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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户计

一直以来,我都觉得兄弟之间的亲情血浓于水。

但我的哥哥,他的奇葩超出了我的想象。

在除夕前夜,他从乡下赶到我家,让我把在城里买的新房过户给他儿子当婚房……

1.

我姓张,我哥哥叫张宝成,我们都出身于一个贫困的乡村。自从我半工半读念完了大学之后,就逐渐意识到老家人的三观和素质有多么的歪曲。

譬如眼下,张宝成振振有词地跟我说:「我儿子马上要结婚了,大城市的跃层当婚房正好,住得又舒服又有面子。而且空房也多,以后生二胎三胎也不挤。」

我气笑了,委婉地拒绝道:「成哥啊,是这样的,这套房子我只付了个首付,还有三百多万的房贷呢。现在是每个月我女儿露露在还,她压力也大……」

张宝成竟然理所应当地点头,说道:「那她就继续还着呗。」

很快,他像是想起什么,又紧张道:「不妨碍过户吧?我看露露也不像有孝心的样子,以后她不会抢这套房子吧?」

她抢房子?

我付的首付,露露还的房贷,只写了露露的名字,还要和你儿子抢?

露露正坐在旁边剥桔子。听到这话,她桔子也不吃了,往垃圾桶一丢,回自己房间重重地关上了门。

「你看你看你看!还耍小性子,」张宝成一副很为我着想的样子:「要我说,当初就不该养女儿。对自己亲爹还敢摆脸色,这要是我,早一巴掌呼上去了。」

在农村里,妇女地位确实比较低,张宝成自然会有重男轻女的想法。我只能苦笑,耐着性子解释道:「这房子是给露露的,装修完了她就要住进去了。给你儿子也不合适,哪有抢别人房子住的道理?」

张宝成还只当我在开玩笑,拍着我的肩膀说道:「瞎说什么啊!你那些财产,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还不是得留给我儿子?他可是我们张家唯一的男丁!也别装修了,让我儿子自己装吧,万一你们装的,我儿媳妇不喜欢,那多不好。」

随后,他拍了拍我的肩膀,像是哄不听话的小孩一样,说道:「行了老弟,别再逗你哥玩了嗷。房子呢,这两天赶快办过户,我儿子结婚是大事,你个做长辈的,就不要给他添堵了嘛。」

我做了十几年的生意,林子里什么鸟都见过,可等这鸟成了亲哥,我是一点办法没有。我只能一再申明,这十几年辛苦攒下的所有家产,都是给露露的,她才是法定继承人,怎么也轮不到她堂哥。

听了半天,张宝成总算觉得我没在开玩笑了。

他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说道:「给露露?她以后是要嫁人的!生的孩子跟别人姓,给别人传宗接代,死了都上不了族谱!」

说到兴头上,他甚至大过年的咒我断子绝孙:「老二,要是没我儿子这个男丁,能给你算半个儿子,你早就断子绝孙了!老婆都死了五年,你自己还有生育能力吗你!」

2

我实在受不了大过年的遭这种罪,只好把他架了出去。推推搡搡的时候,他还冲我大叫:「当年那事要是没我,你早就蹲监狱去了!哪还有今天的家产!你个忘恩负义的东西!别忘了我替你做的那档子事情!」

下了楼他还在嚷嚷,露露好奇地询问我,【那档子事】是指什么。

我心里一紧,表面装作无奈,随口说道:「就是小时候偷试卷,还能有什么?」

……

事实上,我说谎了。

十多年前的【那档子事】,远比偷试卷严重。

当年我在回村的高速上,撞死了人,肇事逃逸。是张宝成帮我处理了尸体,用村里的关系,压下了这件事。

我承他的情,但这些年来,他总拿这事压我,没完没了。时至今日,他已经变得越发肆无忌惮,甚至带着威胁的意味。

年后张宝成儿子结婚,他打电话给我道歉,说除夕夜前那事,确实是他不好,关系闹得太僵了。现在他邀请我去吃席,好好给我们父女俩赔罪。

话里话外,都没提断子绝孙的事儿,显然他是打心底这么想的。我也没办法,三观都不一样,没什么好强拧的。

但怎么说,总归是一家人,当年也是一起踩过泥巴的。

我答应了邀约,当天带着女儿,开车回到了乡下。因为要做核酸,所以耽搁了些时间,进村就直奔张宝成家婚礼的酒席。

他这人好面子,请了一个大班子做流水席,搭了个临时戏台请人在上面又唱又跳。正当我们坐在主桌,准备吃两口饭垫肚子的时候,张宝成过来了。

「来了啊,露露更漂亮了啊。」

他嘴上说着客套话,拍了拍我女儿肩膀,话锋一转道:「这桌都是长辈,露露坐着不合适。去那边吧,那桌菜刚端出来呢,趁热吃!」

露露刚端着碗离开,张宝成就跟我勾肩搭背,说道:「今晚咱哥俩一定要好好喝两杯,血浓于水的亲兄弟,别搞得生分了。就当我家俊是你儿子,儿子结婚,当爹的不得不醉不归?」

这话听着带刺,我有点不舒服,却不料张宝成话锋一转:「不过你放心,亲兄弟还得明算账。你家里的想留给露露,我也管不着,没人跟你抢。」

哟,这是忽然开窍了?

我有些欣慰,和他喝了几圈,也算是尽兴。露露坐在不远处,和一个小辈在聊天,我也就没管她了。

席间,张宝成开玩笑说,俊杰都结婚了,什么时候轮到露露,让大家再喝一轮喜酒。

一说这事,我也有些唏嘘,露露确实到了该嫁人的年纪了。但她性子随我,事业心重,好胜心强,到现在别说找对象了,平时和同龄男生聊天都带着锋芒。

「这事还早着呢!」我实话实说。

大家都笑我宠女儿,说我这是舍不得女儿嫁出去,我笑着应下了。但张宝成说着说着就不对劲了,说她是『二十好几还嫁不出去的剩女』也就算了,踩了露露转头就开始捧另一家人的儿子。

张宝成唾沫横飞道:「我这亲家的儿子,现在老有出息了。他小学毕业就跟他爹做工程,盖了好多房子,现在在村里是数一数二的富户,不知道多少小姑娘想嫁给他……李大力,过来!过来打声招呼!」

3

坐在露露旁边的小辈站起来,不情不愿地过来打了声招呼,然后又坐回去了。我注意到他在露露旁边喋喋不休,后者脸上写满了不耐烦。

我能理解女儿的心情,这个叫李大力的小辈,穿着黑色紧身体恤,完美地衬托出了他那硕大的肚腩。

他圆脸、小眼睛,梳着个油头,戴着个金链子金手表。明明岁数和露露差不多大,但长得忒着急了,坐我们这一桌也毫无违和感。

我不想多聊,这个话题很快就被揭过。

酒过三巡,夜已深了。

露露大概是先前也喝了点酒,早早就回房休息了。我看时间不早了,就暂住了张宝成家,草草梳洗了一下就睡了。

还没过十几分钟,我被一阵尖叫声吵醒。

我正迷迷瞪瞪的,隐约听到露露凄厉的求救声,顿时一个激灵清醒了。鞋子都顾不上穿,我循声跑到楼下房间,看到了目眦欲裂的一幕!

只见露露光着身子,缩在床脚,紧紧地抓着被子,不停地发抖。

昨晚见到的那个叫李大力的小辈,一边嚼着槟榔,伸手去扯着露露的被子,他骂骂咧咧的声音传来:「喊个屁啊喊!长得这么骚,穿着这么少,现在装什么清纯!又不是不负责……」

我听得血涌上头,心脏直颤,冲过去对着李大力就是一脚,把他踹倒在地。

「出去!你他妈给老子滚出去!过会老子再跟你算账!」我冲他吼道:「信不信老子废了你!」

李大力斜睨了我一眼,他脸上横肉全是戾气。在我的逼视下,他才扶着腰磨磨蹭蹭地走出了房间。

房间清静后,我连忙询问露露发生了什么。在她的抽噎倾诉中,我逐渐得知张宝成的险恶用心。

方才,李大力说是亲家介绍来相亲的,拉着露露闲聊。露露以为是我在喝酒时胡乱答应了别人相亲,而我也确实向她催过婚,她就耐着性子应付李大力。

在闲聊时,李大力逼酒,说不喝就是不给他面子。露露想着赶快把他打发走,就抿了几口,结果十几分钟后就开始头晕目眩、昏昏欲睡。

一开始她以为只是困了,就回房脱了衣服准备睡觉。结果刚洗完澡,她就看见李大力不知怎么进了房间,开始对她欲图不轨!

还好她喝得少,不然直接就被迷晕了!

我温声安慰了半晌,等她换上新衣服后,我让她在车内等我。

这地方我是一分钟都待不下去了,临走前,我肯定要找李大力那家伙讨个说法!

张宝成也被露露的尖叫声吵醒了,他见我怒气冲冲地走向李大力,连忙拦住了我,说道:「怎么了这是?大晚上的不睡觉,吃枪子了?这是我亲家人,你干嘛呢?」

「我干嘛?」我咬着牙,涨红着脸说道:「你倒是问问他干嘛了!这小子他妈的给露露下药,还他妈想强奸!今天我要么是打断他两条腿,要么是把他送进去蹲号子!」

李大力听到这话,还理直气壮指着我鼻子骂道:「你个老不死的,别以为你是她爹就可以欺负人!我怎么了?这事又不是我的主意,而且不是你自个说好了的吗?关我屁事,娶你女儿是看得上你!」

4

听到这话,我顿时明白了些什么,阴沉着脸看向身旁的张宝成,问道:「他说的是什么意思?」

张宝成不停地给李大力使眼色,后者当作没看到,自顾自说道:「不是昨晚宝成叔说你打算把女儿嫁给我么?还说什么女儿性子烈,所以就要我来个生米煮成熟饭。要不是宝成叔说你只有这个女儿,打算以后把所有家产都留给她,谁稀罕这个疯女人?我去会所玩都比玩她有意思多了!」

我瞪大了眼,来得及发作,张宝成就搂住了我的肩膀,谄笑道:「瞧这话说的,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我就是心疼露露这么大了还没个归宿,把她当亲女儿了,给她说了一门好亲事……再说了,露露嫁给大力,我们就是亲上加亲,到时候三家人都是一家人,多好!」

「张宝成!放你妈的狗屁!」

我一把推开他,大喊着要报警。张宝成原本还想着继续打圆场,可听到『报警』两个字后,他像是触电一般,脑门冒汗眼睛乱眨,赶紧把李大力给送走了。

「别走,这事没算完——」

我话还没说完,就被张宝成给压住了。他低声急促道:「你疯啦?把警察招来,要是查出了当年那事怎么办?」

「十几年前的事了……」

「不行!你要是报警抓李大力,坏我儿子结婚的事,那就别怪我六亲不认了。」张宝成阴沉着脸,撕破脸威胁道:「小心我把你当年肇事逃逸的事情捅出去!我最多是个从犯,你不一样,你是主犯!我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进去了就进去了;你可是有家产在外面,还有一个女儿,进去了可就什么都没有了!」

昔日的亲哥哥忽然变得极其陌生,我以为他仅仅只是有点贪财和愚蠢,没想到这么多年没见,他已经变得如此恶毒!

半晌后,见我不出声,他得寸进尺道:「露露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你今天必须答应,不答应就别怪老哥不留情面了。」

我冷着脸看着他,一言不发。

张宝成被我盯得心里发怵,终于语气放缓道:「好事多磨,你多考虑考虑,想通了给我答复就行。这么多年的亲兄弟了,哥还会害你吗?放心吧,露露嫁给大力,保准幸福!」

说到最后,他自己都觉得臊得慌,咕哝着什么,让我先进房吃早饭。

我哪有心情吃饭,说什么也要带着露露回去。张宝成又来劝,说是回去开车又得要一晚上,这才刚喝完酒,乡村里上哪去找代驾?

这话确实在理,我也不想重复十几年前撞人的悲剧,但更不想留在这里,于是就说道:「家里的老房子不远,我们回那里住。正好那边还有个炕,睡着也暖和。」

没承想我一说这话,张宝成当即大惊失色,脸变得煞白。

他更加坚定了把我留下的决心,一会说老宅子年久失修,一会又说夜里有老鼠乱窜。见我不加理会,还说什么老房子闹鬼,不停地念叨那个炕是真的睡不得,会惹上不干净的东西。

5

我不信这些,只当他在胡言乱语。正准备离开,张宝成又拉住了我的手,猝不及防开始服软认错:「弟啊,是哥不好,心急了乱点鸳鸯谱。你们就留下来住吧,实在不行,我给你们开宾馆也成!那宅子……哎,实在住不了人啊!」

真是奇了怪了,明明前两年找我要了一笔钱,说是装修翻新了那个宅子,怎么现在又住不了人了?

见他苦苦纠缠,我忍不住起了疑心,狐疑道:「那宅子里,不会藏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吧?」

话音刚落,就见张宝成额头冒出了冷汗。

还真让我说中了。

「行吧,我老实交代,我在那藏了一房小的。」张宝成说道。

我在社会上摸爬打滚这么久,张宝成骗不过我,仅仅是藏女人,他不至于这么紧张。但眼下他捏着我的把柄,尽管因为露露的事我一肚子火,却不能发作,只能冷笑一声,答应他去住宾馆。

不过,我多留了一个心眼。

到了宾馆,我向本地人打听那个老宅子住着什么人。所有人都说,老宅子里住着一女的,像是独居。

难道张宝成没骗我?

怀揣着这个疑惑,我开好了两间房,在房间里轻声安慰露露。

说实话,我内心极其愧疚——女儿遭遇了这种事,我这做父亲的却只能忍气吞声,甚至用『对方没得逞』为由,劝她别报警。

太心寒了。

休息了一天,我正准备带着露露离开,却不料被李大力堵了门。

他带着一大堆婚庆班子,在宾馆下面敲锣打鼓,把我给吵醒了。

我下楼一看,李大力穿着昨天张宝成儿子的新郎服,逢人就发红包道喜。收了红包的人打开一看,里面都装着五毛一块。

见我下来了,李大力拱拱手笑道:「岳丈早啊,露露她人呢?」

我气不打一处来,挥着手驱赶道:「谁他妈是你岳丈?都滚!你这架势是做什么?」

李大力撇撇嘴,说道:「宝成叔都说了,要把露露许给我,他彩礼都已经收了。」

「这是我女儿!和张宝成半毛钱关系没有!」我快被这帮人气疯了。

李大力估计也不愿在大庭广众下出丑,他拉拉扯扯把我带到无人的后院里,说道:「这我不管,钱是你们张家人收的。张宝成整天说你俩关系好得穿一条裤子,还说他儿子就是你儿子、你女儿就是他女儿,现在才说不是一家人?合适吗?」

「我从头到尾就没答应这事!」我怒道。

李大力算盘打得噼啪作响:「该看的都看到了,你还想怎样?今天正正好好,趁着邻居亲戚都还没走,一起把酒席办了。刚好还有我姐结婚用剩下的婚纱,也别浪费了,把该走的流程走完,过段时间就能领证了!」

这事我说什么也不答应,烦心让李大力快滚。

随后他脸色逐渐变了,冷笑道:「说句不好听的,露露嫁我了,那你才是我老丈人。要是不嫁,呵,昨天那一脚我还没跟你算呢!你去道上打听打听,十里八村有谁不认识我李哥?还想要断我的腿?你看你走不走得出这个村子!到时候我还不稀罕露露了,说不得就拿她给兄弟们爽一爽,让你在旁边看着……」

6

我脸色变了,长这么大,我也不是头回听人说这话,但一个二十出头的青皮也敢这么说,目的还是为了抢我女儿,让我格外的愤怒。

什么素质涵养我都顾不上了,当即破口大骂道:「怎么,要动手?那你倒是出去打听打听我是谁!我走不出这个村子?呵呵,我要是两天没回去,公司就会派人来找我。有本事你直接弄死我,不然等我出去还治不了你?现在是法治社会,我在工商局走走关系举报你,你他妈全家就得喝西北风!还想干工程?我呸!你吃的那些回扣经得起人查?」

李大力脸色几度变幻,总算意识到自己碰上了个硬茬子。他自个也没有光天化日下杀人的胆子,只能撂下几句狠话,带着婚庆班子离开了。

「老东西,我劝你晚上走夜路小心点!」他离开时喊道。

我回房间看了眼露露,她还没醒,也有可能是醒了还在装睡。我有些心痛,花一样的女孩却要承受这些,默默给她盖好被子后,驱车赶往张宝成家。

他收了李大成的彩礼钱,必须把钱给退了。

要不然,这事真就是李大成占理——收了彩礼还悔婚,在外人看来,就是张家两兄弟在一起骗李大成钱。

张宝成见我去而复返,有些高兴,以为是我想通了。但听我说完来意后,他变了个脸,假正经道:「不是我说你,怎么,到大城市赚了点钱,就瞧不起自己家乡的人了吗?现在老家发展也好,让露露在老家生活,比在大城市生活舒服多了!未必你在城里住过,就高人一等?」

明明在除夕夜前,他还恬不知耻的要城里的房子当婚房,现在却双标攻击我?

我实在没有心情和他胡搅蛮缠,忍不住说道:「以后别说你是我哥,跟你讲,这么多年我接济你不算少,欠你的早就还清了。别拿什么家乡生活在这里胡搅蛮缠,这彩礼你要是不愿意退,我就出这钱还他,之后我俩恩断义绝,行不?」

张宝成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这话你也说得出口?咱们是血浓于水的亲兄弟啊!当初家里只能供一个人去上学,是谁把机会让给了你?是谁大半夜给你弄鸡蛋吃,给你补脑子?又是谁三伏天种麦子,只为了让你交得起课本费?是,我是贪财了点,但还不都是为了张家吗?你忘了爹临死前让咱们把张家撑起来吗?现在别说撑起来了,香火都只剩我一个儿子了!」

我一时语塞,每当他说起往事时,就让我格外难受,胸口的一团火无处发泄。

亲情和道德在来回拉扯,我夹在中间,痛苦不堪。

如果我是个纯粹的善人,也许真的就把家产留给他儿子了;如果我是个纯粹的恶人,也许早就和他恩断义绝——但我善和恶都不够纯粹,这就导致我来回不断地被折磨。

我只能摆摆手,再一次选择了妥协。

「别说这些了,你就说彩礼钱多少吧,这钱一定得还人家。」

张宝成又变得支支吾吾起来,我再三逼问下,他才说了实话:「三百万。」

7

我顿时勃然大怒:「这钱你也敢拿?你拿得踏实吗?!」

「俊杰结婚不得要钱?婚后两口子不是到处都得要钱?你房子不愿意买,这三百万也不给出?不是我说你,像个守财奴一样有意思吗?明明钱多得花不完,给俊杰用怎么了?将来还不是靠他来帮你养老!」

张宝成变脸之快,让我感到厌恶。

前一分钟还在打感情牌,后一分钟就能理直气壮地说出这种自私自利的话,反而让我下定了决心。

「行,那这钱你自个拿着吧,我不会替你出,女儿我也不嫁,现在我和露露就走,这事和我们没关系。我看到时候你亲家怎么看你,村子里的人怎么戳你脊梁骨!」

说完,我转身就走。

张宝成在我身后冷冷地说了一句:「你要是不怕我把当年的事情捅出去,那你尽管走。」

又来了。

每次都是这样,拿这个威胁我。

我身子僵住了,回过头问道:「你想怎样?」

张宝成背过手,有恃无恐道:「还能怎样?就按你自己刚刚说的呗,你要是不想嫁女儿,就把这彩礼钱补给李大力;你要是想嫁,那就好说咯,咱们亲上加亲。俊杰算半个儿子,大力也算半个儿子,将来能有一个儿子给你养老送终,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呢?」

「那这钱我出了,这秘密,你能保守一辈子么?」我不用照镜子也知道,自己的脸色一定很阴沉。

「还真不一定,万一我睡着说梦话了呢?」张宝成装作刚想起来的样子,又笑着说道:「说起这事,我老婆确实挺烦恼的。最近我睡眠不好,老说梦话,她就叫我买些保健品吃。毕竟岁数大了,也该补补了,但市面上的保健品都太贵了……要不你再给个三百万,回头我买些补脑的药吃,也就不会说梦话了。」

我明白了。

我这秘密,张宝成要吃一辈子。

眼下,我忽然笑出声,十分和蔼地答应了他所有要求,甚至拍了拍他的肩膀,约好下一次喝酒。要是商业上熟悉我的竞争对手见我这副笑里藏刀的模样,就知道我准备彻底下死手了。

没错,大大小小的失望累积下来,张宝成的那句话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我已经彻底不把他当哥哥来看了。

我要彻底封住他的嘴。

在动手之前,我一般都会全方位调查对方的详细资料。狮子搏兔尚用全力,即便对方是我的亲哥哥,我也不会掉以轻心。

当天晚上,我打电话让秘书把露露送回去,然后叫了几个人,调查张宝成这几年干了什么事。

他们办事效率很高,没出三天,不仅查出了他这几年的收入花销流水,连他底裤颜色都查了出来。

我粗略地扫了一眼,没看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这时候张宝成又给我打电话,说是李大力家催得紧,让我快过去一趟。

没办法,我只能先去稳住张宝成——这六百万我肯定是不会出的——就这么一直拖着,拖到我觉得足以让张宝成永远闭嘴为止。

8

「弟弟啊,不是我说你,这办事效率也太差了。昨天说得好好的,不是说这两天就能把钱转过去了吗?」张宝成一见面,就火急火燎地说这事:「李大力还去找我儿媳妇闹了,现在我跟亲家关系僵着呢!大家面子都不好看!」

张宝成向来要面子,现在被人看轻,比掉了钱更让他难受。

我笑着解释道:「我说的是这两天,也没说是今天啊!再说了,你一下要的也不是小数目,六百万啊!我哪有这么多现钱?这我不得走公司账户吗,公司会计、财务、审核、批示……一套套流程下来,哪有这么快!就算你是去银行取,也要填几张表呢!」

说来说去,就是一个字,拖。

一直拖着,让他总觉得很快就能拿到这笔钱了,他就不会轻举妄动。

这时候,我助理给我打电话过来了。在电话里,他告诉了我那个老宅里住的女人曾经是个戏台子的演员,并不是张宝成的姘头,他俩之间没什么特殊关系。

这就令我感到奇怪了。

直到助理通过微信,把那个女人的照片发给我时,我才恍然大悟!

——她是十几年前被我撞『死』的人!

我就说,为什么张宝成会积极主动地给我善后,又为什么要遮遮掩掩不让我去那个老宅子。

这说明当年我根本就没有撞死过人,只是把她撞晕过去了!

说不定那个老宅子,就是张宝成单方面赔偿给她的!所以她才没来找我追究!

想到这,我摁熄了手机屏,脸色由晴转阴说道:「哥啊,有件事我得问问你……当年你说帮我处理尸体,你最后怎么处理了?」

张宝成脸色有些不自然,摸着后劲说道:「怎么突然说这事啊?还能怎么办,不就是埋了呗?」

「埋哪了?」我胡诌道:「我这段时间,夜夜做噩梦,梦到当年撞死的女人找我索命。可能是良心不安吧,我想着把她好好安葬一下。」

张宝成失笑道:「呵呵,这哪能啊……我的意思是,老弟你也不是故意的,人各有命。谁让她大晚上在马路上晃悠?你不撞她,说不定还有别人撞她,被撞死就是她的命!她不会怨你的。」

我假装狐疑道:「你又不是她,你怎么知道?你听她亲口说不怨我了?」

「这……这……」

张宝成冷汗下来了,紧张地眼珠子乱窜。如果现在他实话交代,那我还存有一丝亲情的念想,但他选择隐瞒了下来。

他骗了我十几年,让他的弟弟背了十几年的良心债,还一直把这个当作把柄来要挟我——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张宝成就没把我当兄弟了,他只是把我当作了一棵摇钱树。

跟我称兄道弟,只是为了我的钱。

嘴上说得冠冕堂皇,什么老张家唯一的根,还不是为了我的钱。

甚至为了夺走我所有家产,还想出了那么一出绝户计:让亲家把我的独女给娶了,他们就能吃绝户了!

9

如果露露真嫁给李大力,那我留给她的所有家产,全都会被这帮豺狼瓜分!

就冲李大力那一口一个会所、那熟练的下药、一天不到就提亲的行为,无一不体现了他是个社会渣滓,根本和露露谈不上爱情,也不配和露露谈爱情。

至于其他的理由,都跟纸糊的一样苍白。

自始至终,他们都只当这起婚姻是个稳赚不赔的买卖。

原本我还想封张宝成的口,现在看来没这个必要了,他动不动就说要报警举报我,只不过是在虚张声势罢了。

眼下,张宝成还在用他那拙劣的演技欺骗我:「这么多年过去了,我都记不清尸体埋在哪里了……」

我一脸严肃地说道:「你不是说老宅子闹鬼吗?会不会就是她在闹?你是不是埋在那附近了?」

这话又把张宝成吓得够呛,他支支吾吾半天,最后说道:「啊……是有闹鬼这么一回事!总之,你可千万不要靠近那宅子。如果她冤魂真在那边徘徊,那不就直接缠上你了吗!你可不要干羊入虎口的事啊!」

「哎,不行,我抽空得去看看,不然我良心难安。」

说完这话,张宝成也不催那六百万了,只是一个劲地劝我别去。

我像是找到了他的弱点,嘴角勾起了一个不易察觉的笑。

从这天开始,为了拖那六百万,我也懒得找借口了,直接开车回了城里。

只要张宝成来催着要钱,我就拿做噩梦的事情岔开话题,说是良心不安非得回去老宅子看看。张宝成做贼心虚,也就顾不上催钱了,反正就是劝我别去。

就算张宝成看穿了我是故意在拖着钱,甚至是看出来我戏弄他,那也不要紧,反正他手上已经没有我的把柄了,大不了就分家,兄弟俩老死不相往来。

我还巴不得呢!

原以为,像这样反复说个几次,张宝成就会开始怀疑我是不是已经知道了真相。

却不料,他比我想象中的还要愚蠢。反复说了几次后,他变得愈来愈急躁、越来越暴躁,不仅没有怀疑,还反过来骗我,说道:「说真的,老弟,我也觉得她是来找你索命来了。邻里都说,我们老宅子住着个活人,和她长得一模一样,这些年我都吓得不敢回去住老宅子……」

「那你说该咋办?」我强忍着笑意,在电话里问道。

张宝成的回答出乎了我的意料:「要不就按你说的办吧!给她收尸,好好安葬一下。」

这又是哪一出?

到时候一挖,没有尸体,他就不怕露馅?

说不定张宝成又想出了什么歪点子,这家伙正路不走,总喜欢动歪脑筋,我懒得理他,嘴上敷衍了几句,挂断了电话。

结果他连着几天,催我回去办迁坟的事情。我被他弄得心烦,也想看看他在搞什么幺蛾子,就干脆回家了一趟。

张宝成居然正儿八经地办起了迁坟,因为这事见不得光,所以他打算由我俩亲自来一起动手,把尸骨挖出来搬进薄棺材里。

10

我实在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于是就在当天夜里,带着一把铲子和他出了门,想要一探究竟。

他一路领着我,回了老宅子,在阴森漆黑的后院里,用铲子开始挖土。

我越挖越觉得毛骨悚然,心里开始突突直跳,因为我意识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住在这个宅子里的女人去哪了?

只见张宝成满眼血丝,神态魔怔。半晌后,他的铲子碰到了一个硬物……撇去浮土后,我看到了一具新鲜的尸体!

赫然就是住在这个宅子里的女人!

张宝成还在撒谎,他哆哆嗦嗦的,扯出一个诡异的笑:「你看!我说吧!她冤魂不散,一直在这个宅子里徘徊……你看这尸体!这么多年过去了,居然还没有腐烂!这说明她有怨气,不愿意轮回转世!」

天空乌云闭月,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

我能看出这具尸体就是刚死不久的,因为她还穿着时下流行的棉袄,画着淡妆,手上涂了指甲油——十几年前,可没有这些玩意。

我心中升起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你不会为了圆谎……杀了一个无辜之人吧?」我尽量稳定自己的声线,如是问道。

张宝成瞪大了眼,这一刻,他什么都明白了。

我看着他的表情,也明白了他的回答。

但一切都晚了。

随后,他又哭又笑,嘶吼着用铲子敲那具尸体,说道:「都怪她!她为什么要活着!为什么当年不被干脆利落地撞死!」

从来就没有什么冤魂厉鬼,有的只是一个谎言。张宝成为了圆这个谎,去撒了更大的谎言——十几年来,他需要为谎言被戳破而支付的代价越来越大。

时至今日,六百万的代价已经足以让他铤而走险,去杀死那个唯一知情的『受害者』,达到灭口和恐吓我的目的。

和十几年前的张宝成不同,这一次,我选择了报警。我不想重蹈覆辙,不想为了圆一个谎,去不停地饮鸩止渴。

张宝成绝望地看着我,他向来油嘴滑舌能言善道,但现在一句话都说不出了。

警察很快就到达了案发现场,带走了张宝成。经过取证调查,笔录走访,来来回回一个多月,法院终于下达了判决,张宝成无期徒刑——这还是我派律师尽量争取的结果。

至于我肇事逃逸的事情,因为刚好过了追诉期,当时也没死人,而我又给死者家属赔了一大笔钱,所以就不再追究。

走出法庭时,我心中不胜唏嘘。

张宝成的愚蠢,最终毁灭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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