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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太卷了

我是大雁国最尊贵的嫡公主,最擅长内卷,理想是成为将军。

只是我在成为将军之前,莫名收割了大雁国九亿少女的梦,一不小心成了将军夫人。

没关系,将军夫人都做了,将军还会远吗?

1.

我穿越到古代成了公主。

别的公主都只会琴棋书画和女红,我不同,我是个想当将军的公主。

哦,你肯定说我琴棋书画和女红肯定样样不行。

你放屁!我精通得不得了!

你说怎么可能!我的人设不可能这么完美。

那你知道我穿越前是干什么的吗?

我是山东考生,最擅长内卷!

2.

我叫楚宜。

楚是国姓,宜字取自诸事皆宜的宜。这名字是皇上赐的,愿我一生顺遂。

我的乳名叫明珠。是皇后娘娘起的,她把我看做眼珠子一般。

我的封号是福康,其中的期盼,不言而喻。

人们都说,福康公主是大雁国最尊贵的公主。

当然,大雁国撑死了一共也就四个公主,其余三个分别叫楚春,楚夏,楚秋。

我以为排到我就是楚冬了,还暗暗计较了一下楚春比楚冬难听,算不上垫底。

谁知皇上不按套路出牌,我直接叫楚宜了。

嗯,各种意义上讲,皇上这人吧,挺随意的。

3.

穿来这里已经十一年了,我偶尔会忘记我是个现代人这件事。

没有手机、电脑,甚至是支付宝,这些都早已经构不成我的困扰。

但我山东考生的内卷属性不允许我混吃等死。

不论学什么、做什么,我都力争上游,能得第一、不做第二。

然而公主里排来排去统共也就四个人,我就算得第一,也是个倒数第四。

加上我这人要强拔尖,皇上皇后又偏爱有加,春、夏、秋三位公主早就摆烂了,我混得无趣,逐渐把目光放在皇子们身上。

我对皇上说:「父皇,我想和皇子们一起上学,何夫子讲学太无趣了。」

何夫子是位女夫子,专给公主们讲学,讲的内容也跟皇子们学的不同,内容十分受限。

张贵妃正巧在跟前,柔声地夸我:「福康真是好学,这才名在我们大雁国的贵女里也是数一数二的了。」

她顿了顿:「只是……跟皇子们一起听学,是不是有些不合规矩?」

呵呵,我就知道,她一转折就是要讲屁话。

皇上大手一挥:「朕的明珠不需要讲那些迂腐的规矩,你想去便去吧。」

我乖巧地奉上彩虹屁:「还是父皇疼我。」

4.

除了太子有自己的太傅外,其余皇子皆由几个夫子统一授课。

二皇子、三皇子、四皇子都比我年长,五皇子比我小一岁,六皇子还在启蒙阶段不来学堂,七皇子和八皇子尚在襁褓。

所以我去学堂的第一天,就见到了我的四位兄弟,以及他们的伴读若干。

也不知道这宫里挑伴读是什么标准,怎么个个都长得这么水嫩俊俏!

其中镇国公嫡长子沈云舟颇负盛名,真真依了那句「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

嗯,大燕国九亿少女的梦,正是此人也。

我为什么这么关注他?

因为他学问一级棒!次次考第一!

我和兄弟们敷衍地打过招呼后,便往沈云舟身旁凑。

「沈公子,好久不见呀。」

「臣拜见福康公主。」

我冲他摆手:「咱都是旧识了,别这么客套。」

「公主找微臣所为何事?」

我指指他旁边的桌子:「我能坐你旁边吗?有不懂的地方你教教我。」

他抬头看我时,眼里有光:「愿为公主效劳,臣荣幸之至。」

于是,在沈学霸的辅导下,我在次月月底大考中考了第二!

嗯,第一是沈学霸,我是服气的。

5.

皇上知道我考了第二后,抚掌大笑:「朕的明珠有才学,有志气,不输这世间男子。」

「父皇,有奖励吗?」

「你这小滑头,想要什么?讲来听听。」

我嘿嘿一笑:「我想跟武师傅学武。」

「胡闹!」

「我将来可是要做将军的人,不会武功怎么上阵杀敌呢?」

皇上听闻此话愣了一瞬,眼底浮上迷蒙的痛楚。

「罢了罢了,随你心意吧,切记不要受伤。」

结果皇后娘娘听说我从皇上那里求了学武的恩典,硬是把我叫去她那里一阵好训。

「你堂堂公主,金枝玉叶,放着琴棋书画不学,偏去舞刀弄枪,成何体统!」

我两手一摊:「母后,我琴棋书画年年夺冠,已然无趣了。」

大概是我卷得太凡尔赛,皇后娘娘被噎在原地,许久才嚅嚅:「学无止境,学海无涯。」

「我对武学的探索也符合您的期望呀。」

皇后娘娘正想话堵我,太子来了。

「明珠,听说你想学武?」

「太子哥哥,你是要给我推荐武师傅吗?」

「你想学武来东宫学吧,我这里的师傅在整个大雁国都是万里挑一的了。」

虽然太子一片好意,但他此刻盯着我的眼睛贼亮,像极了传销组织高大上的领头人。

嗐,我能去学堂跟其他皇兄们瞎混,可哪敢去东宫嘚瑟?

储君的老师是什么?是帝师啊,我一个公主哪敢劳驾帝师出马,别让朝臣抓着机会参我一本。

「不了不了,东宫太远了,明珠先谢过皇兄的好意了。」

太子肉眼可见地落了笑,又扯了扯嘴角:「也罢,明珠长大了,与哥哥也生分起来。」

这……给我扣的什么帽子!我冤枉!

「怎么会,哈哈。」

「那你近来怎么都不往我宫中来了?邀你三两回,次次借口推托,不是生分是什么?」

这……倒是没冤枉我。

嗐,再过几日我都要十二岁了,这年纪在古代都是大姑娘了,总得开始学着避嫌吧?

我支吾着现场打草稿:「我这不是……那个要学习嘛,忙嘛,嘿嘿,太子哥哥你别多想。」

太子眯着眼打量我一番,便没再揪着我不放,转而和皇后娘娘聊了起来。

只是等我起身告辞时,他也同我一起往外走。

直到出了门,他才从怀里掏出一个纸包递给我。

「刚从宫外回来时顺路给你买了些点心,我一直放怀里捂着,现下吃兴许还是温热的,你快尝尝。」

宫里的点心精致得像艺术品,却没有宫外的香。尤其是他给我带的这份,是宫外有名的徐满楼的招牌,我爱吃得很。

更别说是他热乎地揣怀里,现下到我手里都带着温度。

「谢谢太子哥哥,我最爱吃他家的点心了。」

说完我就极给面子地当场捏了一块往嘴里送。

余光见他一直盯着我看,我才意识到我居然在吃独食!

我客气地把敞开的纸包往他面前递:「你也吃。」

他竟直接俯身咬走了我手上拿的那半块!

还回味似的点点头:「确实不错。」

我僵了身子,尬笑地举着纸包:「这、这里还有。」

他似笑非笑地睨我:「留着你吃吧,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6.

我拒绝了太子的武师傅,随其他皇兄一起上武学课。

忘了说了,皇上一时兴起赏了我把剑。

但你不要误会,不是什么尚方宝剑,就是一柄适合女孩子用的细短剑。

哦,皇上还命人在剑柄上给我镶了一圈宝石,五颜六色的灭霸款,拿远了又有巴啦啦小魔仙的魔法棒即视感。

我总觉得皇上赏我这把剑不是鼓励我练武,而是给小女儿过家家时顺便满足了自己少女心的恶趣味。

嗐,我不是很懂这个爹,但我也没用这把剑。

我怕掉钻……

妥帖地供起来后,我向师傅讨了把大刀。因为我听说战场上凶猛的将士都耍大刀,一刀下去能劈开蛮子的头骨。

然而我还没耍起来,就差点被刀带倒了。没办法,太沉了。

我体会了把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别人虎虎生威地挽剑花,我呢,拖着刀跟着跑,刀在地上都蹭出火花了。

皇兄们笑我跑起来像只小鸡仔儿。

伴读们不敢明着笑,憋笑的样子也很让我没脸。

只有沈云舟面色如常,但他直直盯着我的模样,多少让我有点窘迫。

我没有男子伟岸的体魄,甚至作为公主舞刀弄枪这事儿算不上体面。

那把我兴冲冲讨来的刀,此时拖在地上,像在笑我不自量力。

所有人都以为我会退缩,但第二天我依旧拖着我的刀来了。

我秉持着「宁可累死自己,也要卷死同学」的信念,内卷之魂熊熊燃烧。

只是在武师傅来之前,沈云舟先找上了我。

他送了我把刀。

「公主,万事不可急于求成,这把刀可能更适合你。」

沈云舟送我的刀更轻巧,适合我的身量和臂力。

虽然看起来不太威风,但胜在我能挥舞自如。

「谢谢你呀沈云舟,这刀太适合我了。」

他眉眼带笑,轻轻地「嗯」了一声,站在一旁看我挥刀,时不时地指点一下我的动作。

嗐,学霸就是学霸,教什么东西都很系统,一眼就能指出我发力上的错误。

这要是投胎到我们大山东,怎么也得是内卷之王的水准。

7.

我十二岁生辰过得和十一岁时没什么不同。

依仗皇上和皇后的宠爱,宫里没人敢怠慢我。

但也十分无趣。

就比如二皇兄,他每年都要送我一颗宝石,在集齐彩虹色之后,又开始在 24 色环上努力。

三皇兄好马,今年是第十二匹,我不得不为他的马建了个马场,费了我不少银子。哎,心痛。

四皇兄是最正常的兄长,每年送我的礼物都不大一样,但正不正常就另说了。比如,今年送了我块石头,嗯,据说开过光。

五皇弟比较实在,金银珠宝里总有那么一样能送,但他会告诉我他喜欢什么,毕竟我俩的生辰也就差十五天。

六皇弟从他的牙缝里省出几块糖送我,那忍痛割爱的样子,让我都差点不忍心当他面吃了。

七皇子和八皇子没啥能送我,除了屎和尿。

不过这日去学堂,沈云舟送了我份生辰礼,是本兵书。

「祝公主早日得偿所愿。」

说实话,我自小就立下鸿鹄壮志,要成为一名女将军。

但所有人听后都只当是稚儿戏语。

就算我求了皇上恩典学武,皇兄们也只当我是仗着宠爱在玩闹。

只有沈云舟,只有他,祝我得偿所愿。

第一个这样对我说的人,第一个正视我心愿的人。

「谢谢你……云舟。这是我今日收到的最好的生辰礼。」

沈云舟猛地抬头看我,眸光流转,像是碧水荡漾,又像秋霜消融。

「公主……」

我还是第一次这样喊他,原本是想喊他表字「泽安」的,但又觉得过于亲昵,临到嘴边作罢。

可只喊了声「云舟」,我的脸就已经热意上涌了。

生怕在他面前闹个红脸,我匆匆摆手,心不在焉地往座位上走。

结果刚坐下才记起,好家伙,我俩是邻座啊!

嗯,沈云舟此时正盯着我的大红脸,目不转睛!

嗐,真要了老命了。

8.

我觉着十二岁是个坎儿,桃花坎儿。

我嘴上叫着「云舟」,心里却喊着「泽安」。

嗐,沈泽安挨我近点我就脸红是个什么毛病!

我以前脸皮也这么薄的吗?

大雁国九亿少女的梦,果然名不虚传啊。

虽然我春心萌动,但我不能早恋。我得卷啊,我还要做将军呢。

恋爱只会影响我拔刀的速度。

9.

十三岁时我又换了把刀,依旧是沈云舟送的。

他说我长个儿了,之前那把刀有点小了。

还有件高兴事儿,我武学考试终于不垫底了,上次对战,我把五皇弟的剑打掉了。

只是我欢喜地跑皇后宫里想告诉她这事儿,就听她与太子闲聊,聊的竟然是我的婚事。

我提不起兴致。

「你再有两年就及笄了,这婚事也该看起来了。我私心是想多留你几年的,但总不能把你留成老姑娘,早晚是要嫁的。」

我捏着桌上的糕点把玩,也不吃。

「我才多大啊……我不嫁人。」

皇后宠溺地点点我的额心:「我可不留你。」

我有点急:「我要当将军的!」

「胡闹!你……唉,走走走,眼不见为净!」

皇后娘娘气得摆烂了。

但太子没有。

他追着我出门:「明珠,我看你最近跟泽安走得挺近,你……」

我等了半天,他也没继续说下去。

太子笑了笑:「明珠,你想永远留在宫里陪父皇母后吗?」

「我就算成了老姑娘,也得出宫开公主府吧?」

他认真起来,追问我:「如果我有办法呢?你愿意留下来吗?」

我懵懵懂懂地从他的眼神里明白了他说的办法大致是怎样一个办法。

我震惊于我脑海中一闪而过的想法,却遵从本能地拒绝他。

「我不愿意。

「皇兄,你知道吗?沙漠戈壁的石头,都比深宫飞檐上的琉璃瓦自由。」

10.

太子那日的试探,就像根刺一样地扎我心上,没流血没留疤,却带来丝丝隐秘的痛感。

我开始躲他,但凡他去皇后那里请安,我都要错开时间。

结果我左躲右躲,撞楚春枪口上了。

这日我下学后去皇后娘娘那里,正遇上来宫里请安的楚春。

她三年前就出宫建府招了驸马,这两年已经很少进宫了。

我在椅子上听了半天,才知道她是来向皇后娘娘诉苦的。

讲那驸马不仅成日在外面喝花酒,回府后居然背着她跟她身边的丫头搞在了一起。

她用帕子掖着眼角:「母后,他这不是在打我的脸剜我的心嘛。」

我以为她讲这番是想求皇后娘娘给她做主,惩戒驸马之类。

谁知她话头一转,竟给驸马谋起官职来。

「我心知他是个不争气的东西,可我有什么办法呢。我现在只求母后能赏他个正儿八经的营生,断了他成日游手好闲的心思,能好好回头和我过日子。」

好家伙,原来是为这事儿来的。

我不知道到底是她想用这一官半职拴住驸马,还是驸马用官位来要挟她。

总之,一个蠢,一个坏,没一个好东西!

越听越气,我干脆站殿外透气,只想等楚春走了再进去。

好容易等她出来,只见她帕子把泪一擦,冲我一顿阴阳怪气。

「你现在心里偷着乐吧,见我落魄是不是很得意?我母妃千挑万选竟然给我求了这么个东西,呵,楚宜,你能比我强到哪里去?」

喂大姐,我知道你家丑事被我听见你心里羞恼,但我说什么了吗?我嘴巴闭这么紧你都能钻我心里听听?

我懒得理她,但我也不甘心就这么做她的撒气筒。

「你说我乐我就乐吧,要不要现在笑给你看?」

她果然气得直瞪眼:「楚宜,你算什么东西?你以为皇后娘娘会给你挑个什么样的人?对,你是得宠,你着锦衣绸缎,配琳琅珠玉,可你骨子里流的血低贱又可怜,你现在所拥有的一切本该都是我的!」

我心底最隐秘的伤疤此时正被她剖开、划烂,见了天日。

我是疼,但她比我更疼。

「楚春,可怜我之前先可怜可怜你自己吧。你这一辈子都在索求别人的爱,以前是父皇,现在是驸马,眼睛挂在别人身上可得不到爱。」

她气得直发抖,上前一步想骂我。

我懒得听她那些屁话,眼疾手快地在她张嘴的那一刹那把手帕团她嘴里了。

我笑眯眯地跑进门,扒着门回头气她。

「别说了,你嘴臭,熏得我忍你半天了哈。哦,还有,我就是比你得宠,过得比你好,有本事你来卷我?」

撂完话我就跑,听她在后面发疯地喊我:「楚、宜!」

皇后娘娘看我仪态全无地跑进殿:「外面怎么了?你跟楚春吵架了?」

「哦,没事,有只狗在吠,差点咬着我,我骂了她一顿。」

「……」

11.

不知道沈云舟是不是听到了什么风声,隔日分明学堂放旬假,他却托人给我带了把小弓。

以我的身量和臂力,还够不上骑射课学射箭的标准,毕竟我能拉开的,只有弹弓。

然而沈云舟送我的小弓却十分小巧,我费点劲就能拉开不说,射程还挺远。

这弓上雕了海棠花,竟然还嵌了颗硕大的南珠。

嗯,生怕我不知道这是为我量身定做的。

我叫明珠嘛。

于是等旬假过去,我就带着我的小弓去学堂正式道谢。

「谢谢你送的小弓啊,又好看又好用。」

「公主喜欢就好。」

我把小弓竖起来,做了个拉弓射箭的姿势。

「等我当了将军,我就照着这把弓做个大的。」

那时候我大概已经能拉大弓了,况且,将军拉小弓是不是不太威风?

两军对阵,还没开打,敌人先笑死了。

嗯,不费一兵一卒,不战而胜。

沈云舟点点头:「到时候微臣送你。」

我摆手:「别,你已经送我很多东西了,可不能再让你破费。」

他敛着眉眼看我,骤而笑开,音色是独属于少年的清润:「公主知道那弓上雕的什么花吗?」

「海棠花呀。」

他轻轻地「嗯」了一声,极为认真又郑重地对我说:「臣就是那海棠,那海棠就是臣,公主懂了吗?」

懂什么?我该懂?还是不该懂?

我总觉得我该答「我懂」,但是问题是,我该懂什么?

我试探着回答:「我……懂?」

他抬手伸向我,又握拳收回,盈满笑的眸里是我小小的影子。

「公主以后会懂的。」

12.

我觉得沈云舟对我有意思。

但我没有证据。

不是我自恋哈,实在是他那天说的话太暧昧了,搞得我头大。

我失眠了两夜,终于忍不住去找了风月高手二皇兄。

我采用了无中生有的战术:「皇兄,我有个朋友最近有点烦恼,你帮我分析分析。」

二皇兄很有兴致:「你说你说。」

我清清嗓子:「是这样,有位公子对我朋友说,他是海棠,海棠是他。这是什么意思?对了,我朋友是女的。」

他斜睨我,摸摸下巴:「海棠花嘛。

「海棠珠缀一重重。清晓近帘栊。胭脂谁与匀淡,偏向脸边浓。

看叶嫩,惜花红。意无穷。如花似叶,岁岁年年,共占春风。」

二皇兄不知道怎么就诗性大发,抑扬顿挫地念了起来。

我急他卖弄:「怎么讲?」

他把手中把玩的折扇抹开,又合上:「这词叫什么知道吗?《诉衷情》,那公子喜欢你呗,苦恋你,又想和你长相厮守,这么明显。」

我皱眉思考,反问道:「写海棠的还有别的诗词吗?万一不是这首,那我岂不是自作多情?」

话刚说完我就想打嘴,急忙找补道:「让你绕进去了,都说是我朋友,我朋友来着!」

二皇兄笑眯眯地看我:「你既然跑来问我,那公子对你到底如何,你心里不早就有答案了吗?」

我愣愣地看了他许久,半晌才「啊」了一声。

13.

我觉得二皇兄分析得有理有据。

但沈云舟没明确跟我表白,我俩就还是朋友。

虽然他爹战功赫赫,但他都这岁数了也没进军营历练,反而被扔进宫当伴读,想来是要走文官的路子。

而我将来是要去守边疆的,在这个没有手机的时代,异地恋什么的简直扯淡。

我理智地理好了心绪,结果……

快冬天了,北方的匈奴开始不安分地侵扰边城,皇上命镇国公挂帅出征,他竟然把沈云舟也带上了!

原来我自己在那想半天,都想了些屁!

沈云舟要去打仗了,我好……羡慕他啊。

临出征前,沈云舟来见过我一面,不是在学堂的那种。

他送了我支海棠花玉簪。

「这簪子是我自己找料子磨的。」

他顿了顿:「此簪寄我相思,寄我苦恋,今日送予公主,算是全了我的念想。此行凶险,不知归期几何,公主是拒是留,能否等我归来再定?」

我默了半晌,收了簪子。

「祝你凯旋,愿你平安。」

他见我收了簪子,又惊又喜,笑若六月灿阳,眼底俱是不可言尽的爱意,炽热滚烫。

我第一次见到这个样子的沈云舟,剥开温润如玉的外壳,涌出少年独有的热烈。

「宜儿,你等我。」

14.

出征队伍离开那日,我随皇上登上城楼为远征的将士们送行。

我看到沈云舟披甲抱盔站在镇国公身侧,腰间挂的竟是把鬼头刀!

少年平日温雅的气质锐利起来,像被揉烂重塑,锋利得像把将要出鞘的剑。

他于马上回头,我知道他是在看我,像在与我话别。

直至队伍行远,我才从城墙上下来,太子却迎面而来。

「明珠。」

好家伙,我怎么忘了这茬!这人是故意在这儿堵我。

「皇兄,好久不见啊。」

我后悔得想以头抢地,为什么不跟着皇上一块儿走!落单的虫儿被鸟吃!

「你若是不躲我,自然不会许久不见。」

「哈哈,皇兄就爱开我玩笑,不过是最近课业繁忙……」

好吧,我编不下去了。

次次都这老一套,我都不信了。

「唉,皇兄找我有事吗?」

太子站我身侧,往远行的队伍看了一眼,问我:「那里有你挂念的人吗?」

呃,这……我要怎么答?

他又问我:「宫墙外的景色就这么令你向往?」

他看向我,似乎也不执着于我的答案:「走吧明珠,我带你回家。」

那是很淡很淡的一眼,没有过多的情绪,却令我心惊。

我说不清楚是什么感觉,只觉得心头发毛,大事不好。

15.

沈云舟走了已有两个多月,听闻前线传来捷报,与匈奴打过两场。

你是不是觉得我吃尽了相思苦?

呵呵,我忙死了。

没有沈学霸霸榜,我忙着卷同学、争第一呢。

想嘛,肯定是有想的,但更多的是化为内卷之魂的前进动力。

自那天看到他披甲挂刀的样子,我的人生,第一次对成为将军这个理想有了具象。

我也要穿那样的铠甲,挥那样的大刀,像他一样化为锐利的剑,保家卫国,驱逐外敌。

在他离开的日子里,我更是头悬梁、锥刺股,不仅考试考第一,就连武学对战的名次都往前提了好几名。

几位皇兄都被我卷怕了,据说皇上把人叫到书房,以我为参照,直批他们「怠学者,似黍地荒」。

二皇兄苦口婆心地劝我:「好妹妹,这世上有趣的东西那么多,读书多辛苦啊。」

我拒绝:「不辛苦,我命苦,我活该。」

三皇兄包了一包泪,楚楚可怜:「明珠,父皇说再考不过你就要没收我的马,你能不能考差点?我的马随你挑。」

我拒绝:「三哥,我得交白卷才能考得比你差吧?你需要的不是马,是自知之明。」

四皇兄寄情山水,彻底摆烂:「明珠你随意,不用在意我,我都被骂习惯了。对了,你喜不喜欢镜花山的猴子?我回头抓一只送你。」

我拒绝:「大可不必!」

五皇弟虽然没被骂,但他也来找我了:「皇姐,你能教教我吗?我也想被父皇表扬。」

这个我可以:「行,先把学费交了。」

16.

在思念情郎与努力内卷之间,又度过了一个月。

到了太子生辰。

一般太子生辰这天,会办场家宴,毕竟是储君嘛,肯定得特别对待。

所谓家宴就是皇上皇后出席,加上我们这些兄弟姐妹,就连出宫开府的公主们都会回来一起用膳。

总结起来,就是小范围隆重。

家宴氛围很好,除了过年,难得子女可以聚这么齐,皇上高兴地多喝了两杯酒,话也密了起来。

先关心了楚春夫妻感情如何,又问楚夏孩子会不会喊人,讲到这儿又转回楚春那里催生。

捎带上楚秋和我,当然就是催婚了。

嗐,甭管古代现代,催婚催生永远是主旋律二重曲。

「秋儿和明珠也快及笄了,公主府得开始建起来。你们如果有喜欢的地方就和朕提。」

讲到这儿,皇上顿了一下:「对了明珠,你之前不是说喜欢东郊那片桃林吗?那里有块地不错,后枕青山,前临碧水,山水兼备,离皇宫也近,方便时常回来。」

你胡说,我没说!

分明是皇上想让我喜欢……

我觉得他给我选那块地的目的,只为了最后那句话。

唉,可是我想去边疆守边当将军啊。

结果我还没来得及配合皇上,太子就站了出来。

「父皇母后,今日是我生辰,也想从父皇母后这里求个恩典。」

皇上终于转移视线:「说来听听。」

「母后近来往东宫送了几本画册,说要为我选太子妃,但儿臣心中已有倾慕之人,还请父皇母后成全。」

卧操,为什么我左眼皮开始狂跳?大事不好!不对,左眼是不是跳财来着?

皇后娘娘落了笑:「清川有了心仪之人怎么从未对母后讲过?若是合适,我和你父皇自然乐得成全。」

皇后娘娘不愧是本届宫斗冠军,一眼就能琢磨出太子有问题。

她都往东宫送了好几本画册了,要是太子所说的女子没有隐情,他又何必挑了今天这个日子求恩典。

果然,太子撩袍跪下:「儿臣想求娶明珠,请父皇母后成全。」

17.

「放肆!明珠是你妹妹,你个逆子!」

皇上怒发冲冠,直接将手中酒杯往太子掷去,站起冲他怒目圆睁,胸口气得上下起伏。

太子被砸红了额角,却依旧跪得笔直。

他转头看我一眼,挺直脊背,执拗又坚定:「明珠是妹妹,但她是舅舅家的妹妹,我可以娶她。」

皇上像是没从震惊中缓过神来,翻来覆去还是那句话:「她是你妹妹!」

皇后娘娘相对就冷静很多:「明珠自幼养在我宫中,你与她的情谊远非一般表兄妹可比。」

「儿臣只要明珠,求父皇母后成全。」

皇后看向我:「你既然心意已决,那就问问明珠,若她与你心意相通,我乐得成全。」

一时间,所有的目光都射向我,其中最灼热的莫过于太子。

我心里叹气,这都叫什么事儿啊。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我当你是亲哥,结果你却想娶我。

我避开他的目光:「对儿臣来说,太子殿下是兄长。」

这是真话。

即便我和太子是表亲,在古人眼里姻缘嫁娶乃是寻常。

可我是个 21 世纪少女啊!三代以内旁系血亲不能通婚这事儿可是刻我骨子里的,我穿来之后真的只当他是亲哥啊!

更何况,众所周知,我的理想是做女将军,可不是他的太子妃。

我不想参加宫斗大赛,边塞戈壁的落日和繁星更吸引我。

18.

说起我的身世,也是坎坷。

我父亲是威武大将军,年少成名,征战四方,是大雁国史上最年轻的战神。

更是皇后娘娘的胞兄。

我母亲是当今圣上的表妹,清河郡主,据说两人青梅竹马,小时候她还救过皇上的命。

她在我父亲战死沙场后,拼了最后一口气生下了我,便撒手人寰。

所以我自出生就养在皇后娘娘跟前,她与皇上视我为己出,给我无上荣光。

这就是楚春恨我的原因。

即便她占长不占嫡,但也是货真价实的长公主,却被我这个外来户给抢了嫡系名分。

我所享的尊荣胜过货真价实的公主,遮盖了她们的光芒。大雁国百姓提起,也只道公主楚宜,不讲春、夏、秋三公主。

你问我高兴吗?

我高兴啊,但也不安。

我是无根可归的人。

我的骨血不同于春、夏、秋三人,我血统不正。

我怕总有一天会被厌弃,怕无容身之地。

真正意义上来讲,我连楚宜都不是,我的灵魂与他们半点血缘没有,更甚至不是这个时代的人。

我是个无根的游魂,这远比不是他们的女儿更令人惶惶不安。

所以我又拼又卷,想永远被喜欢,想被称赞被需要。

如果事与愿违,那我也可以凭学到的本事,在这个时空生存下来。

至于想成为将军,大概是在这个时代,我能想出唯一一个既能避开包办婚姻,又能实现生命价值的理想了。

19.

据说生辰宴的第二天,皇后娘娘命人又送了本画册去东宫。

结果太子这次敷衍都懒得敷衍,直接让人又送了回去。

摆出这副非我不娶的架势,也不知道是在胁迫谁。

一想到皇上皇后的态度,我的心又不慌了。

结果当天下午,皇后娘娘就派人喊我过去,还在门口遇见了刚从里面出来的太子……

「明珠。」

我向他行礼,在一个略显疏离的位置上站定。

「皇兄。」

他定定地望着我,眼中似有千言万语,最后也只是挤出一个艰难的苦笑:「真不想嫁我吗?」

「我对你只有兄妹之情。你应该知道,我非良配,中宫之位也非我所求。」

「我知道。」他顿了顿,「但我还是要娶你。」

……

我觉得我刚才的苦口婆心都喂了狗!

「你说实话,咱俩是不是有仇?」

他笑起来,想来摸我的头,却被我躲开。

「别乱想,我是真的心悦你。」

「但我对你没有男女之情啊。」我语重心长地劝他,「皇兄,强扭的瓜不甜,你就算娶了我,你也不会幸福的。」

太子犟得像头驴,一头就能拱塌南墙的那种。

「明珠,你现在还小,不懂情爱。早晚有一天,你会明白我的心意。即便你一辈子都没有爱上我,只要是你和我在一起,我也甘之如饴。」

老天爷啊,如果我犯了罪,法律会制裁我,而不是让我穿到这里,被一个病娇太子洗脑!

我是真的心累了,只好遁走。

「皇兄,母后还在等我,我先走一步了。」

20.

在此处见到太子,我心里就已经有了不祥的预感。

果然,皇后娘娘拉着我的手,眼里流光溢彩。

「太子如何想,我不管。但有一点他确实说得我心动。明珠啊,母后一直舍不得放你出宫,怕你在别人那里受委屈。如果你能嫁给清川,留在宫里,我和你父皇就能保你一生无虞。」

她和皇上都是真心爱我疼我,我知道,但他们给我的选择,我并不想要。

「母后,这深宫的城墙有多高,您不是不知道。我自小没有玲珑心,过不了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的日子,这四四方方的宫墙,困住的是笼中雀,而我只愿做荒漠鹰。」

皇后娘娘明显有几分失落:「明珠,你实话跟母后说,你是不是有心仪之人了?」

这……要不要说呢?

「是沈云舟?」

嚯!这都知道!

「母后是听谁说的?」

她了然:「看来是了。那我告诉你,我不同意。」

不赐婚就算了,还要棒打鸳鸯,果然是亲娘操作!

「为啥?沈云舟长得多好看呐。」

「沈家是武将世家,多出将才,这次他已随父征战北荒,就是要做武将的。」

我实在不明白皇后娘娘的点在哪儿。

「可是祖父也是武将出身,父亲还是威武大将军呢,母后咋还歧视武将呢?」

她自己都是武将家里出来的姑娘。

她怒其不争地戳我额头:「我就是怕你步你娘的后尘!」

嗐,那就更不用担心了。

「母后多虑了,我还要做将军呢,要是嫁个将军,岂不美哉?」

「你!」皇后气得把帕子扔我脸上,「我金娇玉贵地养着你,是让你享公主尊荣的,不是让你跑那荒野边塞去吃那劳什子将军的苦!」

我捏起帕子把玩:「可我就想做将军啊。」

皇后娘娘看了我半晌,像是终于把自己给安慰好了,开始心平气和地想给我做思想工作。

「明珠啊,你到底为什么想做这将军呢?」

我想了想,挑拣着说:「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我想让此生不枉活。」

好吧,翻译过来就是,连生死这件事我也得内卷起来。

「难道不是因为哥哥……你父亲?」

哦哦,虽然我连他的模样都要靠画像来想象,但如果能说服母后,不失为一个好理由。

「……自然,也是有的。」

皇后娘娘果然湿了眼眶,我忙把帕子递给她,她刚接过,眼泪就砸了下来。

「我可怜的明珠呦。」

我心里负罪,为了让母后理解我的将军梦,先委屈一下父亲大人了。

她兀自抹了会儿泪:「若那沈云舟能凯旋,我就劝你父皇为你们赐婚。」

竟还有这般好事!

将军夫人都快当上了,将军还会远吗?

21.

然而世事难料。

我还没等来将军,就被太子给逼墙角了。

天都黑了,太子跌跌撞撞地闯了进来。

那浑身的酒气,搁门外我都闻见了。

宫娥们拦也不敢拦,想扶他又被他挥开,全低头矮身围在那儿。

我看太子眼神清明,便挥退左右,吩咐道:「给太子殿下备醒酒汤。」

宫娥们鱼贯而出,退至门外两侧。

我越过太子看向门外的夜空,月朗星稀,夜色寂寥。

今夜注定不平静啊。

太子站在我三步之外,满身伤情:「为什么不嫁我?」

我还没开口,他又上前一步,盯着我:「为什么?」

「皇兄,你醉了。」

他猛地抱住我,不住地呢喃:「为什么不爱我?明珠,明珠……」

我想推开他,却发现他睡着了……

好家伙,没个十坛酒喝不出这德行。

我叹了口气,招来宫娥把他扶到外间的榻上。

「去皇后娘娘那儿找人来把太子殿下接走吧。」

有了太子生辰宴求娶那一遭,我与他之间再也做不成寻常兄妹了。

如今,更是要处处避嫌。

我自是一夜没睡。

第二天一早就去皇后娘娘那儿求了恩典,去城外慈恩寺住几日,为大雁国的将士们祈福。

经了昨晚的事,皇后娘娘以为我是在躲太子,便爽快地答应了。

众人只知福康公主仪驾进了慈恩寺,却不知禅房的窗户开了又关。

来寺庙吃斋念佛的我早已经背了包袱跑路。

自然是带够了盘缠,以及沈云舟送我的刀和弓。

我去投靠沈云舟啦。

去我向往的沙漠戈壁,去看长河落日,苍穹繁星。去做自在凶猛的鹰,做我的女将军。

22.

我一路跋山涉水,骑了马,坐了车,兴致上来还在边城住了两天。

结果我万万没想到,皇后娘娘收到我留的书信后,便告知了皇上,八百里加急自然比我的胳膊腿儿快。

我跟个大聪明似的女扮男装,随着边城壮力去军营应征入伍,结果因为拿不出户籍证明,被当奸细捉了起来。

我欲哭无泪:「不是,你们讲讲道理,没证明就是奸细,这断案逻辑得把包青天的棺材盖给炸开吧?」

看守我的那个兵瞪我:「闭嘴。」

我是个讲道理的人,晓之以理:「大哥,你用你聪明的脑袋瓜子想一想,我要真是奸细,我不得伪造好户籍再来吗?哪里有奸细像我这么蠢?」

好家伙,为了摆脱嫌疑,我连自己都伤害。

那大哥似乎被我说动了,看了我一眼,若有所思。

我一见有戏,忙说:「有道理对不对?我要见你们当官儿的,我是清白的。」

「你想见谁呢?」

这耳熟到落泪的声音,不是沈云舟是谁!

门口的守卫齐齐行礼:「少将军。」

我蒙在原地,这官儿不小,可我现在不想这么蠢地见他啊!

正被五花大绑的我,现在的性别,为男。

「你们出去吧,我亲自审她。」

等人走干净了,他才蹲下来看我:「宜儿,你知不知道你这是在冒险?」

我只知道:「大哥,能先给我解开吗?」

他叹了口气,又无端的宠溺:「真不知道你这小脑袋瓜里一天天的在想什么,要不是皇上八百里加急传来,我都不知你来了此地。」

我活动了下被捆麻了的手腕,苦着一张脸:「我想吃饭,你们这守门的大哥连口水都不给喝,犯人还没审明白,先给渴死算了!」

23.

沈云舟带我回了他的营帐,给了我一个新的身份,让我做他的贴身侍从,名叫伊初。

嗯,名字还怪好听的,不愧是学霸。 

只是……

「我和你睡一起,这……不太好吧?」

虽然皇后娘娘有说要给我俩赐婚,可这不是还没赐嘛,我得矜持。

沈云舟难得有些无措地移开目光,干巴巴地解释:「不是睡在一起,你睡床,我打地铺。你目前的身份还不够格单独安排营帐,也不能让你与其他士兵混住,就……先委屈你了。」

「那我现在的身份能跟着你去打仗吗?」

他反问我:「公主杀过人吗?」

嗐,我连只鸡都没杀过。

「一回生二回熟,做将军的哪有不杀敌的。」

我说大话了,脸疼疯了。

沈云舟三日后带我突袭了一小股离营探查的敌军,手把手地教我杀敌。

就是别的士兵和敌军互砍的时候,他站我身后,让我跟面前的匈奴战士拔刀相向。

我拔刀了,把他打趴下了,但……手抖得砍不下去。

苍天啊,这可是条人命啊!虽说不用牢底坐穿,可这是条人命啊!

沈云舟在那人趁机摸刀刺向我的时候,一刀把他脑袋砍掉了。

我算是明白碗口大的疤长啥样了。

那热乎乎的脑袋就滚在我脚边,血溅在我指尖,烫得我把刀都扔了。

「宜儿,还要做将军吗?」

他此时提着鬼头刀,挥掉刀上黏稠的血液,眼中是还未消散的戾气,像极了地狱活阎王。

我被吓得哇哇哭,还不忘指责他:「沈云舟你个王八蛋,你就是故意吓我的,你用得着把他脑袋砍下来吗?我告诉你,我还就……就要做将军。」

此时士兵正在清理战场,沈云舟跟小队统领交代几句,便一把将我掳上马,箍着我驾马驰骋,在这一望无际的荒原。

他在一条大河边停下,抱我下马,将我的手伸进水里,洗掉那刺眼的猩红。

「一将功成万骨枯,将军的刀上沾着的不仅是敌人的血,还有自己战士的热血。宜儿,你今日所见的战场不过是冰山一角,真正的战斗是惨烈的、致命的,你真的做好准备要面对这些吗?」

24.

我没见过真正的战场,但已窥见其冰山一角。

我不知道我能否承受得住战争的残酷,但我知道,既然老天安排我来这一遭,没道理要空手而归。

靠近梦想的机会就在眼前,我不甘心离开。

以前的我内卷了这么多年,现在的我不想留下遗憾。

我挥刀杀死的第一个敌人,比我高大很多,他的弯刀被我打掉在地,便要赤手空拳地挥向我的脑袋。

心底的恐惧占据了上风,我闭着眼睛大叫,便「啊啊啊」地握紧刀刺了过去。

分明战场混乱不堪,我却极清晰地听到了皮肉捅穿的声音,令我头皮发麻。

直到那人倒下,我的刀还定在半空抖个不停。

不知是兴奋,还是恐惧,我的牙齿都在打颤。

我甚至没有时间去仔细体味我此时的心境,因为第二个敌人已经狰狞地砍来。

就这样,我砍了第三个人,第四个……一直到麻木,麻木得只为了在战场上存活。

战事将歇时,我抖着手回身,便看到站在我身后的沈云舟。

他脸上溅了不知谁的血,在他白皙的皮肤上像朵朵绽开的红梅,妖冶不羁,好看得不得了。

可他看我的眼神,却悲悯怜爱。

因为此刻的我,哭得像只受伤的小兽。

在这惨烈悲壮的布景下,千千万万的战魂,抛开国家大义、民族争议,他们倒在这片或陌生或熟悉的土地上,再也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25.

后来我跟沈云舟去劫匈奴的锱重,因我警觉性高,识破匈奴的埋伏而立下战功。

我被升了小旗,却依旧跟在沈云舟身边。

从狂风暴雪到冰雪消融,再到春枝萌绿。

我随沈云舟杀过大大小小的战场,他是将,我是兵。

我是他的尖刀。

直到战争结束,匈奴提出议和,我都没有做成将军。

现实的残酷碾压过理想的天真,萌生的是蜕变成长的释然。

我小时候很喜欢听穆桂英挂帅、花木兰从军的故事,那些奇女子在男人独断的舞台上绽放异彩。

我一心向往,努力成长,却直到现在才意识到,江湖剑客做不了将军,文弱军师也做不了将军,我也做不了将军。

我没有统筹作战的老辣经验,没有冲锋陷阵的高强武艺,更没有将帅之才。只是勤奋练武,读了几本兵书就想着去做将军,简直是痴人说梦。

嗐,干啥都要拼天赋,可我身上没有传奇光环加持,也不过就是个拥有十分努力、三分天赋的普通人。

我接受我的平凡,接受自己的异想天开,接受付出无果,也欣慰了无遗憾。

沈云舟问我:「我们即将启城回国都了,你会不会遗憾没做成将军?」

我头枕着胳膊,躺在绿油油的草地上,望着广阔的天空、自由的鹰。

「我不是做了小旗嘛,也很不错呀,大雁国可没有做过小旗的公主。」

他坐在我身旁望着我笑:「是,你这是头一份儿。」

我扭头看他:「再说了,我做不成将军,可以做将军夫人嘛,你说是与不是呀,沈将军?」

沈云舟翻身撑在我上方,遮住了头顶的阳光,眉眼深深,眸光流转:「我当真了。」

「我也当真了。」

他低头在我额心落下一吻,嗓音微哑:「等回国都,我就向陛下求娶你,八抬大轿迎你做我的将军夫人。」

我抬臂环住他脖颈:「那我等你,良田千亩、十里红妆招你做本公主的驸马。」

26.

回国都后,沈云舟在大殿上用军功换了赐婚的恩典,向皇上求娶我。

皇后娘娘原本想冷落我几天,结果听我说起战场上的刀剑无眼,便心疼得直落泪,哪里还记着要给我气受。

现在好了,我在宫里安心待嫁,皇上皇后开了私库任我挑,我忙得不亦乐乎。

其间太子着人给我送了只匣子,里面是商铺田地的契,和一枚相思扣玉坠。

说是给我的添妆。

我想了想,收下了。

到了出嫁那日,太子穿了喜庆的红衣,说要背我上轿。

「让我送你一段吧,也只有这段了。」

我顶着大红盖头,只能看到他身侧攥紧的手。

「背我吧,阿兄。」

他小心翼翼地矮下身背起我,像小时候那样,慢慢地走。

那时候我觉得阿兄的背是最安全的港,经不着困,就可以安心睡下,醒来就有好吃的糕点和糖果。

他走得很慢,一步一步,很稳。分明只有十几米的距离,他却走出了半生的郑重。

他把我放上轿,拉住我的手:「明珠,阿兄会护你一生平安喜乐。」

我愣了一下,点点头,收回了被他泪珠灼烧的手。

锣鼓喧天,十里红妆。

沈云舟骑着高头大马来接我,在一路艳羡祝福中,热闹地进了公主府。

父母高堂,拜天拜地拜夫妻,洞房交杯,红烛不灭,芙蓉帐暖度春宵。

27.

此后经年,沈云舟多次赴边征战,我亦随行。

我虽然不是朝廷亲封的将军,却在军中有实绩、有威望。

尤其在匈奴各部,流传着我与沈云舟「雌雄双煞」的美名。

他们称沈云舟为活阎王,称我为玉面罗刹。

嗐,能不能多读点书,起的名字真够难听的。

看看人家沈泽安,当初给女扮男装的我起名叫伊初,如今给我们的女儿起名叫沈清渠。

取自「问渠那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

他说希望女儿能像我一样,成为内卷高手。

当然,这不是原话,反正是这么个意思吧。

但我觉得这名乍一听还不错,可仔细琢磨起来,还不如叫沈如许。

嗐,说远了。

我虽然这一生内卷到头也没当成威风凛凛的将军,但我在边疆百姓和士兵,甚至是对面的匈奴各部心中,早已是大名鼎鼎的女将军了。

我飞出深宫高墙,驰骋边疆战场,对得起天,对得起地,对得起大雁国百姓,更对得起我自己。

「鲜衣怒马少年时,不负韶华行且知。」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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