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有丧尸，欢迎投喂

我喜欢游舟。

他长得帅，武力值高，腹肌也锻炼得很完美，每个地方都正正敲中我的心。

只可惜我们种族隔离。

他是人类，我是丧尸。

1

末世，人类会用手机来做什么离谱的事情？

这件事我最有发言权。

今天的晚餐是一位开面馆的阿姨投喂的羊肉烩面。为了满足末世的危机感需求，在最短时间内解决基本生存，超高效率的食物压缩机被研究出来，一秒压缩，十秒还原，正好大大方便了食物完好送到我手上。

眼前的大碗冒着腾腾热气，汤鲜肉烂，面筋光滑，就是上面漂浮的绿色有点碍眼。

我以擦摄像头为由遮住直播间观众的视线，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青菜捞起来丢给腹肌。

对了，腹肌是我养的兔子的名字，寄托了我对美好事物的向往。

腹肌对此见怪不怪，低头哼哧哼哧啃起来。

然而等我把手移开，还是被发现了。

弹幕一下多起来，有假装凶巴巴威胁明天要送我一份全素沙拉的，有担心我营养失衡身体跟不上被同龄丧尸比下去的，还有开玩笑说是被丧尸叼走的。

热闹的氛围通过屏幕逐渐赶走身边孤零零的空气。

哗——

玻璃破碎的声音突然响彻屋子。

我转过头，一只腐烂的手攀住窗沿往上爬，逐渐露出只剩下半张脸的头颅。它残存的眼睛贪婪地盯着我，怪吼一声后猛地向我扑来。

在丧尸即将触碰到我的两秒里，我迅速扣下手机，低腰避过利爪，顺势从柜子中抽出一把刀，刀柄在掌心一转，锋利的刀刃便插入它的太阳穴。

我把刀拔出来，正要把丧尸丢下楼，黑压压的阴影挡住夜色。

将近十只丧尸正挤在我的窗户前要爬进来，那些狰狞丑陋的面孔刺激着我的大脑。

我能确切地感知到我的身体在发生某些变化，只是无法看到自己愈发漆黑的瞳孔和脖颈鼓出蜿蜒的青筋。

好想用牙齿把这些怪物撕碎啊。

腐臭味扑面而来，我握紧刀柄，刚抬起手，丧尸在连续的枪响下纷纷倒地。

窗户前再次出现阴影。

即使蹲着，也能窥得男人的身形高大挺拔，墨色作战服在腰间扎紧，腰线流畅，肩宽背阔。

我从刚才的状态中回过神，丢下刀，兴奋地跑上前：「你怎么在这？来看我的吗？」

游舟轻巧跃入屋内，毫不费力地把丧尸一个个丢下楼，说：「正好路过。」

我失落地「哦」了声，但绝不放弃任何搭话的机会：「你要看看腹肌吗？它又长胖了一点。」

「它是被改造过的兔子，不会变胖。」游舟无情戳穿，看向腹肌胡须上残留的绿色残渣，「会胖的是只吃肉的人。」

我刚想凑上去炫耀我也不会长胖，游舟在最后一具尸体旁蹲下，问：「太阳穴这里，你刺的？」

我顿时不自觉挺直了背脊。

失策了，刚才应该偷偷把它丢下去才对，我的人设可是乖巧无害。

游舟凝视我片刻，带着鼓励开口：「做得好。」

「啊？」我呆呆地张开嘴。

游舟垂下眼睫：「如果遇到实力太悬殊的，不要正面冲突。」

「你在关心我呀。」我傻呵呵地笑起来。

游舟似乎无奈地叹了口气，解决完所有尸体后又找了个铁丝网给我的房子充当临时窗户。

而我要做的就是撑着下巴看游舟干活，心里盘算着什么时候可以看到他的腹肌。

临走前，游舟说：「明天早上，我会给你带全素沙拉。」

我当即抗议，可惜无效。

不过一想到明天还能看到游舟，吃沙拉也值得。

游舟长得帅，武力值还高，看起来腹肌就锻炼得很完美的样子，每个地方都长得正正敲中我的心。

只可惜，我是一只丧尸。

2

太阳在五点五十四分升起，暖色逐渐占据街道，一些原本在室外晃荡的丧尸躲进就近的阴暗处。道路剩下破败的汽车，荒废的商铺，血迹，丧尸或者人的尸体。

这是丧尸病毒爆发的第一百二十八天，我感染的第五十三天。

准确地说，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感染了多少天。

仿佛是做了很长的一个梦，醒来时依旧躺在床上，入眼是熟悉的无菌病房，侧面有一扇大大的玻璃窗，可以看见宽阔的篮球场和一排风铃木。与窗外的一片狼藉截然相反，这间房子安静整洁得仿佛存在于另外一个世界，直到我照镜子看见肩膀上的咬痕。

带上简单装备，我离开了那里。有点奇怪的是，我开门的时候发现门被反锁了，我还费了些劲砸门锁。

曾经只存在于小说和电影的画面成为现实，比起恐惧，心中更多的是茫然。

我没有家，不管作为人类还是丧尸，我注定是孤独一人。

「救命——」

一声惨叫从旁边的街道传来，我循声跑过去。但已经晚了，丧尸咬住男人的脖颈，喉管发出悚然的吞咽声。

男人彻底成为一具死尸，而那丧尸爬起来，歪头打量我。

我不太确定地伸出手，试探道：「嗨？」

下一秒，它一点都不讲尸德地冲过来，抓破了我的手臂。

炙热的痛感让我反应过来，它把我当成了猎物。

没时间去想丧尸为什么攻击身为同类的我，我从背包拿出防身用的剪刀，在它再一次扑过来时狠狠扎进它的脖颈。

浓稠的鲜血从它的脖子上的洞流出来，但它却好像感受不到，反而被激怒，长吼一声后杀意更浓。

那天是个阴雨天，附近游荡着许多丧尸，全被它那一声引了过来。

再后来的记忆我记不太清，只觉得有什么东西在驱使着我反击，有液体溅到我脸上，可能是雨，也可能是血。

我把变得有些弯曲的剪刀扔到地上，刀刃上的鲜红和丧尸的躯体一起被雨冲刷。

雨幕越来越厚，我后知后觉感受到一阵反胃，闭眼不去看一地的猩红。

我，成了丧尸，还是特残暴那种。

这种恍惚在我听到上膛声时停止，冰冷漆黑的枪口抵在我的额头。

戴着无线耳机的男人神情冷漠，简练开口：「捕获一只女性丧尸。」

我一直觉得，我的 DNA 里，封印着两样东西，一是美食，二是大帅哥，而且是有腹肌的大帅哥！

所以在游舟把我绑起来时，我没有挣扎，还自己咬住了防咬器。

一旁留着寸头的男人看了半天，忍不住说：「队长，检测仪是不是有问题啊，她看起来好弱啊，我都比她像丧尸。」

游舟唬他：「那我把防咬器摘了？」

「不不不」，寸头连忙摆手，「现在丧尸进化得越来越离谱，谁知道是不是装的。」

我被带到车上，身体在封闭的车厢里逐渐回暖，胃部空瘪的感觉趁机找上门。我沾了身上的雨水，手指在空处描绘。

寸头吃惊地叫起来：「队长快看！她会写字！写的啥啊……饿？」

我点点头，期待地看着游舟。

噢，这倒不是因为我觉得游舟一定有吃的，单纯是他好看，眼神放他身上心情会比较快乐。

游舟在我的注视下不为所动，反而是寸头下意识握紧了枪，神色凝重：「队长小心，她看你眼神不对劲，妥妥地是想吃你。」

「……」

我气成河豚，游舟终于开口：「想吃什么？」

我继续写：

巧、克、力

游舟看了后把手伸到口袋里。

我眼睛一亮，坐直起来。

「没有。」游舟说，好像刚刚只是正好想插个口袋。

我泄了气，慢慢瘫回去，抚慰自己受到欺骗的弱小心灵。

寸头已经惊呆了：「我还从没看过反应那么生动类人的丧尸，这带回去研究价值很高吧？」

游舟靠在椅背上，侧头看窗外划过的风景，不带什么情绪地「嗯」了声。

他们把我带到一片树林。

病毒爆发后，人类用最短的时间建立了新家园，取名叫做「乐园」，只有经过严酷训练的搜救队被允许出去寻找物资和幸存人类。

随着乐园的运作逐渐稳定，疫苗研发也在抓紧进行，在死尸上一无所获后，活体样本成了关键。除了一开始就表现出强烈攻击行为，无法控制的丧尸会被当场击毙，其余都会被当作样本备选带到这片树林接受监视和测试，筛选和驯化。

以上，是一只叫方弋的丧尸告诉我的。

他是最早一批作为样本被抓住且为数不多的高意识丧尸之一，遇到我这只能沟通的同类后大方地分享了他知道的所有事情，他还说，他是人类目前最心仪的活体实验候选。

我拍手称赞：「那你就是末世的大功臣了！」

方弋目光有些奇怪：「你还在把自己当成人类吗？」

我不解地问：「如果不攻击人类，不可以和谐共处吗？」

我确定，我对人类没有攻击倾向，那天的残杀也属于自卫，接受丧尸的身份并且充分利用，是我最好的选择。

我不用再害怕哪怕一阵扬起的沙都会对我的生命造成威胁，我获得了一副健康的躯体，可以随性奔跑，淋雨，爬到树上看日落。

可惜这些方弋似乎都不能理解，大概因为我们价值观不同，后续的相处也变得冷淡了些。

在树林的第十一天，我再次见到了游舟。

在这里，我们的一举一动都会受到监视，遇到的大多事或物也并非偶然，而是对我们各项指标的实景测试。

游舟周身的气质比我上次见到的他更加冷肃，他沉默地和我保持着十米的距离，对着耳机那头下了个命令。

下一瞬，面前出现一个不知如何误闯的人类，他跑不过丧尸，被扑倒在地啃食，面目全非。

同一时刻，游舟举起枪，眉眼专注，瞄准我。

腐烂的，腥臭的味道钻进我的鼻子，我立刻就被唤起了那场带着血色的阴雨记忆。

是抱着要在帅哥面前保持良好形象的坚定决心，我才没当场 yue 出来。

吃饱喝足的丧尸晃悠悠离开了，没多久，又出现一个人类。他和我大眼瞪小眼了几分钟，居然走近了，全方位向我展示他的肉体。

我朝他摆手。没有腹肌，不约，谢谢。

那人类往后看了眼游舟，询问他的意思。

游舟抬了下下巴，示意他继续。

于是人类接着靠近我，我连忙后退，摆手的幅度更大。

在面前的人足够遮挡住游舟的大部分视线后，我终于忍不住「yue—」一声吐了。

那人类呆滞了几秒，非常受挫地抱住头：「我特意搓了澡才来的！居然把丧尸整吐了！」

游舟走过来，拍拍他的肩膀：「你的任务完成了。」

我顺着男人离开的方向看，那里原本躺着的人类竟然自己站了起来，和之前扑咬他的「丧尸」一起处理地上的「血渍」。

游舟站到我面前，山峦一般的阴影笼罩住我。我莫名感觉他的气场软和了很多，眉目间也没那么紧绷。

刚吐过的感觉不好受，我仰起头，鬼使神差地问：「有巧克力吗？」

然后我看着游舟把手放进了口袋。

这该死的熟悉感。

一只聪明的丧尸是不会相信两个同样的骗局的……

「有。」

诶？

游舟把一块巧克力放到我手上，低声宣布：

「丧尸编号 677 号，人类姓名虞了，活体反应测试通过，安全评级 S。」

3

据说，活体反应测试是整一套筛选流程里淘汰率最高的一环。就算是拥有高意识的丧尸，也大多在同类捕杀的画面刺激下失控。

被感染后的我们本能就是杀戮，能不被本能操控的丧尸，目前只有三个。

我忍不住去找了方弋：「一个你，一个我，还有呢？」

「死了。」方弋说。

我正要追问，方弋翘起唇角，眼底却没有笑意：「以后再告诉你。」

通过最难的一环测试，我允许活动的范围扩大，但我最喜欢的还是爬到最高的那棵树上，守着太阳渐渐没入地平线。

以前，透过病房的玻璃窗，能感受到的只有金橙色的光消逝的过程，也没办法随性倚靠着挺拔粗壮的树干，什么都不想，就当自己是一片叶子。

不过，我要真是片叶子，就天天落到帅哥的腹肌上，就像现在。

我朝树下的游舟猛招手，双脚一挺落到他面前。

游舟看起来非常谨慎地后退了一步。

「我以为你会伸手接住我呢。」

「我的手会骨折。」

很好，很直男。

我故意又朝他靠近一点，这才发现，他的手指蹭上了血迹，还能从他身上闻到属于我的同类的气息。

联系不时响起的枪声，游舟刚才应该是在处理被淘汰的丧尸。

注意到我吸鼻子的动作，游舟又往后退了一步。

干嘛？不想让我闻到这些味道吗？

最后一隅金色从地平线消失，我突然想到一个问题：「你晚上吃什么啊？」

游舟因为我跳跃的思维顿了一下，回答：「随便。」

「怎么能随便？」我严肃地说，「你作为人类，居然不充分利用优势大吃特吃！你们有压缩机，想吃什么都是一分钟的事，我要是你，一天都不知道炫多少！」

可恶，真是旱的旱死，涝的涝死。

游舟挑眉：「所以呢？」

「你下次来能不能带点吃的给我？哪怕巧克力都行。」

图穷匕见就是我。

游舟居然不意外，扬了扬下巴：「看情况。」

我反倒被勾起好奇心：「别的丧尸都不喜欢吃人类的东西，你为什么不问我原因？还肯答应？」

游舟只说：「顺手而已。」

后来游舟就真的非常「顺手」地帮我带了很多东西进来，地点就约定在我看日落的大树下。

如果游舟不赶时间，偶尔会在大树下停留，直到夕阳西下。

我唆了一大口粉，忍不住感慨：「我好像你养的小情人噢，每天眼巴巴地等你来，还要靠你吃饭。」

「……」游舟沉默一瞬，「我们人类叫这养猪仔。」

我深感自豪：「那我一定是最得喜爱的猪仔！」

毕竟那么能吃。

游舟瞥一眼被我挑到一旁的蔬菜：「挑食的猪仔会最先被吃掉。」

嘿，居然没反驳我是最得喜爱的。

关于挑食我有话说，任谁吃了十几年寡然无味的病号餐，都不会再想去碰那里面的常驻选手。

再说我都成丧尸了，不会变胖不会生病，还在乎什么营养均衡。

算算日子，我马上就要在这待满一个月了，不出意外，下一阶段就是被送进乐园的实验室。

我问游舟：「如果实验做完了，我可以在乐园里逛吃逛吃吗？」

游舟略过我这个问题，而是问：「你想不想更自由一点？」

自由？

游舟见我的神情呆愣又疑惑，向我描绘：「你可以拥有一间自己的屋子，每天吃美味的食物，活动范围也会更大，不用每时每刻被监控。就像，一个正常人那样生活。」

我眨了眨眼睛：「真的可以吗？」

我不好意思告诉游舟，这个「正常人的生活」始终只存在于我的梦中，以前不能想，现在不敢想，而游舟却告诉我，我可以。

可这种好事，为什么会降临到我头上？

「你不会……」联系上游舟这段时间的特别关照，我迟疑地上下打量他，「喜欢我吧？」

游舟或许这辈子都没被一只丧尸觊觎过，忍耐地闭上眼睫：「不是。」

看起来还挺嫌弃我的。

「呵，那是你的损失。」

我嘴上不肯认输，心中却大大松了口气。

幸好幸好。

可不能祸害帅哥。

游舟所说的，是乐园的最新计划，用于测试高意识且无攻击性的丧尸与人类共存的可能性。作为一只热爱人类食物的丧尸，我无疑是最合适的测试对象。

当然，保险起见，人类是不会把我安置在乐园的。

临走前，我去和方弋告了别。

方弋已经正式进入实验室，每天身体上会戴着各种体征监测仪器，他看起来比之前虚弱了不少，原本暗青色的皮肤多了几分苍白，倒让他看起来有点像人类了。

我说：「我要离开这了，如果顺利，以后我们这类丧尸就可以和人类一起生活了。」

我以为方弋会祝贺我，但他看了我很久，却问：「其实从看见你的第一眼开始，我就很好奇你为什么长得一点都不像丧尸，皮肤白皙，瞳孔不会变大加深，也没有丧尸的习性。」

我被问住了，天马行空地猜测：「可能是我以前一直在生病，上天可怜我吧。」

「生病？」方弋死死盯住我，「变成丧尸前，你在哪里？」

我坦白道：「在疗养院里。」

方弋忽然有些神经质地笑起来，说出他的祝贺：「祝你好运。」

第二天，我被送到一栋荒废的小楼，他们为我准备了一间整洁的屋子，拥有人类日常所需的一切配置，我可以任意支配自己的生活，但每天有一项硬性任务——在晚上七点直播，与人类进行沟通，展示自己的生活，研究者会将我的各种反应作为参考。

就这样，世界上第一只吃播丧尸横空出世，这事曾被列入末日十大离谱事件。

非常不谦虚地说，我就是末世最火的明星。一半以上的人类会来蹲我的直播，毕竟谁不会对一只能吃会说，青春可爱的丧尸感到好奇呢？

人类没有介怀我的身份，通过网络传达他们的善意，亲切地叫我「了了」，我每天都能得到不同的投喂，最重要的是，游舟是我的直接负责人。

有一天，游舟还带来了一只基因改造过的兔子给我作伴。虽然我决定叫它做腹肌的时候，他表示非常不理解，结果过了几天就能坦然地说出「腹肌，过来」。

一尸一兔一个小家，还有想见到一个人的雀跃。我曾以为这种生活可以持续很久很久。

4

我在窗边守着，一直到太阳升到最高点，也没看见游舟的身影。

游舟从没失约过。

腹肌一蹦一跳到我脚边，三瓣嘴咬住我的裤脚。我蹲下来顺着它的耳朵揉，手因为突然响起的轰炸声抖了下。

只有遇上丧尸潮才会使用这种级别的武器。可丧尸喜阴，丧尸潮还没有在白天形成过。

我火速下楼，朝着硝烟弥漫的地方跑。更靠近爆炸点后，迷蒙中看见十几个黑色身影。

是人类的搜救队。

其中一个人举着枪的身形不稳，我走过去想问他怎么了，转过来的是一张狰狞青紫的脸。

他朝我举起枪。

砰——

子弹穿过他的大脑。

游舟抓住我，神情严厉：「回去。」

来不及了。

令人头皮发毛的密密麻麻的脚步声逐渐放大，连地面都好像在颤抖。

在高处的作战队员紧张地叫起来：「又来一波丧尸潮！规模比刚才的还大！」

游舟下颌角紧紧绷着，把我拉进一栋建筑里，反锁上门，隔着玻璃，他对我说：「不要乱走，等我回来。」

我趴在玻璃上看着他投入与丧尸的厮杀，心仿佛被揪起来。

「姐姐，来这坐着吧。」一道幼稚的男童声响起。

我低下头，是一个全身灰扑扑，大约六七岁的孩子。接着，我注意到，墙边还蜷着好几个同样狼狈的人类。

相貌和蔼的女人朝男孩招手：「邱邱过来。」

女人把儿子抱在怀里，把我当成了被救下的幸存人类安慰：「没事的，你看他们有枪，咱们会得救的。」

大概是聊天有缓解慌张的作用，大家说起自己东躲西藏的经历。他们大多是从郊外转移过来的，幸运地从收音机里听到人类建立新家园的消息，幸运地被救下。

有人好奇地问我：「你之前是在哪里啊，看起来不像逃命的样子。」

我不太确定是否该在刚死里逃生的人类面前暴露身份，支吾着开不了口，邱邱忽然尖叫起来：「妈妈！那边……」

这是一家小型超市，前门是坚固的玻璃，后门是方便进货的伸缩门，而那伸缩门已经被暴躁的丧尸从下面顶开一个豁口，好几个半截身体都钻了进来。

众人惊叫着缩成一团，邱邱被母亲死死护在怀里，向我挥手：「姐姐快过来。」

随着门被彻底撞破的声音，我朝邱邱摇摇头。

旁边几步就是餐具区，我拆了一把寿司刀，将第一个冲过来的丧尸砍倒。

然后是第二个、第三个……

掌心变得黏糊糊的，只剩下最后一只丧尸，可我却觉得眼前出现了重影，视线边框染上猩红，有一群面目可怖的怪物扑过来。

不能让他们过去。

我再次挥刀，除了第一下砍到肉体，剩下的在空中划下，或者是落到货架上，物品散落一地。

脑袋变得很沉，可我无法停止继续挥刀，这样才能把那些重影都杀掉。

杀掉。

奇怪，我不是都杀掉了，他们怎么还在尖叫？

我想跟他们说话，张开嘴却是难听的嘶吼。

「你看她全身都是青紫色的！她是丧尸！他们怎么救下了一只丧尸！」

「难怪刚刚问她从哪来的不敢说！倒霉死了。」

「邱邱别看。」

好吵，我把刀丢到地上，痛苦地抱住脑袋。

一双鞋子颤颤抖抖地靠近，鞋子的主人捡起刀，刀刃面向我：「别过来！不然就杀了你！」

为什么要杀我？我不是救了大家吗？

我伸手去抓那把刀，男人猛叫一声朝我砍过来。

刀最后没有落下。

我被搂住肩膀往后退，撞入一个宽阔的胸膛。

仰起头，对上游舟墨黑的眼眸，我在那里面看见自己丑陋的倒影。

「没事了。」他说。

下一秒，我失去意识。

醒来时，我在家里，游舟在窗边打电话。

「本次行动救下七名幸存者，已经送往乐园。这是首次在白天遭遇丧尸潮，我们准备不足，失去了几名队员……」他短暂地停了下，「除此之外，暂未发现其他异常。因为私人原因，我会晚点回去。」

晕过去前的记忆缓缓涌入脑海，我愣愣地举起手，掌心干燥白净，有人帮我清理过了。

床边的光线被遮挡，掌心多了块巧克力。

游舟报告完，在床边坐下，语气很轻：「你救了他们，很厉害。」

我咬住下唇，闷闷地嗯了声，握紧掌心。

沉默片刻，我问：「为什么不报告我的情况？乐园给我的安全评级是错的，S 级绝对不会出现那么强烈的攻击行为。」

游舟重复：「你救了他们。」

我深吸一口气，胸膛涌上恐惧：「不是第一次了。」

也许从第一天我就该意识到，我并不是那么无害。或许测试那天只是因为我的劣根性没有被完全激发，又或许我的感染进程很慢，总有一天，我会变成一只该被毫不犹豫射杀的丧尸。

我能感觉到，我越来越控制不住自己了。

我撇过头，内心挣扎地坦白：「你看见我的第一天，地上那些丧尸，是我杀的。」

「我知道。」

我猛然看向游舟，下一秒嘴唇沾上一点甜意，然后是齿间。

游舟拆了块巧克力喂进我嘴里。

我叼着巧克力不知道做什么反应。

游舟轻笑我一声「呆子」，「想问我为什么不拆穿不上报？是不是对你别有目的？」

他这一出弄得我反而不好问出口，我嚼着巧克力，含糊道：「才不是，我是想问你怎么随身带着巧克力。」

游舟漫不经心叠着手里的包装纸：「可能是想着会不会再遇到一只跟我讨巧克力的丧尸吧。」

该死的胜负欲让我脱口而出：「不可能！我是独一无二的。」

「嗯，你是。」游舟应和我。

空气再次沉默下来，我无意识挠着床单：「你突然对我那么好，我不太习惯。」

游舟罕见地用上不服气的语气：「我什么时候对你不好了？」

细想也是，但现在的「好」，和之前我们俩待在一起时传达出的氛围似乎不一样，特别是从游舟说出第一次见面的情况后。

「关于你的下一步规划已经决定了。」

我立马坐直。

游舟：「允许你进入乐园，在有看护的情况下接触人类。」

这本该是我一直期待的事，可我无法再没心没肺地只顾着自己开心，我摇头：「算了吧，我对现在的生活很满足了。」

「你不想证明自己是可以与人类共存的吗？」游舟慢悠悠说，「乐园现在建有美食城，游乐园，还有篮球场，不久后有篮球比赛……」

我可耻地心动了。

内心还在纠结，游舟见我不说话，起身：「不想？那算了。」

「想！」我抓住游舟。

游舟眉眼闪过笑意：「等我来接你。」

「但我们要做个约定。」我认真地看着游舟，「如果我失控了，对人类造成威胁，一定要立马击毙我。」

游舟不置可否：「嗯，我的枪法，还挺准的。」

5

站在乐园的大门前，心情是从所未有的紧张，我问游舟：「人类真的会接受我吗？」

「真当他们每天是在喂猪仔？」游舟轻笑着，「走吧，带你逛一圈。」

乐园建成至今已有三个月，以一栋作为指挥中心的百货大楼为基点向外扩建，无数白色的方形小屋井然有序，马路、公共交通、商店……除了规模比较小，和末日前的世界几乎无异。

在我惊奇地观察着四周时，四周的人类也在打量我。我能听到他们在讨论我就是那个每天直播的丧尸，讨论我的长相，我的行为举止。

游舟带我在一家餐馆停下，喊了声「陈姨」，里面走出一个干练的中年妇女，游舟介绍：「你最喜欢的汤面，就是陈姨做的。」

我会在屏幕前竭尽全力表达感谢，惹得大家狂刷「哈哈哈」，但当真正站在这些陪伴了几十天的人类面前，莫名有种「近乡情怯」的局促，我用最礼貌的语气和笑容大声喊出：「谢谢我！陈姨真的很喜欢！」

话一出我就想原地超度了，陈姨忽然触碰我的手。

我的第一反应是往回缩，陈姨却用温柔的力道把我握紧了，眼尾漾出鱼尾纹：「陈姨确实很喜欢你。怎么看着比镜头痩那么多啊，以后想吃面就上我这来。」

我忍不住问：「陈姨，你不怕我吗？」

这一路上，虽然大家没有对我表现出抗拒，却也没有靠近一步。丧尸在人类的心目中的形象早已根深蒂固，当一个似乎无害的丧尸真的来到他们面前，也不可能百分百放下防备。

陈姨笑眯眯的：「我相信你，也相信游舟队长。」

游舟带着我把平时投喂我的人类都拜访了一遍，还碰到了意料之外的人。

邱邱抱着球跑过来，像那天一样喊我姐姐。

我下意识看向游舟，游舟轻推了我一把：「去吧，他看起来有话跟你说。」

我保持着一定距离，在邱邱对面半蹲下，还不知道开口说什么，邱邱给了我一块巧克力，他露出两颗小虎牙，「谢谢你那天保护了我们。」

我担心小孩是那天被吓傻了，不太确定地问：「你知道我是谁吗？」

邱邱用力点头：「知道！很酷的丧尸！游舟哥哥说，你拯救人类的时候就会变身！」

晃荡一圈后，我的怀里都是各种被投喂的美食，路上也渐渐地有人类笑着向我招手，叫我一声「虞了」。

像一场大型网友面基会。

我的脑海里一直盘旋着陈姨和邱邱的话。

我停下脚步，注视游舟的背影：「游舟，我好像一直忘记说了说谢谢你。如果不是你，我不会被送出树林，也不会有资格进入乐园。我一定会报答你的！」

估计是被我突如其来的热血誓言弄懵了，游舟半天才忍笑道：「嗯，我等着。」

来乐园的几天后，有人来找我，说方弋想见我。

时隔一个月再次见到方弋，他躺在巨大的透明容器里，身上插着数条软管，不知名的液体通过他的身体交换，成为监测器上一个个数据。

一切结束后，方弋靠在椅背上打量我：「你看起来过得不错。」

我看着方弋万分憔悴的脸色，谨慎地说：「我听游舟说，疫苗快要到临床实验阶段了，你很快就能自由了。」

「游舟……」方弋没有一丝欣喜之色，而是缓缓吐出这两个字，问，「那你有没有听过，人类与丧尸共存这个方案是他提出并且力推的？」

我怔愣了下，游舟没有跟我讲过这件事。

「更有意思的，是在你出现后，他才提出的。」

察觉到方弋话里有话，我蹙眉：「那是因为我确实是目前第一个有着与人类相近生活习性的丧尸……」

「这当然是原因之一。」方弋嗤笑了声，「但你以为，这是全部？」

预感接下来的话我不爱听，我想制止他，方弋已经自顾自说起来：「你应该记得，在我们之前，还有一个通过活物测试的丧尸。」

这句话成功引起了我的好奇。

「她的评级，是 S+。这意味着，除了身上多了个伤口，她和人类完全无异。多么完美的实验对象啊，就这么死在了那个容器里，被当作实验垃圾丢出乐园。」方弋死死盯住十分钟前他躺着的地方，「你更不知道，在你来了后，人类的下一个实验目标早就变成了你，原本躺在那里面的人，应该是你。」

信息量太大，我缓冲了好一会，一个显得自作多情又潜意识拒绝的念头狠狠撞击大脑。

「不过呢，也是有相应代价的。」方弋一副等着看戏的口吻，「他可是拿了自己的命做担保，如果过程出现意外，会被立刻处决。」

我久久说不出话，方弋恶劣地欣赏着我的表情：「遇见你的第一天起，我就知道我们注定站不到一边。不过呢，我还是有件礼物想送给你。」

6

自从来到乐园我就日盼夜盼的篮球赛终于在一个晴朗的天气拉开序幕。

不仅人类急需各种鲜活热血的生命体来为暗淡的末日增添光彩，我这种大色迷丧尸也非常需要。

身边坐下了几个女孩子，她们热情地和我打招呼：「虞了你好啊，你是支持哪队的？」

我坚定地说：「当然是游舟！」

她们激动地跺脚：「我就知道！来这的女孩子百分之九十都是来看游舟队长的，咱们待会一起给他加油。」

说着她们还举起了炫彩的 LED 光屏，游舟两个字极其耀眼。环视一圈，原来不止她们，不少人都带了应援物。

因为见到游舟时总是单独的场合，差点忘记了，凭借游舟的外形和能力，走到哪里都会有人抬头仰慕。

那我就放心了，游舟以后一定会找到一个很漂亮很温柔的人类女孩。

没错，和游舟站在一起的，要得是个人类才行。

观众席上爆发的欢呼声淹没，是队伍入场了。游舟站在队伍的最前端，向来掩藏在作战服下的皮肤显露出来。

健康光泽的肤色，紧致流畅的肌肉线条，还有跳起来抢球那瞬间手背浮起的青筋。

不过……

我有一瞬间的晃神，莫名觉得游舟打球的气势和姿势很熟悉。

这种感觉很快被周遭的热闹打散，随着一颗颗进球，比赛更加热烈，球员们脸上也被汗水浸湿，于是有人撩起了衣服下摆擦汗。

等的就是这一刻！

一块块整齐排列的腹肌露出来，古铜色的、小麦色的、奶白色的……

视线突然被遮挡。

我不满地抬起头，中场休息的游舟站在我面前，汗湿的眉眼显得更加深邃。

但我目前比较关心另外一件事：「你能挪个位吗？」

挡住我看腹肌了。

游舟随意地把毛巾搭在肩上：「你就是这么报答我的？」

我心虚地双手奉上水：「请。」

游舟意味不明地看我一眼，哨声吹响，他转身跑向球场。

下半场的尖叫声更甚，原因很简单，游舟也撩衣服擦汗了。

我惊讶地瞪圆了眼，游舟的腹肌，真好看。

我曾开玩笑地跟游舟说过，最大的梦想就是看到他的腹肌，这样一来，此生也算无憾了吧。

球赛结束后，回去的路上，游舟问了我一个问题：「为什么那么喜欢看腹肌？」

我被游舟的话噎了噎，怎么想他都不应该对这种话题感兴趣，但还是老实说：「我七岁那年，确诊了一种很严重的免疫病，任何一种过敏原都可能会要我的命，所以我只能生活在无菌病房里。我是孤儿，也不会有什么人来看望。后来有一天，疗养院外面的空地建了篮球场，经常会有人年轻男孩子在那打篮球。」

拜托，那可是青春活力的肉体，对仿佛生活在活人墓里的我来说该是多大的吸引力。

游舟忽然凝眉：「是一所什么样的疗养院？」

「挺偏的，在郊区，里面的人也不多。」这大概也是疗养院丧尸痕迹少的原因，我向游舟说了名字，「外面还种着很多风铃木。」

「原来你一直在这里……」游舟手腕搭在额头上，闭着眼，像陷入了什么遗憾和惊喜的矛盾。

我不懂游舟的反应，他把手放下，眼眸在夜色里亮得像星星：「那你，还有什么愿望？」

「你不会听了我的遭遇后可怜我吧？」我摇头，「虽然我以前过得不怎么样，但成为丧尸后，因为你，我过上了梦想中的生活，你不用再给我什么了。」

「不是可怜你，」游舟声线压得很低，「只是因为，我想给你。」

当只在脑子里回响的念头被当事人亲口说出来，是我无法回应的暴击。

我落荒而逃的身影一定很狼狈。

我深刻地反省，游舟到底看上了我什么，图我能吃？图我挑食还爱看腹肌？

最后的结论是，一定是我整天在他面前晃荡，还非常没心没肺地没事就撩他才导致他观念扭曲。

我申请了换监护者，由于在乐园表现良好，他们同意了我的请求，换成了当时和游舟一起捕获我的寸头，叫徐致。

徐致看着神经大条，却意外地对某些事情很敏感，他问我：「你和队长闹矛盾了？」

我愣了下：「没有，就是觉得他每天忙着乐园的建设还要看着我，挺辛苦的。」

徐致高深莫测地摇头：「那哪能，队长明明乐在其中。送你出乐园的方案，他跟上面磨了几天几夜，不停地改，不停地做汇报，我看着都累。但是当上面终于同意后，他看起来真的很开心。」

我沉默了一会，问：「如果被选中做实验体，会有很大的概率死亡对吗？」

徐致叹了口气：「我就不瞒你了，那个过程真的很痛苦，现在的实验体恐怕撑不了多久了。」

「所以，上一个实验体就是这样死的？」

「那倒不是。」徐致神情更加无奈，「那是一个更悲惨的故事。那只女性丧尸有一个谈了很久的男朋友，感情很好，她唯一的请求就是希望看一眼男朋友，结果那男人看到女朋友成了丧尸，厌恶地叫她怪物，头也不回地走了。第二天，她就趁人不注意，自杀了。」

一个令人唏嘘的人性故事。

徐致看我在发呆，安慰我：「不过你放心，我们队长绝对不是那种混蛋。」

就是因为知道，我才不能给他一点似乎有可能的回应。

7

变故来得很突然。

徐致本来还在很悠闲地打游戏，接到电话后整张脸都绷起来，迅速整理装备。

大概是我身份特殊，他也没想着瞒我：「实验体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趁从树林到乐园的这段时间，把丧尸潮引到了乐园门口。现在白天，很多小队都出去搜寻了，乐园没有那么充足的防备力量。」

没时间再说什么，徐致已经飞奔出去。

可这是一场蓄谋已久的灾难，乐园内很快响起枪声和惨叫声，变异后的丧尸不仅在白天行动自如，攻击力也大大增加。

乐园的广播不停歇地进行紧急播报，要所有人进入就近的避难所，手边准备必要的防身用具，直至广播播报事态解除。

五个月前的人间炼狱重现，丧尸大肆进攻，还是有来不及跑进避难所的人类被抓住。

来不及多想，我扑过去把那只丧尸拽走往墙上撞，他虽然看起来瘦弱，但挣扎中还是把我的脖颈划开了一道口子。

我朝吓傻了的人类喊：「快跑。」

那人类惊恐地看我一眼，跑开了。

我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脖颈，感受到皮肤下暴虐的鼓动。

「你看，这就是你想亲近的人类。」

回过头，方弋站在那，丝毫不掩饰他的嘲讽。

我不会蠢到还有心情质问他这么做的原因，我把手中丧尸的头扭断，往尖叫声响起的地方跑。

我找了根趁手的钢管，不知道插进多少只丧尸的脑袋，经过面馆的时候，我不放心地走了进去，叫了声「陈姨」，没有回应。

应该是到避难所了，我正准备走，柜台后面传出动静。

我警惕地靠近柜台，猛地在柜台上敲了一下，后面应声晃悠悠站起一个人。

那身围裙很好认，我走过去，叫「陈姨」。

陈姨缓缓转过身，我得以看见她正汩汩流血的脖颈。

耳边「轰」地一声，接着四周死寂，眼中只有陈姨青紫的面孔，她麻木地看我一眼，身体略微僵硬地从我面前走过。

直到店外有人在叫，我才回过神，陈姨正扑在一个人类身上，而枪口已经对准她。

「别开枪！」

一切来不及了。

陈姨额头上多了一个洞口，保持着睁开的眼倒在地上。

我想我是真的要控制不住了，血液在我的血管里不安地流动，入目所及覆盖着一层熟悉的猩红，大脑里有个声音在催促我，让我什么都别管，顺从基因。

顺从早已埋种在身体里的嗜血的基因。

「虞了！」

像是被突然唤醒，我迟钝地看向声音的主人。

游舟回来了。

四周有很多人拿枪对着我，只有游舟没有，他放轻声音，紧紧注视着我：「虞了，看着我，放开她，我带你回家。」

我后知后觉看向手中抓住的人，是一个瘦小的人类女性，她的呼吸正在减弱。

奇怪，我抓着的是不是方弋吗？

我低下头，原来方弋早就死在了我的脚边。

又出现了，因为进入不受控制的状态而失去的记忆。

我不敢去想自己到底做了什么，因为人类用惧怕又憎恶的眼神看我，就像那天在超市里的人，看到我丑陋的一面后，大叫着说我是怪物。

游舟缓缓向我靠近，朝我伸出手：「虞了，放下她，跟我走。」

我想放手，可身体无法受控，反而是更加用力地捏紧脆弱的脖颈。

「我控制不住了，游舟……」我与游舟对视，他的面容在我的眼中变得扭曲，我的呼吸加重，大脑的声音催促着我把手中的人杀了后再去杀游舟。

我咬紧嘴唇，逼迫自己保持清醒，艰难地发出声音：「别忘了，你答应过我的。」

如果我失控了，对人类造成威胁，一定要立马击毙我。

「快啊！」

女孩的嘴角溢出鲜血，原本挣扎的手渐渐垂了下去。

游舟举起枪，瞄准我，食指弯曲。

砰——

我听游舟开过很多次枪，最终还是有一颗子弹是射向我的。

视线像电影镜头一样渐渐缓慢往下坠，落日的余晖照进我的瞳孔里，有点刺眼，仿佛是绽开了一朵璀璨的烟花。

这应该是我最后一次看日落了。

8

疫苗的临床实验通过后，接种工作开始有序进行，在被判定为疫苗无效的高度感染丧尸全部击毙后，末世迎来了真正的曙光。

一些保存得比较完好的建筑设施被定为丧尸疫苗接种后观察点，其中就有虞了被感染前住的疗养院。

徐致结束了下午的值班，换班的时候无意间看见他们队长站在窗边，眺望不远处的篮球场。

风铃木的花期到了，金黄的一片连成灿烂的海，随着风掀起柔和的花浪。

「原来队长还有赏花的爱好啊。」前来换班的同事站到徐致身边。

徐致叹气：「如果真的只是赏花，也就不会那么让人惋惜了。」

同事听不懂徐致的话，看着面前的岁月静好，只有一种感想：「我们真幸运啊，原本的实验体在临床实验前引起乐园暴动还死了，本以为前路一片灰暗，没想到 677 号身体里早就注射了疫苗，还通过她提取抗体研发出了疫苗。」

徐致打断他：「她叫虞了。」

「知道知道。」同事敷衍地点头，「就是当时很有名的吃播丧尸嘛，和队长关系还很好来着。」

徐致突然没心情再说什么，拍了拍同事的肩走开了。

游舟倚在窗边，眼底倒映着金色的海，当时被困在小小的病房里的虞了，见到的就是这样美丽的景色吧。

她应该会很兴奋地小幅度跳跃，然后因为自己不能近距离赏花而忽然失落，但是在看到有男孩子来篮球后又冒出星星眼。

她的很多情绪都很纯粹，哪怕是被他用枪击倒那瞬间，流露出的也都是释怀。

游舟的枪法很准，所以他很确定自己没有伤及虞了的要害，只要及时医治，她不用多久就可以恢复。

但是当他想要去抱起虞了的时候，有人押住他。

他用了自己的一切做担保，如果虞了在实验过程中出了意外，他自愿承担所有后果。

被关押前，游舟的唯一请求，是请医生全力救治虞了。医生答应了，但他最后见到的，依然是虞了的尸体。

他失神落魄地走出关押室，然而所有人都在庆祝，因为疫苗的研发终于成功了。

虞了被救醒后的第一句话，就是说她身体里有抗体，她愿意成为实验体，前提是不论游舟的罪责。

这是一笔非常划算的交易，医生们不会拒绝。

大家猜测着虞了身体里抗体的来源。病毒爆发不久，就有一家小型实验所声称已经研究出了疫苗，由于当时科学界大多抱着怀疑的态度，为了证明，那家实验所派代表前往乐园，将疫苗交给当时的核心团队研究。

后来乐园没等来代表，更没等来疫苗，直至搜救队在丧尸中发现了佩戴工作证的代表。

也许是命悬一线时，代表发现了虞了，破罐破摔地将疫苗注射到她的体内，又或者是虞了先发现了疫苗，给自己注射了。

过程到底是怎么样，也没有人去深究了。

游舟从口袋里拿出一块巧克力。

这是医生给他的，虞了闭上眼睛前拜托给他的，还有一句话。

「谢谢你，成为丧尸后我度过了最快乐的时光，希望你早日找到喜欢的女孩子。」

就算是遗言，虞了也在竭力打破他的执念。

如果他在这里打篮球的时候，突发奇想地走进了疗养院，他会不会更早地认出虞了，保护好她，让她不被感染；如果在发现虞了的样貌与记忆中的面孔重合，并且用小时候经常逗她的巧克力把戏试探后，他就问虞了还记不记得他；如果虞了半真半假问他是不是喜欢她时，他就点头，说是的，我喜欢你，想和你在一起。

但是再多的假设，在虞了成为丧尸那一刻就注定成为灰色的选项。他该庆幸虞了没有认出他，这样她的内心才不会挣扎，能够没有遗憾地离开这个她短暂停留的世界。

末世本来就是一个希望总在破灭的存在，他和虞了之间，深刻得只留他一个人记得曾经的所有，又平淡得没人知道他们的经历。

说到底，末世中哪有那么圆满，死亡和分离才是常态，他只是一个没有被上天眷顾的平凡人。

游舟拆开巧克力的包装，将巧克力含在齿间，甜得发苦。

他把锡纸整齐折好放回口袋，离开了窗边。

（全文完）

作者：霉蛋非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