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白月光的白月光喜欢的人是我。
知道这个事的时候,我手里的窝窝头更香了。
果真是天道好轮回,苍天绕过谁呀。
舔狗的尽头,应有尽有。
陛下大宴群臣,觥筹交错,可是谁不晓得他的小心思呢,无非就是贪图赵弥清的美色罢了。
而我不一样,我馋陛下。
1
此刻,我含情脉脉地望着陛下,俨然一副痴汉脸。
可是,他看都不看我一眼。
于是,我赶紧转移了视线,我望向了赵弥清,而他无视皇帝的眼神,转而对我回之一笑。
瞬间,我从舔狗变成了食物链顶端的女人。
拿不下皇帝,那就拿下赵弥清吧。
殊途同归,简直完美。
实不相瞒,我奉系统君之命而来,此行任务是阻止皇帝被赵弥清的男色所迷,改变周文允亡国之君的命运,改写赵弥清男颜祸水的妖名,并且成就君臣佳话,开创盛世。
接到这个任务的时候,我满心欢喜,此行扶大厦于将倾,挽狂澜于既倒,救江山于风雨飘摇,这么看来,我合该是留名青史的人物啊。
抱着这样的宏愿,我来到了这里。
大庆朝,一开始到这里,我觉得这儿肯定有很多油田,实际上,毛也没有。
作为一名合格的快穿者,我时刻谨记自己的使命,因为那不靠谱的系统君对我说,如果大庆灭了,我也得跟着灭,原来陪葬品就是这么来的。
为了保住小命,成功返回,我只得为了那大任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既然要阻止他俩勾搭在一起,我只能牺牲自我,拿下皇帝。
完成一个大目标之前,先定一个小目标。
第一步,拿下皇帝,我要当皇后,当他心尖尖上的人,让他只听我的话。
为此,我努力了五年,成功地在这条路上越走越远。
我想不通,这是为什么?
明明我拿着王炸的牌呀,我是他的亲亲小表妹,又长得国色天香的,他怎么就瞎了眼呢?
直到有一天,我听到了一句至理名言:原来做狐媚子也是需要天分的呀。
我似乎明白了什么……
原是我太菜了,天分不足。
2
可是,当赵弥清说喜欢我的时候,我就知道我的机会来了。
不就是拆散他俩嘛,皇帝不上钩,这位上钩不就得了。
于是乎,我回应了他那潋滟多情的桃花眼。
目光相接的那一刻,我俩都笑得分外柔情,可谓是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只剩下那不识好歹的狗皇帝,向左看看我,再向右看看赵弥清。
可惜,我俩都不搭理他。
他此刻就是个酸菜鱼,又酸又菜又多余。
昔日的我你爱答不理,现在的我你高攀不起。
「幸宁妹妹近日在宫中陪伴母后,实在劳累了,来人,把朕珍藏的佳酿呈上来,赐予郡主。」
妹妹?
素日见了我,恨不得躲得远远儿的,今日这又认得哪门子的妹妹?
当那一大坛子酒摆到我面前的时候,我就知道我天真了。
这小肚鸡肠的腹黑皇帝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我横刀夺爱呢?原来这就报复上了,竟然想了灌酒这么个损招儿。
「幸宁,朕敬你一杯,谢你为朕尽孝,侍奉于太后身前。」
等等,这话怎么不对味儿?
什么叫为他?
好家伙,这便是想让赵弥清误会呀。
皇帝这也是在提醒赵弥清,我可是对他痴心不改许多年了,让赵弥清赶紧歇了心思。
果然奸诈。
可惜,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
我微微蹙眉,轻咬嘴唇,略显为难地看向了赵弥清,然后不情不愿地喝了一杯,紧接着不停地咳嗽起来,咳得脸颊通红。
赵弥清见状,立马挺身而出:「陛下,郡主不胜酒力,便由臣代她饮下吧。」
果然上道儿,干得好,这竟是在为我挡酒了。
果不其然,皇帝那厮的脸白了又绿,绿了又黑,煞是好看。
「好,你既然有此心意,不如全喝了吧。」
皇帝恼了,他玩儿不起。
赵弥清自是一杯又一杯喝了起来,我见状更是摆出同命鸳鸯的姿态:「皇帝哥哥厚赐,幸宁怎能辜负,我同赵大人一起吧。」
然后,我连干三杯,顺利地倒在了赵弥清的怀里,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透过缝隙,我看到了皇帝那恶狠狠的目光。
赵弥清将我打横抱起,连声道:「郡主醉了,臣送她去歇息。」
他的身上有着淡淡的香草气,若有似无地萦绕在我鼻尖,实在是让人心猿意马。
他抱着我,走得极稳,待出了大殿,他这才慢悠悠地说道:「三杯就倒,可不是郡主的水准。」
我的手腕顺势勾上了他的脖子,装作醉眼迷离的模样,低声呢喃:「你抱稳着点儿,小心摔了我。」
他低声嗤笑:「摔了谁,都摔不了郡主的,毕竟千金之躯,臣可赔不起。」
鉴于这厮的配合,民间又有了新的传闻。
他们说本郡主移情别恋,打算舍弃陛下,要与赵弥清结两姓之好了。
就连太后,也亲自过问了。
「幸宁,你该不会真的喜欢上赵弥清了吧?」
她说这话的时候,眼神却看向了那满脸阴郁的皇帝。
只见他眼神儿如刀,恨不得将我大卸八块。
周文允,实在没想到你也有这一天呀。
我贴心地为太后捶腿,故作娇羞地说道:「姨母,您这是说得什么话呢,这事儿岂是女儿家先开口的,自然得问赵大人了。」
我余光瞥向皇帝,暗搓搓地露出几分嘚瑟,心里暗道:「小样儿,看我不恶心死你。」
不如此,焉能报我数年颜面尽失之仇呢?
太后神色微愕,略带试探地开了口:「听幸宁的意思,是想让姨母帮你问问赵大人?」
不!我没有……
可我还没说出口,太后身边的太监已经扬长而去了,主仆二人真是心有灵犀「不」点通。
我勉强撑着笑意,偌大后宫只怕没人相信赵弥清会喜欢我,太后分明就是故意的,而皇帝也是摆明了在看好戏。
过了许久,那太监回来了。
可是脸上神情却有点古怪,然后开口道:「赵大人说他心悦幸宁郡主已久,望太后和陛下玉成此事。」
太后的神色也有点不自然,而后道:「幸宁还小,哀家还打算多留她几年呢,婚姻大事,不急。」
都十八了,这还小呀?古人娃都抱上了吧。
得,您老愿意留就留着吧,反正我也不着急。
可是皇帝急了呀,他瞬间黑了脸,气急败坏地将我拽出了寿康宫。
一路上众人都见我俩拉拉扯扯的,赶紧低下了头,可是我觉得背后那窥探的目光仍旧不少。
3
周文允将我拽进了他的寝殿,我当时就脑补了一出大戏。
该不会……
他该不会为了拆散我和赵弥清,打算坏我名节,随手封我个什么妃什么嫔的,紧接着就把我打入冷宫,然后把我困在宫墙内孤独终老吧。
这样,他和某人中间就再也没有拦路石了。
这法子虽然缺德了些,但是像极了周文允能做出来的。
我赶紧抱住自己,跑出三米开外。
迎着他疑惑的目光,我大义凛然地开了口:「你别过来,本郡主宁死不屈,你要是逼我……」
他似乎明白了什么,而后一脸揶揄地看向我:「你就如何?」
我嘴一撇,瞬间气势就弱了:「我就哭给你看。」
周文允最烦女人哭了,他要是逼急了,那我只能倒金豆子了,想想我穿进这倒霉系统的悲催事,我能哭好久。
虽然在古代锦衣玉食了许多年,可我失去了自由啊。
还得应付这不识好歹的皇帝,帮他避开男祸,改国运,开盛世,他倒好,视我为仇人。
简直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他眉眼微垂,长袖一挥,手指所指之处,金光闪闪:「这是黄金万两,拿上它,离开赵弥清!」
原来,古代也流行这一套呀。
我凑过去,摸了摸那金子,眉头微蹙,正气凛然地说一句:「圣人言,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这也是幸宁的君子之志。」
他眼底闪过几分鄙夷。
笑话,要是在现代,你给我这些金子,买卖早就成交了,可是在这儿,金银如粪土,我又带不走!
正在僵持之际,我看到了殿外有一个熟悉的衣角。
我连忙换了神色和语气,气愤地质问道:「陛下,难道您对他的情意是可以拿黄金买断的吗?本以为你情比金坚,没想到竟是拿钱衡量的,肤浅至此,这情意属实忒凉薄了些。」
周文允满眼愕然,似乎不明白我在说什么。
直到赵弥清的声音从外面响起:「臣赵弥清求见陛下。」
周文允这才反应过来,看向我的眼神,满是审视。
可惜他反应太迟了,赵弥清估计都听到了。
「进来。」周文允开口道。
赵弥清这才施施然进来,眼神却只盯着我和满箱黄金,看了又看,而后温声道:「臣与郡主有约,特来接她出宫。」
有约?
何时的约,我怎不知?
不过为了配合赵弥清,我还是连连点头,力证此事。
周文允冷着脸,在我二人中间打转,最后闷声道:「你们走吧。」
出了大殿,我如释重负,拍了拍他的肩膀:「今日真巧,能卡点儿为本郡主解围,表现不错。」
「臣特地为郡主而来,怎能说是巧呢?」
「为我而来?」我语气略带质疑。
「臣听闻陛下怒火中烧地将郡主带走,实在是心急如焚,就匆匆忙忙地赶来了,诚心一片,可昭日月。」他温声笑着,桃花眼也越发地潋滟多情了。
迎着他的目光,真是让人怪不好意思的,得亏我美男见得多,要不然……
我嗤笑一声:「天知道你是为了谁赶来的,表面上说是为了我,实际上为了那位也未可知呢?」
「郡主实在误会我了。」他笑着解释,温文尔雅。
「你敢说误会,三年前我亲眼撞破的……」
我话音刚落,赵弥清神情微变。
若说起三年前,那画面真叫一个震惊众人。
「郡主,天色不早了,我们得早些出去了。」
顾左右而言他,看来那件事给他带来的阴影不小。
我眉眼微挑:「方才我与陛下的对话你也听见了。」
他点了点头。
「你说那黄金万两,我该不该收呢?」
他故作懊恼姿态:「若是郡主愿意留在臣的身边,臣也愿奉上黄金万两!」
原来还可以左右通吃,学到了,如果穿到霸总文里,不该收男主老妈的支票,应该去找男主嘤嘤嘤,没准儿他还能加码呢。
赵弥清果真陪我游玩整日,就是略高调了些。
为我夺诗会魁首,只为拿下彩头。
陪我泛舟湖上,亲自抚琴。
……
这一出出的,搞得满京城的人都知道了。
我本以为这是最高调了,万万没想到,更高调的在后边儿。
他公然求婚了,在皇帝的千秋宴上。
这个生辰,周文允是别想好过了。
「臣心仪幸宁郡主,倾慕多年,今日求娶,在此立誓,此生只此一妻,请陛下赐婚,成此佳话。」
赵弥清声如玉石,掷地有声,也震得我心头一颤儿。
不是吧,玩儿真的?
一个古人,此生只此一妻?
此刻最难看的,莫过于周文允的脸色,他的眼眸看向了我二人。
看向我的时候,恨不得给我千刀万剐了。
看向赵弥清的时候,我怎么隐约瞧出了几分被背叛的心伤与愤怒?
「你果真要这么做?」这情绪复杂的话语,自是周文允对赵弥清说的。
果然,实锤了。
我真是吃了好大一个瓜。
得亏在场人多,否则他要是生了杀人灭口的心思,我小命危矣。
此时不得不感慨,系统君为何给我这样狗血的任务,让我平白当了恶人,他若是给我个嗑 cp 的任务,我没准早就功成身退了。
直接按头,欣赏这绝美爱情。
4
帝王拂袖而去,次日,京都流言四起。
她们说:赵弥清不顾君臣之道,横刀夺爱,求娶幸宁郡主,帝王错失佳人芳心,黯然神伤,悲恸离席!
听到这流言,我脸上的笑容突然僵住了。
所以说现在不是赵弥清变成了男颜祸水,而是我幸宁郡主变成了红颜祸水?
系统君可没告诉我这个走向呀。
可能,我不是留名青史,而是遗臭万年……
后来,我知道了,坊间传闻是太后散播出去的。
她对我说:「陛下可以为红颜祸水所困,却独独不能困于男祸,天下臣民绝不能接受这样一个君主。」
所以,我最合适背锅了。
青梅竹马,痴缠多年,要说我和皇帝没有啥,只怕别人才不会相信呢。
从太后寝宫出来的时候,赵弥清着一身青衣,手持折扇,正似笑非笑地看着我,那一双潋滟桃花眼更显多情。
「你早就想到是这个结局了?」我缓缓发问,略带正色。
他同我一起走在漫长宫道上,轻声答复:「是。」
果真是个腹黑的,他倒好,只管做出一副感天动地、情深意笃的模样,好名声都是他的,黑锅都是我的。
紧接着,他又出了声:「所以我想好了,待我们大婚后,我便带你离开京都,我们去看漠北飞雪、江南烟雨,赏洛阳牡丹、雨后紫竹,吃古巷美味、各地佳肴……」
听他这么说着,我也升起了几分向往。
可是嘴上仍旧回怼道:「谁答应了大婚?不要给自己加戏。」
赵弥清真是走了一步好棋,到了这分儿上,算是将我与他的婚事给逼成了。
太后多年来虽然希望我成为皇后,巩固其母族权势,可孰重孰轻,她还是分得清的。
赵弥清才是她的心腹大患吧,现在用一个我,解决了这个不定时炸弹,想来她也觉得划算的。
赵弥清嘴角含笑,可是笑意不达眼底,轻飘飘地说了一句:「只怕由不得郡主选。」
就这样,我和赵弥清的婚事真的就这么定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可怜了皇帝那小子还没反应过来呢,这婚事就被太后给绑死了。
三书六礼,一应齐全。
太后以公主之礼,为我准备嫁妆,力求盛大体面,恨不得举世皆知。
她想让别人知道,我和赵弥清成了,皇帝不是弯的。
为了我的系统大任,为了满足她老人家的期待,我就勉为其难地接受吧,其实重点是看在赵弥清那张脸上。
这么帅的脸蛋儿,着实难寻,每日看着,大概也会延年益寿的。
皇帝一直毫无动静,在我以为他认命了的时候,他说让我入宫待嫁,他作为兄长要送我出嫁。
皇帝送嫁,好大的排面,以后在赵家可以横着走了。
我欢欢喜喜地入了宫,只等着三日后大婚。
可是我低估了周文允的卑鄙。
他把我关在暗宫里囚禁了起来。
整个暗宫,幽森恐怖。
我在皇宫里生活了五年,却从不知道还有这样一个地方。
静寂的空间里伴着脚步回声。
「幸宁,你说赵弥清会来吗?」周文允声音缓缓,但是在这个地方越发显得诡异了。
他不像是往日那个他了。
四周灯火缓缓点燃,他居高临下地坐着,眼底却带着几分阴鸷之气。
「你们俩演不下去了吗?如今,竟想一起撂挑子了?朕怎么能允许呢……」他把玩着手上的玉扳指,眉眼间满是不羁。
我竟觉得后背发凉,急忙讪笑道:「皇帝哥哥,你在说什么呢?」
他眉眼微挑,向我走了过来,微微捏住我的下颌,似笑非笑地问道:「既然都装了五年了,怎么不继续装下去了?」
他怎么知道我装的?
此刻,他又再次猜中了我的疑惑。
「幸宁,爱一个人,绝对不是你那样满不在意的目光。」他的声音竟然带着几分落寞。
难道,爱一个人,就是他看向赵弥清的目光吗?
「皇帝哥哥,你只要放了我,以后你想要什么目光,我就给你什么目光……」
干啥啥不行,认怂第一名。
迎着我谄媚的笑容,他的脸上却带着几分嘲讽。
「小时候的幸宁是无趣的,很胆小,从来不敢靠近朕,纵使母后有意把她培养成朕的皇后,可她也对朕敬而远之,后来,不知怎么就变了,整日围在朕的身边,聒噪如蝉鸣……」
听他这话,我怎么觉得,他像是知道了什么?
我魂穿过来的时候,原主确实已经十三岁了。
性情大变这事儿,倒也确实有。
「皇帝哥哥误会了,我一开始只是觉得帝王威严,不敢亲近,后来觉得你人美心善爱子民,自然想多亲近你。」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他轻哼了一声,转而带着几分淡淡的笑意:「朕记得,你生辰时许愿,要做朕的皇后,成为朕的贤内助,陪朕开创盛世,共赏山河锦绣。」
他停顿了片刻,却又似笑非笑地对我说道:「如今,朕就圆了你这夙愿,可好?」
他的气息笼罩着我,却让我有点发蒙。
我脸上的笑也僵住了,那话只是因为喝大了,把系统君给的任务说出来了。
我恍然觉得周文允此刻的笑里带着几分阴鸷与嘲讽。
他竟突然转性儿了,让我当他的皇后,我虽大大咧咧,却绝不敢相信他是因为喜欢我,那唯一的解释就是:他喜欢赵弥清!
所以才在大婚前囚禁了我,为的就是拆散我们。
想通了这点,我只能哭唧唧了。
毕竟情敌是皇帝,我还能怎么办?
「幸宁,朕在等你的答案!」他的声音低沉,却在这空旷的暗宫里响起了回音。
我急忙道:「虽然皇帝哥哥你文治武功,一表人才,但是我与赵弥清婚事已定,实在不能更改,唉,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时啊……」
我恨不得让他看到我明晃晃的惋惜,千万别为难我。
谁晓得他嗤笑了一声,而后直视着我,缓缓道:「这有何难?朕杀了他,难题不就迎刃而解了?」
疯了,周文允果真疯了。
得不到就毁掉!
赵弥清啊赵弥清,你果真是男颜祸水,这还要拉上我给你垫背。
我内心实在沮丧,系统君可没说有这一出啊。
「难道幸宁舍不得?」他的目光里不仅有审视,还有淡淡的狠厉。
似乎答不好,就会人头落地。
「难道不是皇帝哥哥舍不得吗?」
听我如此反问,他长臂拦腰,将我捞起,在那极度暧昧的氛围之下,他凑在我耳边,似笑非笑地说道:「世人总是自作聪明,以为能窥探朕的喜好。」
这话,既像是在说我,又像是在说别人。
「他若是来了,瞧见你在朕的枕榻之上,该怎么想?」周文允一手搂着我的腰,一手拂过我的脸颊,偏偏他的嘴角总是带着几分若有似无的笑意,看得人头皮发麻。
5
怎么想?
赵弥清大抵认为我还是放不下周文允吧。
这个狗皇帝,黑心黑肺的,脑子里总是有些损招儿。
他的手刚伸到我的腰带处,却听见一声巨响。
有人破门而入,赵弥清带着众人匆匆而来,我瞧见了他眼底的凝重。
周文允在我耳边低声道:「好戏才刚刚开始。」
在我反应过来的时候,赵弥清已经被打入天牢了,以私闯禁宫、图谋不轨的罪名。
而我,也被囚于深宫。
皇帝亲自下旨废了这桩婚事,给的理由是:乱臣贼子不堪匹配天家贵女。
听闻,赵家老大人已经卧病在床,一蹶不振了,老夫人整日以泪洗面,只怕在背后骂我丧门星呢。
我终是坐不住了,求见周文允。
他闲敲棋子,悠然从容,似乎吃定了我会去找他。
「想通了?」他缓缓出声。
我闷闷地点了点头,开始了自我反省之路,做小伏低装可怜,揽责扮弱小白莲。
我声音柔和,带着轻颤:「陛下,都是我的错。」
「错在哪儿?」他好整以暇地睨着我,似乎在等我说出个一二三来。
「我不该掺和到陛下和赵弥清之间。」
他点了点头。
「我不该和赵弥清成婚的。」
他又点了点头。
「我不该明知陛下中意赵弥清,还在老虎屁股上拔毛……」
说完,他脸色微冷,帝王之威此刻尽显于眉间,呢喃着重复道:「中意他?」
我认命地点了点头。
只听他略带嘲讽地说了一句:「他也配?」
这怎么听着像极了闹别扭之后的气话呢?通常这种时候,不接话为妙,要不然等他俩和好,调转枪口一致对我,那我得被打成筛子吧。
周文允瞧着我此刻的呆愣模样,却心情大好,低声道:「看来你还没有想明白,回去继续想吧。」
说完,他就低头批阅着奏折,再不抬头看我一眼。
而在我即将踏出宣政殿大门的时候,他悠悠开了口:「那个暗宫,对于赵弥清而言,不算秘密,你有没有想过他为何来得那么迟呢?」
我眉头在一瞬间皱起,整个故事已经不是原来的走向了。
「陛下想说什么?」
他略微沉思了片刻,缓声道:「若是朕真的打算对你做什么,那日他带着众人赶来的时间,便是恰到好处,届时……」
「届时举世皆知,昏君无道,抢夺臣妻!」我低声补充着他那没说完的话。
而我是红颜祸水,引得君臣反目。
赵弥清便充当了三角关系当中的受害者,全身而退。
昔日国师为赵弥清批命:男生女相,祸国之兆!
若那日他来的时候,我和皇帝真的发生了什么,那赵弥清从此便可洗去妖名,从世人视线中全身而退。
真的忍不住爆粗口,合着你俩相爱相杀,玩儿的是刺激和心跳,而我横竖都是炮灰。
我走出门的时候,差点儿被门槛绊了个大跟头,得亏我眼疾手快,否则就要脸着地了。
或许周文允会对我这幅失魂落魄的状态很满意。
6
接下来的我,郁郁寡欢,茶饭不思,简直颓到爆,众人见之,无不哀叹。
就连周文允也转了性子,让御膳房变着法儿地做好吃的,听说那些御厨都累瘦了十几斤。
其实,每天望着那些美味佳肴,能看不能吃,属实也是一种煎熬。
最后不知道周文允从哪儿搬出来的歪理,他觉得我不想吃饭是因为太孤单了,一个人吃饭不香,所以他特地纡尊降贵陪我吃饭。
本来我只是做做样子,现下是真的吃不下了。
他倒是坐在我的身旁,一副悠然矜贵的模样,任由那太监为他布菜,我身旁的小宫女也是极其卖力地为我夹菜。
突然,他轻声出口:「她不喜苦瓜,这道菜撤了吧。」
我眸光扫向他,微微一滞,我从没有刻意说过这些,他竟然知道?
他缓缓吃着,仿佛刚才那句话只是我幻听了,他的一举一动自带帝王之家的矜贵之气,举手投足颇有章法,的确赏心悦目。
一连多日,他每天都来仙居殿陪我吃饭,那些侍奉之人也越发上心,后宫众人也以为我要入主中宫了,谁晓得我柔肠百转啊。
仙居殿此刻花团锦簇,异域进贡的名花尽数送入此处,他这些明晃晃的举动皆被人看在眼里。
太后得知此事,也只感慨一句:「冤孽啊。」
然后,她安心礼佛去了,留下我一脸茫然。
午后他缓步而来,身后人奉上好酒,他竟是拽着我向那花丛走去。
我俩坐在大石头上,位置极佳,周围花团锦簇,阅尽千色,万紫千红,美不胜收,显然是他早前就命人安排好了的。
他这些反常举动,让人有些捉摸不透。
我慢悠悠地喝着小酒,等他开口。
可是他一开口,说的都是我的丢脸之事。
「你从前总是跟在朕的身后,可是从没做过一件让朕开心的事情,反而处处下绊子,朕去狩猎,你提前给马儿喂巴豆,朕去赏鱼,你就在另一头撒鱼食,朕去赏烟花,你就在旁边放炮仗……」周文允慢条斯理地说着。
我都记不得的事情,他竟然一一列举,竟是记恨了我这么多年,果然恨比爱长久啊。
酒劲儿上头,我气急,直接怼了他一句:「谁让你每次都带着赵弥清?和他纠缠不清、眉目传情……哼!」
一想起这些,我非常生气。
我生气,他却盯着我笑了起来,那含笑的眉眼还上下打量着我,那充满审视的目光让我鸡皮疙瘩掉了一地。他轻笑着说道:「幸宁,你在吃醋。」
这话,让我的酒差点喷了出来。
可是,我吃哪门子醋,真是好笑,我真的是在生气,你俩要是缠缠绵绵了,我可就任务失败,永远回不去了,紧跟着王朝倾覆,我得陪着玩儿完。
看着他此刻的笑,我更加来气,直接反唇相讥,泼了一盆冷水:「对呀,我在吃醋,你天天让赵弥清跟着你,我怎么有机会和他培养感情呢,当然要想尽办法破坏你们。」
一语落下,我觉得周围气氛瞬间冻住,他的眉眼不复笑意,除了冰冷凉薄之外,还有淡淡怒气。
下一瞬间,他扣住我的后脑勺,一个绵长中带着怒意的吻落下,我差点断气,他的气息带着侵略和惩戒意味,让人晕头转向。
直到他将我打横抱起,带回寝殿,将我放在床榻上,我才慢悠悠缓过神儿。
7
他居高临下地盯着我,满是压迫感。
我盯着他,很直白地问了一句:「大白天的,你想干吗?」
他勾唇一笑,转而干脆利落地躺在我的身边,长臂一捞,我被禁锢在他的怀中,刚想推开他,他却缓缓闭上了眸子:「午间小憩。」
我的手紧握,最后却没有推开他。
我再次醒来的时候,他已经离开了,可是他今日一番举动,满宫的人可都算是瞧见了,哎,我的一世英名,尽毁。
次日一早,宫女着急忙慌地跑了过来,她满脸喜色地说:「陛下在早朝时下旨,说要准备立后大典了。」
我这正嗑着瓜子呢,他就送上来一个大瓜。
「立的是何家贵女?」
小宫女满脸促狭,轻笑道:「自然是您呀,只不过前朝文臣多有非议。」
我手上的瓜子儿瞬间不香了,周文允是觉得我身上集齐的火力还不够多吧。
想当年,老娘缠着他的时候,青梅竹马,名正言顺,立志想要拿下皇后宝座,可是他看都不看我一眼,直接把我当空气。
现在老娘转换目标了,又成功和赵弥清定下婚约,就差大婚了,他又来横插一杠子。
现在外人看来我是啥?红颜祸水!
他生怕我死得不够快吧,别到时候系统大任没完成,我先被清君侧,拉去祭旗了。
要是这样,死得真窝囊,真憋屈。
他来了,带着帝王的自信,他走来了,一开口,就是妥妥的霸总语录:「朕要立你为后,昭告四海,普天同庆。」
我实在是有点子笑不出啊,赵弥清还在大牢里蹲着呢,你这速度是不是有点快?
「赵弥清呢?你打算怎么处置他?」
他竟是带着几分戏谑地问:「杀了如何?」
那一瞬间,他的眼底不仅仅是玩笑。
晚间,我一反常态,对他态度极好,为他亲自下厨……亲自下厨做了一份蛋炒饭。
我对厨艺实在没什么天分,做得最好的也就是这个了。
端上来的时候,他面色有异,我以为他是嫌弃,可是他却红了眼眶,嘴角带着几分复杂的笑,然后将那份蛋炒饭吃了个干净。
而后,他轻声道:「昔年,诸子夺嫡的时候,我被人陷害,囚于禁宫,那时候,也曾有人为我做过一份这样简单的食物,那份简单的温暖却显弥足珍贵。」
「是谁呢?竟然抢先我一步。」我本是随意调笑之语。
可是他却略显凝重地说出一个名字:「赵弥生。」
我的手猛然一顿,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
坊间有传闻:双生子,只能存其一,若并存,则是祸国之兆。
而赵家,恰是双生。
这些年,更有国师批命:男生女相,祸国之兆。
而赵弥清那位双生的兄长,与他长得一模一样。
我转身为他倒了一杯茶水,我在倒这杯茶水的时候,心里也是纠结万分的,可是没有其他办法了,就让他好好睡一觉吧。
8
我拿着他的令牌,一路畅行无阻。
我来到天牢的时候,赵弥清竟然还有几分闲情逸致,拿石头在墙上画画。
看到我,他并不意外,似乎料定了我会来。
我早已准备好马匹干粮,也有人在外接应,还是赶紧将他这个祸星送走更安全,要不然还不知道会有什么幺蛾子呢。
尤其是看到了皇帝对赵弥生的几分缅怀和对赵弥清若有若无的杀意之后,他更不能待在这里了。
刚出城门的时候,我的心稍微放下一点点。
可是还没等到最终放下,城门上边火把四起,亮如白昼,羽林箭卫整装待发,那齐刷刷的箭头让人见之生畏。
终是我小瞧了他。
他身着帝王玄色龙袍,手持银弓,下一瞬间,那羽箭没入赵弥清的肩头,染红了他的衣衫。
「朕给他一次机会,能不能活,全看他的造化,幸宁,这次是朕对你的纵容。」
他的话音刚落下,赵弥清便放声大笑,丝毫不顾及身上的伤,笑中满是不甘与悲凉:「我就想堂堂正正、光明正大地活,有什么错?」
这声声质问,闻者伤悲,赵弥清此刻声音中满是不甘与疯狂,他看向周文允的眼中,竟是滔天的恨意。
「你多年折辱,不就是为了他吗?可是他死了,但凡有选择,谁不想活?谁不想一身清白地活着,周文允,你扪心自问,我当真做错了吗?」
话音未落,另一只羽箭再次没入他的肩头,血流如注,染红了长衫。
赵弥清晕了过去,而城楼上再无动静。
过了良久,灯火骤灭,他转身离开,众人散尽。
赵弥清伤重,我找了一家医馆,那大夫劳心劳力,总算是将他从阎王殿拉了回来,静养数月,总算是大好了。
我陪着他一路南下赏玩,闭口不提那些往事,这当中种种死结,只怕是难解。
他偶尔也盯着镜子,看着自己的容貌,而后一脸怔然。
传闻双生子总是长相肖似,他透过这张脸,看的是别人。
9
他看着镜中的自己,低声反问:「你以为这些年他将我留在身边,是为了什么?」
我其实早就猜到了,从他突然对我示好开始,我就知道他要有动作了。
他喃喃自语,自问自答:「是为了折辱,折辱我,也折辱赵家。」
赵家书香世家,世代簪缨,可周文允却让世人视赵弥清为男祸,为禁脔,成为人人非议的祸国孽障。
他对赵弥清明晃晃的君恩,也不过是要赵弥清活在风口浪尖罢了,更活在世人的流言蜚语之中,一辈子带着污名,永远洗不干净。
终此一朝,赵家都再难抬头做人。
赵弥生的死,始终是他们共同的心结。
「赵弥生和周文允是总角之交,当年诸子夺嫡,赵弥生更是一路辅佐周文允在朝中立足,可是赵家却憎恶其牵涉党争,想要将其逐出家门,斩断关系,避免给家族招来祸端,同为双生子,赵家早就将赵弥生视为弃子了,不是吗?」
我缓声出口,赵弥清并未否认。
「是,当年宠妃之子易王设局,双生子的妖言传遍朝野,甚至于将漠北雪灾、南方水涝一应归责为妖孽作祟。一时间,朝野上下、民间百姓皆是怨声载道,齐齐上万民书,请求诛杀妖孽,双生子必定不可共存。」赵弥清娓娓道来,竟说得分外平静。
我缓缓放下手中的茶杯,低声道:「可是你和赵家设计,以赵弥生之死平民愤,更斩断家族祸患,明哲保身。赵弥生背负骂名而死,被家族抛弃,成为一颗彻彻底底的弃子,而那时的周文允却护不住他。」
听到这里,赵弥清悲凉一笑:「所以我没有错,错的是愚昧的世人,是这不公的世道。」
可是,后来登上帝位的恰恰是众人都不看好的弱势皇子周文允。
赵家并没有迎来他们想象中的灭族之祸,周文允反而对赵弥清宠眷优渥,屡屡破例,朝野上下流传着他们的绯闻轶事,引得当年的流言再现。
「人人都说,死去的赵弥生根本不是那个祸国妖孽,如今活着的赵弥清才是,魅惑君王,祸乱宫闱……可是他们不知道,那个被他们视为祸国妖孽的赵弥清,也曾有一腔报国之志,希望成为治世能臣,辅佐贤明君主,缔造新的盛世。」赵弥清的声音中满是悲愤与不甘,他从未对人说过这些。
这些年来,他更像是帝王身边的镶边花瓶,环绕在他身边的只有桃色艳事,提起他,人们更多想起的是邓通、慕容冲之流……
「赵弥生的志向,我又何尝没有,可是周文允因当年之错,却要将赵家和我踩进尘埃里,让世代簪缨的书香门第背负满身骂名,备受世人非议,他想把赵弥生承受的一切尽数报复回来,让赵家陷入泥沼,生不如死!」赵弥清的声音中,满是沉重与无奈,那泛红的眼眸显示着他的不甘。
我缓缓转身,该去见那人了。
在我即将踏出门的时候,赵弥清缓声开口:「对不起,之前是我利用了你,利用你摆脱周文允的控制,摆脱那些骂名,更为了报复周文允,抢走他所钟爱的人。」
我回眸轻笑,随意说道:「那我大概也在利用你,既然互相利用,就不必说抱歉了,殊途同归,便不虚此行。」
若非中途我与他折腾这一遭,周文允还不知沉迷旧事到何时能醒,他对赵弥清的这一场戏,也不知要唱到何时了。
「幸宁,这么多年,你一直喜欢的是他,对吗?」
我沉默不语,可他再次开口:「这么多年,你看向他的目光总是复杂的,虽明晃晃地痴缠,可是在他看向你的时候,你又流露出满不在意的目光,转而在无人处,你的目光又是那样的真挚,时而是张扬浓烈的喜欢,可若真说喜欢,时而又夹杂着几分不在意。」
我未曾回答,缓步离去。
一个不属于这里的异世之人,不知来路,不知归途,又怎么敢张扬肆意、不顾一切地去喜欢呢?
10
我在驿馆见到了周文允。
他来了有数日了,可是却迟迟没有动作,显然是在等我来找他。
远远望着,他身着一身玄色大氅,站在台阶上,帝王矜贵傲然的气质,他拿捏得极稳。
目光相触碰的那一刻,他眉眼并无多余情绪。
也不知是否还在责怪我那日对他下药,私自放走赵弥清的举动。
我朝着他走近,还未来得及开口,他已经将我拥入怀中。
「若再有不告而别,朕绝不轻饶。」话语虽强势,语气却是温和的。
「那陛下打算如何?」我笑着问道。
「将你囚禁中宫,陪朕一生一世。」他将我紧紧搂着。
「我送回去的信件,陛下可看了?」
「看了。」
「那如今心结可解?」
他缓缓松开我,低声道:「虽尚未解,却愿意为你去解,你陪在朕身边的这些年,让朕看到了生命中不一样的光彩,这一生除了权势倾轧、仇恨报复,还有那么多简单的快乐。」
我看着他的眸子,莞尔一笑,剩下的日子,不想再小心翼翼地拘束着自己了。
「原来陛下暗恋我许多年了?」我的手指在他的衣襟上画着圈圈,眼神满是揶揄。
他故作气恼:「朕以为你早就知道了。」
「天子心意,谁又敢妄加揣测,陛下不说,那我就装作不知道喽。」
闻言,他眼底闪过一丝宠溺和无奈。
「所以你是故意和赵弥清做了一场戏,来逼朕开口吗?」
我的手指抵着下颚,故作思考模样,然后缓缓开口:「不逼一逼,陛下会从过往仇恨中走出来吗?会想明白、看清楚一些事情吗?」
他已经逃避了许多年了,也麻痹了自己许多年,却从未真的直视和放下过。
「幸宁,这些年朕折磨赵弥清,又何尝不是在折磨自己,不仅仅因为君臣之谊才对赵弥生的死不能释怀,更因为朕不能与自己和解,无法原谅当初那个弱势的自己无力护住他。」
「我明白陛下的痛苦,却不愿陛下一直深陷痛苦。」我牵住了他的手,试图缓解那份冰凉。
话语刚落,赵弥清在外求见。
他果然还是找来了。
周文允见了他,竟是主动开了口:「朕可以昭告天下,赵弥清暴毙,此后你可以远离京都,遁世而居,世间再无赵氏双生子!」
「陛下,臣不愿!」
话音刚落,赵弥清便掏出匕首,在他那俊美无俦的脸上划下一刀,顿时鲜血直流。
「世人说男生女相、祸国之兆,从此世间再无此祸国男相,臣想要堂堂正正、光明正大地活着,自请戍守北疆,马革裹尸,终此一生,再不还朝。」赵弥清的声音落下,竟是如释重负的洒脱与释然。
周文允的神色大变,手缓缓抬起,而后落下:「准奏!」
11
君臣隔阂似乎就此消散。
我与周文允将回皇城,而赵弥清即将远赴北疆。
走的时候,他来向我辞行。
恰逢姑苏落雪,我与他小酌一杯。
「那日你说是互相利用,是从何时开始的呢?」他似乎很想知道这个。
我沉思片刻,低声一笑:「大概是从你选择利用我的时候吧,将计就计而已。」
他俩的死结,必须得解,而我也思虑多年。
我知晓,以赵弥清的心性,迟早会有动作的。
那日,他说喜欢我,我就知道他已经开始行动了,所以,我选择配合他。
「原来这么早,我还以为你是真的有过要和我成婚的念头呢。」他说这话的时候,带着几分自嘲。
我略带调笑地说道:「若我真有此想法,却发现你只是在利用我,那岂不是该伤心欲绝、号啕大哭吗?哪有此刻岁月静好、炉边对酌的雅兴呢?」
「倒也是。」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我也兀自饮了一杯。
他放下酒杯,释然一笑:「那日的喜欢,并非戏言,也并非只为利用。」
说完,他便扬长而去,我微微怔然。
12
世人皆知赵弥清自毁容貌,自请镇守北疆,过往流言随风而去,再无妖言流传。
这世上没了男生女相的祸国容颜,却多了一位传奇将军,捷报频传。
立后大典轰动一时,我收到一件来自北疆的礼物,格外别致,是漠北固有的积雪香草。
隐约想起,有人曾说过要带我看漠北飞雪。
皇帝励精图治,开疆拓土,君臣相佐,渐成佳话。
我为他诞下一子,取名乾之。
皇太子降世,大赦天下。
似有盛世渐生,而我留在这里的日子却不多了。
我的身体一日弱于一日,周文允虽在我面前没有流露任何凝重神色,却抽出了更多时间陪我,那摞满案头的奏折,他竟也不顾。
他陪在我的身边,将我们的过往娓娓道来。
「明知你给马儿放了巴豆,我还是骑了上去,虽然差点被摔下马,但是看你笑了,便觉得足够了;你总是在朕的身边聒噪如蝉鸣,可是哪一日你要是不来了,我还得让内监去找找,看你又跑哪儿疯玩儿去了;生辰时你喝高了,许愿想要当皇后,众人闻之噤声,可是你却没听到我允了你……」
听着他柔声在我身边说着,我也低声笑着,可是总觉得很困,想要睡一觉。
我拉着他的手:「功成身退,或许我该走了。」
多年隐藏心思,不敢肆意,装作满不在意、游戏人间的模样,无非怕的就是这一天。
羁绊越多,走的时候便越无奈。
傲骨铮然的帝王,所有情绪在这一刻崩塌:「朕不允许你离开……」
他的声音回响在耳畔,可是我再也无力应答。
仿佛做了一场梦,一梦千年,梦醒无痕。
番外
「明宗皇帝周文允,大庆王朝中兴之主,一生文治武功,勤勉为政。终此一朝,只立一后,六宫空置。元后早薨,帝罢朝十日,为缅怀亡妻,国号更为宁平,都城改名宁都……」
看到这一段的时候,我眼眶不禁有些湿润,原来这就是后来的故事吗?
六宫空置,孤独一生。
我将手中的书册放回了书架。
「你也喜欢这本小说吗?」
闻声,我转过头去,却怔在了原地。
他声音温润,缓缓开口:「边疆安定,朝局清明,盛世已现,所以,我来寻你了。」
(完)
作者:长安陶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