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光临
我们一直在努力

心动之年

我爸壕掷 40 万逼学神跟我谈恋爱。

后来,我深陷其中,他却反问:「我们还有金钱以外的关系吗?」

多年以后,我坐在未婚夫的副驾上,面对他的挽留,无动于衷。

他落魄地站在雨中,哀求:「我有钱了,求你看我一眼……」

「抱歉,顾总,再有钱,我也不爱你了。」

1

安静的教室内,头顶的风扇吱呀作响。

顾岑低头坐在旁边,提笔敲了敲我的额头:「走神了?」

声线像一块冰,骤然抓回我飘飞的思绪。

顾岑精致的下颌角斩断光线,线条清冷明晰。

喉结之下,是扣到顶的衬衣,浑身上下,一尘不染,干净又温柔。

他是我们学校有名的学霸。

当年高考 700 分,没去清华北大,选择了我们学校。

是学校老师捧在手心里的天才。

「喂,今晚是我生日宴,你来吗?」我问。

他是我男朋友,买来的,期限一个月。

顾岑笔尖一顿,目光从课本上移开,充满歉意,「我要去咖啡店打工。」

都说顾岑家穷,除了靠助学金维持日常生活,还要身兼数职。

寒门贵子,谁不爱呢。

前不久,阴差阳错,我提出条件,要他做我一个月男友。

他答应了。

但是一个月以来,他除了辅导我课业,就是熬夜给我抄笔记,划重点。

男女朋友该做的事,一点没做。

今天,是我们最后一天。

可能是看出了我的失落,他掏出一本笔记,「昨天上课你睡着了,错过了重点,记得回去看。」

顾岑的重点,被我几个室友奉为圭臬,天天膜拜。

我扯起唇角,直直盯着清冽的双眼,甜甜一笑,「谢谢,那……明天见?我给你带糖吃。」

顾岑仰头,目光温和,「好,明天见。」

我长舒一口气,鹊跃起来。

没准他也喜欢我呢?

2

生日宴订在校外,晚上六点,我溜到了卡座,无奈地说:「你们怎么定在这儿啊!」

姐妹们给我塞来一个酒杯:「庆祝你恢复单身啊。」

可是我不想恢复啊!

一个月,手没摸到,嘴没亲到,除了在学习遇到困难时,顾岑把我拎过去辅导课业,没有任何实质性的进展。

这不是花钱请了个家教吗。

我心情不爽,果汁兑着伏特加,喝得自己天旋地转。

晚上 10 点,她们把顾岑给叫来了。

我烂醉如泥,瞅着日思夜想的脸,趴在顾岑身上撒娇:「你亲亲我嘛……」

放在往常,给我一百个胆子都不敢这么说。

顾岑身上带着咖啡豆的香气,好闻得很。

他单手环住我,对姐妹们点点头,「太晚了,我先送她回宿舍。」

他总是这样,表面上对我百依百顺,实际上保守得很,生怕被我占到一点便宜。

「你行不行啊,哥哥?」

我喝醉了,鼻音浓重,脑袋压在顾岑肩膀上,抬不起来。

他扶着我,耳根不由自主地红了,一言不发地走在林荫道。

一个月,就是养条小狗,都有感情了。

他怎么无动于衷呢。

我两手环住顾岑的脖子,垫脚靠近他。

「顾岑,继续做我男朋友好不好?」

「还有十分钟关寝。」他提醒我,算是无声的拒绝。

顾岑的唇,很薄,颜色纯净,像一朵未经采撷的花瓣儿,如果落上一个牙印儿,一定很好看。

明天过后,他就不属于我了。

我控制不住凑上去,轻轻咬住。

软软凉凉的,软的是我,凉的是他。

我耸肩,将自己送上一小段距离,闭眼和他接吻。

跟木头人没什么两样,全都靠我来。

舌尖上的咖啡味香中带苦。

酒精和咖啡交织,让人不自觉身体发烫。

「顾岑,这是我的初吻。」我小脸通红,「不是为了胁迫你什么,我想让你知道,我是真的很喜欢你。」

从新生大会,见到他的第一眼,我就开始喜欢。

顾岑眼底盛满柔光,月光在他的睫毛上轻轻跳跃,他张了张嘴,本想说什么,最后还是作罢。

「很晚了,我送你。」

就这样,到宿舍楼下,刚好赶上阿姨锁门。

「下次早点回来,不然我告诉你们辅导员。」

我无视宿管阿姨的唠叨,眼巴巴地盯着顾岑远去的背影,摸着斜挎包里的身份证,悔得肠子都青了。

3

第二天,是我和顾岑约定解除恋爱关系的日子,我满怀忐忑,去顾岑常去的自习室找人。

刚进门,就看见顾岑和校花陈渝坐在一起。

一个白衬衣,一个白裙子,怎么看都像情侣装。

阳光穿过窗户,打在顾岑清隽的侧脸,他表情温柔地听校花说着什么。

校花捋了捋耳边的碎发,娇羞地笑着。

他俩在同看一部手机。

校花的手机贴了防偷窥膜,我看不见内容,只听见「一起去」什么的。

慌乱瞬间充斥了内心。

我没有勇气跑过去质问顾岑「她是谁」,因为我连他女朋友都算不上。

当时我为了逃避狂热追求者,跑进顾岑兼职的咖啡店,情急之下,甩了沓钱,让他充当我的男友。

他竟然答应了。

一开始,就是利益交换,是我拎不清。

现在,我就像个舔狗一样,早饭都没吃,上赶着来给人送早饭。

顾岑突然发现了我。

他跟陈渝简单说了几句,便起身朝我走来。

我站在门口,被他拉住手腕,走到走廊最深处。

「有事吗?」

「没事就不能找你吗?」我可怜巴巴地看着他,「今晚你还给我讲题吗?」

顾岑迟疑了一下,「抱歉,最近一段时间,应该都不会了。」

「那我给钱呢?」

「多少?」

顾岑神情平静,好像个投币才跟你玩的机器人。

我感觉自尊受到了侮辱。

「没有关系。」我红着眼,努力憋住眼泪,「外面追我的一抓一大把,我不缺男人,不找你了。」

顾岑紧紧抿嘴,半晌垂下眼睛,遮住眼里的情绪,语气平淡,「好。」

好是什么意思?

结束了吗?

我擦擦眼泪,头也不回地走了。

那天之后,我再也没有跟顾岑说过话。

后来,听说他和校花是青梅竹马,两人一起考到这所大学。

不出一个月,学校里传起了绯闻。

顾岑和校花在一起了。

4

学校进入了夏天。

窗外树木葱翠,我支头看着窗外,两眼无神。

几分钟前,学校表白墙上匿名贴出一张顾岑和校花在一起的照片,背后是当时那家酒店。

直到这时,我才真正体会到了失恋的痛。

照片里,顾岑的眉眼染上了些许笑意,手里拿着半杯奶茶,和校花说着什么。

我眼眶发酸,闺蜜在我耳边劝:「你花钱买的,算男友吗?」

我带着哭腔,「怎么不算呢?」

好歹亲了抱了摸了。

闺蜜特别严肃地提醒我:

「乔时予,你是压线考进来的,咱们专业最低分。你觉得他图你什么?」

我泪眼朦胧,看向另一个闺蜜。

她挠挠头,「图你蠢,图你有钱傻大款?」

她们俩用一分钟的时间,把顾岑描述成了玩弄女人感情的渣男,我则成了故事里为爱丢钱的倒霉蛋。

心情更差了。

午饭时,我接到了老爸的电话。

「闺女,听说你最近心情不好,老爸带你吃大餐。」

一听就是闺蜜告密。

我半死不活地问:「你在哪啊?」

「我?我收拾他呢。」

心中警铃大作,我抓起书包,「你收拾谁啊?」

「让你难受的小子。」

「爸!你别乱来!我马上过去!」

我就知道他一来准没好事。

我冲进学校咖啡店,看见我爸和顾岑面对面坐着,桌上摆了一沓钞票,当即火冒三丈。

「爸,我都跟他没关系了,你干吗呀!」

顾岑很平静,只是脸色有些苍白。

我爸把我拽起来,拧着眉:「你图他啥?又不对你好,家里——」

「爸!」我气得头皮发紧,「你能别提人家家里吗?」

都说顾岑家境贫困,这不是戳人痛处吗?

我爸一愣,「不是……我是说咱们家里也没亏着你,你缺爱啊?」

「你别管。」

我爸压低声音,做贼一样,「他家穷啊?」

「不穷!不穷!」我避开他的问题,小声嘟哝,「你给人钱干什么?」

我爸更无辜了,「那是他给我的,我刚想拿呢。」

「……」

我脑子一团乱,把我爸赶走后,回到咖啡店。

顾岑正忙着招待客人,看见我,收拾完桌子走过来,「想喝什么?」

他扎着白围裙,肩宽窄腰,清瘦干净。

我心里酸涩,低头不敢看他。

「对不起啊……我替我爸爸道歉。」

「没关系。」顾岑见我一直没点东西,给我上了杯橙汁,「别为了我,跟你爸闹别扭。」

原来他知道我喜欢喝橙汁。

我欲言又止,想问问他和校花是不是真的,话到嘴边,还是咽下去,默默盯着窗外发呆。

天黑,店里人都走光了。

我的橙汁才喝了半杯。

顾岑有条不紊地收拾残余。

突然门铃一响,香水顺着风刮进来。

是校花陈渝。

她梳着高马尾,化了妆,一双杏眼弯弯,青春娇俏。

「走啊,晚点就来不及了。」她笑眯眯地看着顾岑。

顾岑擦干净手,目光投向我,意思不言而喻。

我碍着他们约会了。

「同学,不好意思哈,我们要走了,如果还想喝咖啡,麻烦明天再来。」

陈渝弯腰,温柔地提醒我。

她长得很惊艳,尤其笑起来时,亲和感十足。

有人说,陈渝和顾岑是郎才女貌,天生一对,可我不觉得,顾岑和她一点都不搭。

我麻木地站起身,说了句「对不起」,匆匆跑出门。

太阳沉下地平线,天色擦黑,没有路灯,四周已经黑得看不见了。

到宿舍楼下,我突然发现钱包丢了,里面有重要证件和银行卡,我爸再三叮嘱,一定要看好。

我急得像个没头苍蝇,一路往回找,却一无所获。

应该掉在咖啡店里了。

我犹豫再三,还是给顾岑发了个短信:

「顾岑,我钱包不见了,你有没有同学,帮我开个门,进去找找。」

生怕打扰他和陈渝约会,补充道:「不着急,我可以等。」

那头很久没有回信,半个小时后,顾岑说:「我今晚不回去,明天吧。」

他要在外面过夜吗?

第一次跟人约会,就在外面过夜,

我咬着唇,呆呆地坐在门口的石阶上,在室友发了短信:

「你们什么时候回寝啊,我钥匙和钱包一起丢了。」

宿舍阿姨很凶,除非全寝都丢了钥匙,否则绝不会单独给我开门。

室友:「10 点半吧,要不你先在教室坐坐?」

天气预报说今晚有大暴雨,我只好先往寝室走,没走几步,暴雨倾盆,我不得已重新躲回咖啡店门口。

学生街的人很少,零星几个情侣共同顶一件衣服,飞快跑过。

我大脑空空荡荡的,仰头等雨停。

突然,雨幕中跑来一个人,身形清瘦,白衬衣在黑夜中格外扎眼。

他一直跑到我面前,一抬眼,顿住,「你怎么还在这儿?」

顾岑是冒雨回来的,黑发成屡,水珠顺着一滴滴往下淌。

衬衣湿透,紧贴身体,一览无余。

我手足无措地站起来,牙齿冻得发颤,「你不是在约会吗?」

顾岑眼神淡淡一瞥,与我擦肩而过,打开锁,摁亮了咖啡店的灯。

我站在门口,汲取暖意。

「进来。」

他从柜子下面找出两条毛巾,一边擦头发,另一条扔给我。

钱包和钥匙,就静静躺在角落的桌子上。

我不想多待,收起钱包,「谢谢,我先走了……」

「等等。」顾岑叫住我,往面前放了杯热水,「喝完,我送你回去。」

「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我拂开湿漉漉的发丝,「你有女朋友了。」

暧昧渐渐滋生,顾岑呼吸清浅,垂眼沉沉望着我,唇轻轻抿起。

「我没有。」顾岑声音发哑,「太晚了,你一个人不安全。」

我盯着他,突然抓住他的衬衣,垫脚吻上去。

雨水的腥味在唇齿间交织蔓延,顾岑高高立在原地,腰背挺直,身上是热的,像个暖炉一样,驱散了我身体的寒意。

他依然无动于衷。

只是呼吸微微乱了。

我绝望了,他就是块捂不热的石头,无论我怎样示好,都无法得到回应。

可陈渝轻而易举,就能让他露出笑容。

渐渐地,我吃不住劲儿,松开双手,溢出一丝哭腔:

「我知道到了,我以后不烦你了……」

即将抽身的那一刻,他突然箍住我的腰,张嘴含住我的唇。

一阵酥麻席卷全身,我愣在原地。

顾岑……在吻我?!

狂喜从心尖一点点蔓延。

他喜欢我!

热度一层层攀升,顾岑抱着我来到墙边,吧嗒摁灭了灯。

门外大雨倾盆,门内,我枕着玻璃。

我们在黑暗中接吻。

仿佛冲破了一切顾忌和牢笼。

肆无忌惮地将对方拽入火焰,一起焚烧殆尽。

我有预感,这才是真实的顾岑,没有压抑自己,喜欢我的顾岑。

5

回去的路上,雨势不减,但和他在一个伞下,我欢欣雀跃。

「顾岑!我们从明天开始约会,好不好?」

他撑着伞,朝我倾斜,自己半边身子被雨淋得湿透,眼神温柔。

「好。」

「顾岑,以后一日三餐,我都和你一起吃。」

「好。」他唇角微微扬起,被我发现后,轻咳一声,恢复正常。

突然,我凑过去,紧紧抱着他,仰头问:「我能看看你的腹肌吗?」

顾岑俊脸一板,耳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红:「女孩子,要矜持一点。」

「你不会没有吧?」

顾岑的目光飞快在四周一扫,捉住我的手放在小腹,隔着衬衣,我摸到了软硬适中的腹肌,块块分明。

我想到了他打篮球的时候,窄瘦的腰腹躲在宽大的球衣下,爆发出惊人的力量。

只是他就打过那么一次。

他不让我多摸,牵住我的手,往寝室走。

「你今晚跟……陈渝干吗去了?」

「家里有事,需要她妈妈帮忙。」

顾岑没有透露太多。

但我知道,陈渝妈是医生,她生病了吗?还是她家里人病了?

我担忧地看着他,「你如果有困难,一定要跟我说。我这里有两千——」

「阿予,够了,我不能再要你钱了。」

顾岑紧紧攥着我的手,在我额头落下一吻。

他的表情很复杂,愧疚?难过?

我看不懂。

但他远没有我想象的高兴。

「是我给你太大压力了吗?」我问。

顾岑摇摇头,笑了,「不是,别乱想。」

快到楼下时,顾岑突然叫住我。

我站在台阶上,回头看他。

他撑伞,站在大雨里,浑身湿透,很狼狈。

碎发贴在脸上,遮住了他凌厉的轮廓,只剩下一双黑如曜石的眼,倒映着光和我,分外温柔。

「阿予,欠你一句生日快乐。」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湿透的礼盒,红丝带因为浸了雨水,蔫哒哒地贴在外包装上。

我欢天喜地地接过,当面拆开,里面躺着一枚小巧精致的项链。

突然想起之前,顾岑给我讲课时,我为了捉弄他,故意把项链勾在他笔上。

他一时不察,将项链钩断了。

我故作惋惜道:「一千多呢,怎么办,要不你以身相许吧?」

其实这样的项链,家里有一堆,我并不是真想让他陪。

可是顾岑记在了心上。

这个项链,是那家店里最便宜的一条。

「你是想在生日那天送我吗?」我问。

顾岑有些难堪地笑了笑,「不是。当时……我钱不够,前几天才买到。」

这是他打工慢慢攒的。

我眼睛发酸,「你傻啊,我不戴项链也很好看……又不是非戴不可。」

虽然这么说,我还是小心翼翼地捧起它,递到顾岑面前,「你能给我戴上吗?」

「好。」

顾岑的指腹茧子很重,有时候磨得我皮肤发疼。

顾岑应该吃了很多苦,我不该跟他闹的。

他动作笨拙,用了很久,才给我带好。

为了配合他,我探出半个身子,上衣被打湿了一半儿。

最后,顾岑仰头看着我,笑了,「好看的。」

我被他的笑晃了眼睛,心脏怦怦乱跳。

耽搁太久,差点忘记顾岑还淋在雨里,我依依不舍地跑进寝室楼,隔着大厅朝他摆手。

顾岑仍然撑伞站在外面,似乎要等我上楼再回。

我像个欢快的小鸟儿,一路哼歌回到寝室。

闺蜜得知我和顾岑复合的消息,炸了锅,「不会吧!你真把他拿下了?」

「你俩将来孩子的智商,不得 180?」

另一个打量我半天,「够呛,乔时予智商是负数。」

「切,我们家顾岑聪明着呢,妥妥的改善基因,将来我生两个足球队,一队考清华,一队考北大!」

「哈哈哈,这就开始做梦了!」

这一晚,我真的做起了美梦:

多年后,顾岑事业有成,我和他结婚了。

在这普天同庆的时刻,突然,我看见礼堂下坐着陈渝,她说:「顾岑喜欢你是为了钱。」

我从梦中惊醒,心脏突突乱跳,摁亮手机,6 点。

梦真够乱的。

打开和顾岑的对话框,想给他发个早安,发一半打住了。

他忙着打工赚钱,还是让他多睡一会儿吧。

 

今天是周末,很少有人早起,我穿衣下楼,在学校里瞎逛,不知不觉逛到了男生宿舍楼下。

手机接到一条短信。

「不多睡会儿吗?」

我惊喜地仰头,发现顾岑正在窗户那儿看我,于是兴奋地挥挥手,「我想你啦!」

手机当啷一声。

顾岑:「我也是。」

「你今天有空吗?」

顾岑沉默了会儿,「晚上有。」

「好,那晚上见。」都说不能太粘着男生,我白天还有自己的事要做,晚上嘛……给他准备了惊喜。

第一次约会,我穿了最好看的一条天蓝色纱裙,发尾扎了个蝴蝶结。

买了两张电影票,约在晚上八点,这样电影散场,门禁时间早就过了,顾岑插翅难逃。

他如约而至,电影很精彩,顾岑全程都坐在旁边,替我举着爆米花桶,手脚很安分。

电影 11 点散场,我跟在顾岑后面,磨磨蹭蹭,「晚了,回不去了,阿姨肯定睡了。」

「不会,我替你挨骂,别怕。」

我突然停住脚,「顾岑,你明知道我什么意思。」

顾岑回头,揉了揉我的头发,「阿予,你还小。」

「我不小了。」我低头从包里掏出身份证,「我拿着这个,没人会拦我。顾岑,我喜欢你,从新生大会,你站在台上那一刻,就喜欢。两年了,我不是冲动的孩子,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顾岑眼神产生了动摇。

我神情低落,「这个点回去,阿姨会传得人尽皆知。到时候,所有人都知道我跟你在外面厮混到 11 点才回寝,他们会怎么想我……」

顾岑最终还是妥协了,被我拉进了一家酒店。

酒店前台十分熟练,看过我们两个身 fz 后,给了钥匙。

进屋前,顾岑突然收紧五指,攥得我手腕生疼。

「你经常来?」

我眨眨眼,「你猜。」

嘴上不甘示弱,心里却紧张得很。

这一次顾岑赶在我反应过来前,一把推开门,拽我进去。

紧接着,门砰地合上。

炽热的气息铺面,随之而来的,是他不容拒绝的吻。

有些气急败坏的味道。

干净的唇瓣染上我的口红,给顾岑添了一抹欲色。

我气喘吁吁,嘴上却不甘示弱,「你出门带身份证啊……」

顾岑神色一紧,喉结滚了下,犹豫半天,俯身吻下。

克制内敛的顾岑,今夜像被解除了封印,亲花了我的口红。

两个小时后,我气得哭出声,「你是不是不行啊?」

看到却吃不到。

顾岑就像挂在健身房海报上的帅气男模,只给你看和摸的机会。

他擦了擦我额头上的汗,呼吸炽热,隔着一层被,「在你毕业前,不要想。」

6

第二天,顾岑去打工了。

临走前,他给我点了外卖,9 点准时送到。

问过价格,我下了一跳。

一顿早餐 50,是顾岑在咖啡店忙活俩小时的收入。

我开始愁,他会不会把自己饿死啊?

结果走到校门口,接到陈渝的好友申请。

我想起那个无理头的梦,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通过后,陈渝很快发来第一句话:「我们见一面吧,有些事得跟你说。」

「好啊,我在学校。」

「不,你来市立医院吧。」

陈渝坐在医院楼下的长椅上等我。

看见我,她站起来,一阵风吹来,裙摆裹住她纤细的身躯。

她脸色有些苍白,问:「你见过顾岑的妈妈吗?」

我摇摇头。

隔着一扇玻璃,顾岑的妈妈浑身插满管子,躺在重症监护室。

「心脏病,解决办法是心脏移植,阿姨已经下过好几次病危通知了,前不久找到供体,只差钱。」

她面露挣扎,「你能不能,再跟你爸爸要点钱?」

「再?」我敏锐地抓住了关键点,「你说我爸之前给过?」

陈渝脸色瞬间褪去血色,「你……不知道?」

我脑袋嗡的一下,胸前像堵着一口气,用尽力气才把话挤出来,「什么时候的事?」

陈渝低下头,沉默了。

「我去问我爸!」

「就是你把钱包落在咖啡店那天。」陈渝声音发颤,「阿姨找到了供体,顾岑给你爸爸打了电话……」

那一刻,我的理智轰然坍塌。

一种窒息的难受从胸腔里蔓延出来,我捧着手机,眼泪飞速地模糊了眼睛。

「喂,闺女,想你老爸啦?」

「你是不是逼着顾岑跟我谈恋爱了?」

我爸一顿,「没……没有啊……我没跟他打过电话啊……」

「你撒谎!你一骗人就结巴!你给了他多少?」

老爸清了清嗓子,「我是为了让你开心……40 万,不算多嘛——」

所以顾岑跟我谈恋爱,只是因为收了我爸 40 万?

我猛地挂掉电话,对陈渝说:「你放心吧,钱的事,我来想办法。」

医院离学校很远,需要倒三辆公交,外加步行两公里。

我就这样漫无目的地走在大街上,回忆和顾岑的点点滴滴。

他说,「阿予够了,我不能再要你的钱了。」

因为他不能收两遍钱。

我从大一就开始念叨他,我喜欢得要死,所以我爸提了条件,就是让顾岑和我谈恋爱。

顾岑的电话打进来。

我深吸一口气,接起电话。

「阿予,你在哪儿?」

我面无表情地扯起嘴角,「附近有个车站,我在这儿附近。」

「你找个地方好好待着!我马上过去!」

那边很混乱,很快挂了电话。

我在附近的长椅上坐下,看来去匆匆的旅客,憋着一股泪,硬是没让它落下来。

我想亲耳听顾岑跟我说。

等了约莫十分钟,身后传来脚步声。

我望过去,顾岑发丝凌乱,纽扣扣错了,额头布满汗水。

「阿予,你去过医院了?」

「嗯,阿姨的医药费,你不用担心。」我很平静,「我们家不缺钱。」

顾岑变了脸色,他嘴唇干裂,颤抖着,最后,一句话没说出来。

「你有要解释的吗?」我站起来,绷紧嘴唇,免得自己哭出来丢人。

顾岑拧眉,眼眶渐渐红了,「有。」

「跟我谈恋爱这件事,是你作为条件主动提的,还是我爸逼你的?」

他难堪地低下头,攥紧拳头,「我提的。」

「就为了 40 万?」

「——是。」

「项链的钱,真的是你打工挣的吗?」

顾岑迟疑了。

说明他在骗我。

我缓缓握住项链,一把扯下来,扔在他脚下,「你爱过我吗?」

顾岑盯着落在泥土里的项链,足足沉默了一分钟。

半晌他闭上眼睛,声音晦涩,「你觉得,我们还有金钱以外的关系吗?」

我仿佛被人浇了一盆冷水,从头凉到脚。

顾岑,就像颗裹了糖的毒药,吃进去,生不如死。

我被愤怒充斥着,他为了钱,连眼神都可以装出来。

到头来,问我,我们还有金钱以外的关系吗?

「没有了。」我挑去落在脸颊的眼泪,这一刻,竟然轻松无比,「顾岑,我不和穷人谈恋爱,分手吧。」

绿灯亮了,我义无反顾地走向马路对面。

脚踏上人行道的那一刻,顾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阿予!」

我匆忙转身,看着他。

他脸色苍白,眼神黝黑而坚定,似乎有什么话,要脱口而出,「我——」

一辆车伴随着高亢的鸣笛呼啸而过,风吹动了我的头发。

什么都没听到。

眼泪再也憋不住了,一滴滴滚下来,我顾不得擦,茫然地睁眼,看着被滚滚车流模糊的马路对面。

我什么都看不见。

可是顾岑喊我了,最后一次,只要他解释,我就信。

红灯再长,我也等。

漫长的三分钟,仿佛过了三个小时。

最后一辆车驶过,烟尘散去,眼前一片清明。

风从对面吹来,脸上凉凉的。

人来人往的车流中,顾岑站的位置,空空如也。

我呆愣着,过了很久才接受这个事实,

他走了。

7(五年后)

本科毕业后,我到离家很远的深圳读研。

由于学业繁忙,逢年过节不回家是常态。

临近毕业,我因为操办毕业典礼,从台阶上摔下来,伤得不轻,去医院打了石膏,天天靠室友救济。

出院那天,我坐着轮椅。

室友兴致勃勃地说:「晚上在学校艺术墙那边,组织了露天音乐会,许幽也在,你懂的。」

许幽跟我是老乡,毕业后也要回桉淮工作。

这些年,他一直在追求我,我曾明确表示暂时没有谈恋爱的心思。

他说不要紧,反正家那边催得紧,正好拿我当借口。

没几年,两家的父母就认识了,越来越熟络,临近毕业,他们就动了订婚的念头。

艺术墙靠近北门,夏天天热,北门外经常有烧烤摊,人员复杂。

我刚到,一群人便呼啦围上来,「小乔,给你留了个最中间的位置。」

许幽站在中间,朝我摆手。

这个季节,鲜花盛开,灿烂成簇。

我坐着轮椅穿行其中。

晚风缱绻,如情人低语,音乐在回音墙间穿梭跌宕。

是李克勤的《飞花》。

绵绵头上飞花,能遇上壮丽落霞。

如像你跟我,暂借的火花。

为何流下泪,沉在一碗热汤。

你说你担心,若我不在旁。

为何还在愿望黎明后捉紧曙光。

你我有过这个故事,便至死未忘。

我不由得出了神,望着不远处的铁栅栏,彼方人影幢幢,我突然站起来,迎着风,定定望向那边。

「小乔!你怎么站起来了?」

我紧盯着那出不为人知的角落,心跳如擂鼓。

那一刻,我不确定自己有没有看走眼。

足足几分钟过去,人群散去,我叹了口气,断定是被风沙迷了眼。

「没事……我看错了……」

旁边的许幽望过来,「想他了?」

「没有。」

毕业后,顾岑没有继续读研深造,而是消失了。

老爸在电话里简单提过,「你要是还喜欢他,我就托人问问——」

「不喜欢了。」我回答得很干脆,「当时年轻,不知道什么样的才是好男人,以后不会再犯错了。」

「好,好,你这样想我就放心了,我和你妈都觉得许幽不错。」

「再说吧。」

音乐会还在继续,换了个更加欢快的音乐。

我坐在人群中,随着他们笑,眼睛偶尔瞥向远处,却再没有见到那个相似的身影。

8

7 月,桉淮刚刚开始变热。

我下了高铁,跟许幽一起,坐上他家的私家车。

车上,我见到了许幽的妈妈,一个很温柔的女人。

「早就听许幽提起过你,这次回来不走了吧?」

「嗯,不走了,阿姨。」我笑着回答,「回来进我爸的公司,先历练几年。」

「真好,我们许幽也是,过几天那个避暑山庄开了,你和你爸爸妈妈一定要去玩啊。」

「一定。」

两家离得不远,他们先把我送回家,我妈在门口跟许幽妈寒暄了几句,便把人送走了。

我早就出了一身汗,回到卧室,看到阔别三年的房间,连打几个喷嚏。

「妈,你是不是又忘记打扫房间了?」

「啊,你自己来吧,你的东西,我们可不动。」

我认命地戴上口罩,开始翻箱倒柜的收拾东西。

好多都是我读本科时,寝室装不下的杂物。

翻着翻着,突然掉出个小盒子来。

巴掌大小,红色丝带歪歪扭扭打了个结。

一个装小饰品用的礼品盒。

一些陈年记忆浮现,我拿起来,愣怔半晌,面无表情地把它扔进垃圾桶,继续收拾别的。

半个小时后,又回来扒垃圾箱,重新把小盒子捡出来。

傻乎乎地端着,几分钟后,才掀开盒子,慢慢抚摸过里面一寸一寸的黑丝绒布。

里面装过那条项链来着。

突然,指尖一疼。

我仔细观察,在盒子的缝隙里发现了一张纸片。

很薄,足以割破我的手。

我抽出纸片,发现是个小标签。

写了个小小的「赊」字,应该是售货员验货时,不小心掉进去的。

我手机里加着那家店员的微信,平常喜欢从他那买点小饰品邮到深圳,因此还算熟络。

图片发过去,我问:「你们家以前做这种标签吗?」

「我看起来应该是几年前的了,那时候还没联网,支持赊账,拿东西抵押就好。」

「能查到抵押的物件吗?」

「多少年了,早不让这么买了,找不到。」

「好,谢谢。」

我坐在地上,陷入沉思,直到老妈喊我吃饭,才如梦大醒,把盒子塞进抽屉里,若无其事地出去吃饭。

老爸十分高兴,今天多喝了两杯,

「阿予呀,老爸先安排你进公司实习半年,然后再转正,接手我的位子。」

「但是,你得给我找个姑爷。许幽怎么样?强强联合!」

又提起来了。

我妈捅捅我,「其实可以先订婚,这样你接你爸的工作,别人也不好说啥。许幽的爸妈也同意,还说,你将来要是不愿意,可以退婚。这都不是什么大事。」

老爸哼了一声,「可不嘛?生意人,能赚点是点,订一天婚,他们都是赚的。」

晚上,我就接到许幽的求助,说他被一个小姑娘缠上了,非让我帮他。

一连给我打了七天电话,我终于烦了,一口答应下来。

这样,我和许幽成了未婚夫妻的关系。

两家联手,生意蒸蒸日上。

又过半年,公司开始涉足科技产业。

大公司找不到,只能瞄准小有所成的新公司。

近来有家公司势头很猛,像一匹黑马,闯进了人们视野。

我和许幽早早就跟对方约好了时间见面。

对方公司坐落在市中心外围,朝南的一座大厦里,周围不是特别繁华,但胜在环境清幽,空气清新。

乘电梯一路上到二十二楼,我们被秘书引着,来到一间办公室门口。

这几年老产业发展疲软,而科技产业却如日中天,随便一个小企业,就是藏龙卧虎之辈。

推开门,明亮的落地窗将光线一丝不落地全部筛进室内。

我抬头,看见那个熟悉的面孔,突然定住脚步。

他穿着深蓝色的西装,领带系得一丝不苟,多年不见,他比当初更加成熟,眉眼深邃,眼神清冷。

阳光在他的肩头生根,逐渐蔓延到手腕,在昂贵的腕表上折射出一抹耀眼的光辉。

同时,也刺痛了我的眼。

9

秘书大大方方介绍:「二位,这是我们顾总,顾总,这是跟你预约过的两位老板。」

顾岑神情冷淡,示意我们:「请坐。」

说话时,他的目光始终落在我脸上。

我垂着眼,刻意避开和他对视。

许幽不明所以,当先落座,「顾总,幸会。」

顾岑十指交织,眼睛紧锁着我,微微一笑,「乔小姐,不介绍一下吗?」

许幽愣怔,「你俩认识?」

我深吸一口气,露出个得体的微笑:「这是我未婚夫,许幽,这是……我前男友,顾岑。」

场中瞬间死寂。

许幽瞠目结舌,半天没蹦出个屁。

顾岑沉默半晌,问:「你订婚了?」

我把文件夹往面前一摆,「工作时间,顾总还是聊聊正事吧。」

之后的谈话,全程充斥着一种怪异感。

顾岑只跟许幽交流,当我不存在一样。

许幽也不甘示弱,两人唇枪舌战,直到傍晚,讲得口干舌燥。

我听累了,揉了揉酸痛的脖子,

「今天就到这儿吧,顾总的想法我明白了,请您相信,我们也是带着百分百的诚意来的。」

顾岑抬眼,「既然有诚意,就陪我吃个饭吧。」

这句话是对我说的。

我抿唇,本想拒绝,可毕竟有求于人,还是答应了下来。

许幽本来都想走了,被我硬生生拽回来。

他苦着脸,说:「今晚我还有事,你自己跟他吃呗。」

「你是真不怕头顶绿啊。」我讽刺他。

许幽对天发誓,「我退出行了吧,你谈你的,我真得走了。」

「有情况?」

许幽耳根红了,「就是之前跟你说过的,那个总缠着我的……」

当初和我许幽约定了,互不干涉对方感情生活,所以我没资格阻拦人家。

他临走前,对着我挤挤眼,「待会情况不对给我打电话,我来接你。」

顾岑订了个包房,不大,屋里就我们俩人。

「你未婚夫呢?」

「有事,走了。」

顾岑点了一桌子川菜,里面就一碗蔓越莓甜糕。

吃辣,是我以前的口味。

红油在盘中滋滋作响,我举着筷子,看了一圈,去夹蔓越莓甜糕。

顾岑一双黑眸自始至终紧盯着我,指尖抿着勺柄,来回摩挲,「不合胃口?」

「嗯。在深圳待了几年,吃不惯辣了。」

顾岑思忖片刻,突然自嘲一笑,「也对,五年,口味变了也正常。」

「顾总结婚了吗?」我突然问。

筷子落在碗沿上,击出脆响。

顾岑放好筷子,目光幽寂,「你都有未婚夫,凭什么认为我不会结婚呢?」

我突然觉得嘴里失去了滋味儿,笑了笑,「您一表人才,肯定有不少人喜欢。」

「是啊,钱多了,喜欢我的人也多了。」

我一噎,当年分手时说的话犹在耳畔:「我不跟穷人谈恋爱。」

他这是在反讽。

一顿饭吃得索然无味。

散场后,我发现附近的街上很难打车。

顾岑跟在我身后,也没有要送我回去的意思,就慢悠悠跟着。

「顾总不回家陪老婆,跟我耗时间有意义吗?」

「有意义。」顾岑面不改色,甚至还靠近几步,「倒是你未婚夫,真放心你跟我在一起。」

「你以为我会对一个有妇之夫感兴趣?」我冷眼看着他,「顾总未免太高看你自己了。」

自从见面起积攒的火气,被炽热的晚风催化,有种越演越烈的架势。

顾岑反唇相讥:「彼此彼此。」

我当着他的面,给许幽打了电话,他秒接。

「老公,来接我。」

「嘘嘘嘘!她在洗澡呢!你等我啊,我很快!」

由于开了免提,顾岑听见了,脸色瞬间漆黑,「你就找了这种货色?」

我没料到许幽关键时刻竟然会掉链子,冷着脸问:「跟你有关系吗?」

我转身往路灯下走,顾岑突然拽住我的手腕拖回去,

「你大可不必为了跟我怄气和这种人结婚!」

「那我跟谁结?你吗?」我火气终于找到了喷发点,讥笑着,「哦,对了,我忘了,顾总是有家室的人,我给你当三吗?楼上就是酒店,你敢吗?」

「乔时予!我没有!」顾岑脸色铁青,手上青筋暴起。

昔日的回忆一股脑涌进脑海,我云淡风轻地笑着,说出的话一句比一句伤人。

「顾总后悔了?当年又当又立,没把我吃到嘴,现在馋了吧?有钱了不得尝个鲜?」

「你闭嘴!」他双目猩红,用力克制,似乎下一刻就要把我掐死,「乔时予,当年——」

「够了!」我猛甩了几下,没甩开他,深喘几口气,声音发哑,「你想翻旧账是吗?想告诉我有隐情是吗?」

顾岑嘴唇哆嗦了几下,「是。」

「让我来猜猜,你有什么隐情。」我冷笑不已,「你其实一直爱着我,我爸给你四十万,你顺水推舟,提出跟我处对象。你要钱的心是真的,爱我的心也是真的,最后跟我划清界限,也是因为我爸要你妥善处理我和你的关系,才肯付剩下的钱,对吗?」

顾岑脸色煞白,半天一句话没说出来。

我自嘲都笑了,「顾岑,这些话,你当时说出来,我就会留在你身边,可你偏偏没长嘴,你知道红绿灯有多长吗?」

这份迟来的委屈在此刻悉数爆发。

「三分钟,一百八十秒。」我嘶吼着,「你连三分钟都等不了,而我,因为你的一句阿予,站在路口等了一夜。」

顾岑的血色悉数褪去,「阿予——我有急事——」

「你别叫我!」我奋力甩开他,「五年,我没换手机号,没换社交账号,每到一个地点,都会发定位。我感冒生病,骨折住院,最想你的时候,你在哪?三分钟你能找到借口,五年呢?你很忙吗?」

伴随着我喊完,天地一片死寂。

顾岑垂着头,仿佛突然回到了当年,那个落魄的少年时代。

他无力地说出一句:「阿予,我爱你。」

只是太迟了。

空气越发闷热,一捧大雨在云层中酝酿,堵着人心里发闷。

我发泄完,擦干眼泪,「都是成年人,自重自爱,比什么都强,顾总,这项目,你愿意合作,就合作,不想,就算了,我不强求。」

天上开始落雨点,苍白的车灯穿过雨幕,照得细密小雨无所遁形。

许幽驾着车,停在我面前,落下车窗,「哟,马上要下大雨了,赶紧上车。顾总,要送你——」

「闭嘴。」我打断他,挣脱顾岑的纠缠,拉开车门坐上去,几乎瞬间,天边一个响雷,大雨倾盆。

顾岑还站在外头,瞬间被浇了个透彻。

「阿予……」他的衣裳淋湿了,精瘦的腰身,此刻在滂沱大雨中,显得格外单薄。

我猛地攥紧手里的伞,克制着下车的冲动,心里开始隐隐抽痛。

「阿予,我错了,你理理我……」

他不顾形象地扑在车门上,企图拉开。

许幽早就落了锁。

雨水滚进顾岑的眼睛里,他竭力睁开,眼里蓄满痛苦,「阿予,求你了,我有钱了……你看我一眼好不好?」

我深深看了他一眼,手搭在按钮上,轻轻说:「抱歉,顾总,再有钱,我也不爱你了。」

说完,玻璃窗一点点升起,隔绝了他的视线。

车内终于安静下来,许幽叹了口气,「你是怎么在几个小时内,把人虐这么惨的?」

「他活该。」我偏头看着后视镜里,不断变小的身影,压住眼眶的酸涩,「是他先把我们的感情当儿戏的,而且他骗我结婚了,嘴里没一句实话。」

连婚戒都没有的人,怎么敢张口就来的?

他是没脑子吗?

汽车无声是驶过黑夜,我身心俱疲,闭眼枕着躺椅,「许幽,婚约的事,取消吧。」

他十分淡定,「你确定现在就取消?马上就要投入顾岑怀抱了?」

「没有的事。」我心乱如麻,根本没精神头招架他,「就说咱俩性格不合,别的少提。」

「我知道。」

10

之后,我迟迟没等来顾岑公司的回电。

于是周一上班后,我亲自给他秘书打了个电话。

秘书连连道歉:「顾总病了,压了许多事,还没办呢,我尽快帮您催。」

「病了?什么病?」

「重感冒。」

挂掉电话,我额头突突直跳。

算了,他病死,也跟我没关系。

好巧不巧,许幽找来,「听说顾总生病了,好多人上赶着去他家巴结呢,咱们也不能落后啊!」

「我都跟他闹掰了,你还抱希望啊?」

许幽不以为意,「事在人为嘛,他喜欢你,我觉得赢面挺大的。」

他连拖带拽,把我拽去了顾岑家。

是顾岑亲自来开的门。

看见是我,默默让开一条缝,让我进去。

我把药塞给他,问:「好点了吗?」

顾岑病恹恹地哼了一声,「不太舒服。」

关键时刻,许幽又消失了。

客厅里传来剧烈的咳嗽,顾岑咳得直不起腰来。

我看不过去了,走过去给他拍背,

「去医院看了吗?」

「没。」顾岑慢慢平复了呼吸,瞧着可怜巴巴的,「没人陪我去医院。」

我重新拎起包,「走,穿衣服。」

顾岑突然从身后抱住我,滚烫的热度从后边一直蔓延到脖颈。

他发烧了。

「阿予,我不想去,你能在家陪我吗?」

我挣扎不动,拗不过他,妥协道:「那你回去躺着。」

顾岑重新倒回沙发,眼神跟随我,充满渴求。

我去厨房倒了杯水,喂到他唇边。

他乖乖喝掉,牵住我的手腕,「阿予,你别走,我想睡觉了。」

顾岑眼底蓄满疲惫,一副不敢合眼的样子。

「我不走。」

听到我的承诺,顾岑这才放心闭眼,很快传出均匀的呼吸声。

我坐在他旁边,手搭在顾岑腰上,第一次真正打量他的睡颜。

他比以前更瘦了,下颌线锋锐,薄唇抿着,一个就是个薄情之人。

偏偏他的眼生的很好,线条圆润,中和了那份刻薄感,睁眼看人时,清冷得恰到好处。

变了一点,没完全变。

书生气不见了,只剩下奸猾狡诈。

我闭眼,仰躺在沙发上,清理思绪。

面对顾岑,心里没有波澜是自欺欺人。

不知不觉,我陷入了梦魇。

我站在空荡荡的路口,一直等。

直到天黑被老爸找到,带回家,顾岑都没再出现。

又有一年,我在外乡求学,走夜路被人尾随,慌慌张张给顾岑打了电话,他没有接。

后来歹徒被吓跑,我惊魂未定地发了自己坐在警察局的图片,配文:如果你在我身边多好。

他没有问,石沉大海,仿佛彻彻底底从我的世界消失了。

我不记得自己第几次哭醒了。

一睁眼,与顾岑四目相对,他眼里血丝密布,满脸疲惫,拇指细细地为我擦泪。

「疼……」我蹙眉,躲过他手上的茧,鼻音为我开口说话染上一层撒娇的味道。

顾岑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抱着我,一起躺在床上。

我正生气呢,用力推他,没推动。

「阿予,对不起。」

「你放开我,我要走了。」

顾岑像个被人抛下的孩子,眼巴巴地望着我,

「我晚些时候让人把项目书给你送来好不好?你再等一会儿。」

顾岑像颗慢性毒药,一点点侵蚀我的理智,我不能再待下去了。

「你妈妈来照顾你就好了,不需要我……」

万一被他妈妈看见我和他不清不楚地躺在一起,不好解释。

顾岑手一紧,最后慢慢松开,「你明天还来吗?」

「有事,不来了。」

顾岑的表情前所未有的落寞。

我穿上衣服,深吸一口气,咬牙走出去。

「这么快?」许幽坐在车里等。

「嗯……被他家人看见不好。」

再晚点,我真怕自己忍不住重蹈覆辙。

许幽脸上露出一丝茫然:「顾总……有家人吗?」

「有啊,他跟他妈妈一起长大的。」

「可是他妈妈去世了啊。」

我心头一跳,抓紧裙摆,「什么时候的事?」

「不知道,小道消息,知道的人不多。」他百忙之中瞥了我一眼,「怎么?帮你问问?」

「嗯,谢谢……」

11

那天从顾岑家回来,我就开始心不在焉。

也不爱说话,常对着那个破旧的小礼盒发呆。

这天下午,首饰店的店员突然给我发来一张图片,是个带裂口的玉镯子,断缘处还拿金属片链接起来。

挺旧的物件,千疮百孔。

「我们清理仓库的时候,发现这个东西和写你名字的贺卡放在一起,应该是你认识的人买的,能不能帮忙找一找正主?没人要我就扔了。」

贺卡上,赫然是顾岑的字迹:「生日快乐,阿予。」

店员还说:「这个玉镯子款式比较老气,应该是中年往上戴的,不值几个钱,但有可能是传家宝,扔了怪可惜的。」

「我下午去拿,谢谢你们。」

关掉对话框,还没消化,许幽的电话就打进来,

「9 月 4 号去世的,我问的朋友,她说那天比较特殊,家属晚到了几分钟,连最后一面都没见到。听说是个高考 700 多分的学霸,当时人们还私下议论,说他不孝,他们在群里讨论来着,能查到聊天记录日期。」

接着,一组聊天记录转发过来。

「走了?」

「今晚 7 点半刚走的,没等到供体摘下来,儿子不知道干啥去了。」

「他家穷,儿子经常在外打工赚钱,而且人走得挺突然,谁也没料到。」

我坐在床边,一动不动,仿佛石化了。

很久之后,我缓缓拨通了顾岑的电话。

他接的很快,嗓音因为感冒像裹了层沙子,粗糙刺耳。

「阿予,有事吗?」

「那三分钟里,你是接到医院的电话了吗?」

那头突然沉默了。

「是。」

我忽然被压得喘不过气来,「阿姨她……」

「去世了。」顾岑声音很平静。

我缓缓低头,用手捂住脸,手心一片濡湿。

「对不起。」我咬着唇,忍住哭腔,「顾岑,对不起……」

前几天,我疯了似的责怪他,连解释的机会都不给。

他叹了口气,「是妈妈她命不好,跟你没有关系。我不说,是怕你自责。」

「可是是我害你没有见到她最后一面……」我哭出声来。

「阿予,你在哪?我去找你。」

我擦干眼泪,抓起外套下楼,「不,我去找你。」

途径饰品店,我拿到了那枚陈旧的手镯,第二次来顾岑家,我轻车熟路。

下车,敲门,一气呵成,

几乎瞬间,门就打开,一只胳膊将我捞进去。

刹那间天旋地转,我枕在门上,还没站稳,顾岑的吻便落下来。

如疾风骤雨,刮遍每一个角落,我无所遁形。

我抓紧他后背的衬衣,努力垫脚,回应着。

唇齿碰撞,经年不见的寂寞和思念在此刻悉数交汇,炽热,怦然。

旋即烈火燎原,升华为更深层次的爱意。

我的手探进他的衬衣,解开纽扣,细细抚过肌肤。

多年前,我曾到过这里,今日故地重游,风景更甚当年。

「顾岑……」我拉开一小段距离,听着他在我耳边性感的喘息,软在他身上,「项链是拿什么买的?」

他喉结一滚,「赊账。」

「拿什么赊的?」

他闭了闭眼,似乎下定决心,语气干涩,「妈妈的手镯。」

当年看着我把项链丢进土里,顾岑一定很难过吧。

我捧住他的脸,「你为什么不说呢?」

他眼眶泛红,吻住我的手,「如果知道是用妈妈的镯子换的,你一定不要。」

「可那是你妈妈的遗物。」

顾岑捧住我的手,贴在自己脸颊上,「我跟妈妈提过你,我说我很喜欢一个女孩子,但我不敢娶她。她拿出这个镯子,让我换手链。还说等她出院了,赎回来就好。」

可惜……他没有等到妈妈出院,镯子也被人弄丢了。

我掏出一个小盒子,「现在物归原主了。」

顾岑愣住了,小心翼翼地捧过,久久无言。

「傻啊……」

我叹了口气,重新吻上去,边吻边走,最后,压着顾岑倒在他床上。

顾岑按住我作乱的手,眼眸滚黑,「阿予,我感冒了。」

「没关系……」我踢掉鞋子,「你说过我毕业就可以的,现在……我都硕士毕业了……」

下一刻天旋地转,顾岑反客为主。

我还嘴硬,吸吸鼻子,「卖力点,不然没小费。」

顾岑笑了,「好,不好不要钱。」

太阳西沉,云丛裹挟着黄昏,将大地染上一层温柔。

室内窗帘半垂,地上乱成一团,我翻了个身,发出含糊不清的呓语。

顾岑被我吵醒,凑过来吻我,「睡觉还不老实?」

湿热的气息喷吐在耳侧,痒痒的,我半睁开眼,嘟哝道:「给钱,赏。」

顾岑被我逗笑了,「谢谢小姐。」

我终于被他捉弄醒了,脸色后知后觉地涨红。

我把顾岑吃了。

大一开始惦记,一直到七年后,才吃到手。

好吃是好吃,就是有点废牙。

昏黄,一切都慢下来,我懒洋洋地倚着顾岑,给他讲我在深圳的事儿。

顾岑就静静听着,一言不发。

我讲得索然无味,于是问他:「这些年你怎么过的?」

「努力赚钱罢了。」

「对不起……当时我是气糊涂了,才说那句话。」

顾岑摇头,「阿予,你不说,我也会努力赚钱。我想娶你,让你过上好日子。」

「那你现在可以娶了吗?」

顾岑眼神瞬间亮起,「你答应?」

我指尖在他胸前画圈,「你求婚的时候我再告诉你。」

12

我和顾岑开始谈恋爱。

许幽给我竖起大拇指,「真不愧是你,直接把顾总给睡服。」

我笑着把项目书砸过去,「管住嘴,安心挣钱得了。」

时值中午,顾岑还在开会,我坐在他桌子对面,鞋尖儿轻慢地挑过他的小腿。

正在开视频会议的顾岑突然喉结一滚,给了我个警告的眼神。

他工作起来,和当年没什么两样,严肃刻板,弄得我总想欺负他。

一旦惹起火,就往门外跑,乐此不疲。

我沉浸在快乐里,突然脚腕被人一把抓住,我猛地睁眼,发现顾岑已经关掉了视频。

「你干什么……」

顾岑勾了勾唇角,「你说呢?」

我逃不掉,被他拎到身边,嬉笑挣扎间,不小心碰落了一本日历。

里面掉出一张火车票。

我捡起来,上面赫然是:桉淮——深圳,30 多个小时的铁皮火车。

时间是去年的 6 月份,我骨折的时候。

「你去过深圳?」

顾岑抿唇,像个犯了错的孩子,「嗯。」

也就是说,那晚我在学校里,看见的那个人,真的是顾岑。

「你……是去看我的吗?」

「是。」他心虚地移开眼,「你说你骨折了,很疼,我看到那条博文了。」

心跳突然漏了一拍,我捧住顾岑的脸,强迫他直视我:「你一直在关注我吗?」

「嗯。」

「那为什么不联系我?」

顾岑叹了口气,「我那时候,为了创业……负债累累,不敢见。」

「你明知道我不在乎——」

「可是我在乎。」顾岑认真道,「我不能让你同学看到你和一个连火车票都买不起的穷小子在一起。」

「我愿意!」我激动地加快了语速,以盖住心底的痛,「大学期间,有多少人指点过,我没有在意啊!」

「人都是会变的。」

一句话,突然压在我心头上,把愧疚榨出来。

我不该对顾岑说那句话。

「我不和穷人谈恋爱。」

这句话像一把刀子,划得顾岑遍体鳞伤。

顾岑说:「我看着你好好的,就知足了。」

「你去过几次?」我声音从喉咙里挤出来,剌得嗓子生疼。

「三次。」

见我执着得盯着他,顾岑道:

「第一次是你说自己水土不服,吃不惯南方菜,第二次是你被人尾随,坐在警察局,第三次,是你骨折……」

他没有细说,再问,也问不出什么来。

我摸着火车票,「你……当时没钱?」

不然为什么要选择 30 多个小时的火车?

「嗯……当时公司周转不灵,我……身无分文,买票钱还是问人借的。」

「我听说,你之前的公司资金链断裂。」

顾岑赧然,「在火车上,钱被偷了,没追回来。没有办法的事。」

「你傻不傻啊!」

「你说疼。」顾岑眼神澄澈,「我就来了。」

我心疼地抱住他,小声说:「我就是讨债的。」

顾岑亲亲我,「阿予,遇见你之前,我曾想过离开这个世界。」

「为什么?」

「都说读书可以改变命运,我努力学习,可即便考上清北,补贴加起来,仍然不够我妈的手术费。每天七八份零工,出去吃饭,攒十年,都凑不够那个天文数字。当时是你在咖啡店里甩给我的一千块,让我妈挺了下来。」

顾岑紧紧攥着我的手,「所以你没冤枉我,一开始,我的感情就不纯粹。后来,掺杂了 40 万,连我自己都开始怀疑,我到底是发自内心地喜欢你,还是因为钱才喜欢你。」

「后来,你走了,我两分钟就想明白了,却在那时接到了医院的电话。」

「那应该是我这辈子最难熬的时刻,短短三分钟,我失了至亲,丢了挚爱,此后五年,前路坎坷,诸事不顺。」顾岑环住我,沐浴在阳光里,却仿佛跟整个世界割裂开来,「如果最后没有得到你,我所有的挣扎和煎熬都将没有意义。」

「对不起,我没能陪你走过来。」

我侧坐在顾岑腿上,他拿下巴抵着我的肩膀,埋在发间深吸一口气,「我庆幸,没有让你看到我狼狈的一面。我被狗追的时候,挺惨的。」

我扑哧一声,鼻涕和眼泪一起出来,「讨厌……」

「真的,它还咬我来着……」

「咬哪了?」

「手,还有牙印儿呢…」

13

我爸见到顾岑的那一刻,茶叶从鼻子里喷出来。

「你俩怎么又好上了?」

我娇羞地拉着顾岑晃了晃,「命中注定呗……」

顾岑手心出了汗,一本正经道:「叔叔,阿姨,我叫顾岑,是阿予的大学同学,目前有一家公司,无负债,有房有车有存款——」

「哎哎哎,打住打住!」我爸皱着眉,显然一句没听懂,「会做家务不?」

顾岑毫不犹豫:「会。」

「会做饭不?」

「会。」

我爸瞥我一眼,「真喜欢?」

「真喜欢。」

「行,我们家陪嫁四千万,四套房,两辆车,和一个公司。」

「爸!你拿一辈子的家底跟人家拼有意思吗?」

我爸眼睛一瞪,「怎么叫拼?我那是送你的,他要拼,就来拼酒!」

顾岑安抚地拍拍我,给了我个放心的眼神。

结果一进餐厅,我拉着顾岑掉头就跑。

我爸把我家七大姑八大姨请来了,几位叔伯都是酒场老手,顾岑绝对站着进去,横着出来。

平常在工作上说一不二的顾岑,来我家后秒变乖宝宝,竟然真跟着我爸进去了。

我妈把我拉出来,笑着说:「男人的事,你少掺和,我问你点别的事。」

听说顾岑无父无母,我妈心疼得不得了,

「这孩子得吃了多少苦啊?要不然以后你们住家里吧,我和你爸都挺喜欢他的。」

我当即拒绝了,「他公司远,不方便。」

我还要和他造小孩儿呢,哪能住家里?

「哦……那以后你多带顾岑回家吃饭,平时别任性,他挺不容易的。」

「知道啦……」

我心思一个劲儿地往顾岑那边跑,数次想去扒门缝,被制止了。

直到晚上 9 点,门打开,顾岑和我爸勾肩搭背地走出来。

我爸喝醉了会变成好好先生,笑眯眯的格外慈祥。

他拍拍顾岑的肩膀,「老弟,以后你得改口叫我爸了。」

顾岑眼神朦胧,笑着,「爸。」

我爸哈哈大笑,眼看就要把顾岑拍吐了,我急忙把他解救出来,「那个,我们先回去了。晚了不安全。」

顾岑半个身子的重量都压在了我身上,对着后面招手:「爸妈,再见。」

「你还叫挺顺口!」我吃力地把他拖出门,送到车上,低头忙着给他系安全带,突然顾岑压住我的后脑勺,就吻上来。

「喂,挺眼熟的,我们是不是在哪儿见过?」

我气笑了,「你亲完才觉得眼熟?」

他低头在兜里扒拉着什么,半天掏出手机,扯着我的衣服,「加个联系方式吧……求求了。」

喝醉的顾岑一脸青涩,渴求地看着我。

「行,我大发慈悲,给你留一个吧。」说完,一口咬在他耳朵上,「记住了,以后我就是你老婆。」

说完,耳边没了动静。

他睡着了。

还真是撑到最后一刻,要到我联系方式再睡。

路灯闪烁明灭,被车窗割成橘黄色的绸缎,夜深了,路上车辆稀疏。

途径一处,红灯亮了,我停在最前面。

总算搞定了爸妈这一关,结婚领证指日可待。

我怎么像拐了个良家少男一样高兴?

咔哒一声,顾岑突然解开了安全,下一刻,打开门冲出去。

「顾岑!」

我吓得魂飞魄散,拉紧手刹,开门去追。

他踉踉跄跄往前跑,突然绊倒,整个人跪倒在路边。

顾岑对着路那头拼命的喊:「阿予你等等我!」

我蓦地抬头,发现这个路口,竟是当年我们分别的地方。

心头泛起一股酸涩,和痛绞在一起,愈演愈烈。

难怪他们总说,顾总有个怪癖,从来不走「团圆路」。

因为团圆路上,没有他想要的团圆。

我抱住顾岑的上半身,拍着他的后背,「我在呢,哪也没去。」

这是我第一次见顾岑哭,涕泗横流,泣不成声。

他醉得厉害,扶着树吐了一地,浑身像是在泥沼里打过滚儿。

我在众人的帮助下,把他重新抬上车。

他那脏手一直拽着我的裙摆,浑身臭烘烘的,我想笑,却笑不出来。

因为我想到五年,他也许有无数个时刻,在生意场上被人灌得烂醉如泥。

没有我,他自己是怎么挺过来的?

一觉醒来,躺在路边,无人问津,冬天呢?万一下了雪,被冻死呢?

我僵着脸,咬着牙把他扛回家,扔进浴缸里。

几次没看见,顾岑就滑下去,在水里吐泡泡。

等收拾完这一切,我累得浑身酸痛,疲惫地往他怀里一歪,睡过去。

 

第二天清晨,我是被顾岑的小动作给戳弄醒的。

他显然是知道自己昨天闯了祸的样子,正试图以这种方式弥补。

我气还没消,闭着眼不理他。

「阿予……我错了,以后再也不喝酒了。」

「我可没说。」我哼了一声,瞪他一眼。

顾岑好像更……

有病吧!

我脸色通红,很快在顾岑的求饶中,迷失自我。

婚期定在了下个月,顾岑打了鸡血一样,每天没日没夜的工作,回家后,又继续跟我忙活。

每天都过得充实无比。

9 月,阳光和煦,桉淮市进入了最热的时候,绿荫铺陈,蝉鸣嘹亮。

我和顾岑回到了母校。

一晃多年,景色未变。

校荣誉榜上,还张贴着顾岑泛黄的旧照片,还是我在学生会时,亲手贴的。

那时的他,尚显青涩,穿着一件白衬衣,站在新生大会的讲台上,不经意一瞥,入了我的梦。

此后许多年,那个白衣少年在我心头深根发芽,我偷偷在他的照片背面,画过一颗爱心,装在玻璃里,谁都看不见,这是属于我自己的秘密。

六载春秋更替,我们一起尝过了初恋的酸涩和甜蜜,尝过了离别的痛苦和艰辛,尝过了破镜重圆的矛盾和挣扎,最终,落在一张小小的红色证件照上,共结连理。

「看什么呢?」顾岑从远处走来,递给我一杯奶茶,笑着牵住我的手。

「你的照片啊。」我笑眯眯地转身,揽住他的脖子。

顾岑白皙的耳根泛起了粉,「太丑了,不好看。」

「好看!」我拉着他,步履欢快地走向下一个展示墙。

云层慢吞吞遮住了骄阳,绿荫更浓,暑热随风,刮起深夏一片蝉鸣。

「顾岑,其实你的每个照片都有一个秘密。」

「什么?」

「哈哈,我不告诉你。」

(全文完)

赞(0)
未经允许不得转载:知乎盐选会员精选文章 » 心动之年

评论 抢沙发

  • 昵称 (必填)
  • 邮箱 (必填)
  • 网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