纸巾都用掉几包,连护士都不得不开口提醒。
班长头疼地把我拉到一边:「方家不希望这事让大家知道,所以我没通知太多人,对了,你咋知道的?」
我忙着擤鼻涕,没回。
但我看到方一哲出事的日子时,眼皮跳了跳。
「班长你说……他是几号出事的?」
班长:「上个月二十三号下午啊,你说,他平时那么谨慎一丝不苟的个性,喝个水都要测过水温才行的人,怎么会横穿马路?」
他出事的日子,正好是我的手表有自己「想法」的那天。
综合这些天手表奇怪的反应,还有把我引到医院这一举动。
我混沌的脑子里,浮现出一个可怕的怀疑。
方一哲的灵魂,会不会就在……我手表里?
7
回家后,我把手表供奉在抱枕上。
我口气都从嫌弃变得小心翼翼了,我哄小孩一样问:你……是方一哲吗?」
手表安安静静,不回。
我猜测手表属于无意识的状态,他不知道自己是谁,所以我改了口气,以命令的语气问:「老铁老铁,你为什么会那么关心我啊?」
手表果然立刻回答:「因为你是我的主人。」
我嘴角抽搐。
手表继续回答:「关心主人,照顾主人,保护主人,是我的职责。」
他补充。
「主人笨笨的,所以才需要我,需要最新一代智能充电 watch 的陪伴。」
我本来哭了大半天,眼睛都肿了。
这话成功把我逗笑。
天,他真以为自己是手表,这是沉浸式做人工智能了。
我吐槽:「你这是陪伴吗,阴魂不散的,说是恐吓比较准确吧?」
手表:「我会服务主人,直到返厂报废,直到主人不再需要我。」
我把手表紧紧握在掌心里:「我需要你,很需要。」
以前方一哲说话,真的不好听。
我一度很喜欢穿高跟鞋,邵新会拼命夸我漂亮,而方一哲见到,只会冷冰冰抛下一句。
「实验表明,高跟鞋穿多会引起踝关节和膝关节损害,谭小木,你不是有腰椎突出与扁平足的问题吗,还穿?」
我特意穿得漂漂亮亮,去实验室送下午茶,他这样说,真是欠揍死了。
可时过境迁,我才想起他虽然嘴我臭美,但他怎么知道我腰椎不好?
那年生日,他还给我送了礼物。
送的是老年人才会穿的足力健……
可上班后,我真的爱上了平底鞋足力健,谁用谁香!
人哭多了,晚上睡得特别昏沉,加上我着凉还没好,半夜发起烧。
手表疯狂震动,着急得像找不着北的人。
屏幕里显示温度的数字,都用大红色标注。
39.5。
电子音按理说是没情绪可言的,但我确定手表的语速变成了 1.5 倍。
【发烧很可能对身体组织器官造成影响,也有一定概率引起脑水肿。】
【请主人及时就医!】
【最近医院的急诊电话是 XXXX,请即刻拨通!】
笨蛋……
我手心出了好多冷汗,一抹表盘,上面像哈了一层雾气。
我不厌其烦地擦掉,很温柔,很有耐心。
「方一哲,你要提醒我吃药,只当手表是不行的。」
「你要亲自跟我说才可以。」
「你到底什么时候醒来啊?」
8
我裹在被子里,想起读书时的点点滴滴。
本来,我们就不是一路人。
他成绩太好了,是最让我敬而远之的学霸,未来铁定要进高校或者科研院所,而我是吊车尾上来的,目标是多考一分都嫌多。
能混到毕业证就好。
现在大学都要体测,有天辅导员给我交代了个大任务。
就是监督方一哲去锻炼跑步。
「他啊,看书看起来完全不知道时间,能忘记吃饭,800 米能跑到晕厥,不行啊。」辅导员说,「小木,你高中不是特长生吗,跑步厉害,你去监督他。」
我勉为其难答应了下来。
学霸的日子简单又枯燥,方一哲每天早上六点半起床直奔图书馆,雷打不动,想起就吃点饭,搞研究搞做过头就不吃,难怪胃会饿坏。
我掐着点去男生宿舍堵他,要带他晨跑,可方一哲哪里肯让我管。
不,他压根都不认识我好吗。
他上下打量我,眉眼一挑,发出灵魂质疑:「你谁啊?」
我真是不敢相信:「我?我是你同班同学!」
方一哲脸上无辜又茫然:「同班的?我怎么没什么印象,你学生证呢?」
好家伙,同班好几年,也一起参加过活动,居然连脸都认不清?
后来我才知道,方一哲确实是脸盲。
但我当时气死,以为他是故意刁难,恶狠狠掏出学生证怼到他脸上:「呐,看吧,随便检查,我又不拐卖你。」
承认了身份,但方一哲拒绝晨跑:「不去,跑步不舒服,没意义。」
我还好言相劝:「怎么没意义呢,身体好,才可以长命百岁呀。」
方一哲认真脸:「不用活那么长,那个年纪,神经干细胞失去效用,已经没有足够的新生神经元补位。」
「……」
我决定来硬的。
反正六点半的校园里没啥人,我直接抓住他手臂,连拖带拽把人拉到操场:「跑,我陪你跑,今天 400 米,走吧!」
方一哲大喊:「你放手!」
我冷冰冰地发出恐吓:「你再喊,信不信我喊得比你更大声,我还会喊非礼哦。」
「你——」
我看他动摇了,放软口气:「看吧,只有身强体壮,遇到我这样的女色狼才有逃跑的可能,对吧?」
就这样,在我的软硬兼施,软磨硬泡下,方一哲从跑 300 米就喘粗气,变成勉强能跑完 800 米的程度。
我偶尔也会刺激他:「方一哲,男人说不行,真的很丢人。」
方一哲脸红耳赤抬起头,狠狠瞪我,咬牙继续。
几个月后的某一天,方一哲突然下课等我:「谭小木,你帮我过体测,我是不是也要报答你。」
啊?那么礼尚往来的吗。
我说好啊好啊,你要请我吃饭嘛,那我要吃贵的哦。
「吃饭可以,但不太够。」方一哲的眼眸在昏暗的长廊里显得有些亮,「我帮你补课,我发现,你上学期的微积分居然没过。」
用居然……我真是谢谢他。
看我重重哼了声,方一哲不禁笑了起来。
「我保证你下次考到 96 以上,怎么样?」
9
要天才去理解学渣的痛点,是很难的。
方一哲把习题集交给我。
「虽然我不理解,这些题你为什么能做错,但我基于你出错的地方,梳理了三十八个知识点,你理解透,再做这套习题集,再做一套错题集,一定可以 96 分以上。」
我尾音上扬,吐槽说:「方一哲,你是在报恩吗?」
这摆明是在恩将仇报吧!?
我坐不住,图书馆里带半小时就得起来活动活动,唯一能让我坐下的,就是方一哲的脸。
他最近晨跑,气色好了不少,看书时眉头蹙得紧紧的,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样子活脱脱一樽玉人。
真好看啊。
能看一辈子的那种好看法。
我用图书馆旁边揪的狗尾巴草,轻轻挠他手臂,一次两次,他终于忍不住了,侧过头瞪我。
图书馆很安静,他撕下一页草稿纸,在纸上写【怎么不好好看书?】
我有笔,但非要拿他的,我刷刷地回【书有什么好看的?】
【世上没有比书更好看的存在。】
我看了眼他纤长的睫毛,忍俊不禁地写下一句。
【胡说,你就比书稍微好看点。】
方一哲大概从没被人这样调戏过,他盯着纸看了几秒,又错愕地看向我。
我又写:【我发誓,你真的比书好看,我宁愿看你!】
他抿住唇,有点想笑的样子,但还是没忍住,笑意从唇角洋溢上去。
他接过我的草稿本,也写了几个字,他字体跟人一样端正,像印刷体。
【都好看,都要看。】
这几张纸条我视如珍宝,毕业,搬宿舍,安顿新家时都藏在最安全的地方。
我不舍得扔掉。
我想,我会珍惜这份心情到八十岁。
我喜欢方一哲,我也以为他也会喜欢我。
直到端午假,我才见到他青梅竹马的女性朋友。
王蕾蕾是隔壁音乐学院的,每到放假都会过来。
给方一哲送吃的喝的,给他买衣服买这样那样。
「要不是方阿姨委托我,我才不来呢,你看你,一点都不懂照顾自己!」
她很活泼,面面俱到,总是以女主人的姿态招呼人。
她也这样招呼过我。
头一次见面,她亲亲热热抓起我手,惊喜地说:「一哲跟我说过你,说你长得跟我有点像,是真的哎!我们也太有缘分了。」
我心凉了下。
长得像?
但仔细看,我们发型都是齐肩有刘海,身高差不多。
除了胸她比我大以外,确实有点莞莞类卿的意思。
王蕾蕾嘟哝:「方一哲你也真是,交到朋友了,怎么也不介绍给我认识?我那边好多帅哥,正好可以介绍给小木呀。」
我意识到,自己遇到绿茶了。
还是极品的那种。
10
医院里,我又见到了王蕾蕾。
她憔悴了好多,在跟护士说着怎么给方一哲做按摩,见到我时,她第一反应是惊讶。
然后立刻,精神抖擞起来
哦豁,女人见情敌,必须打鸡血。
方一哲不在,王蕾蕾也是没必要装元气甜妹了,她说你看也看够了,以后就不用来了。
「方阿姨累了,现在回去休息,有我照顾一哲,大家都比较放心。」
要以前,我说不定会退缩。
人家青梅竹马,我插不进去。
但现在,我摸了摸手腕上的手表,在意识到方一哲绝对是喜欢我后,我就什么都不怕了。
我抬起眼,微笑:「医院也不是你家开的,你也不是方一哲的谁,他妈妈有资格赶我,你没有啊,王小姐。」
王蕾蕾哽了哽,立刻又说:「你不是有男友了吗,你这算什么,方一哲不需要你照顾。」
我说:「分了,我单身,单身女青年也有权追幸福,是吧?」
哦豁,上班后,我脸皮厚了好多。
脾气也韧了,绿茶我也会对付了。
说罢,我就该干嘛干嘛,甚至把电脑都带来,我就在走廊忙活。
王蕾蕾肯定是觉得方一哲是她掌中物,反正方一哲只喜欢搞科研,结婚什么的家里人安排就差不多了。
意识到我有威胁后,她经常翘课过来。
以前,我装作不在意问过方一哲:「她说,你说我们长得像,是真的吗?」
正常男人,肯定否定啊。
但方一哲点了点头:「是有点。」
他好实诚。
我深呼一口气:「你妈很喜欢她啊?」
「还行吧。」
我气得牙痒痒,我室友安慰,方一哲闷头搞研究的人,没那么敏感的。
也对,所以我打算来直球,找他看电影告白。
他答应了,但我等了一晚上都没等到人。
我一个人看完了电影,在商场门口从七点等到关门打烊,他都没出现。
到半夜,他才发来一条短信。
「我在医院,王蕾蕾急性阑尾炎,我明天才回校。」
我看了眼,把手机关了。
我当时气性高,有种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倔。
青梅竹马了不起,我只是天降,我滚行不行?
离毕业也没几天了,我拒听了方一哲的电话。
还赌气答应跟邵新谈恋爱,我好后悔当时那么冲动。
病房里,护工给方一哲擦完身体,他好安静,像个令人心疼的娃娃。
漂亮易碎。
我坐在一边,轻轻握了握他的手,比一般人还低的体温。
我很想焐热他。
「方一哲,你醒醒好不好,我保证,会对你好好的。」
回家后,我问手表。
「老铁老铁,你说,当一个人吃散伙饭时,不肯跟你敬酒,是什么意思啊?」
手表说了个我想不到的答案:「因为,他不想跟你说再见,不想跟你散伙。」
所以,才不喝你的酒。
在方一哲的脑袋瓜里,各奔东西的是别人,不会是我们。
我愣住了,没想到会是这样,看来沟通真的很重要,你不说清,我不说明,就容易一拍两散。
第二天去医院时,我做了个决定。
我把手表偷偷放在了枕头边。
然后对手表说:「老铁老铁,快回到方一哲那里去!」
「你的主人我,真的很需要他!」
手表闪了闪光。
「老铁收到指令。」
11
两天后,方一哲醒了。
我第一时间赶到医院。
方一哲很诧异我在,但他刚恢复神智,说不出话,视线久久地停在我身上。
我开门见山,手捧花束,在方一哲茫然的目光中大声宣布:「方一哲,我好喜欢你,我追定你了,你就躺平接受吧!」
说到做到,我开启追求模式。
我对方一哲各种好,煲汤做饭,嘘寒问暖,恨不得上厕所都搭把手。
方一哲腿打着石膏,因为做手术头发也剃了,反应总是慢半拍,活像个生活不能自理的小傻子。
我瞅他,主动请缨:「是不是想上厕所啊?我扶你呀!」
方一哲憋了个大红脸,他现在说话还不太顺溜,只能努力憋出一句。
「不,不可以,找……找男护工。」
我装作看不懂他的羞涩:「护工走不开,我力气也够大呀。」
方一哲可能觉得我要生吞了他:「不,不……不……」
笑死,他怎么都不肯让我帮,害羞得要命呢。
晚上探病结束,我要回去前,故意来一问:「方一哲,我把灯都关了哦,要不要给你留一盏?」
他眼巴巴看着我。
我继续使坏:「医院里,听说那什么挺多的。」
方一哲:「……那留着灯。」
哈哈,果然!
托他做手表时的福,我知道了他好多秘密!
比如尺寸……
比如他明明是理工生,却怕黑。
比如他社恐,最怕班级活动,怕上台讲话。
比如,他是真喜欢我。
12
我试探过,方一哲会不会有当手表的记忆。
当然,话不能问那么直白,我旁敲侧击问过:「方一哲,你昏迷的时候,有没有一些奇怪的意识啊?」
方一哲纳闷地看了我一眼:「我都深度昏迷了,还能有什么别的意识么。」
我有点失望,拿着遥控板一顿乱翻,翻到一档子讲聊斋的节目。
正好,这节目讲的是阿宝的故事。
我给方一哲讲了讲:「就是一个叫孙子楚的书生,暗恋大财主的女儿阿宝,暗恋成痴,魂魄附在了阿宝身边的鹦鹉身上。」
方一哲默默地听。
他没有浪漫的细胞,听完就一顿分析:「嗯……关于灵魂附体,古往今来也有不少人做过研究,有的人认为灵魂是一种生物磁场,在某些特定的场合,特定的时机里会与别的生物磁场进行信息交换,而交换的过程,就是世俗意义上的灵魂附体。」
遥控板都要被我掰坏了,谁要听你扯这些啊大哥!
我好心提醒:「可你不觉得这个故事,挺浪漫的吗,多真挚热烈浪漫的爱啊?」
「啊?」方一哲困惑了,「哪儿浪漫?」
他沉思片刻,说:「我觉得,孙子楚有点偏执了,会让阿宝小姐有点困扰。」
「……?」
他这副彻头彻尾唯物主义的态度,让我怀疑人生了。
难道一切是我的幻觉?
该不会我真是受了刺激,才幻想出这一出出吧?
我这一时激动一时沉思一时又哀伤的样子,让方一哲多少有点紧张。
「小木,你……你为什么对我那么好啊?」
他问出心中疑惑。
「你该不会是因为我受伤,同情我,才回来的吧?」
13
不怪他怀疑,我最近实在太勤快。
下了班直奔医院,每天滋补的东西换着样带,还有出院后的饮食疗程,注意细则,我拿本子记下倒背如流。
方一哲再迟钝,也多少感觉到不对劲。
被他盯着,我脸皮发热,装作懒得解释的样子,恶狠狠地回:「没什么别的原因,我就是想吃回头草,不行吗?」
方一哲真的不会掩藏喜怒哀乐,他快乐点头:「行,完全可以。」
车祸后他精神欠佳,吃了药很嗜睡,我说你睡,我等你睡了再回去。
我摸了摸他的脸,骨瘦如柴:「方一哲,等你病好,我要罚你抄写交通法则十次。」
那么大的人了,怎么过马路能那么不小心。
方一哲闭着眼,估计也觉得丢人,得闭着眼才好意思说出口:「我……我在你单位等你下班,看到邵新去接你,我好难过。」
我啊了声,这才是他出事的原因?
方一哲知道我跟邵新一起后,整个人都不好了,书读不进去,做实验还总出错,他甚至做了背调。
得出邵新是个花花公子,人品不佳的结论。
可从小他只擅长读书,对处理三角关系的能力为零,他每天下了课,就来我单位楼下等我,直到看到邵新来接我下班后才伤心离开。
他心绪不宁,没看清红绿灯出了车祸。
他轻轻说:「小木,车撞上时,我好像感觉不到疼,脑子完全空白,好像前二十四年一片空白,空白里只有你,我怕你被人骗,怕你过得不够好。」
「……」
「我原来,有那么多害怕的事,有那么多担心的事,我舍不得死,舍不得离开你。」
要其他男人说这话,听起来是花言巧语。
但我知道,他是认真的,他就是太担心我,灵魂才有了执念。
「昏迷期间,我好像只是做了一场很长的梦,但梦里有你。」
「你每天陪我说话,我觉得这样下去也不错。」
我紧紧握住他的手,他的手凉凉的,但我的心却很热,比岩浆还滚烫,都要热得溢出来了。
烫得我的心都没有落脚的地方了。
但我要守住这个炙热的秘密。
永远永远。
14
但很快,我发现了一些奇怪的现象。
那天我出租房里的下水道跟热水器都需要修,得等师傅上门,我电话里跟方一哲说:「我晚点来医院,你自己先睡会。」
方一哲说好,但他脱口而出一句:「你房里的煤气炉也需要修,有点漏气——」
他一说完,我愣了,连他自己也奇怪地咦了声。
方一哲狐疑地问:「小木,你之前跟我提过煤气的事吗?」
我心漏一拍,说没有。
他以前记性贼好,十几年前看过的书都能记得住,最近他又一直在医院,压根没去过我的出租屋。
是怎么知道我的煤气炉漏气?
我心里窃喜了下,发疯的果然不是我!
又有一次周末,我需要临时回单位加下班。
方一哲很自然的提醒:「那你早点走,你单位那边修路,指不定又要塞车。」
修路的事,我没提过,他怎么知道?
这样的次数多了,方一哲越来越觉得奇怪。
他有时看着我发呆,等我发现后,又欲言又止地摇摇头,他重新翻出聊斋的阿宝看了遍,越看眉头蹙得越紧。
我总觉得,他可能真有些做手表的记忆。
那天医院里做消防演习,我扶着他锻炼走路。
走累了,他靠在窗户边笑了声:「谭小木,你才应该去参加消防演习,上次你的火忘关——」
我期待地等着他下一句,方一哲敲了敲自己脑袋,很困扰地说:「我可能得再去做个脑部 CT 了,我最近总说胡话,记不清事儿。」
我说你记不清什么事?
方一哲:「我……我也说不清,就是觉得你的好多事,我都知道。」
我问:「我的平均心率你知道么。」
方一哲脱口而出:「98。」
我笑了,揉了揉他的脸。
「答对了。」
15
我每天来,王蕾蕾当然也不肯走。
这层楼的护士都知道,403 床的病人有两女相争,堪比狗血大剧。
很多事,说开了,反而不会有那么多矛盾。
在我告诉方一哲,王蕾蕾一直以他女朋友自居时,他居然真不知道。
我无可奈何:「她不是经常去你宿舍么,还盛装打扮!」
他更诧异了:「她不是喜欢我宿舍的老三吗?她盛装了吗?没有吧?」
哈?
人家仙女毛美瞳一应俱全,头发每次都是洗过,蓬蓬松松卷过才来的!
没有一个半小时,绝对整不出这样的妆!
方一哲真的很茫然:「她卷过头发?有吗,她一直是长发啊。」
我掰手指给他数:「你是不是瞎啊?她最开始跟我发型类似,是齐肩有刘海的 bobo 头,之后就烫了发尾染了栗子棕。」
「期间她还接过长发,做过挑染。」
「最近留长了,又做了蜜糖茶棕羊毛卷。」
方一哲捂住头,说救命别说了,他头好疼。
我叹气,王蕾蕾的努力,纯纯是抛媚眼给瞎子看。
方一哲得亏长得好看,这种情商,一辈子打光棍的命。
他总算明白我之前的别扭,解释说:「王蕾蕾的爸,跟我爸是同事,他们关系好,让我平时多照看一下她,我没喜欢过她。」
我也反省了自己:「王蕾蕾那次做手术,你是该去,她初来乍到,在 G 市没熟人,你去医院照看是应该的,电影回头看就行了,你错就错在没通知我,我也有错,我情绪太过。」
不过我告诉他:「方一哲,你以后是有主的人了,要认清现实,服从指挥,懂吗?」
我算是了解透他了,我们频道容易不在一条线。
委婉不好使,就得来直球。
「如果我们有不开心的地方,有一天时间生气,生完就说出理由,好不好?」
方一哲说不:「你最好从生气那瞬间开始,就立刻告诉我。」
「……」
他很懊恼:「不然,你生气很久,我都反应不过来,就像有一次——」
他指的是我们还暧昧着的时候,那天是七夕,我那天特意穿了漂亮的新裙子,还擦了新口红。
从图书馆出来,一路回头率好高,我特淑女地撩了撩头发,问方一哲:「喂,你有没有觉得我今天,特别不一样啊?」
七夕,可真是个适合告白的好日子。
方一哲抱着一堆砖头重的书,看了我半天,犹犹豫豫地问:「你……得唇炎了?」
前一秒笑脸如花,下一秒我的脸垮了下来:「方一哲,我劝你最好看仔细点哦。」
他凑前来,真认真看了,然后很紧张地说:「真的很红,要不要擦软膏?」
我气得故意踩了他一脚,但他还是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回宿舍后,他咨询医学院的同学。
然后大半夜给我送了一堆治唇炎的药!
现在想来真是笑死。
方一哲估计还很委屈,完全不知道我生气的点。
大直男,神经也够粗的。
但他确实是行动派,王蕾蕾再来时,他就直接了当地说:「蕾蕾,我们谈谈吧。」
16
他们谈了什么,我不清楚。
但王蕾蕾离开时眼眶通红,狠狠瞪我。
「我不会放弃的,你根本不适合他,我们才是一起长大的——」
我嗤笑了声:「一起长大很了不起?那幼儿园的同学是不是都得在一起?」
王蕾蕾脸涨红:「你知道什么,方一哲从小孤僻,被同学排挤,都是我陪在他身边,我足够了解他。」
「他又不是产品手册,足够了解他,又怎么样?」
他愿意被你了解吗?
我说话够直,王蕾蕾直接被气走了。
方一哲网购了一批新书,我自告奋勇帮他去取,拆开一看。
居然不是理科类,都是些什么,灵异第六感,灵魂的重量?
方一哲还问我:「谭小木,你看过卡夫卡的变形记吗。」
我好想问,你是不是记得啥。
结果方一哲一脸正色地说:「我这几天,一直在思考如果我变成一个甲壳虫,你会怎么对我,我要怎么存活下来,让你认识我呢?」
我:「……?」
「以甲壳虫的重量,都不能按下键盘,怎么跟人沟通?对了,我把可能的状况做了脑图,你来看看。」
我给他倒了杯热水,说不用看:「我家要出现甲壳虫,大虎会一口把你解决,尸骨无存。」
大虎,我新养的大橘猫。
「也是,大虎什么都吃,蟑螂都……」方一哲揉了揉太阳穴,「小木,我觉得很奇怪,我最近总在做梦,梦里我跟在你身边,像个跟踪狂。」
我把水杯塞他手里,鼓励他:「也许,梦是真的呢?」
「怎么可能。」他摇头,「梦就是梦,我一定是脑子受损了,出现了幻象。」
方一哲开始复健走路。
不用人搀扶,也能缓缓下楼晒太阳,他说自己可以下来,我就没上病房,在花园休息区等。
但好久,人都没下来。
原来是他坐的电梯出了点故障,现在卡在了八楼,我跑上八楼,不断电话里跟方一哲说话,让他别怕。
「没事啊方一哲,我就在外头,你跟我一直说话,就不怕了。」
「方一哲?听得到我说话吗。」
「我跟你唱首歌好不好?」
我扯着喉咙,准备来首等山峰没有棱角的时候,工作人员觉得我小题大做,歌声很打扰修理人员,哀求我闭嘴。
「小姐,我们很快就能修好的,不要太担心」
我当然急,因为方一哲其实有严重幽闭症。
这是手表告诉我的。
方一哲小时候孤僻,只爱读书不跟人沟通,又因为过于聪明跟同学格格不入。有次郊游,调皮的男同学将他关在了一个废弃的鬼屋里。
因为他没存在感,老师点人数时又忘了。
一车人就这样走了,而方家父母都是大忙人,很少回家,全都交给保姆负责。
等大家发现孩子不见时,方一哲在鬼屋里已经呆了整整两天,所以他怕黑,怕一个人呆在狭小的空间。
我总在想,他被困在手表盘里时,有没有觉得害怕?
还是相较害怕,陪伴我更重要?
电梯门缓缓开了,方一哲拄着拐杖一步步走出来,不等我开口,他扔掉拐杖,紧紧抱住我。
「我记起来了,谭小木,我不是在做梦。」
「我没有产生幻觉,我真的当过——」
17
我立刻捂住他的嘴!
当过手表这种话不能大庭广众随便乱说,分分钟又要去脑部 CT!
我找来轮椅把他送回病房,关起门,我们一合计,事儿虽然荒唐,但又真真实实发生了。
方一哲恍然大悟:「原来我在梦里,不是甲壳虫,是个手表。」
我好奇:「那你觉得当手表的日子怎么样啊?」
方一哲说挺好的:「我当人时,提醒你注意安全,你总嫌烦,我当手表时提醒一样的话,你还很开心,真奇怪啊。」
「……」
然后我们两个像傻逼一样,把手表小心翼翼供起来,双手合十一起拜了拜。
方一哲郑重说:「我要把手表供起来,每天三炷香。」
我同意。
谁知方一哲异想天开:「我要让我们未来的孩子,认它做干爹。」
这个我持保留态度!
还未来孩子,想得太远了,我笑得不行:「那你先把路走利索再说啊!」
说者无意,听者有意,方一哲之后就好努力复建。
我都怕他拔苗助长过于用力,要护士看紧他。
「休养的事也着急不了,你要真闷,就玩游戏嘛,我上班午休可以陪你打两盘。」
我帮方一哲注册了个号。
但恶趣味使然,我给他选了个衣着暴露的女号,我想,他这样的书呆子,不会玩得多好。
那我就可以教他!
他要认真求求我,我也是可以考虑倾囊相授的啦!
嘿嘿~
我想得很美好,但也就两天时间吧,我就倒在了萌新的刀下。
我不可置信,行,第一次是运气,那再来。
我眼睁睁看自己血条一次次清空,要不是亲眼看方一哲在玩,我肯定以为他找了代玩!
方一哲不会沉迷游戏,赢了就放下手机。
他挺疑惑的:「谭小木,你不是天天都在玩么?怎么……」
怎么那么菜?
他怕被我殴打,没敢把菜说出口。
也算我调教有方。
但气死我!
我抢过他手机,研究他的技能招式搭配。
「不对啊,你为啥能玩得那么精准。」
方一哲:「不知道,可能因为数学就是游戏吧。」
「……?」
「哦,这话不是我说的,是著名数学家 John Horton Conway 说的。」
我放下手机:「那你赢了,我请你吃饭好不好?」
他笑了:「你才上班多久,不要你请。」
「那你还读博呢,还是学生,上班族请学生吃饭天经地义呀。」
方一哲:「博士也有工资的,谢谢。」
不过护士提醒,他还是病人,消化系统不好,不能吃外头的东西。
我只能动手自己做了。
读书时有饭堂,工作了单位也有饭堂。
我做菜手艺一言难尽,就把买的补身体的材料全炖一起。
炖足八个小时。
方一哲舀起一勺,认真吃下,腮帮子鼓鼓的。
他吃得缓慢,但又好珍重。
他说:「好好吃,我会吃光的。」
胡说,我刚吃了几口,自己都受不了。
方一哲:「反正我觉得好吃就行。」
我撑着脸看他吃饭,问:「方一哲,当时散伙饭,你为什么不喝我的酒?」
他声音沙哑,但肯定地回。
「因为,我不想跟你散伙。」
他讨厌别离前说的那些话,什么天涯若比邻,他不要。
「我想跟你一直在一起,你的酒,我不喝。」
真是……
小孩子一样任性直率的理由,我早知道他想法,可这话从他口里说出来,感动得要死怎么办!
18
出院后,方一哲没抄交通法则。
但他把法则倒背如流,我怀疑他说梦话,都能一字不落地背完。
从此,我们都养成了一个习惯。
就是过马路时,要牢牢牵住彼此的手。
那个手表我戴了好久,平时非常珍惜,落点灰都小心擦掉。
方一哲人是比较迟钝,但也懂吃醋。
他以前还偷偷问过我,这表谁送的。
为什么要那么珍惜啊?
我逗书呆子:「你以为谁送的?」
方一哲闷闷地吃醋:「反正不是我啊。」
我捏他鼻子:「傻瓜,是我自己买的。」
方一哲物欲低,一个月会用钱的地方少得可怜。
他博导兼老板还说过他。
「你这样无欲无求,赚的钱都去哪里啊?」
方一哲乖乖说:「给我女朋友用啊,她给我保管,她会投资的。」
老天爷,我的投资方法就是买最保险的基金!
但矮个子里拔高个,我肯定是比他靠谱的,他不懂女生想要什么,他送礼物,往往容易惊喜变惊吓。
所以我都警告他,买东西前千万别瞎买,必须跟我说。
不然他去柜姐那,简直被人当猪一样宰!
人家把滞销的口红色号全卖给他,他还乐屁颠颠献宝:「谭小木,你看这些颜色,是不是跟你之前用的一样!」
啊,我好想大哭。
这些是跳大神才会用的欧美色。
我用的可是粉嫩斩男色!
所以生日前一天,方一哲问我有什么心愿,我说生日愿望啊,那你回答我一个问题吧。
方一哲纳闷:「你比我自己还了解我,还问什么啊?」
吹完蜡烛,我问。
「方一哲,你到底是什么时候喜欢我的?」
方一哲说这种事,哪有具体的时间。
但在我不依不饶的逼问下,他给出一个勉强算答案的答案。
「大概,从我会开始期待每天晨跑,开始吧。」
啊?
「喜欢看你跑步,想跟你一起跑。」
他抓了抓后脑勺:「会觉得六点半的操场,比六点半的图书馆要可爱。」
「你比微积分更有趣。」
「但,比微积分更难缠,更复杂一些。」
妈呀,不是说好理工男不会说情话吗。
稍稍逼问,甜得可怕。
我都怕年纪轻轻甜出病。
我经常觉得自己太幸运,以后得多做好事。
才不辜负命运给的馈赠。
(全完文)
作者:小核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