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讹上了高岭之花,要他对我负责。
谁知这花有毒,差点要了我的命。
1.
「黎渡,我们和好吧…」
房间里,我拉住男人的手,低声哀求。
这是我为了挽回黎渡留在苗寨的第五个月,早上我们又爆发了争吵。
仅仅是因为我不小心弄坏了他的一个茶罐。
黎渡放下手中的书,轻抚我的脸说:「我最近想安静一点,要不你去山中住一段时间吧。」
「三月天,山里百花齐放,你一定喜欢。」
他说着赶我走的话,还不忘揽住我的腰拉我到身旁坐下,只是清绝潋滟的脸上满是冷淡。
我心口绞痛地说着软话:「我只想在这陪着你。」
黎渡轻叹,站起身来。
「随你吧。」
见他要走,我忙说:「你饿不饿?我煮面给你吃。」
黎渡神色不耐,「姜凝,我想清静点。」
我如鲠在喉,再说不出一个字。
至今我都想不明白,我和他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2.
三年前。
我作为某当红小花的特聘妆造师,跟着小花所在的剧组到深山古寨拍摄电影。
虽说电影在古寨取景,可实际上,我们剧组只能呆在远离寨子的一处苗寨人早已废弃的旧寨址拍摄。
并且带剧组进山的向导千叮万嘱,「别靠近寨子,更不许打扰寨子里的人,否则后果自负。」
导演满口应承,却在背后抱怨:「规矩挺多。」
他显然没当回事。
小花也诸多抱怨:「要不是这戏有望冲奖,我才不来这鬼地方。」
我与小花不熟,没兴趣与她多聊,「我有点累,先去休息了。」
小花神色讪讪,转头找别人去了。
我带着行李去了剧组分配的吊脚楼,住进了三层的房间,房子靠崖,一推开窗山野尽收眼底,风景让人心旷神怡。
拍摄很快开始,有天我忙完回房,意外看到房内站了个小孩。
他歪头搭脑,很是憨态可爱。
我有些警惕地看他,「你是谁?怎么在我房间?」
小男孩看上去八九岁,一身苗寨服饰,盯着我一动不动,不接话。
「小朋友,迷路了吗?」
我拿出手机想叫人来帮忙。
小男孩始终没理我,开始在房内跑来跑去。
而我电话没接通,就看到他从桌上一把拿起个小木盒快速跑了出去。
我短暂愣怔,立刻追了出去。
「你等等,东西还我。」
他自然不会,一个孩子跑起来却出乎意料快。
很快我追着他跑出了寨子,而他逃跑的方向就是向导明令禁止不让我们靠近的通往苗寨的路。
顾不上太多,我还是追了过去。
最后好不容易才抓住他拿回盒子,我控制不住责备:「没人教你不能随便拿别人东西吗?」
此时已落日黄昏,残阳泣血将周遭的山野染成金橙色。
小男孩哭了。
我顿时心软想说句安慰的话,手腕却突然一痛。
我回头,看到一个男人。
3.
第一眼,我被男人那张脸惊艳到短暂失神。
出于职业,我几乎无时无刻都要和各种好样貌打交道,但仅一眼,我就觉得这男人的样貌、骨相是至今为止,我看到过最好的!
他背光站着,冷白的皮肤无一丝瑕疵,孤高清冷在他眸中浮动,有种隔世的疏离。
不食烟火,不可靠近。
男人用力掰开我的手把盒子抢了过去,声音冷硬:「是你先偷了他的东西。」
我蓦然反应过来。
这木盒确实是我在那房间看到后,以为是被遗弃的物件,擅自拿来使用,听他这么说,木盒属于这个男孩。
我连忙道歉:「很抱歉,我以为这是主人家不要的东西,并非故意占用。」
「还有,盒子里,有我的东西。」
男人闻言打开盒子,从中拿出一枚戒指丢了过来,「给你。」
他扔的急,我狼狈的踉跄了几步才勉强接住。
我把东西收好,还想解释:「我真……」
「马上离开这里。」
男人语气沉冷打断我,带着不容拒绝的命令。
这般下来我便不好再和他多话,只能弯腰看向小男孩。
「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我刚才太着急了。」
我深感愧疚,忽然想到因拍摄有时候不能按时吃饭,我身上时常带着零食。
我赶紧翻了翻口袋,拿出一条巧克力,「你别哭,请你吃甜的。」
小男孩不接,躲到男人身后。
我又在身上搜刮一番,找到几颗糖果和巧克力一起放到地上,再次道歉后离开。
走远后,我忍不住回头,身后已没了那一大一小的身影。
残阳泣血的光晕里,我心里莫名感到不安。
4.
半个月后。
导演因为对电影中展现的苗寨人生活、习俗和古老传承等贴合真实性的表达不得要领,导致拍摄不顺。
他对作品要求很高,一再尝试无果,便暂停拍摄,决定亲自去苗寨中拜访原住民,实地考察请教一番,希望寻到启发。
事态紧急,导演违背了向导的嘱咐。
小花背后说风凉话:「还想去苗寨考察,听说那寨里都是原住民,普通话都不会说,能问到什么?」
听完她的话,我蓦然想起了半个月前的事。
越想,我越像入了魔,起身走了出去。
「你去哪?」小花忙问。
我回头,「我也去一趟。」
找到导演时,他已组建了一个六人团队,加上我,一群人第二天早上就出发去苗寨。
可直到日落西山,我们眼前通往苗寨的山路还看不到头。
「真邪乎,地图上显示我们离苗寨不到十公里,怎么可能走一天也不到。」导演掏出手机来看,紧接又满是怨念,「破地方,没信号。」
我也感觉古怪。
环顾四周,我不禁皱眉,「我们早上是不是来过这里?」
众人闻言抬头环顾,纷纷发笑。
「姜老师你太累了吧,眼都花了。」
他们不信我。
导演也接话鼓励,「再坚持一下,天快黑了,我们尽量在天黑前赶到寨子。」
我点点头没再说话,只是心里已有了警惕,格外注意周围的环境。
一群人接着往前走。
半个小时后,我再次觉得眼前的场景异常熟悉。
我心一紧,「不对,这地方我们来过,导演,我们迷路了。」
我叫他们。
可他们对我的话恍若未闻,依旧往前走,且步伐极快。
「导演,等等,别再盲目前进了。」
我朝他们跑去,想拦住他们。
可下一秒,我周围的环境竟开始扭曲、混沌,然后,分崩离析,四周变成了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我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一切,头疼欲裂。
这时,我眼前的景象突然变成了百花齐放的无边原野。
「……」
我瞠目结舌,根本无法用我所知的常识去理解,双眼一黑,栽倒在了万花丛中。
彻底昏死过去前,我冥冥中感应到了死亡。
5.
次日清晨惊醒,我已身处一个陌生的房间。
我惊恐坐起身,便看到房内的地上铺着一方大大的绒毯,绒毯上坐着那个曾到我房间拿过木盒的小男孩,他正在认真地摆弄一堆积木。
我醒了,他没什么表情看我一眼,站起身跑了出去。
「你等等。」
我搞不清楚状况,从床上下去想追他。
双脚一踏地,我便听到一两声铃铛悦耳清脆的响音。
低头一看,我才发现自己身上不知何时已换上苗族的传统服饰,衣服上复杂繁美的花纹,隆重神秘,让人不敢细看。
发生了什么?!
我脑子正乱,门口就传来一串铃铛轻撞的响声。
我警惕看去,再次见到了他。
男人穿着和我身上相似的苗寨服饰,修长挺拔,孤冷清贵的气质叫人望而生畏,偏偏好看到格外潋滟的模样又勾得人移不开目光,身上佩戴的银饰点缀着零落的铃铛。
这让他走起路来都伴着铃铛的脆响。
我并没有太意外,「是你。」
男人没有多余的话,直接下逐客令。
「既醒了,就马上离开。」
我看出他不爱搭理我,赶紧起最要紧的事,「我为什么会在这?」
男人不答,神色冷硬地盯着我。
我有些无奈,「我只是想问清楚。」
他面无表情没做声,转身要走。
我急了,跑过去拦住他,「你别走,我的同伴们呢?」
男人目光冷寂看过来,饱含无声的警告,退开几步与我保持了距离。
「离我远点。」
「好好,别生气。」
他微微蹙眉,「你想知道的,桑多会告诉你。」
说完又要走。
我心慌地拦他,「你能别走吗?我不认识桑多,我只记得你。」
平日听多了关于古老族氏的传说,我心中有种难以言说的忌惮。
为此我想寻求点相比较而言更可靠的安全感。
哪怕只见过两面。
男人沉默看我。
我也看着他,很快便没骨气地咽了咽口水,「你长得真好看。」
这皮肤究竟是怎么养的?
真想找他取取经。
男人表情愈发冷了,「别再言语冒犯,否则你会后悔。」
「冒犯?」我紧忙否认,「我是在夸你。」
末了,我还非常虔诚的表示。
「真的,你长成这样,要是来圈里发展,我甚至能改行给你当经纪人,用我所有的资源为你铺路。」
男人脸色阴沉,「口无遮拦,立即离开。」
话罢,他躲开我,快步离开。
我望着他的背影,心中有什么被彻底应验。
小男孩没走。
他直勾勾盯了我一会,然后用蹩脚的汉语艰难说:「主、生气了,我送,你走。」
「给、给我。」
他朝我伸手。
「给什么?」
我不知道他想要什么,厚颜无耻把手伸过去。
小男孩气呼呼地鼓起腮班子,把我手拍开。
「甜、甜的。」
我委屈缩回手,这才知道他想要什么。
「零食吗?」我摇头,「不好意思,这次我没带。」
听到这,小男孩腮班子鼓得更高了。
我赶紧补救。
「不过,如果你告诉我发生了什么,我下次给你带一箱子好吃的。」
小男孩顿时黑眸一亮。
「你,我求主、带回来,他们在山里睡,不,是晕…」
我一愣。
他们是只把我带了回来,由着导演他们昏倒在山野,不管不顾吗?
6.
我又找到了男人。
吊脚楼二层的书房里,他坐在书桌前看向我,眸色沉而冷,不用开口,我仿佛都能听到他的质问。
质问我怎么还没走。
我倚在门框上朝他笑,「桑多不愿意送我,他让你送我。」
桑多就是小男孩。
我和他做了个『小交易』,他就乖乖推了送我下山的任务。
男人微微敛眉,神色淡漠到不起一丝波澜,嗓音清冷。
「趁还能走,别得寸进尺。」
这话警告意味十足。
我却不怕死地进了房间,坐到他对面撑着脸看他,「桑多说你人很好,让我别怕。」
男人合上手中的书,「出去。」
「好,那我们什么时候走?」
男人冷冷瞥我一眼,不说话。
「你不愿意,我不认识路,自己也走不了啊。」
见他始终不为所动,我耍起无赖:「不走就不走,留下来赖上你,也不错。」
男人扫我一眼,警告:「有些话,不该乱说。」
「说了又如何?」
「会付出代价。」
我笑盈盈得没当回事,「我等着。」
男人听完我的话,脸色阴鸷几分,眸中满是凌厉的冷意,与他视线相对时,我能感觉到他看我的目光,仿佛在看一个没有生命的物件,充满危险。
我心底突然生出一种诡异强烈的渴望。
真想看看这双死寂到不含一丝情感的眼睛,沾满喜怒哀乐的鲜活,痴缠哀怨的苦楚。
似乎这样他才更像一个真实存在的人。
「走吧。」男人站起身,「我送你。」
「你刚刚果然在唬我。」
我坐着不动,仰头笑着看他。
男人垂眸,「你会知道的。」
这瞬间,对上他漆黑深邃的眼睛,我只觉脊背一凉,不过稍纵即逝。
我赶紧跟上他,还不忘问:「对了,你叫什么?」
男人走在我前面,静默不答。
我快步绕到他前面,「我先猜猜看。」
「你和桑多住一起,应该多少沾亲带故,我猜你姓桑,单名一个少,对吗?」
「你脸色不对,猜错了?那我猜…」
我故意胡搅蛮缠,余光偷瞄他的脸色,就等他憋不住主动交代。
男人终于烦不胜烦开了口,看过来时眼波泛着细碎凉光。
「黎渡,黎明的黎,引渡的渡。」
他说话的咬字低沉好听,语气透出种邪气的危险。
我在他的注视下,胸口一闷。
7.
怎么突然这么不安。
我轻捏眉心,随即接话,「我叫姜凝…」
「我没兴趣。」黎渡打断我。
我不在意,由衷夸赞:「你名字很好听。」
黎渡侧眼瞥我,寒霜傲雪的眉眼间皆是淡漠,看我时就像在看一个不起眼的小玩意,没带一丝情绪。
他没接话。
我自顾往下说:「你们人真好,谢谢你们把我带回来。」
我方才从桑多那拿回我手机时就接到了导演的电话。
得知昨天我们一行人来苗寨的路上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都昏倒在了来这的山路上。
黎渡只通知剧组的人连夜赶去把导演他们带回去,独独把昏迷的我带回了苗寨,照顾一夜。
因此我失踪一夜,导演急的如热锅上的蚂蚁,差点都报警了,幸亏报警前就打通了我的电话。
黎渡云淡风轻得把自己撇干净,「桑多求的情。」
我故作扭捏地提了提裙摆,「那你给我换了衣服,得负责吧。」
我语出惊人。
黎渡始终平静淡漠的脸上,难得浮现一丝急色。
他难以置信地看我,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不是我。」
寨里男女老少众多,我当然知道不会是他换的,还是忍不住逗他。
「你和桑多两个人住,不是你,难道这事你还能推给桑多?你不想负责,我不说就是了。」
见我越说越离谱。
黎渡眉心拧起,冷言警告:「姜凝,适可而止。」
「行。」我继续贫嘴,「我也不觉得吃亏。」
黎渡眉心微蹙,冷冷评价:「轻浮。」
我微愣,「轻浮?」
「缺乏边界感,故意言语暧昧,还不轻浮?」
我沉吟,「好像有点。」
黎渡听了,眸中隐约浮现出一抹嫌恶的冷冽,灼得人心上发凉。
我瞧了心口一闷,火速认错。
「我错了,你权当我刚才在犯浑。」
黎渡并不接受,催促着,「走吧。」
我跟上他,「你别生气。」
「黎渡,让你感到不适,我很抱歉。我不是轻浮,是我有病,比较复杂,我真不是故意惹你烦,我只是想和你熟一点,可用错了方式,我不会了。」
我忐忑地看他,感受着心脏狂跳的律动。
只有我明白,他对我来说,是个例外。
8.
黎渡并不信我,接下来连话都不跟我说了。
一路上,他兀自在前面走得很快。
我识趣得隔他一米开外的距离跟着,保持安静。
走了很久。
我们穿过森林,视线陡然开阔。
我又见到了昨日我昏睡前看到过的景色;阳光明媚的春日,百花齐放的原野,山风迎面吹来都裹挟了百花的香甜,叫人沉醉。
「黎渡。」
「这里好美。」我欣喜地朝黎渡跑去,「我们不走大路了,从花海中间的小路穿过去吧。」
我指了指花海中央的一条小路,有些激动地抓住了黎渡的手臂。
黎渡目凉如水,不动声色挣开我的手,「走吧。
他没有拒绝。
我便一下子撒欢地跑进了花海。
恕我见识浅薄,平生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天然壮阔的花海,没有人工培植模式化的束缚,百花野蛮生长,争奇斗艳姹紫嫣红,美至磅礴,动人心魄。
我由衷感叹,「这里真的好美。」
黎渡神色冷淡没有理我,他视线飘远,不知落在何处。
我也不在意,左瞧瞧右看看,自说自话。
「不过,这里的花,我好像都没见过。」
「它们只属于这里。」
黎渡突然漫不经心地接话。
我多看了几眼,「真稀奇,我好喜欢,等我回去时,能带一些回去养吗?」
黎渡又不说话了。
他望向花海,墨眸映出百花的颜色,眼中透出意味不明的孤寂和不可探知的神秘。
我看向他眺望的方向,试图通过看相同的风景,对他此刻的心绪能多出一点了解。
半晌,他说:「你不会喜欢的。」
这话似乎包含了很多,我看着他过分好看的侧脸,不禁晃了神。
我们接着往前走,越走,我就越感觉身上发沉,脑子发晕,最后连视线都开始模糊,眼前的景色更是逐渐变得混沌,天转地旋般扭曲了起来。
「黎渡。」我后知后觉,「有点不对劲…」
黎渡没当回事,嗓音平静又极具蛊惑的催促,「往前走,姜凝。」
9.
黎渡话音落下,我愈发头昏脑涨。
目光所及之处都变得阴沉昏暗,百花失了颜色,天地成了诡异的惨灰色。
我慌了。
「不对,黎渡。」
又是我昨日昏倒前经历过得那种诡秘恐怖的感觉,我心中立刻涌出了被死亡笼罩的危机感。
「这里有问题,我们要离开这里。」
我转身找黎渡,想带他逃出去。
可我身后早没了黎渡的踪影。
我吓得慌张叫喊:「黎渡,你在哪?这里有危险,黎渡…」
没等我找到他,我眼前的景象突发巨变,变成了一个我熟悉的客厅。
清冷的灯光下,整个客厅一片狼藉,满地物品的碎片。
一对男女正在歇斯底里的争吵。
待我看清了这对男女的样子,心口立刻应激地传来一阵窒息的绞痛,紧接着我变成了十岁的模样,站在了他们面前。
男人指着我嘶吼。
「一个女娃娃,又不能传宗接代,我要了有什么用?你休想把这累赘推给我,不然我弄死你。」
女人声音更大,涨红了脸,「她也是你女儿,你撇不开。」
我听着这熟悉的对话,心脏绞痛,恐惧折磨着神经,让我抱头痛哭。
不,不要…
快停下,我不要听。
男人抬手摔坏一个花瓶,声响震耳欲聋。
他表情可怖凶狠:「老子要的是儿子,不要和你一样的母狗。」
女人不甘示弱,「你当哈巴狗当习惯了,以为谁都和你一样?」
「闭嘴。」男人愤怒地踢飞脚下的玻璃碎片,「我不与你争,反正你们母女都是烂了根的贱种,滚。」
「你才是烂透了的臭虫,恶心人。」女人状若癫狂,「你不要,我也不要,你休想让我给你养小臭虫。」
「臭女人,你再骂。」
男人冲上去动手。
两人扭打在了一起,嘴上却都不消停。
「你那奸夫一句不要拖油瓶,你就不要孩子,猪狗不如,配当妈?」
「可笑,你养在外面的私生子今年都三岁了,到底谁更不配?」
「老子要儿子,你生不了,我找别人生,错了吗?」
「你真恶心。」
「……」
争吵声愈演愈烈,各种肮脏难听的字眼接连不断涌出。
在一片混乱中,我感觉到小腿处传来剧烈疼痛,我低头看到腿上多了道鲜血淋漓的伤口。
10.
这是男人刚才踢飞的玻璃碎片划伤的,猩红的血色张牙舞爪的爬满白皙的皮肤,丑陋可怖,痛楚彻骨。
我痛苦地抱住自己跪蹲到地上,艰难喘气。
再次经历这种生不如死的时刻,我悲伤到只想求饶。
「不要再说了,求你们…」
可无论我怎么哀求,争吵只会愈发刺耳。
看他们如此疯魔,我也失了智,发了疯。
我捂住耳朵,歇斯底里得朝他们怒吼:「住口,滚,都给我消失!消失!!!」
这下子,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争吵中的男女脸色狰狞看向我,随后,整个空间开始剧烈的颤动,他们连同周围的场景在刹那间支离破碎。
我的身体恢复如常,周围的一切归为死寂的黑暗。
终于,安静了…
我脑子空白地跪坐在地上一动不动。
这瞬间,我也想消失。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我脑海中浑浑噩噩浮现出一双淡漠的眼睛,这双眼睛的主人正直直看着我,他说。
『黎渡,黎明的黎,引渡的渡。』
黎渡…?
对,黎渡。
他还在这里,这里危险。
刹那间,我空白的脑子彻底清醒。
「黎渡!」
我坚定地唤出这个名字。
黑暗破晓,我一眼就看到了不远处站在百花从中身姿挺拔的男人。
他立于百花中,百花却沦为他的陪衬,一如初见那般摄人心魄的惊艳。
我如大梦初醒,跑过去牵住他的手,拉着他往前跑。
「黎渡,快跑,这地方很危险。」
直到后来我才知道,这个地方叫葬花冢。
而让我经历刚才的一切,身心深陷最苦楚的折磨是黎渡对我的惩罚,也是我冒犯他所要付出的代价。
如果此时的我细心一点,就能看到黎渡脸上明显的讶异。
那是诧异我居然能挣脱幻象的惊奇。
后来回想,要是我早察觉了这些古怪,选择远离他。
也许接下来的一切都不会发生。
11.
我在花海受了刺激。
回来后接连做了一星期噩梦,一天睡不了几个小时,精神状态极差。
傍晚,桑多来了。
他最近天天来,知道我的状态,这次给我带了一盆绿植,献宝一样让我放在床边,笑出了虎牙,「安神,能睡好觉。」
「小桑多真乖,我那么多好吃的没白费。」
我打趣一句,接过绿植放到窗台上看了看。
这东西似花似草,枝叶细长青翠,又是我没见过的品种。
桑多脸皮薄,虎着脸反驳:「顺手拿的。」
「好好。」
我不再逗他,指了指角落里一堆新到的快递,「顺手买的,你带回去吃。」
这地方过于偏僻,快递只到山下镇子,我花了高价钱找人从镇子下拉上来的,也算是劳心费力。
桑多黑眸一亮,欣喜跑过去查看。
很快又跑回来,有些丧气,「主说,不能多吃。」
我赞同颔首。
「确实不能多吃,但每天吃一点还是可以,何况我要离开一段时间,这些就是你这段时间的囤粮了。」
「离开?」桑多面露担忧,「你的气势,很弱,别乱跑,会有危险。」
我挑眉一笑。
「小桑多还会算命?」
「不会。」桑多琢磨了一下,「能感觉到。」
他说的玄乎,我不禁想起黎渡,笑问:「你和他学的?」
「天生,不用学。」
「真厉害。」我没当真,也不深究,「但我还是得走。」
桑多蹙眉瞪我,表示不满。
我赶紧指了指自己的心口,安抚说:「这里生病了,要去看病。」
因为要离开,我已经找了朋友过来暂时接我的班,不过最后一个星期拍重头戏,小花的妆造还是我来。
那时我就回来。
桑多听完面色顿时舒展,「看病?不用走。」
「主很厉害,我带你,去找他。」
12.
桑多又带我回了苗寨。
我站在吊脚楼前看到黎渡坐在二层的阳台。
入夜前半昏半暗的天光让我看不清他此刻的模样,却能感受到他周身经久不消冷淡疏离的气场。
桑多热情地朝他招手。
「主,回来了。」
黎渡闻言垂眸,先看的桑多,接着他那束过分清冷的目光落在了我身上。
很快又移开。
他空冷的嗓音响起:「桑多,不守规矩要领罚的。」
听到这话,桑多顿时慌了。
他指着我连忙解释:「她病了,气势,非常弱。」
「人各有命。」黎渡站起身,「我早就教过你。」
桑多愣了一下,脸上表情复杂。
有一刹那,我仿佛从他脸色中看到丝诡异的恐惧。
可不等我再探究,桑多就边说着我听不懂的苗语,边跑上了吊脚楼。
他和黎渡站在二楼阳台用苗语交涉好一会,黎渡才飞快扫我一眼,转身回了房间。
桑多扶着栏杆唤我,「你上来。」
我被留了下来,住在我上次住过的房间。
可差不多住下小一星期,我才又见到黎渡。
彼时我的梦魇已经更严重了,精神极度衰弱,昨晚甚至只睡了半个时辰,整个人死气沉沉。
黎渡端了药来,放在我面前。
我受宠若惊,强撑出点笑意,「给我的?」
他惜字如金:「喝吧。」
我端起药闻了闻,苦涩夹杂着淡淡的花香,应该不会要命;想着,我一口闷完,还能贫嘴一句。
「没有想象中苦。」
黎渡没接话,拿起碗要走。
「等等。」我叫住他,「桑多呢?来这以后我就没见过他。」
「他有事,不在寨子。」
我有点失落,又说:「那你能陪我说会话吗?」
一个人呆了这些天,又是这种精神状态,再这样下去,我怕自己会疯。
黎渡站定,没转身,可也没动了。
算是默许。
我清楚他寡言冷淡的性子,自顾自说:「我不是来治病的,也不是不信你的医术,只是我这病复杂,还是要去专业的地方看。」
「我只不过想走之前,来见见你。」
说不上是为什么,桑多带我来这前,我强烈感觉到若是这次不来见他,这辈子就再也见不到他了。
所以才逞强等了小一星期。
黎渡转过身来,神色凝如冷霜,依旧沉默。
我不禁苦笑。
也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喝了他的药,我脑子好像清醒了点。
「现在见到了,我明天就走。」
黎渡这时才开口,冷调的嗓音如玉珠落盘般悦耳。
「桑多要我治你,我答应了他,希望你信我。」
我微愣,他竟然留我。
13.
要说我这人,有个优点很突出。
那就是给个台阶我就下。
我留了下来,晚上给好友打去电话,「在干嘛?聊聊天。」
「长夜寂寞?」好友声音轻快:「对了,你哪天回来?」
「有事,先不回了。」我没说大多,「我让你帮我找的那个医生,你把他联系方式给我,我先和他连线治疗。」
好友瞬间激动起来。
「不是姜凝,你搞什么?线上效果大打折扣你不懂吗?别拿这病不当回事啊,小心我飞过去揍你。」
「真有事。」
「胡扯,能比命重要?」
我陷入沉默,望着窗外蛰伏在黑夜中此起彼伏的群山,清风透过半开的窗户拂面而来带着凉意和花香。
蓦然间,我觉得这风和黎渡很像。
「我遇到了一个男人。」
我说。
这下轮到那边沉默了数秒,语气复杂,「什么意思?」
我想了想说:「我对他不厌恶、不恶心,更没有想要保持距离并远离的心理,反而想靠近,想了解,甚至,想亲密。」
由于原生家庭给我留下的阴影,让我对两性关系非常抵触和不信任,患上心理疾病,极度抗拒两性接触。
俗气点解释,叫恐男。
经过治疗我虽能正常生活,可哪怕日常中我表面装的再和气再好相处,心底都像无底洞般全是挣扎和痛苦,不得安宁。
只有黎渡,是例外。
这就是为什么自从遇见他后,我就一直迫切想要与他产生联系。
手机那边静默许久,才斟酌问:「他多大?」
「……」
我简直失语。
尽管我病入膏肓,恐惧只对小孩免疫,她也不能猜黎渡可能是个孩子,我才没犯病吧!
我咬牙切齿:「成年男性。」
好友鬼叫好几声,才恢复正常。
「宝贝,真的吗?你有救了?!」
她激动到恨不得从手机屏幕爬过来,看黎渡究竟是何方神圣。
我们又聊了一会。
挂断电话后,夜色愈沉,我坐在房间里发呆。
现在我对睡觉深感恐惧,怕睡不着,更怕睡着后断断续续做梦,梦里都是童年腐烂的过往,那段时光把我毁了个彻底,将我困在了深渊。
至今,我都无法逃离。
黎渡敲门进来时,我正出神。
直到他把药放下,沉声提醒:「喝药。」
我才后知后觉看他,没头没脑地指着窗外的群山说:「黎渡,你看,那几座山连起来,像不像一只卧躺着的熊。」
黎渡表情难得平和,真顺着我的手看出去,不一会还点评。
「这熊看起来很笨。」
他居然在附和我吗?!
我心腔震颤,久久不能平息。
14.
我顺着他问。
「哪里看出来的?」
黎渡眺望群山,目光柔和,冷调的嗓音甚是悦耳。
「若不笨,便不会被困在山里。」
我微微莞尔。
这回答倒很像黎渡的风格,透着一股子让人捉摸不透的冗长意味,总让人忍不住深思他话里是否藏了其他含义。
我此时就是这种心境,不禁又问。
「那你呢?山困住你了吗?」
黎渡静了几秒,垂眸看我,眸色漆黑如墨般厚重,随意间汹涌铺开的气场,有种无法直视的庄严。
他声音又沉又稳:「是我,选择了山。」
仅仅一句话,我仿佛看到了我和黎渡之间无形的距离,这距离若一直存在,那注定要把我和他隔成两个世界。
我装作平静朝他轻笑,「山外的世界也很有趣,你不会想去看看吗?」
「不会。」
黎渡停了停,「这里才属于我,我不会离开。」
我颔首,笑不出来了。
黎渡也没想再聊,淡淡提醒。
「喝药。」
我心情有些低落,拿起碗一口气往下灌,灌到一半,才觉这药和以往不同,简直苦到难以下咽,我几次想吐。
好不容易喝完,我眼眶都憋湿了。
嘴里的苦味直冲天灵盖,我大着舌头,「水,黎渡,我想喝水。」
黎渡显然没准备,素来平静冷淡的脸上竟有了丝难得的慌张。
「等等,我房间有。」
他转身出去。
我苦到胃里翻江倒海,想都没想就跟了上去。
黎渡发现我,「你不用跟来。」
「别说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快走吧。」
我都快哭了,也变得不守规矩,勾住他手臂半抱着就把他往前拉。
黎渡就这样被我拉回了房间。
等我恨不得将一壶水灌完,盖下药味缓过来后,才得空去看黎渡。
我这才瞧见他脸色紧绷死盯着我,像是不悦,可似乎又包含着一种我看不懂的诡异情绪。
被他这样死盯,我莫名有点怂了,哈哈解释。
「苦,太苦了,不注意就…没、没想占你便宜。」
黎渡不会又觉得我在冒犯他吧?
不会又让我卷铺盖走人吧?
黎渡眉心微拧,声音却很平静:「回去。」
「好,你早点休息,晚安。」
他没生气。
我见缝插针表现了一下我的乖巧后,赶紧开溜。
15.
夜里,噩梦反反复复重演,凌迟神经。
可这次我竟梦见了黎渡。
我惊喜叫他:「黎渡。」
黎渡听到回头看我,神色前所未有的平和,周身那种经久不消的冷寂和拒人千里的疏离。
此刻荡然无存。
与其说是梦,他站在那里就像是真实存在般,似乎我伸手就能抓住…
我忍不住朝他靠近。
黎渡竟然没躲。
我握住了他微凉宽瘦的手,触感格外真实,但这瞬间我又确认了。
「果然是梦。」
只有在梦里,黎渡才能这么放纵我。
我失笑,反而不管不顾,把他的手握得更紧。
哪怕是梦,足矣。
感受到他掌心地温度,我关心问:「你的手好凉,很冷吗?」
黎渡摇头,连声音都很真实:「天生的。」
我心腔轻震,没说话,用双手把黎渡宽瘦的手包裹住,慢慢捂热。
黎渡随我折腾,视线沉沉落在我身上,格外专注。
他整个人都隐在周遭昏沉环境里,我看不太清他的脸。
许久,黎渡的手终于回暖。
「你看,天生失效。」我打趣一句,还放下豪言:「以后我要是还在梦里遇见你,也给你暖。」
黎渡听着,视线扫过四周。
半晌,他的嗓音悠远平和,却隐含着许多我不懂深意:「姜凝,你的梦,太苦。」
蓦然间,我感觉到他的手似乎紧了紧,回握了我一下。
但这感觉一瞬即过,太不真切。
我愣了愣,当成了错觉。
我牵着他的手晃晃悠悠,笑容灿烂,「现在有你,足以苦中作乐。」
黎渡神色一滞。
16.
暗雾散去,我看清了黎渡的模样,却看不懂的他的情绪。
这个男人总有种别人无法深究的矜重和神秘,所有对他的探究和好奇,似乎都是一种冒犯。
可我却还是想靠近他,明白他。
不由自主。
黎渡轻叹:「姜凝,我能帮你摆脱。」
他的话有种让人信服的魔力。
我心中悸动,蓦然一暖。
「嗯,我信。」
随后我转头看向身后的角落,「可我想陪着她。」
角落里,十岁的我缩着小小的身子躺在床上,面色惨白,浑身发冷,五脏六腑都在难受,意识浮浮沉沉。
这是我父母离婚后的第三个月。
他们把老房子给了我,请了个保姆照顾我的生活,便各自开始了新的人生。
保姆不是好人,家里没大人监督,她对我的态度尖酸刻薄,虽不敢打骂,但平日里各种刁难,让我饱一顿饿一顿的事没少干。
那时候太小,我连如何自保都没学会,只能强撑着,幻想父母回来就好了。
幻想终归是幻想。
我不仅没等到父母回来,保姆也突然消失了。
离开之前,她粗心地把我反锁在了房子里,我被困了三四天,家里没有余粮,我靠喝水饱腹,顽强存活。
此刻我看到缩在床上的自己,正是当时再坚持不下去昏死过去前的我。
想到这些,我浑身发冷。
那种熟悉的、庞大且复杂的情绪卷席而来,使我每根神经都在喧嚣着痛苦,血液似要凝成冰霜。
「姜凝。」
在我被卷入苦痛旋涡前一秒,黎渡唤回了我。
这一次,我能真切的感觉到,他握紧了我的手说。
「姜凝,你的手,很凉。」
17.
清晨,在尚且昏暗的天光中。
我醒了。
睁开眼睛的瞬间,有什么记忆从我脑海中快速流失,有种无力感在心底滋生,我抬起自己的手看了看,惆怅莫名涌入心头。
「我忘了什么…」
怎么都想不起,我烦躁地出门透气。
这座吊脚楼建在地势高旷处,周围百米范围内没有其他住户,视野无遮无拦,屋后向山体延伸而出的小平台上,说不定可以看到很美的日出。
我想着,刚踏出后门,就看到小平台上已经站了人。
黎渡背对着我,长发披散在身后如墨色瀑布般随风灵动飘扬,肆意自然,似乎与天色绿景,融为一体。
他目光远眺,不知落在何处。
我的心瞬间鲜活了起来,朝他跑过去。
「黎渡。」
黎渡闻声回头看了我一下,又缓缓转回去。
对我不甚在意。
我站到他身边,眉眼弯弯地夸他:「黎渡,你的药真灵,我已经很久没睡这么好了。」
黎渡垂眸看过来,并不认可,冷调的嗓音清幽低沉。
「离天亮还早,若真灵,你不会这时醒。」
「我真的睡的很好。」我很感激他,「黎渡,谢谢你。」
黎渡神色平静,极轻点了点头。
算是接受了我的谢意。
我心有雀跃,小心翼翼打量起他。
平日里见惯了一丝不苟,冷面冷言难以接近的他,此刻偶然见到他这幅闲散披发,服饰简单,表情放松显得随意懒漫的样子,过于新鲜。
我的目光逐渐放肆,瞧到他衣着单薄勾勒出的肌肉线条,我喉咙不自觉吞咽了一下,有种冲动涌了上来。
我心轻颤,心虚地移开了目光。
黎渡这时探究地看了我一眼,声音浅淡:「你耳朵很红,哪里不舒服?」
「……」
我尴尬到不敢接话,伸手摸了摸耳朵,热乎乎的。
摸着摸着,我心一横问。
「黎渡,你在寨子里,有喜欢的姑娘吗?」
不过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
因为我能清晰地看到黎渡神色凝滞了一下,微微蹙眉,墨色的瞳孔里铺开凉飕飕的冷意。
想来这问题对黎渡来说应该很冒犯。
我瞬间怂了,赶紧道歉。
「我错了你别生气,别赶我走,我不想知道了。」
黎渡听完,脸色缓和下来,恢复成平日看不出悲喜的样子。
我松了口气,刚想换个话题。
黎渡却突然开口了。
18.
「我本来不需要这种感情。」
黎渡说着,眸色愈沉,尾音勾起一丝丝不真切的愁,有种禁忌的矜重。
我搞不明白他这情绪是什么,只能抓住重点问。
「那你现在需要了?」
此时,东方破晓。
清晨第一束灰红的光撕破万物沉寂的山林,驱散昏沉,天地在此刻被唤醒。
我的心也跟着活跃,悄悄萌生出些再压抑不住的躁动来。
黎渡站在光中,面如凝玉般无瑕,极尽完美恍若神祗。
他沉默着,像是在思考,又像是根本就没想回答。
我紧盯着他,深怕错过他任何细微的表情变化,更怕错过他的回答。
过了很久,我才终于听到他说。
「我不该需要。」
不是不需要,而是不该。
我不懂他的意思,心情却率先低落。
冥冥之中,我似乎在此刻就已感应到了我和黎渡之间的结局。
可未来太远,远到我只顾眼前。
因此我言辞热切:「黎渡,我需要,我拐弯抹角,屡屡试探,归根结底只有一句话…」
「我可以喜欢你吗?」
我终于开诚布公。
19.
黎渡微愣。
他低头眸色沉沉盯着我看了很久很久,素来薄凉冷淡的脸色似出现了一丝裂痕,隐约看得出点点狂热的渴求。
他不答反问。
「姜凝,你会离开吗?」
我心一紧,仿佛猜到他接下来会说什么,想了想答:「拍摄结束后我也要跟组离开。」
黎渡听罢,眸色愈发沉了,脸上那点不真切的狂热逐渐冷却,消失不见。
他不再看我,望向群山。
「姜凝,我属于这里,我离不开。」
「可我会回来。」我又激动又急切,「你不需要离开,只要你在这里,我就会来找你。」
他可以选择群山,我选择他。
距离不会成为阻碍,只要他愿意,我就能为他翻山越岭。
此时我无比的笃定热忱,一心只想和他有结果,也坚信我们会有结果。
可后来诸多变迁,我和他之间竟也走到了无法回头的绝境。
我忘了群山,也忘了他。
黎渡墨眸暗淡无光,轻叹着摇头。
「姜凝,你不明白,我有自己的路要走,给不了你想要的。」
他句句都是拒绝,可这拒绝中包含的考虑和抉择却让我生出狂喜。
我心脏剧烈跳动,迫切想确认什么。
「不,黎渡,我只需要一个答案。」
我看着他,声音颤抖:「你会让我回来找你吗?」
我忐忑不以。
此时我才明白,我远比自己想象中把黎渡看得更重。
所以当黎渡说:「姜凝,对不起。」
我瞬间控制不住心口扭曲的疼痛,整个视线都模糊了。
顿时狼狈至极。
「姜凝…」
「没事。」我一边擦一边往后退,「风迷眼睛了,我房间有眼药水,我回去弄一下。」
我落荒而逃。
20.
告白失败。
我把自己关房间里,故意避开和黎渡碰面。
黎渡也明了,顺势在我门口支了张小边桌,按时将饭和药放在上面,敲门示意我拿就快速离开。
如是多天,我们竟真没碰过面。
在他的医治下,我莫名变得很嗜睡,一天甚至能睡十几个时辰,虽依旧多梦,但却能睡的安稳。
至于梦境,我醒来就会忘得一干二净。
只能隐约感觉到自己所做的梦和曾经的噩梦已经逐渐不搭边,特别是昨晚的梦,哪怕我毫无记忆,却隐约因其感到心情愉悦。
所以我破天荒主动去找了黎渡。
黎渡开门后神色疲态,眼下一片青黑,嗓音也很低哑。
「怎么了?」
我有些懵,「你怎么…没睡好吗?」
他这样子实在罕见,疲态的颓丧掩盖了他平日无懈清冷的气场,让他多了种使人心疼的脆弱感。
我也确实可耻的心疼了。
黎渡睁眼说瞎话,「睡得很好。」
我笑了,忍不住贫嘴:「家里的条件是照不起镜子吗?」
黎渡看到我笑,神色短促凝滞了一下,很快又恢复如常,快到那丝凝滞都很不真切。
他不太自然地捏了捏眉心,又回到刚才的话题。
「你找我有事吗?」
这生硬的疏离瞬间让我收敛了笑意,「我就是想桑多了,他什么时候回来?」
黎渡从房中走出来,引我到廊下坐下。
「快了,过几天回来。」
我点头,「那我等见过他以后再走吧。」
黎渡倒茶的手一顿,茶水划过杯沿溢出一些,他放下茶壶抬眸看我,表情有些僵硬。
「你要走?」
「对啊,你妙手回春,我病情大好,现申请『出院』。」
我这人就这样。
心里越难过,嘴上就越贫,仿佛只能虚假繁荣才能好过一点。
我朝黎渡笑得没心没肺,「我一定知恩图报,请黎神医再给我配点药带回去治治,我感觉自己药不能停。」
一开始我真不信黎渡能治我。
可现在我的状态足以说明一切,他小一星期的药,比我去接受一年的心里疏导都有用。
我坚持用药,情况应该会稳定。
黎渡的脸色此刻更显疲态,深深看我,墨眸中有我看不懂的复杂情绪。
他伸手轻按眉骨,好一会才说。
「要是无事缠身,别急着走,我会治好你,还需要一点时间。」
如果说先前挽留我,黎渡是出于顾虑桑多的勉强。
那此时此刻他的挽留,能让我清晰感觉到格外深思熟虑的认真。
不再是因为谁,而是他,想留我。
我的心猛跳,一点不实际的热情又涌上来,犯起嘴上没分寸的老毛病。
「包治百病吗?」
黎渡回答得认真,「不绝对,但应该可以。」
我眯眼瞧他,勾唇肆笑:「单相思能不能治?」
黎渡眸色一滞,整个人都愣了半秒,表情竟有点憨态。
他视线下移似有若无盯着我的嘴唇看了一刹,随后便神色慌乱的移开目光。
完全是一副做贼心虚的模样。
我下意识舔了舔嘴唇,搞不懂他在心虚什么。
「我嘴上沾东西了?」
黎渡闻言又看过来一眼,表情瞬间更复杂了。
而我,更懵了。
21.
桑多回来了。
大半个月没见,我竟觉得他好像长大许多,人也沉默了些。
唯一的优点是汉语说得比以前流利。
傍晚,他给我端了两盆长势极好的紫色小花来,朝我说:「放在窗台,梦魇困不住,睡得好。」
我接过花,闻着空气中浮动的香气,不禁感叹。
「这花好香。」
桑多一本正经强调:「香气愈浓,效果越好。」
「谢谢小桑多。」我把花放好,笑问:「这花是不是很难找?」
我这么问,只因心中好奇,此花若有如此奇效,黎渡尽心治我,为何不拿一些来辅助治疗,效果岂不是更好?
除非此花难遇。
桑多摇头,「我找,不难。」
末了他又补充:「你已好了许多,主有自己的办法,不用这些。」
我心一震,回头看他。
他为什么突然这么说,难道看穿了我心中所想?
可细想我又觉荒唐,坐到房内的方桌边,招手唤他进来。
「小桑多,你来,我给你看个宝贝。」
桑多眨巴了下黝黑的大眼睛,迟疑着走进来,一副警惕怪阿姨的样子坐到我对面。
「你别怕,我又不是什么好人。」
我忍不住逗他,拿过茶壶给他的杯子倒满,「你尝尝。」
桑多蹙眉,小心翼翼端起茶杯来闻,又盯着看了一会,不敢喝。
「是什么?」
我撑着脸逗他:「本年轻貌美巫婆的迷魂汤,喝了就要对我唯命是从。」
桑多很无奈,犀利评价:「你幼稚。」
嫌弃完我,他才一脸视死如归地仰头把杯里的东西喝下去。
紧接着他眼睛一亮,「好喝,是什么?」
我还是不正经,「毒药呀。」
「幼稚鬼。」
桑多哼哼放下杯子。
我被他这小大人的模样逗笑,伸手去捏一下他的脸,「人小鬼大,是奶茶啦。」
「骗了黎渡的茶叶,差点烧了他的厨房才弄好的,你要敢说不好喝,我揍你。」
失败了无数次,小芋圆的材料和羊奶还是黎渡提供的。
我在厨房全副武装搞事时。
黎渡就脸色复杂站厨房门口看我,欲言又止,看上去对我厨艺是相当没信心。
桑多的神色突然凝重,很是不可置信。
「主…居然陪你闹?!」
那种被看穿的感觉又来了。
我笑意僵住,心底隐隐生出些不安。
22.
夜里,我又做梦了。
只是这梦里艳阳高照,群山苍翠,我坐在廊下悠闲的喝茶,风迎面吹来,我舒服地眯起眼睛。
一切都美好的不像话。
特别是我身后突然传来一道沉稳的脚步声,我回头望见黎渡时,我更加笃定这绝对是个美梦。
「黎渡。」
我站起身朝他粘过去,无比自然抱住了他的手臂,熟练到我自己都觉得恍惚。
黎渡接受得更自然,面色柔和地轻叹。
「我教过你,这茶要煮味道才好。」
黎渡的放任让我得寸进尺,半个身子的重力都挂在了他身上,一脸无辜。
「你教过我吗?什么时候?」
说着,我还十指紧扣牵住他的手,有节奏地轻摇,亲密无间。
毕竟只有在梦里才能满足我和他谈情说爱的私心,我可得把握机会。
「姜凝,你先放开。」
黎渡嘴上拒绝,可他的态度偏又极尽纵容,甚至还轻轻拨弄了一下我被风吹乱的长发,漆黑深邃的眸中碎光涟漪。
果然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我心心念念能得到他片刻温情,此时在梦中便得偿所愿。
可明知虚妄,我不愿醒,只想沉沦。
「不要,我的梦,我就要随心所欲。」我厚起脸皮撒娇,朝他张开手,「黎渡,抱抱。」
黎渡却眸色晦暗地摇头:「姜凝,别闹。」
恍惚中,我似能感觉到他话中隐忍的克制。
我哼哼一声,「少废话,我的梦,我说了算。」
我不管不顾,流氓一样钻进他怀里,勾住他的脖子抱紧了他。
这瞬间,我又有种莫名的熟悉。
而且这个拥抱太过真实,我甚至能感受到黎渡皮肤的温度。
黎渡身体僵硬,手不敢落在我身上,沉声低劝。
「姜凝,不能这样。」
「为什么不能?凭什么不能?我偏要。」
我倔强地将他抱得更紧,害怕一松手他就消失不见。
黎渡始终僵直着身子,没有回应,我忍不住委屈低语。
「黎渡,抱抱我。」
桑多回来了,我要走了。
这个梦也许是上天给我爱而不得的补偿,我只想把这美梦做到极致。
极致到至少在梦里,我拥有了他。
23.
也许是我意志过强,梦中的黎渡真的遂了我的愿。
「姜凝…」
他颤着声音唤我的名字,将我抱紧,带着种孤注一掷的柔情。
我突然想哭了,「要是不在梦里也能抱紧你,就好了。」
人是不能贪心的,我知道。
可一旦尝到甜头,谁又能说服自己浅尝即止。
我不能。
所以我燃烧了所有的理智,献上热吻,像野兽一样红了眼睛,只求片刻饮血吃肉的快意。
爱与欲永不分家。
我拉黎渡的衣物时,耳边都是铃铛清悦的脆响,悠扬神秘,有种禁忌的庄严。
「姜凝。」
黎渡抓住了我的手,眼角眉梢都逸出了红,他嗓音不稳:「我们不可以这样。」
我犹如困兽般挣扎,反驳他:「这只是个梦,我只求我心之所愿。」
「姜凝,别闹。」
黎渡死死抱住了我,不让我再有所动作。
我心里像灌了铅水,瞬间委屈至极,闷重疼堵,不甘心地抽噎:「凭什么,这可是我的梦…」
他的抗拒仿佛在赤裸裸告诉我,得不到的人,无论在何种情境下,都无法奢求。
「姜凝,别哭,求你了。」
黎渡嗓音暗哑,一种克制不住的心疼从他话中鲜活地铺张开来,牢牢笼罩了我的心。
我微愣,下一秒死死咬住了他肩膀。
有愤怒,有怨气,更是难舍的不甘。
黑暗中一股暗香浮动,我泪眼模糊地睁开了眼睛。
梦醒了。
24.
窗台上的紫色小花沐浴着月光,灼灼其华,浮香悠悠。
我坐起身,突然明白了桑多口中的『梦魇困不住』是何含义。
此花能帮我逃离让我感到痛苦的梦境。
我心情复杂,「真有这种…」
而这梦也与以往不同。
今夜梦中一切刻骨般无比清晰,我嘴里甚至还残留着拼命咬合过后的酸软,真实锥心。
这时外面忽然响起了极浅的脚步声,声声入耳,由远及近。
我看过去,木竹门上斜斜映出一道人影。
那人在门外站定,再没了动作。
这算什么?
我心里莫名涌上一股气,快步过去打开门,没给黎渡任何反应的机会,抓住他的衣领把他拉进了房间。
清风入户,我借月色仰头看他,「你来干嘛?」
黎渡一瞬慌张后,神色莫测,轻轻将我的手往下拉,「夜起喝水。」
「餐厅在三楼,我这里是二楼最南边。」
我拆穿了他,手死死抓着他不放,心中五味杂陈。
黎渡沉默了,背着月光垂眸看我,一双寒星般的眸子格外深邃漆黑。
「为什么?黎渡。你说了不喜欢,为什么又要做一些事像现在一样来让我混乱。」
我胸口涩涩发闷,无法理解。
25.
黎渡依旧沉默。
我再也抑制不住情绪,言辞激烈。
「我说药苦,后来每一次药边都多了碗蜜糖水。」
「你不爱荤腥,我无肉不欢,我只是偶然抱怨一句清汤寡水,此后餐桌上五味俱全。」
「你爱茶,珍藏无数,我向你讨要茶叶去煮奶茶,你问都没问用处,直接给了我一大罐,后来桑多告诉我,那茶是你自己都舍不得糟蹋、最爱的珍品。」
我越说越不禁泪目。
此刻我只想知道,在这些有迹可循的温柔里,黎渡对我,真就一点感觉都没有吗?
「我待得无聊,屡屡烦你,你不生气,第二天还搬来许多风格各异的杂书给我消遣,给我煮茶,主动提出陪我去后山走走……」
「事无巨细,我分明能感受到的。」
我向他靠近了一些,想把他看的清楚。
可惜我眼里的委屈太满,眼前模糊一片,于是我放开了他,转身回到了黑暗里。
空气中香气弥漫,我坐回床上低喃。
「黎渡,我刚刚梦到你了。」
而无论梦境或现实,你都不属于我。
再纠缠也没了意义。
「姜凝…」
黎渡哑声唤我,朝我走过来,半蹲下身子和我平视。
他说:「那不是梦。」
不是梦?!
25.
我不禁心悸。
愣怔刹那,我伸手去拉他的衣领。
昏沉的月光下,他肩膀处冷白的皮肤上竟真有一个猩红未消的牙印。
这怎么可能?!
人对于超乎认知的未知事物会感到敬畏仿佛是与生俱来的,那会让我们觉得失控和危险。
我手一抖,下意识松开了他。
黎渡把我反应看在眼里,他神色落寞带着难以察觉的悲凉,站起了身。
「别怕,我不会伤害你。」
我想否认,张嘴却说不出一个字。
黎渡低头看我,宽瘦微凉的手伸过来,轻抚我的脸,带着无边的眷恋。
他的嗓音又沉又哑:「是我的错,桑多给你送了梦愈花,我不知情,让你留下了不好的记忆。」
「别怕,姜凝,好好睡一觉,明天就没事了。」
他说着,俯下身来格外仔细地盯着我看,眼角眉梢皆发了红,饱含不舍。
我心脏顿时急跳伴随着沉重的抽疼。
这瞬间我想到之前那些被我遗忘的梦境,顿时猜到了他话的意思。
他又想清除我关于梦境的记忆。
我当即慌了,「不要,黎渡,我要记住,我必须记住。」
我抓住了他的手,微凉的触感让我脑子仿佛触电般一疼,而后涌入些断断续续的记忆。
这些记忆里,我们拥吻了无数遍,显得模糊遥远又不真切,也许这就是我遗忘的那些梦境中的我们。
此刻我心里作祟的恐惧终于被爱意压了下去,我急切解释。
「黎渡,你听我说,我是害怕了,可我又不害怕,害怕是出于本能,但你对于我来说,高于本能…」
我急于把自己复杂的情绪说清楚,又怕他不理解,忍不住心慌,眼睛蒙了水汽盯着他。
「我不怕你,你能明白吗?」
黎渡不答,脸色凝重紧盯着我。
我急得想接着解释,却看到黎渡缓缓笑了。
他眉眼含笑,璀璨如冰雪消融的春日,旭阳浅绽,温柔至极。
我一阵恍惚,不争气的脸颊发烫。
这是我第一次见他笑。
黎渡反手握紧了我,嗓音沉哑:「我明白。」
26.
黎渡陡然靠近,紧紧抱住了我,姿态极其珍重。
「姜凝,我需要,我需要你回来找我。」
我脑子短暂停摆后又快速反应过来,抱着他忐忑又欣喜的确认。
「所以,我们好了,对吗?」
黎渡轻吻我的颈侧,「一生一人,此生不负。」
我瞬间心中狂喜,死死抱住他,好像深怕他反悔,末了,委委屈屈抱怨。
「我刚才好难过。」
黎渡话中心疼:「对不起,是我怕了。」
他放开我一些,眼中似有泪光粼粼,用手轻轻抚去我的眼泪,珍视至极。
他说:「姜凝,我有自己的使命,我们不能有孩子,我也不能离开这里同你在一处陪着你,更给不了你什么。」
「而凡我族辈,相爱誓言一旦许下就是一生,这对于我,今生能得此一人是幸,对你,也许会变成枷锁。」
「因此,我怕了。」
说到最后,黎渡的嗓音有种不确定的脆弱,带着细密的不安,深深刺痛了我的心。
他隐忍的闭上眼睛,悄悄擦去眼角的湿润,稳定好自己的情绪,才郑重问。
「姜凝,这样我们还能好吗?」
而我用行动回复了他。
昏暗中,我们狂热地拥吻,把绮梦没做完的部分在此刻做到极致。
到最后,我累的摇摇欲坠,他炙热如初。
「黎渡,我只和你好。」
我嗓音闷重,与他共沉沦。
27.
我和黎渡在一起后,过于腻歪。
没几天,桑多神秘兮兮来找我,说话时还刻意压低了声音。
「你收拾一下,明天我送你离开。」
我不禁纳闷,「不急啊,我说了三天后走。」
「早点好。」桑多表情凝重,「这几天你对主动手动脚的,主肯定生气了,他会…」
他突然顿了一下,「听我的。」
动手动脚?黎渡生气?
我觉得好笑,小屁孩在瞎琢磨什么呢?
而且我也挺冤,说起动手动脚,我和黎渡一半一半吧,怎么他只看到了我。
紧接着我又反应过来。
是了,黎渡那厮办事背着人,可没让桑多看到过。
我干脆破罐子破摔,懒笑逗桑多,「我不走,我倒想看看他还能把我怎么样。」
桑多立刻撅嘴瞪我,样子又萌又凶,看上去恨不得给我套个麻袋把我带走。
他瞪到最后,有些泄气,「看不出来。」
我好奇,「看什么?」
「你的心。」
我心脏急跳了一下,「小桑多,你说什么?」
桑多却紧张地摇头,似是后知后觉做错了事,满脸慌张。
「没说。」
丢下话,他一溜烟转身跑走了。
我猜想桑多和黎渡一样,有什么不同寻常的异能,遂跑去问黎渡。
可当我从黎渡房中出来,只记得被他亲的晕乎乎的,再记不起我来找他的原因。
再遇到桑多。
小孩神色怪异,「我知道你和主的事了。」
我见不得他这样子,伸手捏了捏他的脸,轻笑问:「小桑多这表情,是有意见?」
桑多拉下我的手,摇头,黑曜石般净润的眸子死死盯着我,一言不发。
接下来几天,我就没再见过他。
直到我离开那天,桑多才露面送我,却很是沉默,没说几句话。
黎渡送我回去的路上,我问他:「小桑多是不是不喜欢我和你在一起?他讨厌我?」
黎渡笑意温柔地搂住我,「相反。」
「他喜欢到把你当姐姐,所以担忧过多。」
28.
回来后,我惊奇发现。
我好了。
曾经与人相处的心理负担不复存在,一直被过往记忆搅弄的神经前所未有的轻松,我依旧清晰记得那些过往,却不再为其感到痛苦,心中只剩平和的温良。
我变得爱笑,待人处事积极热情,像我曾设想过的那样。
接下来的拍摄很顺利。
杀青当晚的庆功宴,我醉到迷糊,回房后靠在窗户边挂上了黎渡送我的白铜银风铃。
他说过,想他了,挂上风铃,他就来见我。
我想着他,靠着窗台缓缓睡着了。
直到耳畔有呼吸灼热,脸上有轻抚微凉,我没睁眼就缩到黎渡怀中。
「黎渡,我想一直挂着这风铃。」
因为我无时无刻在想你。
黎渡纵容抱起我,「回床睡。」
夜风入户,四下昏暗。
我视线朦胧笑着看他,动作不安份起来,撩拨痴缠,轻易便让他缴了械,陪我沉沦。
如此一来,后半夜,我变得异常清醒。
离别前的愁闷涌上心头,我有些矫情:「黎渡,你要想我,千遍万遍,像我想你一样。」
黎渡把我拥紧了些,话音闷哑。
「好。」
「我天亮就走了,那是给桑多的礼物,回去时你记得带上。」我指了指桌子那边。
黎渡看过去,「那些花?」
「当然不是。」我失笑,「这里百花争艳,我干嘛多此一举。」
「花是别人送我的,桑多的礼物在花后头。」
许是我回来后的变化给了别人错觉,有人便放下忌惮,企图与我关系更进一步。
过于殷勤,我虽拒了人,却拒不了礼。
黎渡听后,默了半晌。
而后他沉声说:「这些花常见,不新鲜,我那有更好的、最好的。」
他边说还边抱紧我,暗暗昭示主权。
这人连在意都表现得极其克制。
我笑着轻吻他,「你知道没有那些更好的、最好的也没关系。」
「我只要你。」
黎渡过于好哄,我话音刚落,他就已顺势着把吻加深。
我们放肆宣泄着离别前的难舍,不留余地。
直到最后,我昏昏欲睡,耳边似有黎渡闷哑的声音。
「姜凝,我在这等你,一直等你。」
我笑了,迷迷糊糊搂紧了他,沉沉睡去。
第二天醒来,黎渡已经走了。
桌上空空,桑多的礼物他带走了,那些花也是。
我看了,愉快到傻笑不停,偶然抬手,才发现手腕上多了一个古朴的银镯。
银镯表面素净精致,内环面上却是密密麻麻的雕花和古老的文字,我看不懂,心却被填的满满当当。
我找出手机,提前半个多月订了回来的机票。
望着窗外葱翠的群山,我不禁喃喃:「黎渡,我又想挂上风铃了。」
30.
我原以为我和黎渡会永远热恋。
正如我们在一起时他说的那样,一生一人,此生不负。
可冥冥之中我们的结束早已上了发条。
在一起的第三年年末,我在医院拨通了黎渡的电话,才听到他的声音,我就已哽咽。
「阿凝…」
黎渡话音疲惫又饱含紧张,「阿凝别哭,怎么了?」
我泪流满面,张口却发不出一个字。
黎渡嗓音越显紧张:「别哭,告诉我发生什么了?别着急,和我说,我来解决,好吗?」
我拼命平复心情,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沙哑难听,有种垂死的病态。
「黎渡,我要见你,你来找我,就一次,一次就好。」
黎渡静默几秒,缓缓拒绝。
「阿凝,对不起,我不能离开寨子。」
「别…黎渡,你来吧,我就在山下的镇里,离你很…」
我『近』字还没说完。
黎渡那边突然一阵异响,他急急打断了我,「阿凝,我让桑多去找你。」
说完,他匆匆挂断电话。
「黎渡,你别挂…」我哽咽不已,「我自己不行……」
我回拨过去,一次两次…电话却整晚都没再接通。
31.
第二天早上,医生来查房。
查看了我的状况后,他翻着病历问:「你家属还没来吗?」
我精神恍惚地摇头。
此时门口却响起一道男声:「家属在这。」
我紧忙抬头看,等看清来人后,心中那点刚升起的希翼瞬间归于死寂。
不是他。
男人快步走过来,「很抱歉医生,来晚了。」
他说着站到我旁边,手轻轻放在我肩上。
无声安慰。
医生接话客气了两句,直奔正题。
「车祸导致妊娠三周终止,除此之外,只是一些皮外伤,这几天住院观察,没事就可以出院了。」
医生又说了些情况和注意事项,男人听得认真,问的仔细,似乎深怕错过一点细节,导致没照顾好我。
等送走了医生,四下安静。
我把自己藏在被子里,闷声说:「宋崖,你回去吧,我自己可以。」
宋崖搬来椅子坐在我床边,随手削起香梨,沉声表示。
「不回去,我不放心,你爷爷也不放心。」
提到我爷爷,我紧张起来,「爷爷知道我的事了?」
「具体情况他不知道,医院只通知他你出了车祸,要他尽快赶过来,他身体不好来不了,只有我来了。」
听罢,我提着的心松了些,「别告诉他。」
宋崖是我爷爷至交的孙子,我跟着爷爷生活后,渐渐与他相识。
早些年,我爷爷和他爷爷还一直想撮合我们。
但因为我以前的情况,我连话都没和宋崖说几句。
宋崖性格骄傲,误会成我不爱搭理他,一来二去,他对我就更冷淡。
因此以前我们勉强算个点头之交。
而我和他的关系也是在黎渡把我治好后才开始好转,到现在总算有了年少相知的熟络。
宋崖把削完的梨递过来,冷色深邃的眸子直直盯着我问。
「所以呢,你来这找的人在哪?你昨早出的事,一天了,距离快两千公里的我都到了,他人呢?」
我接过梨沉默,心中满是疲惫。
宋崖嗓音愤恨:「那孙子,把他地址给我,我找他去。」
「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声音低弱,「他不知道我出事了,而且我和他之间的事,我们早就说好了的,他没有对不起我。」
我明明是这么认为的,可心偏偏像被掏了一个洞,疼痛至极。
是啊,说好了的。
三年来,我为了见他来返这里近百次。
可有几次我来,甚至连寨子都进不去,只能待在旧寨址我跟组时曾住过的房间,一人苦等他来见我,又看他匆匆离去,很多时候,我一个人心惊胆跳在空寨中枯坐到天亮。
而只有这次,我多希望是他来找我。
宋崖见我维护黎渡,有点恼,「有点出息,谁都不值得你这么折腾自己,你出了这种事他都不来,你还能指望他什么?」
我轻叹,「他不知道。」
「姜凝,你别犯蠢,紧急联系人你第一个设的他,你出事后,医院根本打不通他电话,才找的你爷爷。」
宋崖气急,又接着说。
「就算他当时有事没接到电话,后来他找你了吗?找你了为什么不知道你出事了?要是知道你出事了他为什么不来?」
我被逼问到有口难言,眼泪无声往下掉。
32.
宋崖瞧我这样,脸色难看又带着心疼,他站起身。
「不说了,我出去抽根烟。」
他走了,我哭的更凶。
整整三年,黎渡没主动给我打过一次电话。
这次也一样。
而我生活中遇到任何问题,他都不在。
他不出寨子,我们哪怕是牵手在这山下镇里走一走都没有过,更别提其他情侣间的消遣。
我爱他,但爱得很委屈。
傍晚,桑多来了。
进来后,他没有多余的话,开口便问:「刚刚那个男人是谁?」
他应该刚好看到从病房出去打水的宋崖了。
我微愣,「朋友。」
「不对,他喜欢你,我感受到了。」桑多表情严肃:「你必须和他保持距离。」
我的心凉了半截,笑的比哭难看,「小桑多好像长大了,我居然会觉得陌生。」
桑多神色一滞,整个人都愣住了。
33.
一个星期后,我康复出院。
整整七天,黎渡的电话始终关机,我联系不上他。
桑多来过几次,我问起黎渡,他总避而不谈,只让我放心。
两天前他最后一次来,帮黎渡带了话。
黎渡让我出院后去旧寨址等他。
我望着窗外出神,手不自觉放在心口上轻按,试图让自己轻松一些。
这些天我总感觉到揪心的疼,心里有东西在缓慢的流失。
宋崖办好手续回来,笑着叫我,「姜凝,你猜我手里是什么?」
我摇头,不说话。
他依旧兴致盎然,朝我摊开的手中,竟有几颗五彩斑斓的糖果。
「康复礼物。」
我有些意外,「你从哪里找来的?」
宋崖笑着剥开一颗,递给我嘴边,「从护士姐姐哄小朋友的糖罐里拿的,挑了你喜欢的桃子味。」
最后他催促:「吃啊。」
我乖乖吃下,糖很甜,我眼睛发热,哑着声音说谢谢。
宋崖伸手摸摸我的头,「傻话,走,我们回家。」
我低下头,视线一片模糊。
等出了医院,我拉住准备去路边拦车的宋崖。
「宋崖,这些天谢谢你,等我回去后再找你聚,你先回去吧,我还有事。」
宋崖冷了脸,「你真要去找他?」
「有些事,我想当面和他说。」
我心口闷疼,低着头不愿再开口。
宋崖脸色铁青,远远站在路边抽烟,回来后脸上笑意勉强。
「走吧,车我找好了,我陪你去。」
我不禁眼酸,「不用,太麻烦你了。」
「要么一起去,要么我把你绑回家。」
宋崖态度坚决,我只能答应。
34.
以往进寨子都是黎渡来接的我,我虽记下了路,但这次自行进寨还是走得格外小心,深怕迷路。
幸运的是,我顺利找到了寨子。
可我没想到,没有黎渡的带引,我根本进不去。
寨民们陆陆续续涌出来,拦住寨口。
和以往我见过的他们不同,这次他们脸上都用五彩画了诡异的图腾,指着我,嘴里说着我听不懂的苗语。
紧接着一个穿着像巫师的人,赤脚走到我面前,嘴里一直在低声吟唱着什么。
突然,他掏出一把粗盐,重重甩到了我脸上。
我始料不及全数挨下,脸上瞬间钝钝生疼。
「你干什么。」
宋崖反应过来把那人推开,紧张查看我的状况,「姜凝,没事吧?」
宋崖这一推,顿时引起众怒。
寨民的声音拔高几倍,指着我们,有人纷纷跑开,回来时手上多了些棍子锄头类的武器。
「我没事。」
我安抚宋崖,不想节外生枝,忍痛和他们说:「我找黎渡,让他出来见我。」
这三年我虽频繁出入寨子,但却没和寨民们打过交道。
黎渡每次带我出入寨子时,他们大多都会快速回到家中,隔着门板,站在楼上,朝我们张望。
亦或是站得远远的,神色怪异且木然望过来,直勾勾目送我们走远。
起初我尝试过和他们来往,也曾示好给每家每户都送了一小箱子精心打造的银饰,表示想融入他们的决心。
可情况没有任何改善。
甚至时间越久,他们看我的眼神越古怪,隐隐透出种说不明的嫌恶和畏惧。
后来我明白了他们天生排斥外人,便不强求和他们改善关系了。
只是想不到,他们会这么极端的对我。
没有人理我,他们围着巫师在商量什么。
我只能重复:「让黎渡出来见我。」
怕他们听不懂,我还用苗语说了黎渡的名字。
这是黎渡教过,我唯一记住的苗语。
而我此话一出,就仿佛往本就汹涌的河流中扔了颗惊雷,霎时激起滔天骇浪。
粗盐杂物从四面八方扔过来,把我砸蒙了。
「住手。」
宋崖死死把我护在怀里。
混乱中,我听到有人用蹩脚的汉语,艰难说出几个字。
「滚、离开,别、回。」
35.
事情愈演愈烈。
有人甚至扔起了石头,宋崖背上结结实实挨了几下,疼得他闷哼出声。
我伸手挡在他身后,慌张叫他:「宋崖,你没事吧?」
「没事。」宋崖拉回我的手,「别怕,我们先离开这里。」
他护着我往回走。
可哪怕他护的再小心翼翼,还是没拦住一颗飞过来的石头重重砸到我的额角。
我疼得一阵眩晕,很快眼前一片血色。
「姜凝!」
宋崖伸手来擦,快速找出纸巾按在我伤口上,急得眼睛猩红,「你按着,等我。」
接着他转身,往人群冲过去。
「宋崖,不可以。」我急忙追上去拉住他。
寡不敌众,我不想他出事。
就在我们孤立无援时,桑多破开人群跑了过来。
而在他出现的瞬间,寨民们停止了攻击,面色忌惮且惶恐挤在两边,让出正对寨口的路。
桑多一脸紧张,「你受伤了。」
我恍若未闻,视线穿过他落在他身后缓缓走过来的黎渡身上。
他闲庭信步,矜贵优雅如常。
我心口顿感一阵剧痛,憋闷到差点喘不上气来。
我狼狈至极,他似乎并不在意,远远站定,轻声唤我。
「阿凝,过来。」
我如坠冰窟,惨笑着含泪看他,「你看起来确实很…好。」
在联系不到他的那些时日里,我给他找了很多借口,来把他冷漠的态度合理化。
如今想来,讽刺得很。
36.
「姜凝,过来。」
黎渡重复着,甚至不愿意朝我走来。
他永远这样,只需站在那里,就能让我为他团团转。
我不动,只是委屈地控诉:「他们不让我进去,还把我们打伤了。」
黎渡神色冷然,漆黑的眸子里毫无波澜,声音冷淡。
「你不该带外人来这。」
这一瞬间,我心如死灰。
宋崖听了黎渡的话,挣开我,冲过去一拳重重打在了黎渡脸上。
「混蛋,我弄死你。」
他还想再动手,就被扑过来的寨民团团围住,瞬间落于下风,被众人拳打脚踢。
黎渡冷眼看着,没有丝毫阻止的意思。
「住手。」
我跑过去,把宋崖护在身后,不可置信地看向黎渡,「你们疯了吗?」
黎渡走过来,嗓音平静,角度刁钻。
「他打了我,你却护着他。」
说着,他伸手过来,想把我拉到他身边。
我没动,眼含热泪,沉默地看了他很久很久,最后还是颤着声音开了口。
「黎渡,我头疼。」
再委屈,我还是想和他好好的。
黎渡始终没给我一句安慰。
只冷冷说:「姜凝,我让你在外面等我,你不该自作主张来这里,最不该还带了外人。」
我难以置信,心脏瞬间紧缩着绞痛,浑身发冷,声音颤抖。
「我的错?」
黎渡似乎很是无奈,「算了,接下里寨子有重要的事要戒严一段时间,不能留外人,你先走吧。」
我落下泪来,彻底心灰意冷。
「黎渡,我们分开吧。」
此时,我手上的银镯应声而落。
37.
一个多月后,黎渡找来了。
他看上去心神憔悴,眉眼中有种病态的脆弱,堵在了我家门口。
「跟我回去吧,姜凝。」
他会来,令我意想不到。
震惊过后,我突然觉得很讽刺,心重重往下沉,笑容散漫。
「在这能见到你真是意外。」
这个在我最绝望时我极尽哀求,苦等他来见我一面,给我一句安慰的男人,都没放下原则来找我。
如今时过境迁,他倒姗姗来迟。
原来他所有的坚守其实没那么不可撼动,只是我的爱让他有恃无恐。
讽刺,当真讽刺。
黎渡没理会我的挖苦,伸手想抱我,「阿凝,我好想你。」
事到如今,他怎么还能面不改色说这种话。
我躲开他,笑出眼泪,「我们完了,黎渡,你真以为我离不开你吗?」
黎渡靠过来,放软了声音,柔声轻哄。
「是我离不开你,我错了,我们说好的,誓言不可违背,你我生死不离。」
「阿凝,原谅我吧。」
他几乎不说情话,所以此刻他的情话显得格外动听。
我心尖酸酸涩涩的,莫名其妙就投了降。
黎渡温柔索取,宣布主权。
「你是我的。」
这一来,我便被哄好了。
38.
黎渡带我回了苗寨。
起初我们还很甜蜜,可渐渐的,我发现黎渡变了。
他变得越来越不爱和我说话,对我越来越不耐烦,总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拒绝我的靠近。
可我每次受不了,想找他讲清楚。
他总说是我想多了,然后又会对我好点。
反反复复。
我被他忽冷忽热的态度折磨了三个多月,决定开诚布公和黎渡谈一谈。
「黎渡,你是不是不那么喜欢我了?」
黎渡静默了会,淡淡答:「你别瞎想。」
「又是我想太多吗?」
我有点崩溃,「你能不能说句实话?你还记得你上一次抱我是什么时候吗?」
快一个月了,他连话都不与我多说。
何况情人之间的亲密。
黎渡没看我,语气很平静。
「我最近在研究些东西,没心思。」
我心脏闷闷地疼,「你看着我,别总算模棱两可,我们说清楚。」
黎渡不为所动,沉默地翻开手边的书。
我再也无法冷静,疯了一样抢过书丢到一边,抓住他的衣领质问。
「你说啊!!」
黎渡看着我,嗓音沉冷,剜人心脾。
「破镜难以重圆,你背叛过我们的誓言,我放不下。」
我一阵无力,恍惚地退后了几步。
「因为我背叛…?说过分开就是背叛?」
黎渡又沉默了。
我泪目问他:「你既觉得是背叛,为什么还找我回来?」
黎渡冷声说:「我和你不一样,誓言不可逆。」
我的心如同被凌迟般生疼,抓起茶杯丢了过去,失控地怒吼。
「黎渡,你可真干净,都是我对不起你?你问过我为什么要分开吗?反思过我们会分开的原因吗?」
杯子砸中了黎渡的眉骨,可见血色。
我心口猛的一疼。
黎渡没理会伤口,眸色晦暗,声音又冷了几分。
「姜凝,无论你说什么,誓言不可违背,我费尽心思治好了你,不可能把你拱手让人。」
「拱手让人?」
我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你怀疑我和宋崖?」
39.
黎渡不答反问。
「你们青梅竹马,累年情义,那次在医院又形影不离,共处一室,真当我不知道吗?难道有多干净?」
我听到这话一阵窒息,凄入肝脾,哽咽问他。
「黎渡,你说什么?」
黎渡默了瞬,轻叹。
他朝我走过来,眉眼满是柔情,话里却给我定了罪,「我不介意,阿凝,我原谅你,我只要我们好好的。」
我如遭雷劈。
在此之前,我没想到我全心全意爱着的人竟能亲自把我的爱贬成敝履,视若烂泥。
我最需要人陪的时候,他对我不闻不问,是宋崖无微不至照顾我。
如今却成了他揣测中伤我和宋崖的依据。
我如困兽般怒吼:「原谅?你把我当什么了?你知不知道那场车祸我失去了什么?你怎么可以……」
最后,我还是没说出口。
哪怕到这种时候,我还怕黎渡知道孩子的事会和我一样,想起来都如剜心般的疼。
可接下来黎渡的话让我如坠深渊。
「我知道,阿凝,我没去看你是对不起你,但我们与孩子本就无缘,这事我一开始就和你说过,你绝不能因此坏了我们之间的感情。」
他说得轻巧,话中透着种满不在乎的冷漠,我听的浑身发冷,语句艰难。
「黎渡…」
我悲痛欲绝,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挚爱。
「过去的都过去了。」黎渡伸手轻抚我的脸:「外面诱惑太多,我不怪你,现在不会了,这里只有我。」
他字字锥心,我哽咽难言。
「你变得好陌生…」
我心中翻江倒海,呕心抽肠。
我一开始本想辩解,想告诉他,我在他冷漠的情爱中长久以来受到的忽略和委屈;想告诉他,那场意外让我身心俱疲,他的冷漠让我无所适从,难以面对,只想逃避;想告诉他,爱需要回应,需要挽救……
最后,我什么都没说。
脑海中只剩一个念头,『我该和他分开了吗?』
40.
那日争到最后,黎渡道了歉。
他说情话哄人时真的很动人,我着迷于他的温言软语,再大的委屈也被藏在了心底最深处。
我舍不得他。
最后只能哽咽着原谅。
黎渡说:「姜凝,我只是心里有芥蒂,怕你真的要离开我,给我点时间,我们会好起来的。」
他这么说,我就直接推掉了接下来一年的工作,留下来陪他。
我爱他,我要我们能有好结果。
可事与愿违,往后的日子里,我的忍让和退步没换回曾经温柔的爱人,只是助长了他的獠牙和冷暴。
他总是一丁点小事都能借题发挥,比如说我乱摆书,弄乱了他的书架,忘了收回晾在外面的衣服,不小心摔坏了他的茶罐……
我们的争吵越来越频繁。
而以其说是争吵,其实更像是我的独角戏。
黎渡很少说话,他擅长冷暴力。
但他又深谙打一巴掌给颗糖的驯服原理,总是在我快支撑不住时,给我一点希望。
让我继续为他犯傻。
一天,有两个寨民来家中拜访,老者和黎渡在书房说话,笑容灿烂的年轻女人来缠着我。
可惜语言不通,我们说不到一起去。
等到他们要离开时,女人拉着我的手,艰难地说着汉语:「我和…」
她指了一下黎渡。
接着说:「结婚,你、你来。」
我如遭雷劈,抓紧了她。
「你说什么?」
女人笑了,又磕巴重复了一遍。
「我、他、要结婚,你来。」
黎渡要和她结婚…!
我手一抖,放开了她,脚步虚浮退后几步,靠在了身后的柱子上。
41.
那两人走后。
我精神恍惚地跑去了黎渡的书房,「黎渡。」
「刚刚那两个人是谁?你和那个人说了什么?」
黎渡端坐在茶桌前,抬头看我,语气不耐。
「与你无关。」
「无关?」我笑意凄凉,「你都要和她结婚了,还与我无关吗?」
我的心就像被人生生劈成了两半,全身的血肉都在叫嚣着疼,脑子里仿佛有成千上万根细针在反复扎刺,刻骨窒息的痛。
是不是他以为那个女孩不会说汉语。
能瞒住我。
黎渡神色冷清,嗓音沁凉:「如果没有你,确实是这样。可如今我和你已经立了誓,我要践约。」
我捏紧了手,几度哽咽。
「对你来说,我们之间只剩下那个誓言了吗?」
黎渡没有直面回答我的话,只是说:「若是早知道你们外面的人心野,守不住誓,也许我……」
他没把话说完。
我却能猜到他要说什么。
我红着眼睛逼问:「你后悔了对吗?你现在想和她好。」
黎渡微微蹙眉,冷言制止。
「姜凝,说这些有意思吗?别闹了。」
我泪眼模糊地看着他,再也无法从他眼中寻到一丝对我的爱意,他眼中尽是幽冷,让我感到刺骨的恶寒。
我彻底心死,终于下定了决心。
「我们到此为止吧,黎渡。」
黎渡眸色沁凉看过来,话音冷沉。
「你又要违背誓言,外面到底是谁让你这么放不下?啊?」
我如坠冰窟,头一沉,没了意识。
42.
再醒来,我已经看不见了。
我躺在床上惊恐地张开手摸索,尖叫着叫来黎渡。
「我的眼睛,我的眼睛看不见了。」
黎渡清冷的声音响起,「别怕,我在这。」
我突然想到什么,心中一寒,死死抓住了他的手问:「是不是你?你不想让我走,所以把我……」
最终我还是没说出口。
哪怕如今的黎渡已让我陌生到心死,但他曾经对我的珍爱,也让我觉得他不会伤害我。
黎渡没说话。
我只好小心翼翼地道歉:「对不起,黎渡,我太着急了。」
黎渡声音很低,「你先好好休息吧。」
我感觉到他站起了身。
我赶紧抓住他,「黎渡,别走,你会治好我的对吧?」
如今我突然失明,根本离不开这里,他成了我唯一的倚仗。
幸好黎渡答应了下来。
「我会。」
我终于寻到了一丝安心。
可直到我瞎了数月,慢慢习惯了眼前一片惨暗的虚无,黎渡还是没把我治好,而这段时间也逐渐消磨了我对他的所有信任。
我越来越频繁质问他是不是没打算治好我,哀求他送我出去医院看病。
黎渡不愿送我离开,也不承认没尽心治我。
我们日复一日干耗着,我濒临崩溃。
有一天,黎渡心情好,带我到院前晒太阳。
他难得语句温柔:「今天天气好,你在这坐坐,我呆会回来。」
我不理他。
他弯腰亲了亲我,「等我。」
然后走开了。
我麻木的呆坐着,脑子就像生锈了般,没任何多余的想法。
直到我耳边响起一道铃声。
我不自觉捏紧了手,仔细辨认,确定那很有可能是我的手机来电铃声后,我有些惊讶。
我失明不久后,有一次我接听我爷爷的电话,不小心把手机掉在水盆里。
当时黎渡说,手机进水坏掉了。
而他的手机早在我们第一次分开时,他就丢掉了,这也导致我这几个月都没有和外界联系。
可现在手机分明还好好的。
他骗我。
想到这,我站起身,磕磕绊绊,摸索着朝铃声的方向靠近。
来电的人很执着,铃声一直没停,等我狼狈地摸到手机接通,就听到那边的人说。
「你好,请问你是姜凝小姐吗?」
43.
听到那人的话,我恍如隔世,捏紧了手机答。
「我是,你是?」
「噢,我是市二医院的护士,你爷爷姜鸿先生昨夜在医院去世了,我们实在联系不上他的其他亲属,现在好不容易联系上了你,请你现在过来医院处理一下吧。」
我一阵窒息,「我爷、姜、什么?」
我的心脏像被一只大手死死攥紧,痛苦到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就在这时,有人伸手过来拿走了我的手机。
我立刻疯了般去抢,「还给我!!」
黎渡抱紧我控制住我的动作,安抚地轻拍我的背,「冷静阿凝,别怕,你还有我。」
我状若癫狂得重复着,「还给我!」
「別难过,我在这,我会陪着你。」
黎渡不断安抚我,慢慢的我从他的话里觉出了什么。
我悲戚问他:「你知道,对吗?你早知道我爷爷的事,你就是故意把手机放在这,想让我知道这个消息,看我痛苦,却连回去看他都办不到,是不是?!」
若不然的话,谨慎如他,我不可能接到这个电话。
黎渡没有回答。
我眼泪涌出,伸手摸到他,死死抓住了他衣领质问:「你默认了吗?」
这一次,黎渡终于在沉默许久后松了口。
「这样不好吗?姜凝,从今以后,你只有我了,可以安心的留下来了。」
我手一抖,松开了他,难以置信地颓坐在地抱头痛哭,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他究竟是有多恨我,才会对我这么狠。
44.
我要离开。
我要回去看我爷爷。
哪怕看不见我也不管不顾往前冲。
黎渡把我捞进了怀里,哑着声音宛如困兽:「姜凝,你敢走,你走了,我们就真的完了。」
我疯狂挣扎,失望地嘶吼。
「我们早就完了。」
「黎渡,我恨你,如果一切从来,我只求从未遇见你。」
「放开我……」
黎渡死死抱住我,任我如何失控,都不放手。
闹到最后,我们都精疲力尽。
他终于缓缓松了口。
「再等几天吧,我治好你的眼睛。」
我泪流满面,低低问他。
「是你吗?」
我的眼睛。
黎渡什么都没说,只是把我抱地更紧了些。
45.
五天后,我能看见了。
哪怕看到的一切还很模糊,但我能感觉到眼睛在慢慢适应,逐渐恢复中。
黎渡最后端来一碗药,「喝完,我送你出寨。」
我闻言心底泛起酸楚,说不出一句话。
离开前,我把手上黎渡送我的银镯解下,放在了桌上。
上次坏掉后,黎渡捡回去修好了,去找我求和的时候又给我带上了,我还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摘下它。
可惜,命运弄人。
出寨的路上,我们一路无言。
等走到寨口时,我感觉到我的眼睛明显恢复了很多,看路已不成问题。
可我始终看不清黎渡。
他明明离我那么近,可却模糊不堪,我连最后再看他一眼都做不到。
黎渡靠过来轻轻吻了我一下,眷恋无比,他轻抚我的眉眼,声音暗哑。
「姜凝,留下来吧。」
我的心慢慢往下沉,「我累了。」
黎渡放开了我,嗓音恢复了往常的冷冽。
「姜凝,是你对不起我。」
接着,他干脆地转身离开。
我也往前走去。
46.
半年后。
我在异国收到一个来自国内的包裹。
是桑多寄来的,里面有封信,一张照片和几年前我送他的长命锁。
在信里,桑多第一次叫了我姐姐。
他在信中告诉我,黎渡已放下执念和别人结婚,让我也要重新开始。
我看到这,低头看向了那张照片,照片中黎渡笑颜逐开,身边站着一个娇美可人的女子,整个画面幸福洋溢。
照片中的人,正是那天说要和黎渡结婚,叫我也去参加他们婚礼的女人。
短短半年,黎渡已再寻新欢,这让我和他的过往显得尤为可笑。
而我为了放下过去,不惜远行来到了异国他乡。
我伸手把照片翻到背面。
接着往下看。
桑多说他们一族已决定完全避世,不再与外界接触。
信的末尾,我仿佛能透过文字看到桑多在朝我微笑,他说。
『幼稚鬼姐姐,往后无期,愿你余生顺遂喜乐。』
这个称呼使我心中一酸。
我拿起长命锁,想起我在苗寨的最后那一年,黎渡说桑多不在寨子,所以我一次都没见过桑多。
现在看到信,总算没有那么遗憾了。
如今他把长命锁归还,我们再无瓜葛。
我和黎渡的那段过往,从此也封存在记忆里,画上句点。
六月天,窗外阳光明媚,我却恍惚觉得冷。
门铃响起,我开门后看到我多年的心理医生站在暖阳中,手捧着束白色的桔梗。
男人眉眼俊雅温润,笑意沉沉向我发出邀请:「姜小姐,恭喜你康复,我知道一家味道很好的中餐厅,可以邀请你一起去吗?」
后来一次偶然的机会,我得知白色桔梗的花语是——
等待爱情。
番外:黎渡
1.
我最后一次见姜凝,是在大雪纷飞的十二月。
恰逢圣诞节,异国的街道上张灯结彩,热闹非凡,到处洋溢着过节的喜悦。
这天我远远跟着姜凝去了超市,看她精挑细选买了很多东西准备过节,看她出了超市就遇到了那个男人。
姜凝的心理医生。
他们愉快攀谈,在医生的执着要求下,姜凝只能答应让他送她回家。
医生是个善于进攻的『猎人』,也是只会示弱的『兔子』,当晚他就得以留下陪姜凝过节。
而我再也没资格为此难过。
深夜,姜凝睡下后,我潜入房子坐在她床前看了她一夜,不敢有任何越矩的举动,只是看着她我就心满意足。
然后,我消失在清晨的凉光里,身体回到那困了我一生的大山。
在桑多的眼泪中,死去。
今生的最后一次神迹,我用它去见了我的爱人。
2.
记忆回溯,我其实记不清我和姜凝的初见。
真让我记忆深刻的是第二次见面。
姜凝昏死在万花丛中,濒临死境。
桑多蹲在她身边久久不愿离开,「主,她好可怜,我不想她死,你救救她吧。」
我不为所动冷冷答:「人各有命,她命数已断。」
桑多却不死心。
「我看到了她的过去,她明明很好,却被命运折磨了一辈子就这么死去,太不公平,求你救她吧。」
我不禁责备:「别乱用神迹。」
我们一族本是万古神族的后裔,如今却只有我和桑多身有神格。
正是因为前人滥用神力乱世给后人造成了不可饶恕的罪孽,凡我祖辈皆受到了诅咒,永世经历天罚,病痛和天灾会不间断降临到我们身上。
而族中每一代都会诞下一个身有神格的孩子,自出生起,这孩子就要担起对抗诅咒的命运,不得离族,一生护佑族辈平安。
这神格的传承,是天道对我族辈仅存的怜悯。
我这一代,桑多来得过于早。
因诞下神格的父母会在孩子临世时暴毙,孩子便由上一代神格抚养长大,所以桑多自出生就跟我一起生活。
那时我也不过刚满十八。
桑多敬畏地认错:「我错了,主,您救救她吧。」
他神性初成,心性最是悲悯,苦苦哀求。
我忍不住问:「为什么这么执着?」
桑多笑容灿烂,「她给我的东西很甜、很好吃。」
「而且她的心,很好、很干净,我喜欢她。」
我最终答应了他,把姜凝带回寨子救下。
这是我第一次为姜凝改命,否则她本应在那晚死去。
可醒来后的姜凝实在让我不喜,屡屡对我言语冒犯,为了给她一个教训,我把她带去了葬花冢,借用百花的灵毒给她编织了一场属于她的幻境。
而我没想到的是,让她勘破幻境的关键竟然是,她想救我。
这也是我第一次领会到桑多口中她的好,确实不假。
姜凝有颗坚定良善的心。
3.
那场幻境后。
姜凝病得很重。
桑多又把她带了回来,依旧求我救她。
我却深知改变她人命数不是正果,只会扰乱命运的轮盘,造就更多无法预料的麻烦。
可桑多执意哀求,甚至自愿领罚,去山中关了半月的禁闭。
我斟酌数日,最终心软。
起初我以为只要救回姜凝,就能结束一切。
可我没想到,我会爱上姜凝。
在那些我陪着她,看过她一生的梦境里,我对她心疼不已,在她赤城纯粹,宣之于口显于行动的爱意中,我逐渐沉沦;我们在梦境中拥抱、亲吻,禁忌着沉溺……
姜凝那么热烈、那么鲜活、那么好,潜移默化地把她一笔一划刻在我心里。
今生第一次,有人爱我,情意炙热。
我试图逃避过。
可我无法说服自己不爱她。
4.
我们在一起了。
与姜凝相爱那几年,是我一生最好的时光。
为了保持联系,她给我买了手机。
从那以后,不见面日子里,等她的来电是我每一天最期待的事。
姜凝常常说:「黎渡,我想你。」
「等我空了,就来找你。」
我爱的笨拙,想她了就用神迹去感受她,便能知道她在做什么,然后等她,一直等她,不敢主动联系她,怕打扰她,耐心等她联系我。
后来我才明白,她不知道我会在,而她,需要回应。
有几次,姜凝来找我,正巧碰上寨里天罚降临,寨里或是瘟疫横行,或是狂风暴雨,山崩石塌…
我怕吓到她,不敢让他知道我的使命,更不可能让她有危险,便把她留在寨外。
而我分身乏术,见她一面都是奢侈。
我知道,姜凝受委屈了。
很多委屈。
很多时刻,我都想不顾一切去找她。
我妄想偏爱一人的心好像被天窥视到了。
神需大爱,大爱众生,偏爱一人,本身就是罪。
灾难降临在了姜凝身上,那场本该在三年前,姜凝回去治病时发生的车祸,在三年后姜凝来找我的路上发生了,差点夺走了姜凝的命。
那时恰巧寨里刚经历一场山崩的天罚,我阻止天罚,疲累到神力枯竭。
为了救姜凝,我逆天而行把车祸的伤害降到了最小。
我也因此差点神格尽毁,几度要昏死过去,强撑着意志终于等到姜凝的在医院醒来给我打来了电话,也是这通电话,我察觉到了天道对姜凝的惩罚远远没有结束。
她会曾因身怀神格,命格承受不住,活不过三个月。
5.
那通电话没结束,山崩又开始了。
我前去阻救耗尽心力,昏死过去数天,在姜凝找来寨子时感应带了她才惊醒。
她受了委屈,我很想护着她。
可此时,我已做了以命换命帮她改命,让她好好活下去的决定。
所以当姜凝与我说:「黎渡,我们分开吧。」
我知道她只需要一句挽回,而我做不到。
等我伤好了一些,我才去把姜凝带了回来,因为易命的禁法要长达数月才能达成,我把法阵设在了寨里的家中。
桑多想过阻止我,我怕因为他被姜凝察觉到什么,便设法禁止他靠近房子。
而我的神力不足以干扰他人长达几年的记忆,因此在最后相处的时间里。
我要姜凝恨我。
恨到不留一丝爱意,日后再想起我,心里无一丝善念。
这样她才能当我没存在过,无虞地渡过余下的人生。
可每每她哑着声音问我:「黎渡,你为什么这么对我?」
「黎渡,你就这么恨我吗?」
「我们怎么变成了这样?」
「……」
我整颗心都绞痛到想要求饶,几欲落泪。
禁法进行到最后那几个月,我逐渐没了人形,骨瘦如柴,了无生气,为了不让姜凝看出端倪,我早早弄瞎了她的眼睛。
也是这最后的几个月,我再也不用藏起爱意怕她察觉。
我最喜欢看她,一看就是一整天。
很快到了该结束的那天。
明明一切都在朝我想要的方向发展,可当姜凝猩红着眼睛和我说:「黎渡,我多希望没遇见过你。」
我没听完就落泪了,无声且克制,没让姜凝察觉到一丝一毫。
末了,我整理好情绪,抱着她在心中默念。
『我无时无刻都为能遇到你感到庆幸。』
几天后,我治好了姜凝的眼睛,然后亲自把她从我身边放走了。
离别前,我最后一次吻她,珍重万千。
她离开后一个多月,我生命走到终结。
我去见了她最后一面,临死前给桑多安排好了一切,满是眷恋的闭上了眼睛。
我一辈子背负使命,命不由己,最后终于给自己的命运做了一回主。
我用命护住了我的阿凝,护她余生顺遂康乐。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