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光临
我们一直在努力

傅老师今天反撩了吗

我是王氏千金。

我爸破产后要跳楼,我去拉他,他不小心把我一起带了下去。

现在,我重生回了我爸高中时期,想告诉他以后离姓慕容的人远一点,不要破产。

但如果我知道他会管我叫妈,我一定不往杂酱面里扔三瓣蒜。

1

「妈,你终于回来找我了。」

十八岁的我爸,顶着刚打完架而挂彩的脸,眼里闪着泪花。

杂酱面蒜三瓣,吃饭也能香一串。

这是我们老王家的传统。

他靠这个认定了我就是他妈。

我爸是孤儿,爹妈都下落不明,跟着收养他的奶奶长大。

我咽下嘴里的半个鸡蛋,回应他:「哎,我的好大儿。」

这种便宜,机会不多,能占还得占。

我话音刚落,旁边就站了个人。

「请问,您是王一新的家长吗?」

这话听着耳熟,像极了我高中班主任打电话找我爸。

我下意识放下筷子并拢腿坐好,转头对那人笑。

「老师您好。」

他愣了下,抬手扶了扶眼镜,温和地对我点头。

「您好,我是王一新的班主任兼数学老师,傅李。」

好帅。

书卷气很浓,一看就不会干坏事那种。

我光顾着看帅哥,完全没听见人家后面讲了什么。

恰好他点的面好了,我请他坐下一起拼桌,然后无耻地提要求。

「不好意思,可以再讲一遍吗?」

傅李看我的眼神带了一丝质疑,他扫了一眼旁边闷头干饭的我爸,又把话重复了一遍。

大概意思就是明天要开家长会,王一新的家长从来没去过学校,希望我能到场。

我满口答应,为了维护好妈妈人设甚至解释以前自己太忙,忽略了我的好大儿,以后只要傅老师一句话,绝对立马就到。

傅老师斯文地挽起袖口,薄唇微抿。

「马上就高三了,的确要多关心一下孩子,不然对孩子心理不好。」

紧接着,他坐在我旁边,巴拉巴拉从我爸高一给我讲到现在,事无巨细。

一碗面吃了一个小时。

我撑着腮帮子听得打瞌睡。

事实证明,再好看的人念起经来也会让人犯困……

2

终于,傅老师吃完了。

我赶紧起身,按住他的手抢着结账,感谢他对我「儿子」的培养。

可到了收银台我才想起来,这里没手机不能扫码,我身上一分钱没有。

这就尴尬了。

好在人家傅老师讲客气,追过来要自己付钱。

我眼疾手快拿过他手里的一百块大钞,把三碗面的钱都付了。

「傅老师,不好意思,出门忘带钱了,我明天还你。」

傅李接过我递给他的零钱,推辞说不用。

他压低声音:「一新妈妈,王一新最近似乎有早恋的苗头……」

「早恋?和谁?是不是特漂亮特温柔一学霸妹子?」

我来劲了,不等傅李说完就接连反问。

我出生时,我妈就不在了。

我爸总跟我炫耀他和我妈高中就恋爱,彼此都是初恋,从校园到婚纱多么多么浪漫,他们有多么多么相爱。

他还经常夸我妈,温柔善良,有学问又漂亮。

所以傅李口中的早恋对象,极有可能就是我妈。

但是,傅老师迟疑了。

他藏在镜片下的漂亮大眼睛眨了眨,然后摇头。

「那姑娘性格比较叛逆,学习也不太好,所以我担心他们俩会相互影响。」

竟然不是。

我瞪向老王,发现他嘴里含着饮料吸管,眼睛却看着玻璃窗外发呆。

顺着他的目光,我看到了马路对面和一群男生勾肩搭背的女孩。

她穿着牛仔外套,嘴里嚼着泡泡糖,手里还拿着根烟。

俨然傅李嘴里的叛逆女孩。

傅李在我身边叹了口气,开始喋喋不休说这样下去不行,要想办法把俩孩子的爱情之花掐死在摇篮里。

我点头,拿起面馆里的扫帚。

「掐死,现在就要掐死。不孝子,竟然敢早恋?」

竟然敢喜欢除我妈以外别的人?

傅李急忙拦住我,抢过我手里的扫帚要我冷静,棍棒教育不可行。

他现在应该相信我真是王一新他妈了,不是亲生的动不了手。

但他不知道,亲生女儿打父亲,也不是不可能。

我们俩还在拉扯,我爸突然从我们身边跑了出去,直奔女孩的方向而去。

我的好大儿,为了女朋友,连刚认的妈都不要了。

傅李见我爸跑了,立马松开我也跑出去,站在面馆门口粗着脖子吼:「不许去游戏厅!」

我在后面都吓了一跳,别看傅老师斯文,班主任会的他全会。

3

我爸倒是追逐爱情去了,留我独自一人面对傅李尬笑。

「傅老师,实在不好意思,一新这孩子打小就调皮,回去我一定好好管教。」

傅李身姿挺拔,像棵坚韧的小白杨。

他的耳尖微微泛红,低低应了一声,反过来又劝我:「这个时期的孩子心性不定,动手不能解决问题,还是要多和孩子沟通,多给他一点关怀。」

我连连点头,傅老师长得好看,说什么都对。

我们一起出了面馆,他推着自行车和我同行,从我爸的教育问题聊到了青少年青春期心理健康。

比我当年四十岁的高中班主任还能扯。

我实在忍不住打断了他。

「傅老师,冒昧问一下,您今年多大了?」

傅李一手推着自行车,一手扶了扶眼镜,转头不解地看我。

「二十六。」

我沉默了一下,只能夸他年少有为。

但他似乎意识到我有点嫌弃他话多,直接闭了嘴。

就在气氛逐渐尴尬的时候,他又开口:「一新妈妈,您好像,走过了。」

我收回已经迈出的一只脚,原地站定,战术性转移话题。

「傅老师,我看起来很老吗?」

他大概从来没和哪个学生家长探讨过这种问题,愣了足足五秒才回复我说没有。

「既然如此,你能换个叫法吗?」

我告诉他,我叫王梓。

他踌躇了一下,微抿的唇缝里蹦出让我毕生难忘的两个字。

「王姐。」

我鼻尖一酸,明明人家才二十四岁,却被当做四十二岁,谁受得了这委屈。

现在坦白我不是王一新他妈,还来得及吗?

傅李察觉到我的情绪不对劲,明显有些手足无措。

「对不起,我说错话了。」

我抹了一把眼角,对他摆手,表示这不是他的错。

当妈还是有当妈的好处,比如亲手为我爸和我妈搭建起爱情的桥梁。

只不过,我和傅李爱情的桥梁恐怕就此终结了。

毕竟,人家现在是小傅,而我,已经是王姐了。

我有气无力地冲傅李摆手道别,转身准备往回走。

傅老师在我身后欣慰地说:

「王一新之前说他父母亲早死了,应该是在赌气,现在知道有您在,我就放心了。」

早、死、了……

4

关于王一新他妈死而复活这事儿,傅李没有过多追究。

我也就顺坡下驴,解释说其实是他爸爸走得早,我又常年在外面不着家,所以孩子有点怨气也正常。

担心他又要跟我分享单亲家庭教育技巧,我赶紧抬脚开溜,头也没回。

而且怕他发现其实我根本不知道他说的走过了,是哪条路走过了。

我就压根不知道我爸老家到底在哪儿。

太奶奶在我没出生时就去世了,我爸从来没带我回去过。

好在他年轻时比较出名,我随便欺负两个小混混就得到了住址。

那俩小混混要我有本事别走,幸好我爸当年只教了我三招,没有别的本事了。

我一路打听,到了犄角旮旯里的一个小弄堂,我爸就住在这个弄堂里。

就在我打算跨进门时,身后有人跑过来快我一步推开门,嘴里还嚷嚷:「王奶奶,警察局来电话,王一新又和人打架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收了腿又转身往外走。

这个画面也很熟悉。

我大概能理解我爸每次去警察局接我是什么心情了:好想假装不认识,但是这闹心玩意儿叫我爸爸哎。

怀着这种复杂的心理,我还是去了警局领人,但我对领人流程不熟悉,不知道居然还要身份证。

警察叔叔完全不信我是王一新妈妈,一点儿没有傅李好忽悠。

但我的确没有身份证。

所以警察叔叔又叫来了另外一个人。

「傅老师,又见面了。」

5

见到傅李,我热情地和他打招呼,比见了亲爹还高兴。

毕竟,现在能够证明我「身份」的,除了我亲爹就是傅李了。

傅老师大概也是第一次见在警局还能笑得这么开心的家长。

他矜持地冲我点了点头,跟着警察走完了所有流程,熟练得让人心疼。

一看就是经常被叫来领学生。

而大多时候,领的可能是我爸。

出了警局,他冷着脸要我爸明天交五千字检讨。

「老傅,别闹,上次的三千还没写完。」我爸揉着脖子,熟稔地对傅李摆手。

当初,他和我吹,年轻时在学校呼风唤雨,和老师称兄道弟,我还不信,现在我信了。

但凡傅李凶一点,他王一新也不敢这么造次。

可是他实在太好说话了,即使这样了,他还是心平气和地跟我爸说检讨必须这周给他。

可惜我爸没当回事,他频频回头看警察局,似乎在等什么人。

我老脸都快被他丢尽了,实在看不下去,一掌就拍在了他脑门儿上。

「臭小子,对老师放尊重点。」

恰好拍在了他额头的包上,痛得他嗷嗷乱叫。

这时候,警局里冲出来一个女孩,抓着我爸的手往后退了两步。

她对我怒目而视:「大姐,你谁啊,凭什么打他?」

哟,这不就是刚才我爸追出去的女生。

我反问她是谁。

「我是你妈。」

小丫头片子嘴皮子倒是利索,她紧紧挽住我爸的手臂,像是怕我和她抢。

本来我不屑和她计较,但是她居然开口就是脏话,还骂我妈妈。

那我只能挽起袖子,和她好好掰扯掰扯。

我走上去狠狠推了她一把:「我还是你爸爸。」

她也不示弱,松开我爸就要上来和我撕扯。

结果我俩还没碰到,就被我爸和傅李一手拉开一个。

傅李从我身后死死搂住我的腰,腾空把我抱出去老远。

他劝我冷静,不要和小孩子计较。

我让他放开我,我受不了这委屈。当年我在学校,横着走也没人管,现在还能输给十八岁的小丫头不成。

被我爸拉住的女生也使劲挣扎,让我爸放开她。

「王一新,我刘婕还没在打架上吃过亏,给我撒开。」

突然听到熟悉的名字,我停了下来:「你叫什么?」

恰好我爸说话:「刘婕,她是我妈。」

刘婕,我妈叫刘婕。

我和对方同时安静下来,彼此的眼神从凶狠到柔和没用多久。

没想到,我第一次见我妈,居然是在这种场合。

我妈也反应过来,拍开我爸抓着她的手,迅速整理仪容。

「阿、阿姨,对不起,冒犯您了。」

我抓着傅李的手微微颤抖,眼里含着泪水看着我青涩的爸爸妈妈,不知道该哭还是笑。

王一新你大爷,说好的知书达理、温柔善良呢?

你是不是背着我妈在外面有人了?

6

现在的情况就是,我、我妈、我爸、傅老师一起走在回家的路上。

我妈紧紧挽着我的手臂,阿姨长阿姨短地叫。

折寿哇。

关键我妈还有点缺心眼儿,不是问我今年多大就是问我皮肤这么好怎么保养的。

个个都是送命题,生怕另外两个不知道我是假冒的一样。

我嘴上敷衍,心里开始打鼓。

如果这小姑娘真是我爸官配妻子,那为什么和他给我描述的不一样?

难道我是我爸私生女,我妈其实是另外一个女人?

但是,我们爷俩一起生活二十多年,也没见他有外遇,偶尔出去应酬喝醉了还会抱着枕头叫阿婕。

那就是另外一种情况——

我爸喝醉酒被某个女人套路了,女人带球跑了,一年后携崽归来,要我爸负责,然后官配一气之下就要离婚,远走他国,在飞机上遇难,成了王一新一辈子的朱砂痣。

电视剧里都是这么演的。

也就是说,我可能是三儿的孩子?

难怪家里连一张我妈的照片都没有,没有刘婕的,也没有其他女人的。

我看向我爸,一脸悟了的表情。

恰好他也看我,表情古怪:「妈,你和刘婕长得好像。」

怎么可能。

刘婕脸小,五官也小,丹凤眼微微上挑,嘴唇偏薄,很容易让人产生刻薄的印象。

我眉眼宽阔,五官更加立体。

「像吗?」我反问两位男士。

刚刚才分析出来我可能不是我妈亲生的,怎么可能长得像?

傅李还真转头,认真盯着我看了很久,最后才点头。

「轮廓有些相似。」

傅老师不愧是傅老师,说话就是专业。

那问题来了,我到底是不是我妈亲生的呢?

其实按照我的直觉,我确实对刘婕有一种很亲切的感觉,大概是一种源自血脉的亲近感。

可我爸为什么要把我妈塑造成另外一个形象呢?

我不理解。

我妈在我出生没多久就在一场空难中丧生了,后面所有我对我妈的记忆,全部来自我爸的口述。

在见到刘婕之前,我一直以为我妈是全世界最温柔、最善解人意的女人。

现在我才发现,我妈可能是世界上最能打、最无法无天的女人。

此时此刻,这个刚才还撸袖子要和我干架的小姑娘,正抱着我的手臂撒娇:「阿姨你看我们多有缘分,连轮廓都相似。」

这又是什么新奇的画风?

我爸到底隐瞒了我多少事情?

这事儿还没想通,我们已经走到了弄堂入口。

傅李向我们告辞,还叮嘱我爸老实一点,听妈妈的话,不要打架。

我看着从弄堂里走出来的一堆人,好心跟他讲:

「傅老师,要不你还是先走吧。」

他顺着我的视线,也看到了那群向我们走来的混混,个个手里还拿了木棍。

要不说傅老师负责呢,人家不但没走,还走到了最前面,把我们都拦在了身后。

对面某个眼熟的混混提起木棍就指向了我。

「大哥,刚才欺负我们的,就是她。」

完蛋,被逮了个正着。

对方人多,不适合正面刚,我正想解释我只是问问路。

人老大直接就抬脚踢了告状的小混混一脚,骂他废物,连个女人都打不过。

这话我就不爱听了。

我从傅老师身后伸出一只手,指向他:「你,连个男人都不是。」

双方互相挑衅,战争一触即发。

「傅老师,你去旁边躲躲。」

我把傅李扯到身后,带着我爸我妈抡起拳头就迎了上去。

傅老师可能没想到,不但我爸打架,我们一家三口都打架。

7

本来吧,这一架是可以打赢的。

不知道谁多管闲事喊了声警察来了。

我二话不说抢了傅李的自行车蹬上就准备开溜,余光瞥见他还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傅老师,上车。」

他不太熟练地坐上后座。

我使劲蹬了下,原本以为会丝滑地离去,结果车停在原地一动不动。

转头才发现傅李无处安放的大长腿稳稳当当踩在地上。

眼看着警察已经到了巷子口,我赶紧冲他吼:

「你倒是把腿抬起来呀。」

他吓一跳,浓密的眼睫毛微微颤动,乖乖抬起腿。

我这才蹬起自行车,远离那块是非之地。

傅李在我身后弱弱提醒我说,我爸和我妈没跟上来。

拉倒吧,早在听到警察两个字时他们就手拉手跑了。

我跑路的功夫还是没能得到真传。

我咬着后槽牙,双腿用力蹬车,懒得搭理他。

傅老师看起来高高瘦瘦,重也是真重。

好在不用骑很远,我拐了两个弯就停了下来。

傅李大概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情,眼睛都瞪得比平常大一些,耳尖也红通通。

他的白衬衫有些凌乱,肩头还沾了一块灰,不知道怎么蹭上去的。

我抬起手想替他拍掉,恰好他也抬头看到了我。

「一新妈妈,我……」

他话没说完,我原本拍灰的手一掌拍在了他身后的那堵墙上。

「傅老师,我更喜欢别人叫我阿梓。」

傅李后退两步,身体僵硬地靠在墙边。

他眼神闪烁,看了我一眼,又瞥向别处。

「这,不太合适。」

我也不生气,盯着他温和的脸,突然恶向胆边生。

像傅李这样的人,斯文、有礼貌,脾气也好,但原则性也很强,认定的事不会轻易改变。

我很好奇,这样的人,谈起恋爱来会是什么样儿。

「傅老师,你有对象吗?」

傅李的脸噌地一下通红,他将头扭到一边,薄唇嗫嚅:「没有。」

天呐,这是什么泼辣寡妇欺负纯情少男的画面。

我心里激动,想说句骚话再刺激刺激他,却感觉右脚一阵抽痛。

傅李见我没了后话,恍惚的眼神才落到我身上。

我表情狰狞,维持着刚才的姿势一动不动。

傅李问我怎么了。

我说脚踮久了,抽筋了。

壁咚一时爽,还是低估了我和傅李的身高差。

8

等我缓过来,傅李的小脸也不红了。

他嘴角微微上翘,似乎想笑又觉得不礼貌。

我有意逗他,反手抓住他扶我的手,直接抛出一句足以让他面红耳赤的话:

「傅老师,我想追你。」

结果,他不按常理出牌,脸不但没红,还变得煞白。

不知道的还以为遇见鬼了。

不过他的表情的确有点像见了鬼了,还是老色鬼。

傅老师用最快的速度甩开我的手,一言不发就要骑上自行车跑。

我眼疾手快拖住他的后座:「傅老师,你听我解释。」

傅老师头都不敢回:「那个,一新妈妈,我学校还有点事,先走了。」

我力气没他大,眼看着就要拖不住,干脆一屁股坐上了后座,搂住了他的腰。

「那你一边骑车我一边跟你解释。」

刚骑出去一小截的车,又被傅李猛地捏住刹车停了下来。

我一个没注意,脸就直戳戳撞上了他的脊柱,又恰好是鼻梁。

这酸爽,让我留下了不争气的眼泪。

傅李转头就见我鼻尖通红,泪流满面。

他在前面似乎如坐针毡,张了张嘴,不知道是要给我道歉还是要我撒开他。

即便是这样,我还是没放开圈他腰的手。

傅李表情纠结,眉头紧锁。最后还是从兜里掏出一块手帕递给我,选择先给我道歉。

现在我也闹够了,拿手帕擦了擦眼泪,拉着傅李解释:

「其实,我不是一新的妈妈,我是他小姨。」

傅李看我的表情更精彩了。

我心里叹气,当时占我爸便宜时,也没想到后来会想占傅老师「便宜」。

本来我只是想告诉我爸一声,让他离那个说「天凉王破」的慕容家远一点。

现在,不把傅李搞到手我都觉得白来一趟。

于是我花了十分钟,把我是王一新小姨,当年我姐姐因为姐夫重病需要治疗抛弃了王一新,现在姐姐姐夫都走了,留下遗书一封,要我回来找他的过程解释了一遍。

傅老师逻辑清晰,对不合理的剧情还会追问,我东拼西凑半天终于帮他把人物关系捋清楚了。

「所以,我姐现在走了,我可不就是一新的妈妈。」

恭喜我爸,又荣升为我的好大侄儿。

「傅老师,这事儿我可就和你一个人说了,你千万不能告诉一新,他刚刚有了妈妈……」

我低头不忍再说,手里的帕子被揉得皱巴巴的。

这样闻者落泪、听者悲伤的故事,傅李应该能信了吧。

他没说话,沉默了半晌才点头说好。

于是我又仰起头,死乞白赖问他:「那我现在能追你了吗,傅老师?」

傅李脊背僵硬,没接我话茬,只是蹬动了自行车说是要送我回家。

我不死心,搂他的手紧了紧:「傅老师,别害羞呀,男未婚女未嫁,我跟你年纪相近,又这么投缘,简直天赐良缘。考虑一下呗傅老师。」

傅李一声不吭,留给我一个黢黑的后脑勺。

自行车像是喝醉了似的在平坦道路上歪歪扭扭前进,像某人失衡的心跳。

我在后面看着他红得滴血的耳垂偷笑。

啧,还是骚话听少了。

9

到了家门口,我跳下傅李的自行车,想请他进屋坐坐。

结果人家一溜烟就跑没影儿了,脚下像蹬了两只风火轮,怕再慢一点就被逮进盘丝洞。

我站在门口,看他冲进一片晚霞,风吹起他皱巴巴的衬衫下摆。

我揪的,嘿嘿。

「妈,你没事吧?」

身后冷不丁响起我爸的声音,吓我一跳。

我收起傻笑,心情愉悦地勾搭住我爸的肩膀:「没事儿,进屋吧乖儿子。」

这一年的我爸,还没有一米八,我搭他还不用踮脚。

这一年的太奶奶,也还是个精神矍铄的老太太。

拿着扫帚追着我赶了三条街。

老太太一个人含辛茹苦把我爸拉扯到这么大,突然冒出一个自称是他妈的人,不接受也正常。

天色渐黑,我蹲在马路边劝追上来找我的老王先回去,我找个旅店先住一晚。

他踌躇着不肯走,吞吞吐吐老半天才别扭地问我明天会不会去家长会。

我想起我读书那会儿,从幼儿园到高中,每一次我的家长会,我爸都会准时出席,就算当天有天大的事,也风雨无阻。

那时候我成绩可差了,他还是巴巴跑来听班主任变着花样批评我。

就冲这份父女情谊,那我肯定得参加他的家长会呀。

我爸得到我的答复,高高兴兴走了。

也不问我有没有钱住旅店。

我也没好意思找他要,可能做父母的都会有一种莫名其妙的自尊心吧。

就在我纠结着是不是要睡大街时,一个人停在了我面前。

要不说这缘分来了挡都挡不住呢。

我蹲在地上,仰头对傅李笑。

「傅老师,方便去你家借宿一晚吗?」

傅李表情纠结,在我面前足足站了三分钟,最终还是把我捡回了家。

我猜他在思考引狼入室的风险,以及预判在我对他动手动脚前能不能第一时间制服我。

傅李家就在附近,难怪能遇见。

一个很干净的一室一厅,所有物件儿像站岗似的排列得整整齐齐。

我来得唐突,家里所有的东西都只有一套。

傅李把拖鞋让给我穿,自己赤脚踩在地板上。

我跟在他身后进了厨房,看他把买回来的菜处理干净,然后有条不紊地炒了一荤一素。

嗯,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的男人,真不错。

我频频点头。

但没想到这话说早了。

青菜寡淡,猪肉没熟,排场挺足,居然是假把式。

我端起两盘菜回厨房,用剩下的食材重新炒了两个。

傅李有些不好意思地站在厨房门口,问我要不要帮忙。

我说不用,麻利地炒完,不出十分钟就端上了桌。

傅李似乎有些挫败,他炒两个菜花了半个小时。

我见他微抿着唇,迟迟没有动筷,就安慰道:

「傅老师,没事儿。你想哈,你炒的菜,能看,我炒的菜,能吃。咱俩简直绝配。」

10

傅李好像对我的骚话有了一定的免疫能力。

他一言不发,夹了一筷子辣椒炒肉,黯淡的眸光悄悄变亮。

我抓准时机又给他夹了一些。

「傅老师,喜欢吃就多吃点。」

他有些不好意思,握筷子的手紧了紧:「抱歉,还要麻烦你做饭。」

「没关系,我在你这里借宿给你添麻烦啦。」

我巴不得他不会做饭,不然怎么体现我的魅力,怎么心安理得赖在他家不走,怎么近水楼台先得月。

想当年,我八岁,王氏集团还是一个小破公司,一年亏了一千多万。

我和我爸挤在三十平米的出租屋过年,我爸做的年夜饭难吃到吐。

那时候我就暗暗发誓,我一定要学会做饭。

现在看来,这门手艺还是值。

饭后,傅李揽了洗碗的活儿,红着脸吞吞吐吐让我可以先洗澡。

我看着有趣,有种想把他扑倒狠狠亲一口的冲动。

结果刚往他的方向走了两步,他就转身进厨房狠狠关上了门,如避洪水猛兽。

我在门口呆滞了许久,转头去浴室照镜子。

这脑门儿上,也没写禽兽两个字,他怎么就知道我想干禽兽的事呢?

我郁闷地洗完澡,才发现没有衣服穿,只能扯着嗓子叫傅李。

叫到第三声,才听到门外响起迟疑的敲门声。

他一言不发,无声地问我要干嘛。

我说我没有毛巾,也没有衣服。

这次外面沉默的时间更长了,我都能想到傅李站在门外手足无措的样子。

夏天气温高,眼看我身上的水汽都蒸发得差不多了,我还是决定放过他。

「傅老师,你帮我找一套你不穿的旧衣服就行。」

门外停了三秒,才说:「你,等一下。」

我等啊,等了大概十分钟,湿发上多余的水也全部被我拧干了。

他终于敲响了门。

我开门伸出一只手,递给我的不是衣服,是一个袋子。

里面有一套旧衣服,还有一套新的、连标签都没撕的内衣内裤。

粉色的。

难怪这么久,应该是刚跑出去买的。

小伙儿能处,有事他真帮忙。

我哼着小曲儿套上带着傅李身上相似皂角味的衣服,又意外地发现这是一套校服,短袖 polo 衫左胸的位置有「海城一中」的字样。

原本想问问傅李是不是他的高中校服,结果从浴室出来没看到他人,找到卧室才发现他趴在书桌边正阅卷。

「傅老师,我洗好啦。」

我走到他身边,吓得他从椅子上立马弹了起来,屁股上装了弹簧似的。

「好,好的。」他绕开我往外走,走到门口又折返到衣柜边,从下面的抽屉翻出一条毛巾给我,要我擦头发。

说完又要往外走,我眼疾手快拉住他,把拖鞋脱下来给他。

「穿拖鞋去洗澡,浴室很滑。」

他机械地穿上拖鞋,走出去的步伐甚至有同手同脚的迹象。

我目送他离开,赤脚走到他刚刚坐过的地方坐下,在地上留下一串湿漉漉的脚印。

书桌前的老式风扇摇头晃脑地吹,翻动了傅李放在桌上的试卷。

我边擦头发边瞥了几眼,看到一个熟悉的名字。

王一新。

旁边有一个红彤彤的数字,「100」。

我爸,不是个学渣吗?

11

傅李洗完澡出来,我兴奋地抬起头,下一秒又失望地收起逐渐变态的笑容。

原本以为能看到美男出浴,结果美男全身裹得严严实实,就差用口罩捂住脸。

他掩饰性地清了清嗓子,站在门口不敢进来。

「客厅有吹风机,你把头发吹一下吧。」

我乖乖答应,等要吹的时候又嚷嚷着手臂疼,然后眼巴巴看向他。

「傅老师,帮帮忙呗。」

傅李走过来,接过吹风机。

他修长的手指穿过我的每一缕头发,动作散发着小心翼翼的温柔。

吹风机呜呜的声音,还有四周萦绕着的洗发水味道让我昏昏欲睡。

「打架不好。」

头顶响起傅李的声音,我没太听清,仰头问他。

他把我的脸轻轻摆正,重复了一遍,还跟我说打架容易受伤,对身体不好,而且我是长辈,我打架对王一新影响不好。

可爱死了。

我发现,傅李的碎碎念会让人上瘾。

他声音不急不缓,说话条理清晰,很难被讨厌。

不过说起我爸,我又想起刚才那张满分试卷。

「傅老师,一直没来得及问,王一新成绩怎么样?」

傅李关掉吹风机,进卧室拿出一个笔记本,颇有一种要和我深入探讨一下我爸成绩的架势。

他把笔记本递给我,上面有一页是关于王一新基本情况、家庭情况的记载。

「王一新数学很好,理综也不错,但是英语和语文还需要努力。」

瞅着笔记本记录的考试成绩,英语 12,语文 21,我差点没背过气去。

凭实力碰运气也不止这点分,我爸到底是怎么做到这种地步的?

「傅老师,那怎么办?」我急了。

记忆里,我爸只有高中文凭,没考上大学不会就败在这两科上吧?

在学习这方面,傅李终于找回了做老师的尊严,连声音都大了不少。

他说现在抓紧提分是一方面,另外还可以参加数学竞赛加分。

我大手一挥就同意了。

「傅老师你放心,有我在,咱们肯定提分竞赛两手抓。」

当年我高三,成绩不太好,是我爸死逼着我补课,最后才勉勉强强考上了大学。

现在是时候报仇(划掉),报恩了。

早恋什么的,就不要想了。

就算是和我妈,也不行。

我妈成绩也不好。

两人好好学习不香吗?

将来能少吃多少顿馒头就咸菜?

傅李很开心,他眼睛很亮,沉浸在教书育人的乐趣里。

我见他开心,我也开心,抬起屁股凑到他面前,吧唧一口就亲在了他嘴角。

「傅老师,你也教教我呗。」

傅李僵在原地,好半晌没动静。

我又叫了他一声:「傅老师。」

他眨了下眼睛,呆呆地看我一眼,然后立马把我掀翻在了沙发上,站起身就往卧室跑。

「嘶……」

我的脚趾头不小心踢在了茶几上。

他听到声音急忙转过头,眼里划过一丝愧疚,站在原地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我揉着脚冲他摆手:「你跑你的,不用管我。」

色字当头一把刀,哎。

12

傅李还真转身就跑进了卧室。

我心里一阵拔凉,脚也不揉了,仰头对着天花板评估着在傅李心里,一个吻到了什么伤天害理的程度。

还没等我想清楚,傅李又走了出来,手里还拿着医药箱。

他把医药箱放桌上,要我用红花油揉一揉手臂和脚。

我盯着他爆红的脸:「傅老师,肩膀也痛,自己揉不到,怎么办?」

再逗下去,傅李可能承受不住了,可是不逗,我又忍不住。

他僵硬地站在原地,两手握拳,对我提出的问题给不出答案。

我咧嘴一笑:「逗你玩儿呢傅老师,我自己来就好,谢谢你。」

还是不能把人逼得太紧,兔子急了也咬人,傅李这只小兔子也只能慢慢引诱。

他双拳放开,狠狠松了口气,交代我在掌心热一热再揉开。

我嫌麻烦,懒得动。

「其实不涂也没事儿,反正我都习惯了,过几天就好了。」

可是傅李很坚持,一副我不擦,他就一直盯着我的样子。

我倒是乐意,就是有点犯困,况且我俩明天都要开家长会。

所以只能妥协,拉下衣领,露出左边肩膀。

傅李迅速转身,匆匆进了卧室再也没出来。

我擦好药去敲他的门:「傅老师,我睡哪里?」

傅李打开门,手里抱着一个枕头。

他摘了眼镜,眼睛显得更漂亮。

「你睡卧室。」

我视线越过他,看到了房间里转动的风扇还有床上的凉席。

他把凉快地儿让给了我,自己要睡沙发。

「傅老师,客厅没风扇,也没凉席,会很热。」

傅李表示没关系,侧过身要出去。

我拉住他:「傅老师,要不你在卧室打个地铺吧。」

他不肯,说不合适。

我向他保证不碰他一下,离他一米远。

他急忙解释不是这个意思。

「意思就是我可以碰你很多下咯?」我歪头打趣。

傅李呼吸一窒,张了张嘴半晌没出声儿。

对于我这样的女流氓,他可能也是活久见。

最后,他还是转身进卧室打地铺了,我把凉席让给了他。

五月的天气不那么闷热,风扇慢悠悠地转动。

我趴在床沿边看傅李的脸,越看越觉得好看。

他把地铺安置在了离床最远的位置,我在床沿伸手都碰不到。

「傅老师。」我叫他。

他板正地躺着,双眼紧闭,长而浓密的睫毛微微颤动了下。

我不说话了,只一个劲儿地盯着他瞧。

直到他自己忍不住睁开眼睛,问我怎么了。

「傅老师,你真好看。」

傅李薄唇微抿,转身背对我。

「晚安。」

我盯着他的背影问:

「傅老师,咱俩的事儿,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傅氏装死。

13

第二天早上七点,我被傅李叫醒。

「爸,让我再睡十分钟。」

我迷迷糊糊翻了个身,以为是我爸叫我起床上班。

床边的人没了动静,我猛地睁开眼睛,觉得事情有些不对。

我都已经穿越了,哪里来的爸爸。

傅李站在床边,已经穿戴整齐了。

他身材颀长,穿着最简单的短袖衬衫和米色长裤,干净清爽,文质彬彬。

我的妈,为什么一个老师要帅成这样?

这是我睁眼就能看到的吗?

我从床上坐起来,盯着傅李的脸认真瞧。

「傅老师,你脸上有东西。」

傅李摸了一下没摸到,我让他弯腰凑近点。

他毫无防备地弯腰,将脸凑到了我面前。

清冽的薄荷味笼罩了我的呼吸,我难得一见地老脸一红,心旌摇曳。

我双手捧起傅李的脸,快速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然后跳下床,赤脚飞奔进了洗漱间。

再出来时,傅李已经摆好早餐在等我了。

洗手间门口放了一双新的粉色拖鞋,似乎是特地为我准备的。

我又想起洗漱台上新的牙刷和毛巾,应该都是傅李今早出门买的。

我穿上鞋,走到餐桌边坐下,仔细打量他的脸。

傅李低垂着眼帘:「快吃吧,要凉了。」

我看着他眼帘下浅浅的黑眼圈,拿起一个馒头撕了一小块扔嘴里。

「傅老师,你昨晚是不是没睡好?」

傅李神色有些恍惚,反应了一下才否认。

我心里偷笑,吃完早餐跟着傅李出门,去学校开家长会。

给自己爸爸开家长会是什么感觉?

只能说,爸爸的快乐,你想象不到。

我坐在傅老师的自行车后座,带着一种强烈的使命感,那就是一定要把我爸我妈培养成才。

路上经过一家早餐店,店里老板娘热情地冲傅李打招呼,嗓门儿特别大。

「哎哟我说今天傅老师怎么买这么多早餐,原来是有对象了。」

傅李转过头,我赶紧一手搂住他的腰,一手冲老板娘打招呼。

「我叫王梓,大家好。」既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

自行车的行动轨迹稍微偏了一些,我两只手环住傅李的腰,感受到布料之下的温热。

「傅老师,大家都觉得我们般配,你什么时候给我一个名分呀?」

傅老师不理我,加快了车速。

到校门口正好八点,学生们陆陆续续走进校门。

我从傅李车上跳下来,正好我爸也到了校门口。

他兴冲冲跑过来叫我「妈」,又叫「傅老师」,神色奇怪。

「你俩怎么会一起来?」

我还没张嘴,傅李已经抢先一步:「恰好碰到了。」

我爸狐疑的眼神在我和傅李之间穿梭,然后揽住傅李走到前面,以我完全能听见的悄悄话问:「老傅,你不会看上我妈了吧?」

傅李脚下顿了下,岔开话题:「昨天说的检讨你写了吗?」

我在后面偷笑,傅李啊,就算不喜欢我也对我感兴趣,不然就冲我亲他那两下,他可能早就报警了。

恰好路过宣传栏,我转头又看到了傅李的名字。

他被评为今年的优秀教师,还有最受学生欢迎老师。

14

优秀呢,我早就见识过了。

受欢迎呢,我今天也算是见识了。

傅李从校门口一路走到办公室,向他问好的学生和老师就没有停过。

特别是有几个年轻女老师,看着傅李的眼睛都泛光。

我挤到我爸和傅老师之间:「傅老师,我儿子的成绩,还要请你多多帮忙。」

「妈,我成绩挺好的。」

我爸嚷嚷着不服气,带着年少时意气风发的傲慢。

我一掌盖在他的后脑勺上,按住他的脑袋。

「好什么呀?英语语文还没人家一个零头,你还好意思说好?」

我爸转头看向傅李,眼里充满控诉:「老傅,家丑不可外扬你知不知道,出了教室就不能说成绩。」

一家三口既视感出来了。

「臭小子,我是你妈,我是外人吗?」

我抬手就想拍他的脑门儿,他弯腰躲过,跑到了我们前面。

就像每一次我爸要揍我,我也会跑,他就在后面追。

风水轮流转,现在轮到我追他了。

我跑过去追他,一路追到了教室,他在门口停了下来,我上去「啪」一下就拍他后脑勺上。

「看你能跑哪儿去。」

他转过身,面露尴尬地冲我使了个眼色。

我心里有不好的预感,扒开他看向里面。

教室里鸦雀无声,位置上没有学生,全部坐的家长。

此时,这些家长都齐刷刷看着我和我爸。

我爸背对着教室拍了拍我的肩膀,压低声音告诉我他坐在最后一排之后就溜之大吉。

我站在门口不知所措,扯起嘴角冲满教室的人挥了挥手。

「嗨!」

各位叔叔阿姨到得挺早哈。

在更加社死之前,我踩着小碎步溜到了最后一排,那里有两个并排在一起的空位,我看也没看一屁股就坐了上去。

傅李这时候也进了教室,他一手拿着木质的直尺三角板,一手拿着教案,走上讲台。

现在是早上八点,太阳从东南方向穿过门窗落在他身后的黑板上。

他立在光影中,拿起粉笔在黑板上写下几个苍劲有力的字,转身噙着笑向大家问好。

啧,我们家傅老师,谁看了不夸一句好。

我的视线舍不得从他身上挪开,连身边坐了个人都没反应过来。

直到他凑到我耳边压低声音问:「这是高二一班吧?」

我侧过头,差点没被眼前的大花衬衫闪瞎眼。

小伙花衬衫、牛仔裤,再加一双擦得锃亮的皮鞋,还梳着大背头。

走在潮流的最前线。

他看我没回应,又自己翻了翻桌肚里的书,确认扉页上的名字之后才舒了一口气。

「总算赶上了。」

傅老师还在做高考动员讲话,我瞅着眼前时尚的弄潮儿实在好奇,悄悄凑过去问他:

「兄弟看着年轻,就当爸爸了?」

他睨着眼白了我一眼:「你才当爸爸了,我有这么老吗?我是给我妹妹开的。」

我又问:「衣服哪儿买的,还挺好看。」

这下他热情来了,凑到我边上跟我讲他这是香港货,还问我要不要买。

我闲着无聊就跟他多聊了几句,最后还聊到了傅李。

「你知道傅老师什么来头吗?」

他声音压得更低了,我又往他那边凑了凑。

一道若有似无的视线落在我身上,等我抬眼去看的时候又消失了。

弄潮儿说:「这可是当年从这儿出去的高考状元,听说还是个数学天才。」

他说到这儿,傅老师刚好讲完,接下来是家长的单独会谈,他跟我打声招呼说有事就风风火火溜了。

我百无聊赖翻着我爸的桌肚,发现一些小纸条,像是和同桌写的。

我看得津津有味,一边看一边骂我爸直男癌。

大概半小时之后,终于轮到我和傅老师的独处时间。

教室隔壁有个小房间,我推门进去的时候傅老师正在本子上写写画画。

「亲爱的傅老师,还有什么要交代的吗?」

他不理我,示意我在他对面坐下。

我坐下,他还是不说话。

写完一页又开始写下一页。

我歪头趴在桌上,从上而下看到他微抿的唇,好像心情不太好。

「傅老师?」

15

傅李停下手里的笔,终于舍得抬眼看我。

「你先出去吧,王一新的情况,我已经和你说过了。」

我挑眉,趴在桌上没动,伸出食指和中指立在桌上,缓缓靠近他拿着钢笔的指尖。

「傅老师,你好像不开心。」

他拿钢笔的手紧了紧,将手挪开一些:「没有。」

死鸭子嘴硬。

我的眼睛弯成两道月牙,得寸进尺地将食指搭在他白净的手腕上,轻轻摩挲他凸出来的骨头。

「傅老师,你是不是吃醋了?」

傅李的手抖了一下,握笔的手更紧了,最后干脆放下笔,把手放在了桌下的膝盖上。

他轻咳一声,脊背僵直。

「不要开玩笑。」

明明已经节节败退,却依旧不肯举手投降。

我站起来,作势要走:「既然如此,那我再出去聊聊天。」

他跟着起立,带倒了身后的椅子。

我回头,恰好看见他眼里一闪而过的急切,紧接着他又别开脸慌张地扶起椅子。

「我、我……」

我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在他直起身之后扑进他怀里伸手捏了捏他的脸颊,还往外轻轻扯。

「傅老师,别吃醋啦,我最喜欢你啦。」

他被我撞得往后退了一步,下意识扶住我的背,等站稳后看着我沉默了几秒,然后把我从他身上扒开,打开门扔了出去。

啊哦,不得了啦,好脾气的傅老师也有脾气啦。

不知道是生气还是害羞,反正不是拈酸吃醋,我笑得更加明媚,凑上去敲了敲紧闭的门。

「傅老师,我先走了哈。」

打完招呼,我也没什么事儿,瞎晃了一会儿又拿出今早向傅老师借的二十块钱,坐公交去了我爸和太奶奶家。

还是昨天那个弄堂,老太太在院子里晒太阳,我在门外偷偷摸摸看了半天没敢进去。

主要想看看那扫帚在不在她附近。

「门外的,跟贼似的瞅什么呢?还不滚进来。」

叫我?

我左右看了看,这儿也没别人。

只好畏畏缩缩推门进去,堆着笑凑到老太太一米远的位置向她问好。

老太太冷哼一声,躺在摇椅上眼睛都没睁开。

「杵这儿干嘛?自己不铺床还指着我给你铺?」

我眼前一亮,老太太这意思,是不赶我走了?

那还等什么?

我二话不说冲进屋转了一圈找到一个空屋子,棉被床单都准备好了,收拾一下就能住。

啧啧,老太太,刀子嘴豆腐心。

我哼着小曲儿开心铺床,老太太路过看了一眼,对我嘚瑟的模样颇为不满。

「要不是看在我活不了多久,一新没人陪的份儿上,你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

敢情我还是沾了我爸的光。

我咧嘴冲她笑:「您一定能长命百岁。」

老太太回以我冷笑:「也不让你白住,生活费自己出,还有一新的学费,你也得出。」

我倒吸一口冷气,摸了摸兜里还剩下的十多块钱。

「怎么,你想白吃白住还是不想养儿子?」

老太太瞪我,大有我要是敢说一个不字立马就把我扔出去的架势。

我磨磨蹭蹭、支支吾吾半天,硬着头皮点了头。

「养,我养。」

我这哪是养儿子,我是养亲爹……

16

晚上我和老太太等到太阳下山都没见我爸回来。

老太太一边骂骂咧咧说我爸放学总是不知道立马回家,一边又拿碗给我爸留足了饭菜。

等老太太睡了,我提着她上次赶我用的扫帚坐在了大门口。

我倒是要看看我爸这臭小子到底什么时候回来。

结果爸爸没等到,等到了几个叼着烟的小混混,为首的额头上还带着伤。

我默默拿起身边的扫帚:「你们想干嘛?」

为首的说让我跟他们走一趟,否则进去砸了这破地方。

考虑到老太太年纪大,经不起吓。

我拿起的扫帚又放下,扬起下巴拽上天,让他带路。

其实内心慌得一批,后悔昨天下手太重。

那几个人带着我七拐八绕,到了一个昏暗没人的角落就一把将我的两只手抓住了。

为首的大哥哼哼笑,扔掉手里的烟拍了拍我的脸。

「昨天打架不是很拽吗?再拽个试试?」

我咬咬牙,忍着骂娘的冲动,对他笑。

「大哥,我错啦,我给您道歉。」

那人猥琐地盯着我上下打量。

「我不要你道歉,你陪哥几个一晚,这事儿就算过去了。」

说完,几个人不怀好意地哈哈大笑。

我愣了一下,笑得更加谄媚,还给他抛了一个媚眼。

「嗐,就这事儿,大哥您早说啊。」

几个男人对视了一眼,没想到我答应得这么快。

我趁热打铁,捏着嗓子叫哥哥,让他们松开我。

几个人虽然迟疑,但还是放开了我。

我靠近那个为首的男人,两只手圈住了他的手臂,哥哥长哥哥短地撒娇。

「哥哥,这个地方好黑哦,人家好怕怕,可不可以找个旅店呀?」

他被我叫得晕晕乎乎,带着我就往巷子外面走。

「早这样不就好了,还打什么架,妹妹细皮嫩肉伤到了哥哥多心疼。」

咸猪手还想摸我的手,被我不着痕迹躲开。

巷子里除了我们空无一人,偶尔有几声狗吠。

终于,到了有路灯的亮堂地方,我攥住那混混的手臂停下脚步。

「哥哥,我给你变个魔术。」

我走到他面前,手指划过他的胸膛。

他看着我的眼睛发直,后面跟着的几个还咽了咽口水。

我对他微微一笑,膝盖用力撞向他的两腿之间。

「宫爆鸡丁!」

只听一声响彻云霄的哀嚎,惊起了满巷子的狗叫,我转身撒丫子狂奔。

后面的人一边爆粗一边追上来。

我拼了命往前在巷子里转圈,晚风呼呼从我耳边吹过,汗水浸湿了我的前胸后背。

我的视线逐渐模糊,但又不敢停下来。

到了拐角处刚想抬手擦汗,就被迎面而来的白影撞倒在地上,两人都发出痛呼。

我从地上坐起来捂住头,下意识往身后看,那群人没有追上来。

我这才转回身急急喘气,抬眼却看到站在一米之外的我爸。

他也瞪大了眼睛:「妈?」

我看到他,一直强撑着的泪腺立马破防,嘴一瘪就对着他大哭。

「爸!呜呜呜呜呜……」

他眉头一皱,走过来蹲下:「妈,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

我双手双腿都在颤抖,扑进他怀里哭得更大声了。

「呜呜呜呜……」我踏马不是你妈。

小时候,我也很喜欢躲在我爸怀里哭,他总会轻轻拍我的背给我哼歌。

现在,他也轻轻拍着我的背,跟我说:

「妈,老傅好像被你撞晕了。」

17

我和我爸把傅李送去了医院,结果医生对我们翻了个白眼。

「还好来得早,再来晚点儿人都该睡醒了。」

意思是说,傅李其实是睡着了。

我爸摸着后脑勺不理解他为什么困成这样,我看着他眼底的黑青默默往后退了一步。

谁能想到,某人被我撩了一下,一宿没睡。

为了不让我爸发现猫腻,我没敢透露傅李的住址,又和他合伙把人给背进了自己家。

折腾一路也没把人折腾醒,傅老师不仅教学质量高,睡眠质量也很高。

到家后老太太被我们惊醒,起床迷迷瞪瞪出来扫了一眼躺在我床上的傅李。

「你男人?」

恰好我爸不在,我犹豫了一下,点头:「嗯呐。」

老太太转身走了,嘴里还嘟嘟囔囔说好白菜被猪拱了,临了又转头告诉我衣柜里还有备用枕头。

我爸进房间的时候,我刚拿出枕头摆在傅李旁边。

他刚洗完澡,抱着凉席枕头站在门口,用眼神询问我在干嘛。

我不动声色地解释枕头是帮他拿的。

他说不用,让我抱着枕头去他房间睡,他在这儿打地铺照顾傅老师。

我磨磨蹭蹭拿着枕头到门边,不肯再动弹。

「儿子,你明天还得上课,还是我来吧。」

他不肯,非要把我往外拉。

我俩推拉之间,他一个没站稳就被我推出了门外,我眼疾手快甩上门,反锁,一气呵成。

我爸在外面敲门,语气里透露着一丝急切:「妈,你别打傅老师主意!」

原本,我还有一丝丝羞耻感和心虚,毕竟我一开始以为我爸要照顾傅老师是顾及我的名声。

没想到,他顾及的,是傅老师的名声。

我对外面吼了一声「我打地铺」,我爸终于安静了,我甚至能听到他狠狠舒了一口气。

「……」

什么态度?

偏见,全是偏见。

他们怎么就知道一定是我占傅李便宜?

……

我还就是。

等听到我爸关门的声音,我立马把枕头,又放回了他身边。

有便宜不占,我又不是傻子。

洗完澡后我爬上床,侧身躺着,一手撑着头,一手虚虚描绘着他的眉毛、眼睛、鼻子、嘴唇……

第一次这么近距离仔细地看傅李,他额头饱满、眉眼柔和,有一种国泰民安的感觉,让人看了就心生欢喜。

兴许是今晚跑了太久,没多久我也打了个哈欠开始犯困。

我耷拉着眼皮,额头轻轻抵在傅李肩头,彻底陷入了黑甜的梦乡。

直到一声巨响把我惊醒。

刺眼的阳光从没拉严实的窗帘外照射进来,我皱了皱眉,往床里面滚了一圈。

不对,傅老师呢?

我睁开眼坐起来,转头看到傅李正以一个非常扭曲的姿势从地上爬起来。

他的腿还在床沿。

也就说他是下床的时候被绊倒了,然后身体先着地了。

我看着他慌慌张张直起身,赤脚站在床边,愣了两秒后又急忙转身背对着我,最后干脆往门口而去。

我趴在床沿,双手支着下巴笑问:

「傅老师,你不想负责?」

18

傅李刚要碰到门柄的手颤抖了一下,收了回来。

他转身看我,一点也没犹豫就回答:「我、我会负责的。」

我又问:「那你想怎么负责呀?」

傅李又不说话了,良久才走到床边,蹲在了我面前。

借着窗帘外的光线,我看到他鲜艳欲滴的耳尖,还有他真诚的眼神。

「我没有长辈也没有亲戚,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们现在就可以登记结婚。」

「结、结婚?」

就这么意想不到地被求婚了。

我重复了一遍,原本只是想看看他会不会答应和我在一起,没想到平时看似保守的傅老师,直接放大招,直通大结局。

这会儿他不害羞了,似乎已经打定主意负责到底。

他一本正经地看着我,薄唇腼腆地抿了抿:「是不是太早了?时间你定也行。」

我凑到傅李面前,双眼一眨不眨盯着他漂亮纯粹的眼睛。

「傅老师,你喜欢我吗?」

傅李愣了下,没有及时回答我的问题。

我已经伸出食指抵着他的额头将他推远:「傅老师,我开玩笑呢,咱俩就躺一起睡了一觉,什么负不负责的。」

虽然我很喜欢傅李,但是在他没有很喜欢我之前,我才不要没有感情基础的婚姻。

傅李听到我是开玩笑,原本还算镇定的表情又开始变得局促。

他向我道歉,表示是他太唐突了,顺便委婉地批评我说不能拿婚姻大事开玩笑。

我就喜欢看他不知所措的样子。

「傅老师,你是不是还挺想跟我领证的?」

他知道我在逗他,没回答我的问题,开门出去了。

我也起了床,出了卧室就看见我爸坐在餐桌上,嘴里啃着馒头,眼神在我和傅李之间逡巡。

傅李坐在餐桌上,老太太一个劲儿往他碗里夹东西,嘴里还念叨:

「这么年轻,可惜了。」

紧接着她又转头对我爸说:「一新,愣着干嘛?叫爸爸啊。后爸也是爸,不能不懂规矩。」

我嘴里含着的一嘴牙膏泡泡差点没喷出来。

我爸眼神古怪,跟老太太解释傅李是他老师。

老太太混沌的眼睛都清明了些:「你妈和你老师搞在一起了?」

傅李差点被一口粥呛到,别开头疯狂咳嗽,脸都憋得通红。

我爸哑口无言,无声询问我到底什么情况。

老太太也指着傅李问我:「你昨天不是说这是你男人吗?」

桌上三个人的表情各有各的奇妙,我含着满嘴的泡泡干笑。

「我就跟您开个玩笑。」

我爸和傅李缓了口气,老太太脸色难看地瞪了我一眼,放下筷子出门去了院子里,步履蹒跚地边走边骂现在的年轻人……

我们仨面面相觑,气氛多少有些尴尬。

我吐掉嘴里的泡沫,坐上餐桌招呼傅李和我爸快点吃早餐,等下还要去学校。

我爸幽幽道:「今天周六。」

这么说,我昨天把我爸赶出房间的借口完全不成立。

我掩饰性摸了个包子啃了一口,厚着脸皮含糊道:「那正好,让傅老师帮你补习。」

然后我又把前天晚上在傅李家了解到的数学竞赛的情况和我爸说了一遍。

总结一下就是,如果我爸能拿到数学竞赛第一名,语文英语提到及格线,就可以考上一个很好的大学。

但我爸好像兴趣缺缺。

傅李紧接着又补充了几点近几年的高考形势以及我爸的优势、大学发展前景,甚至扯到了职业生涯规划。

可我爸依旧无动于衷。

他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表示现在这样挺好的,他不需要补课。

想起我爸因为不懂英语,被合伙人联合国外客户忽悠的惨样儿;又想起他因为文凭低被那些所谓上流人士看不起的场景。

我一掌拍在桌上:「王一新,你到底想干嘛?」

19

我爸丝毫不退让,仰起脖子和我对视。

「考上好大学就一定有出息吗?我的青春不是用来考试学习的!」

我被他的理直气壮噎了一下,一时没回答上来。

mua 的,这么中二的话怎么这么耳熟?

依稀记得我当年高考前和我爸闹翻也是这么和他说的,我还傻愣愣地对他说青春就是用来挥霍的。

现在也算一报还一报。

很多时候我总以为我爸生来就是我爸,现在才知道他年轻时也不过是一个中二叛逆少年,他走过很多弯路后成了我爸,只是想告诉我捷径在哪儿。

正如我现在想告诉他捷径一样。

如果他不听,那我只好转身抄起放在角落里的扫帚,正如他当年扬起的巴掌。

不同的是,他当年没舍得打我,而现在,我还真想体会一下揍爹是什么感觉。

「你到底学不学?」

我用扫帚指着他,傅李已经拦在了我俩之间。

「不学。」

我爸也站了起来,往后退了一步。

「傅老师你让开,我今天非教训他不可。」我往前一步。

「老傅你让开,我看她能把我怎么着。」我爸往后退一步。

傅李夹在中间左右为难,一会儿劝我动手只会激发孩子的逆反心理,一会儿劝我爸有事和妈妈坐下来谈。

三个人饭也不吃了,直接隔着饭桌拉扯起来。

老太太听到动静走了进来,端起「为人民服务」的茶杯喝了口茶,笑我们一家三口真有意思。

她在旁边看了会儿戏又觉得没意思,最后等我们三个都精疲力尽停了下来才慢悠悠道:

「多大点儿事儿,不就是为了那小姑娘。」

小姑娘?

我转头看老太太,下意识想到了我妈。

老太太放下茶杯,走到桌边收拾碗筷,嘴里也没停,她好像什么都知道似的。

「一新啊,我都跟你说多少遍了,人家姑娘心思不在你这儿,好好读书比啥都靠谱。」

我爸听了这话瞬间颓废了,老实了,低着头蔫蔫应了一声。

这也行?

明明我威逼利诱用尽方法都没让他点头,老太太就提了一嘴小姑娘他居然就答应了。

我仿佛吃到了什么了不起的瓜。

凑到老太太面前帮她一起收拾碗筷,让她多透露一点。

我爸不是喜欢我妈来着,老太太的意思难道是我妈其实不喜欢我爸?

那为什么之后他们会结婚还生下了我?

我在脑补了一场大戏,迫切地想知道这段父母爱情故事。

我爸从来没和我讲过,我只记得在我很小的时候,我爸应酬很多,也很能喝酒,喝完了就回家撒酒疯。

只有那时候他才会提起我妈的事情,但由于时间太过久远,说的什么我差不多都忘记了。

老太太抢过我手里的碗筷,撂下一句「问他自己」就进了厨房。

我又把八卦的视线转移到我爸身上,他还在萎靡之中,头也不抬。

其实不难分析出,按照我爸现在十七八岁的脑子,不肯学习的原因只有两个——

游戏和女人。

我眯起眼睛,盯着他问:「王一新,你不会是想和刘婕考一个学校,所以才不肯好好读书的吧?」

傅老师说过我妈成绩不好。

原本只是诈一诈我爸,没想到他直接点头承认了,还说他们俩有约定。

我眼前一黑,想到我爸满分的数学试卷,我冲到他面前揪住他的衣领冲他咆哮:

「你清醒一点!女人只会影响你拔刀的速度!」

20

我爸反应过来疯狂反抗,我们俩又拧做一团。

忽然,有人从后面揽住了我的肩膀,紧接着,我就被一股大力抱了起来。

我还没反应过来,人已经被傅李抱出了离我爸老远。

公主抱那种。

我懵懵地抬头,看到他优越的下颌线。

「傅老师,你干什么?」

他的喉结上下滑动着,像是在对我发出邀请。

就在我反手要搂住他的脖子,靠近他的肩膀时,他又把我放了下来。

原本还想说两句骚话,抬眼却看见傅老师薄唇紧抿,眼尾下沉,表情不似平常温和。

我刚张开的嘴又闭上了。

傅老师严肃起来就像变了个人,斯文清冷,带着距离感,一点都不可爱。

他把我爸叫到了院子里,两人坐在了院子外高高的门槛儿上。

我跟在后面偷听,没想到傅老师把自己的身世跟我爸讲了一遍。

傅李,和我爸一样,也是孤儿。

不同的是,我爸还有奶奶陪着,傅李在孤儿院长大。

原本他的命运是读完小学就去卖报纸,卖完报纸就送牛奶,然后在垃圾场捡一些破铜烂铁吃一顿饱饭。

但幸运的是,他读书很用功,再加上一点天赋,初中、高中学校都给他免除了学费,每年还有奖金和补助金。

他靠这些钱,拿到了国内顶尖大学的毕业证。最后他拒绝了更好的工作机会回到学校,为学校培养更多的人才,帮助更多的贫困学生。

我站在他们身后,看到傅李的背影虽然很瘦但却挺拔,而我爸的肩膀显得单薄稚气,不像我记忆里的宽厚。

傅李最后教育我爸说:

「学习好坏,的确不能衡量一个人的价值,但是更高的学历可以给你做更多事情的底气。」

「如果有一天,你和她生活窘迫,你会后悔今天的决定吗?」

我爸听了没说话,我凑过去搭住他的肩膀。

「小女生其实都喜欢成绩比自己好、聪明帅气的学霸,懂?」

他白了我一眼,站起来边往屋里走边说:「少啰嗦,学就学。」

临了还赌气似的加了一句:「刘婕肯定会笑话我是个书呆子!」

我扭着脖子冲他的背影吼:「拜托,认真学习超酷的好吗!」

他用摔门声回应我。

我无趣地把脖子扭回来,却意料之外地闪到了,痛得我当场倒吸一口冷气,抬手一把抓住了旁边傅李的手腕。

他问我怎么了。

我一手扶住脖子,因为太痛留下的鳄鱼眼泪刚好砸在我握住的他那只手上。

他像是被烫了一下,抽开手扶住我的脖子,轻轻替我揉捏。

我感受着他温热的手掌和指腹在我的脖子上游走,眼睛还不忘时不时扫过他的脸色。

傅老师眉间微敛,眼底藏着细碎的温柔,表情不像刚才那么严肃。

我心里也犹如春风化雨,一朵朵小花从心底开到眼角眉梢,最后绽放在嘴角。

傅李揉了一会儿,看到我的傻笑,慢慢收了手。

我直接伸手搂住他的脖子,扑进他的怀里。

「傅老师,我好喜欢你呀。」

21

傅老师暂时不愿意向我告白,他面红耳赤把我从身上扒拉下来转身找我爸聊补习的事儿去了。

我在院子里无所事事,被老太太嫌弃游手好闲,让我出去找活儿干,否则这个月生活费交不上来就把我踢出家门。

我只好又晃荡到街上,找找有什么正经的,短时间内发财的机会。

比如捡钱。

溜达了小半天,钱没捡到,工作也没找到。

我没有身份证,连饭馆里的收银员都应聘不上。

接近晌午,我寻思着先回家吃个饭,一路吸溜着冰棍,刚走进巷子就看到一对小情侣在某个死胡同里亲亲。

女孩子把比自己高一截的男生按在墙上亲。

啧啧。

我狠狠啃了一口冰棍,差点儿没把牙冻掉,下意识「嘶哈」出声。

小情侣听到动静亲也不亲了,扭过头来看我。

我本来想溜,看到女生的脸之后又把抬起的脚放下了。

「妈,妈,妈呀!」

什么黄道吉日,出个门都能看到我妈在和别的男生卿卿我我,而且男生的颜值还和我爸不相上下。

忽然感觉我爸头上绿油油的……

我妈看到我也很惊讶,她尴尬地叫了我声阿姨。

我举着半根冰棍,还在犹豫是走还是留。

那个男生比我先一步甩开我妈的手,丢下一句「不要再找我」就走了。

emmm 怎么说,我妈当着我的面,被别人甩了哎。

男生从我面前经过的时候,我甚至有那么一瞬间,想拉住他掰扯一下我妈到底哪儿配不上他,居然敢甩我妈。

紧接着我又反应过来不对,看我妈还想追上去,立马拦住了她。

「刘婕!你竟然敢早恋!」

早恋就算了,居然还不是和我爸。

原来,我爸,只是我妈的备胎。

当初,他还说他俩互为初恋,从校服到婚纱,我真的信了他的鬼话。

我妈看追不上男生,无奈地停下来,对我有些不耐烦。

「阿姨,我已经十九了,谈恋爱不犯法吧?」

啊咧,我不知道我妈比我爸大。

「那、那你也还在读高中,好好学习才更重要。」我干巴巴怼回去。

她敷衍地冲我笑了笑,告诉我她马上就要毕业了。

我之前一直误以为我妈和我爸是同级,没想到我妈居然比我爸高一级,马上就要高考了。

那不正好学习。

我抓着我妈,把我爸要补习的事情讲了一遍,顺便邀请她一起来我家补习,并且单方面决定不收补习费。

我还告诉她,情场失意就要考场得意。

可惜她不听劝,破罐子破摔,说反正只有一个月就高考了,学不学都一样。

她绕过我,追着那个男生刚刚离开的方向去了。

就像当年离开我爸和我一样。

看着她的背影,我眼前有一瞬间的恍惚,原本已经久远模糊的事情忽然清晰起来。

当初我还很小,我爸带着我住在一个大院里。

他事业刚刚起步,每天早出晚归,只能托邻居阿姨照顾我。

院子里聊天的时候偶尔会聊起我爸,大人们都摇摇头说这么年轻一个人带个孩子,可惜了。

他们说,王一新对刘婕多好呀,刘婕铁石心肠,旧情人一回来就抛家弃子,跟着旧情人出国了。

他们还说,刘婕出事,是活该。

22

原来,当初是我妈抛弃了我和我爸。

只要想起一件事,很多尘封已久的或者以前没有注意到的记忆都慢慢在脑海里铺开。

在后来那些我们爷俩相依为命的日子里,我爸既当爹又当妈,应该很辛苦吧。

心里琢磨着这些事,我开始每天盯着我爸发呆,然后出去晃悠一圈寻找工作机会,回来之后又盯着我爸瞧。

我爸被我盯得发毛,每天老老实实放学之后跟着傅李补两个小时课才回家。

周末哪儿都不去,等着傅李上门补课。

要不说傅老师是学霸,我原本让他只补数学,没想到人家说高考要全面发展,硬生生拉着我爸把英语和语文也给补了。

我爸死不情愿,捏着鼻子啃高考必背文言文。

又是一个周末,我们仨同时在院子里的阴影处乘凉,他背书,傅李批作业,我躺在老太太的摇摇椅里吃傅李带来的西瓜。

我爸把语文书往桌子上一盖,深吸一口气,像是做好了心理准备才抬头看我。

「妈,你都用这种眼神盯着我两个星期了,说吧,什么事儿?」

傅李也从一堆的试卷中抬起头来看我。

我嘟着红唇伸长脖子,在他俩的注视下吐出一颗西瓜籽,恰好落进不远处老太太种的小葱里。

那里已经有一堆西瓜籽了。

傅老师眼里有笑意,他端坐在老旧木房子的屋檐之下,手下压着的卷子因为穿堂风掀起一个角。

明明什么都没做,就帅成了一幅画。

我老脸一热,把手里的瓜往傅李的方向递了递。

「傅老师,吃瓜吗?」

属实是我爸自作多情了,傅老师一旦来了,我哪儿还有心思盯着他看。

傅老师没接我的瓜,只是让我爸休息一下。

我爸欢呼一声,一屁股坐到我旁边的小凳上,拿起一块西瓜,开始学我表演吐籽。

他不知道,这个玩法,其实是他教给我的。

我瞅着憨瓜一样的老王,很难想象以后他会因为慕容集团的一句「天凉王破」而被逼得跳楼。

虽然他白手起家,不像慕容集团是地头蛇,但是也不是一朝一夕说破产就会破产的。

当时具体情况我也不是很清楚,我们家破产的时候我只是在公司挂了个职。

虽然现在我已经在让我爸努力学习换个人生,但也不排除二十多年后重蹈覆辙的可能性。

「你认识姓慕容的吗?」我试探性地问我爸。

唯一的办法就是告诉我爸这辈子也不要和姓慕容的接触。

他噘起的嘴顿了下,点点头。

「我同桌就姓慕容,你问这个干嘛?」

我瞳孔稍稍放大,手里的西瓜皮险些没拿稳。

我爸那同桌是个妹子,可慕容集团的总裁是个男人。

我脑海中突然浮现了那个大背头、花衬衫的弄潮儿。

不是吧……

23

想找的人,居然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我曾经一度不理解到底是什么仇什么恨,让慕容集团对王氏赶尽杀绝。

王氏并不是慕容集团的竞争公司,两家甚至有一些合作关系。

现在更加不理解了,弄潮儿看起来不是那种不讲道理的暴发户。

而且对妹妹很好的样子。

难道我爸在学校欺负他妹妹了,所以他怀恨在心伺机报复?

我西瓜也没心思吃了,抓着我爸盘问。

「王一新,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在学校欺负人家了?」

我爸满嘴西瓜汁,给了个白眼。

「我欺负她干嘛?就一个成天只知道学习的小书呆子,有什么好欺负的?」

他把西瓜皮往垃圾桶里一扔,抹抹嘴又坐回到语文书面前。

我不大信任地盯着他,想起上次家长会看到的一些小纸条。

女生的字娟秀可爱,让我爸不要开小差好好听讲。

我爸龙飞凤舞回复三个字:少管我。

又凶又直男。

似乎看出我的不信任,他朝傅老师努了努嘴。

「不信你问老傅,我什么时候欺负过慕容夏。」

傅李扶了扶眼镜:「慕容夏是我们班学习委员,平时很文静,的确没听说他俩有矛盾。」

「不过,」我爸摊开书,「你突然问这个干嘛?」

我沉默了一下,把手里的瓜皮抠出一个又一个指甲印。

「也没什么,就是昨天出门遇见一位大师。」

「大师掐指一算,说你这辈子不能和姓慕容的有任何瓜葛,否则财运不济。」

唯物主义解释不清楚的,那就只能交给玄学了。

反正让我爸远离一切跟慕容这个姓氏有关的人和事就对了。

我爸和傅老师听完后没什么反应,非常默契地低头干手头上的事。

傅老师没反应我理解,为什么我爸也没反应。

我不死心,凑到他边上扯开他的书劝他。

「儿砸,要不你换个同桌,换个同桌就财运亨通。」

结果他说我庸俗,世界上比钱重要的事情多了去了。

我万万没想到,我爸年轻时,也是一个视金钱如粪土的骄傲青年。

这和我印象中那个告诉我「钱不是万能的,但没有钱是万万不能的」的王总好像不是同一个人。

想起那个一把鼻涕一把泪嚷嚷着破产要跳楼的某人……

我劝他再考虑一下,否则真的会后悔。

他让我走开,不要打扰他背书。

傅老师也劝我说算命是封建迷信,要相信唯物主义。

我一言难尽,有口难言,只好退一步叮嘱我爸千万对她同桌好一点,不要欺负人家。

他敷衍地点头,继续埋头啃书。

这段时间,他好像更加喜欢学习了,一开始不情不愿,现在努力起来也很拼命。

可能是傅李上次说的话起了作用,他只有好好学习,将来才能给自己喜欢的人想要的生活。

而他喜欢的人,也就是我妈。

可我妈,从头到尾都没有喜欢过他。

我没把上次见到刘婕的事告诉我爸,担心他受不了这刺激。

一开始我以为是互相暗恋,没想到却是我爸单相思。

太惨了。

24

我爸不肯换同桌,我这心里总是不踏实。

感觉他身边就像放了一颗定时炸弹,迟早得出事。

但凡有一个不确定性,导致最后的结局还是破产,我的重生就没有意义。

所以我寻思着,既然我爸那边行不通,那我就只能从慕容夏哥哥身上突破。

堵不如疏,既然躲不开,那就迎面而上。

虽然目前还不清楚到底是什么原因导致这位潮流大佬最后灭了王氏,但如果我能和他打好关系,和他处成朋友。

那作为我的「儿子」,王一新只要不是犯了杀人放火的事儿,他多少会给我一点面子,不至于破产。

打定主意,我就开始在我爸学校门口蹲点。

从我爸那儿旁敲侧击打听到,这兄弟是个妹控,经常来学校接慕容夏放学。

我蹲了两天,还真让我蹲到了。

他骑着摩托车,踩着放学铃声,轰隆隆呼啸着就到了校门口。

我坐在不远处小卖部门口,跷起二郎腿朝他吹了声口哨。

像调戏小姑娘的街溜子。

他戴着墨镜,拔了车钥匙头也没抬就走了过来,张口就是国粹。

「吹 nm 呢吹,看清楚老子是谁了吗就吹?你再吹一个试试?嘴给你打歪信不信?」

我抿起嘴唇,表面上毫无波澜,实则心里慌得一批。

上次看走眼了,大佬还是大佬,脾气也很大。

我心里还在琢磨怎么道歉,他却脸色一变,摘了墨镜。

「是你?」

是我。

我手里握着汽水瓶,默默把跷起的二郎腿放了下来。

他一屁股坐到我对面,仔细瞧了瞧我。

「还真是你,上次家长会,我俩见过,你记得吗?」

我干笑,点点头,把用来套近乎的汽水推给他。

「抱歉,没别的意思,就是想请你喝汽水。」

他愣住,似乎才反应过来刚才吹口哨的人是我。

「女孩子家家,不要吹流氓哨。」

他脸色有些尴尬,右手抓了一把后脑勺:「我刚刚骂得有点难听,你不要介意。」

大高个儿耳尖泛红,和身上的花衬衫相得益彰。

我提起的心又稍稍放下去一些。

脾气虽然大,但好歹是个讲道理的。

我表示没关系,开始和他扯东扯西聊天。

他略显不自在,一瓶汽水喝得飞快,不像第一次见面那样放得开。

传说中的霸总,这么害羞?

从聊天中,我知道他叫慕容秋,他们家是经商世家,主要做服装生意,而他自己现在在倒腾服装的进出口贸易。

这时候的政策好,很多人都因为做生意发家致富。

他现在事业刚刚起步,也算是站在风口上的猪。

「我就是不太会说英语,和老外做生意只能靠打手语和猜,不然赚得更多。」

他和我吐槽和老外做生意就是语言不通,后悔没多读点书。

我一看机会来了,赶紧清了清嗓子试探性地问他还缺不缺人。

「我英语挺好的,可以帮你。」

说着,我当场来了一个英语版自我介绍,也不管他听不听得懂。

这是一个抱住大佬大腿的好机会,把握住了还怕什么破产,咱直接就是中国合伙人。

慕容秋的眼睛从我说英语起就亮了,最后一拍大腿让我明天开始上班。

我很上道,腾地直接站起来双手握住了他的右手,一个劲地叫老板,表示我一定会努力工作。

他瞪大眼睛看着我俩握在一起的手,神色更加不自然,脖子也开始泛红。

「那什么,我送你回去?」

我提醒他妹妹还没接,他这才反应过来,看了看手表。

「原本这个时候应该出来了的。」

这时候学生们也走得差不多了。

他皱起眉头,打算进学校里面看看,我也没见我爸出来,也跟着进了学校。

刚到教室门口,就看见两个穿校服的抱在一起,男生背对着我们,看身形很像我爸。

女生……

慕容秋的怒吼在我耳边响起:

「臭小子,干嘛呢!」

25

教室里的两人吓一跳,互相弹开老远。

我还没反应过来,慕容秋已经抄起一本书朝我爸头上飞去。

我爸侧身躲过,举起双手以示清白。

「误会!」

可慕容秋不肯听,骂骂咧咧冲过去就要揍我爸。

我爸只好撒腿往后门跑。

他逃,他追,只留我和那个羞红了脸的妹子在教室里面面相觑。

妹子白白净净,看起来乖巧又听话。

我都觉得是我爸猪拱白菜了,更何况人家亲哥哥。

这事儿我帮理不帮亲。

王一新,禽兽哇……

我人还没骂完,那小姑娘看着我结结巴巴说:

「姐姐,真的是误会,我、我就是看到蟑螂了。」

「啊?」

我心里咯噔一声,暗道坏了。

这误会要是闹大了,慕容秋岂不是就和我爸结下梁子了。

破产警告 SOS。

我赶紧转头冲出教室,却看到我爸、慕容秋,还有傅李在楼梯口拉扯。

傅李夹在两人中间,吃力地劝慕容秋有话好好说。

慕容秋怒目圆睁,完全听不进去,抬手就要往我爸脸上挥。

三人拉拉扯扯之间,拳头没落到我爸脸上,落在了傅李脸上。

一记重拳和一声闷哼同时响起,傅李一个踉跄险些从楼梯上摔下去。

他的脸偏向右边。

我的心猛地一跳,在他们怔愣之际已经冲过去捧住了傅李的脸。

「傅老师,你没事吧?」

他的左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肿起来,嘴角也破了一个口子,正有血珠往外冒。

我有些不知所措,心疼到双手都在微微颤抖。

傅李抬起一手握住我的手,摘掉眼镜,甩了甩头才深吸一口气说没事。

慕容秋凑过来要拉他去医务室,我一把打掉他伸过来的手,凶巴巴瞪着他:「别碰他!」

慕容秋缩回手,神色愧疚。

我拉着傅李去医务室处理伤口,身后还有三个跟屁虫。

擦完药,慕容秋又给傅李道歉。

慕容夏也把刚才我们看到的一幕又解释了一遍。

今天轮到她和我爸值日,她看见一只蟑螂,吓得直接就挂在了我爸身上。

所以根本不是我爸占慕容夏便宜,他才是那个最冤的。

慕容秋脸色难看,又给我爸道歉:「兄弟,对不住。」

误会解开,我心情也好了。

虽然傅老师挂彩,可我们俩终于拉小手啦!

傅老师手掌心干燥温暖,让人踏实又安心。

就是不知道下次再牵手是什么时候。

傅老师什么都好,就是不肯主动。

「你明天还去上班吗?」

慕容秋的一句话打乱了我满脑子的黄色废料。

我又意识到另一个严重问题——

刚刚,我凶了我的老板。

也就是未来的,霸道总裁。

冲动了……

我笑得比哭还难看。

「去,当然去。」

慕容秋点头,拉着慕容夏告辞。

我不让他走,又问了些有的没的,确保他真的没记仇。

忽然,我的小手指被另外一个手指暗戳戳勾住了。

我垂眸,看见傅李修长的手攥住了我的手。

「抱歉,有点头晕。」

26

我连忙抓住机会,紧紧扣住傅李的手。

这次可不赖我,是他先动手的。

我爸看在眼里,一脸无语:「妈……」

慕容秋原本要跨出门的腿,又收了回来。

他看向我,一脸裂开的表情,嗓音里都带着惊惧:「妈?」

嘶,倒也不必叫得这么亲热。

我抓傅李的手紧了紧,透露着一种没当过妈的不自信。

不等我说话,他又颤抖着声音问我:「贵庚?」

「四十五?」我随便报了个数。

慕容秋的脸一阵青一阵白,眼睛瞪得像铜铃,在我、我爸、傅李身上转了一圈,一句话没说走了。

我不明所以,抬眼见傅李认真盯着我。

受伤的傅老师多了一点脆弱感,嘴角的伤让唇色染上一抹瑰丽的艳色。

想亲。

可惜我爸不给我这个机会,上前拉住我的后领让我跟他一起回家。

傅老师松开我的手,我双手放在唇上给他送了一个飞吻,成功看到他的耳尖变红。

他下意识想躲开我过分强烈的目光,最后却又迎上来,眼里带着执着。

他静立在原地,看着我和我爸走远。

「妈,你清醒一点,你比老傅大二十岁。」

我爸把我扯到校门口才松开我,夸张地抖了抖鸡皮疙瘩。

「你觉得让傅老师当你爸爸不好吗?」我故意逗他。

他皮笑肉不笑:「你行行好,放过人家吧。」

做梦。

我十八岁那年,在我爸高中照里看见了傅老师。

在那之前,我从来不相信一见钟情。

但从那年起,我连做梦梦里都是那张脸。

可惜当时一直没机会见到本人。

现在好不容易重生一次,我怎么可能再错过机会。

我没再搭理我爸,我们一路坐公交到了巷子口。

刚下车就看到了在巷子里徘徊的刘婕。

她做了头发,是时下最流行的卷发。

现在是六月份,按理她应该在备战高考。而此时,她却在这里叫住我爸。

他俩走到街对面的小卖部门口。

我站得远,不知道他俩说了什么。

但是我爸脸色有点难看,最后神色激动地说了几句话,还是试图拉刘婕的手,却被躲开了。

刘婕走了,我爸失魂落魄地站在原地。

我过去拍了拍他的肩,他转头看我,眼神涣散。

「妈,刘婕要去广州了。」

「去就去呗。」

「我怎么办?」

「你还有我啊。」

我爸不再说话,落寞地往家里走。

我紧紧跟在他身后,就怕他犯傻跟着刘婕走。

当年,我爸应该就是这时候跟着我妈一起南下的,连高中毕业证都没有。

其实刘婕怎么样我根本不在乎,她没有尽过一天当妈的职责。

我只在乎我爸这一生能不能活好。

好好读书,不破产。

这就够了。

回了家,我爸晚饭也没吃就进了房间。

我寻思着今晚要不要就在他门口打个地铺……

27

晚上我躺在院子里的摇椅上,左边花露水右边驱蚊香,哈欠连天也不敢回房睡觉。

老太太出来上厕所被我吓一跳,要我当心被蚊子抬走。

恰好我一掌拍在手臂上,蚊子带着血和残影变成了标本。

我很苦恼,转头问老太太有没有锁,与其在这儿喂蚊子,不如把我爸锁在房间里。

老太太问我干嘛,我把事情简单讲了一遍,收获了她的一个白眼。

「我还没死呢,一新哪儿也不会去。」

「再说了,他要是真想跟着走,你今天锁住他,你还能天天锁住他不成?」

她挥手把我往房间赶:「别瞎折腾浪费我的花露水和蚊香,睡觉去。」

我觉得老太太说得有道理,大不了跑了我再把我爸抓回来。

想通了之后,我扑进房间倒头就睡,一直到第二天上午。

睁开眼睛,我立马蹦起来往我爸房间跑,结果发现被子叠得整整齐齐,桌子收拾得干干净净。

我的心沉到谷底,又在家里转了一圈,除了我没有任何身影。

我下意识想去追,打开院子门恰好撞上老太太,她手里的鸡毛菜差点被我撞飞。

「咋咋呼呼干什么?」

「人跑了!」

我头也没回跑出去,想着能不能在火车站追上他们。

老太太在后面喊:「跑什么跑,去学校了!」

「……」

我刹住脚,转身往回走。

走到一半,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

坏了,昨天和慕容秋约的上班时间,已经迟到了。

我冲进院子用最快的速度收拾好自己,扭头又跑了。

到慕容秋说的那个地方时,已经是上午十一点。

他从一堆衣服里抬起头,问我怎么不吃了中饭再来。

我腆着脸凑到他边上:「第一天上班,不要工资,就当试岗。」

他身子僵硬了一下,脸色有点难看,默默往后退了两步,把桌上的几个文件丢到我面前,让我翻译成中文。

我屁颠屁颠撸起袖子加油干。

他却干不下去了。

每隔几分钟就抬头瞅我一眼,最后干脆摸起办公桌上的烟出去了。

直到我翻译完他也没进来。

我伸了个懒腰走出去,看到他坐在自己摩托车上和几个男人在抽烟聊天。

那几个陌生人穿着打扮像老电影里的古惑仔,态度貌似也不友好,其中有人还伸手戳了戳慕容秋的肩膀。

这一带全部是做进出口贸易的小老板,慕容秋的生意刚刚起步,少不了有竞争对手上门找麻烦。

他看见我,从摩托车上起身。

其他人也看过来,油腻的目光在我身上逡巡了一圈,吹响了几声口哨。

慕容秋脸上笑意消失殆尽,推了一把旁边的人,指着他的鼻子。

「有什么事冲我来,敢动她,我弄死你们。」

古惑仔们似乎真被他震慑住了,没说什么就走了。

慕容秋看着像花花公子,正经起来也有几分狠绝。

不然日后也不会建立起慕容集团的商业帝国。

他走到我面前,上下打量我一番,脸色还是很别扭。

「大姐,能不能穿一身符合你年龄的衣服?四十好几的人,打扮得跟小姑娘似的,被欺负了我可不管。」

我看了看身上的碎花小裙子,在某个地摊上随便买的。

「谁说四十就不能穿好看的小裙子?」

我白了他一眼,担心他看出我年龄的秘密,不敢在这个问题上深究,赶紧转移话题:「叫什么大姐,没礼貌,叫阿梓姐姐。」

慕容秋脸色扭曲,嘴张了半天没叫出口,最后头一扭粗声粗气道:

「王秘书,吃完中饭跟我出去练摊儿。」

秘书你大爷,我堂堂王氏副总裁……

行吧,你是大佬你说了算,为了我的冤种爸爸,秘书也行。

我忍辱接受这个小破公司仅有的两个职位之一,所以我那冤种爸爸可能真的对慕容家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否则我也不至于沦落到这个地步。

28

自从跟着慕容秋上班,一天到晚不着家的人变成了我。

累是累了点,但不得不说他是一个非常有经济头脑的人,难怪有这么多竞争对手。

很多人都忌惮他,总是背地里做一些小动作。

这次又不知道动了谁的蛋糕,对方直接抡棍子要砸店。

慕容秋要我先跑,那怎么可能,这可是在大佬面前表现的好机会,表现好了我们王家就有免死金牌了。

所以我必然不会走的,挽起袖子就要和他并肩作战。

对方人多,手里又有武器,打起架来下手非常狠,和之前的小混混完全不是一个级别。

我虽然躲得快,也受了一些伤,慕容秋要打架还要保护我,也挨了揍。

最后被人砸了一下后背,晕了过去。

幸好警察及时赶到,抓了一些人也跑了一些。

我跟着车把慕容秋送到了医院,警察找我要身份证,我拿不出。他们说要联系我家人。

我脑子乱成浆糊,脑子里只闪过一个人的名字。

半小时不到,有人喘着粗气到了病房门口。

隔着慕容秋的病床,我看到了傅李,他衬衫有些乱,额头上的汗珠一路划过两鬓、下颚。

我没见过他这么着急的样子。

他大口喘着粗气,胸膛剧烈起伏,看我的眼神里似乎藏了暴风雪。

我站起身,可怜兮兮地叫他:「傅老师……」

他眼神更冷了,大步走进来握住我的手臂将我拉出了病房,一路走到后花园才松开。

转头就对我开骂:

「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

「为什么不跑?」

「你出事了王一新怎么办?」

他气冲冲地,又似乎在努力克制自己,说话的语气虽然凶,但紧锁的眉头不自觉流露出担心。

我再也忍不住,鼻尖一酸就直接扑进他怀里嗷嗷哭。

「呜呜呜呜呜……」

傅李愣了下,抬手轻轻拍我的肩膀,耳边是他的叹气声:「现在知道怕了?」

他只以为我是怕了,不知道我是真他喵的辛酸。

以前就算天塌下来,也有老王给我顶着。

现在才发现做爸爸好难,很多事没人商量只能自己扛。

幸好还有傅李在。

他听我哭完,用柔软的语气问我有没有受伤。

我把手举到他面前,头埋在他胸前不敢抬起来,眼睛哭肿了,肯定很丑。

「受伤了,那些人欺负我。」

傅李小心翼翼托住我的手,把我从怀里挖出来,领着我去取了一些碘酒和云南白药。

他全程眉头紧锁,脸色又认真。

我低着头不敢看他,任由他用棉签轻轻涂抹我手上或红肿或破皮的伤口。

「嘶……」

掌心的伤口有点疼,我的手不自觉往后缩了一下。

他固执地拉住我的手,抬眼观察我的脸色。

「痛?我再轻点儿。」

他眼中风雪消融,一边擦拭我的伤口一边弯腰将嘴唇凑上去轻轻吹气。

掌心被凉丝丝的风吹得痒痒的,我盯着傅李头顶的发旋,不知不觉凑过去用额头轻轻蹭了蹭。

「傅老师,我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

29

处理好我的伤口之后,傅李又领着我去找还守在病房外的警察叔叔做笔录。

当被问到我们俩什么关系时,我下意识看了眼傅李。

这时候身份证管理没那么严格,加上我们这次是受害方,警察不会太过追究身份,只要有个能证明身份的家属做联系人就行了。

但如果傅李实话实说,像我这种一没身份证,二连身份信息都查不到的人,极有可能被当做流浪人口带走,接受盘问,直到搞清楚身份为止。

我下意识攥紧了他的袖子。

傅李用手掌扣住我的手,面不改色:「她是我的未婚妻。」

他掌心温暖,带着微微的湿润黏腻。

看起来不会干坏事的傅老师,为了我,当着警察叔叔的面撒谎了。

看着他假装镇定,其实耳尖已经通红的侧脸,我完全压抑不住嘴角的笑意。

等警察走了之后,傅李一边跟我道歉一边想松开手。

我赶紧攥紧,还得寸进尺地分开他的手指,和他十指相扣。

我把手举到他面前,笑弯了眼睛:「未婚妻,傅老师可要说话算话呀。」

冷静下来的傅老师又恢复了平常的样子,他躲开我的眼睛,不着痕迹地转移话题。

「你的身份证呢?」

哪壶不开提哪壶。

我的脸垮了下来,随便搪塞说不小心弄丢了。

他又说要我带上户口本去补办。

我哪有什么户口本……

我心虚地松开傅李的手,走到慕容秋的病床边,敷衍地点头答应。

傅李的眼神坦荡清明,总觉得在这样的目光注视下,我的心虚无处遁形。

我有一种我的身份迟早瞒不住他的感觉。

就在我担心傅李继续追问的时候,慕容秋动了动,似乎有醒的迹象。

我赶紧抓着他的肩膀狠狠摇了摇:「终于醒了。」

慕容秋眉头紧皱,闷哼一声缓缓睁开了眼睛,看清是我之后又痛苦地闭上。

「别碰老子。」

完蛋,大佬在发脾气,他不待见我了。

我心里警铃大作,抓着他的肩膀摇晃得更加厉害。

「老板,是我没有保护好你,让你受苦了,对不起……」

慕容秋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想打开我的手又没力气,最后还是傅李把我拦了下来。

他缓了缓,将头埋进了枕头里,闷声说出的话带着一丝绝望。

「叫你跑,为什么不跑……」

「我怎么能留下你一个人拼命呢?」

其实,在动手之前,我就已经悄悄报警了。

那时候我都想好了,只要和慕容秋共同度过了这次难关,说什么他也没理由把我爸整破产了,这可是患难与共的交情。

虽然中间出了一点小意外,但整体上来看还是很成功的。

慕容秋还给我甩脸色,他也不看看,他这辈子有见过像我这么卖命的员工吗?

「那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跑了,我也就会找机会跑呢?」

慕容秋转过头,脸色难看,说话都带着咬牙切齿的意味。

「呃……」

气氛有些尴尬,原来他当时是这个意思。

别逗了,他跑了我的如意算盘不就落空了。

即使当时我明白他的意思,也不会照做。

「这不是重点。」

我摇头把话题扯回来,抬手按住了他的肩膀,眼神真挚。

「重点是,只要二十年之后你还记得,曾经有一个王姓女子,和你同患难、共进退,她还有个叫王一新的儿子,就足够了。」

30

慕容秋脸色更加难看,甩手把我轰出了病房。

原本我想留下来照顾他,刷一下好感。

但傅李说想和我聊一下我爸的事。

我们一起出了医院,我问他是不是一新在学校惹麻烦了。

「不是。」

傅老师从车棚里推出自行车:「只是想告诉你,王一新最近状态还不错,下个月的竞赛如果能取得好成绩,对他考大学非常有帮助。」

「那太好了。」

我差点拍手蹦起来,这样的话,我爸就成功摆脱低学历,摇身一变成高材生了。

傅李静静看着我,嘴角也挂着淡笑,仿佛刚才又急又气冲进医院的那个人不是他。

我们隔着自行车对视,他漂亮的眼睛里不光有我,还有星光点点。

我背过手,歪头看他。

「傅老师,你来的时候是不是很担心我呀?」

傅李愣了下,眼里闪过慌乱。

他薄唇微张,握住自行车把手的手紧了紧。

「我送你回家吧。」

他不肯正面回答我的问题,恰恰证明了他的心思。

我也不死缠烂打,跳上他的后座,环住他窄紧有力的腰。

傅李骑车很稳,他带着我穿梭在城区的街头巷尾。

恰逢黄昏,太阳藏在远处深青色的山头,将落未落。微风拂面,我闻到了傅李身上独特的墨水香味。

今天是工作日,他是从学校跑出来找我的。

我抿起隐秘而甜腻的笑,双腿不自觉跟着自行车的节奏晃悠,嘴也忍不住叭叭:

「傅老师,我刚才在医院都吓傻了,脑子里只能想起你的名字。」

「傅老师,我有没有打扰你上课?」

「傅老师,你什么时候才能喜欢我呀?」

傅李停在红灯面前,微微偏头:「坐好。」

我乖乖坐好,等他踩动自行车后又问:「傅老师,我是不是挺招人烦的?」

傅李斯文温和,极少在人前流露出太多情绪,顶多脸红一下。

我虽然总说他对我有意思,但他不明说,我心里也没底。

万一人家只是出于礼貌呢。

欢喜中夹杂着惆怅,我的心情像青梅一样酸酸甜甜。

到了家门口,我低低道了声谢,刚转身就被傅李拉住了手腕。

他站在晚霞里,身姿如玉,声音清润。

「我在感情上,是一个很愚钝的人。」

「第一次遇见这样明目张胆的喜欢,第一反应居然是躲避不回应,像个胆小鬼。」

「但现在,我已经彻底明白了自己的心意……」

他斟酌片刻,又说:

「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做我女朋友吗?」

31

我和傅老师,在一起了。

但是我和他商量说,先不要让王一新知道。

一来,我是怕我爸受不了这刺激。

毕竟在他心里,自己四十五岁「高龄」的妈和二十六岁的班主任谈恋爱是一件很可怕的事儿。

二来,我爸正好要期末考,还要参加竞赛。

等他考完了再和他坦白也不迟。

就这样,我按捺住自己想要向全世界宣布我把傅老师搞到手的心情,背着我爸偷偷摸摸和傅李谈起了恋爱。

这段时间慕容秋不让我再去店里上班,直接把一些看不懂的合同和文件送到我家来,让我居家办公。

我答应得很爽快,这样周末我就可以和傅老师坐在屋檐下一起工作。

在我爸的眼皮子底下眉目传情。

啧啧,多么和谐的一家三口。

等傅老师补完课,我再假装客气送他出门,转身就勾住他的手。

傅李一手推自行车,一手扣紧我的手,我送他到巷子口。

但,也并非每一次都这么顺利,比如这次。

我们俩刚牵住手,我爸就追了上来。

千钧一发之际,我想也没想就甩开了傅李的手,一把将他推了出去。

呼……幸好下手快,不然就抓包了。

我得意抬头,看见两人齐刷刷看着我。

我爸拿着卷子愣在大门口,傅老师捂着后脑勺愣在了墙边。

一个不解,一个懵逼。

貌似,反应过激了。

我的心在嗓子眼儿反复横跳,凑上前一把扶住了傅李。

「傅老师,你没事吧。」

我在我爸看不到的地方戳了戳傅李的腰,提醒他打一下配合。

他扫了我一眼,我的心跟着他浓密的睫毛一起颤了颤。

这个眼神里,藏着一点点小委屈,又包含着无声的温柔爱意。

直到晚上临睡时,都还在我脑子里不断重现。

第二天我起了个大早,直奔傅李住处。

尽管知道他今天还会来家里给我爸上课,可我就是迫不及待想见他。

想曾经,我虽然没谈过恋爱,但也是迷倒过万千少男的白富美——

意思就是有几个臭钱的寡王。

如今寡王一朝坠入爱河,堪比老树开花一样新鲜。

到了傅李家门口,我突然又有点臊得慌。

这,会不会太不矜持了?

屁,以前追人家没脸没皮,现在在一起反倒有包袱了。

我在心里狠狠唾弃了一遍自己,抬手刚想敲门,就听到「咔嚓」一声,门从里面开了。

傅李穿着睡衣,头顶两根呆毛,半眯着眼睛,手里拎着一袋垃圾。

「傅老师,早上好呀!」

他看到我,愣了一下后就伸出长臂,弯腰将我拢进了怀里。

「你来啦。」

他用脸颊蹭了蹭我的头顶,声音夹杂着刚睡醒的沙哑。

我有点把持不住,心里土拨鼠狂叫。

傅老师平常不这样的!!

即使在一起之后,他做过唯一主动的事就是简单的拥抱牵手。

现在居然会蹭蹭撒娇了,啊我死了。

我满足地回抱住他,暗自庆幸今早来对了。

他把垃圾放门口,拉着我进了屋。

这是我们在一起之后我第一次来他家,基本上变化不大,就是很多生活用品都变成了两件套。

傅李没告诉我他买了这些,他悄悄把喜欢藏得很好。

32

我换上拖鞋,刚要往里走,就被傅李从后面打横抱了起来。

我灵机一动,搂住他的脖子捏着嗓子道:「傅老师,别这样,师母等下就回来了。」

正经人傅老师哪里见过这种场景,他愣在原地,身体僵硬,没明白我这是唱的哪一出。

我又故作委屈道:「傅老师,你还是让我走吧,一会儿师母回来看我在这儿会生气的。」

傅李盯着我看了半晌,短短几十秒,三观被我摧毁又迅速重建。

他将我抱到沙发上坐下,一本正经道:「她出差了,今天不会回来,你今晚就陪我住这儿。」

我在沙发上笑得四仰八叉,他静静看着我,嘴角挂着宠溺的笑,任由我笑闹。

我忍不住扑进他怀里,叉开腿坐在他腿上,抱住他。

「傅老师,怎么办,我真的好喜欢好喜欢你,喜欢得不得了。」

他回抱住我,在我耳边轻轻地、带着试探地问:「那,能不能再喜欢一点?」

我问他怎样才算再喜欢。

他在我脖间蹭了蹭,若有若无的呼吸喷洒在我的皮肤上:「今天可以不去补课吗?」

我秒懂他的意思,就是想和我过二人世界呗。

最近一段时间,是竞赛前的最后冲刺状态,傅李每天都会给我爸补课,我和他虽然在一起了,但是几乎没有一整天黏在一起的时间。

我的傅老师,表面上不动声色,暗戳戳的小心思可多着呢。

今天见我过来了,就不愿意再去补课了。

我的思维有点发散,傅李迟迟得不到我的回复以为我不同意,抱着我的手紧了紧。

「昨天撞到后脑勺了,现在好像还有点晕。」

他像是在陈述事实,沙哑嗓音里又仿佛混杂着一丝丝委屈。

这谁招架得住,本来还想逗逗他的我直接举手投降。

「不去不去,咱们今天在家好好休息。」

老王,为了你女儿的幸福生活,你今天就委屈一下吧。

傅李开开心心放开我去洗漱,然后哪儿也没去和我在家腻歪了一天。

虽然一天没补课,但是我爸的成绩依旧在突飞猛进,期末考试从之前的中下游直接冲进了前十。数学竞赛在暑假过了一半的时候也出了结果。

我爸当之无愧第一名。

恰好我也从慕容秋那儿领到了第一笔工资,二话不说直接带着我爸和傅老师,顺便叫上慕容秋两兄妹下馆子去了。

一来为了庆祝,二来还可以拉近我爸和慕容家的关系,一举两得。

饭桌上大家相处都很愉快,我一高兴就喝得有点多。

酒过三巡晕晕乎乎之际,我拉着我爸的衣袖一个劲儿找慕容秋说话。

「老板,这是我爸,记住这张脸,以后他要是做了什么冒犯你的事儿,看在我的份儿上……」

我打了个嗝儿,话还没说完慕容秋就疯狂点头。

「你爸爸怎么看着比你还年轻?」

我爸被我扯得不乐意,嘟嘟囔囔说他是我儿子,不是爸爸。

我一掌拍在他的后脑勺上:「老王你可拉倒吧,要不是你破产了,我能回来给你收拾这烂摊子?我才没有你这样儿的不孝子。」

三个醉鬼说的话旁人只觉得是玩笑,我还拉着慕容秋侃侃而谈,让他坚持下去搞自己的事业,不出十年,他绝对能创造一个慕容家族的商业帝国。

吃完饭,傅李送我和我爸回家,等我爸进了屋,他却一把拉住我,将我带到了拐角处。

我醉眼朦胧,总觉得在月色的照映下,傅老师的眼神充满侵略性和占有欲。

他平常不喝酒的,今天在我的怂恿下也喝了一些,但还能保持清醒。

我有些站不稳,趔趄两步后被傅李扶住抵在了墙边。

被烈日炙烤过的水泥墙混杂着阳光的温度,但却比不上傅老师的掌心滚烫。

他就直勾勾盯着我,一言不发。明明还是斯文端方,却因为红艳充血的唇多了一丝禁欲的味道。

晚风掠过,吹散了我周围的燥热感,我咽了咽口水,伸手抚上他的脸颊。

「傅老师,你比照片上可好看太多了。」

他的喉结上下动了动,哑着声音问:「什么照片?」

「我爸高中的合照呀。」

我老老实实回答,毫无防备,甚至还左右看了看压低嗓门儿说:

「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33

宿醉的结果就是头痛欲裂。

等我彻底清醒已经是中午了,老太太在外面骂骂咧咧叫我和我爸吃饭。

饭桌上,我和我爸相对而坐,互相都看见了对方的憔悴。

饭吃到一半,我爸似乎想起了什么,他抬头问我:

「妈,昨天吃饭谁结的账?」

我想了想,本来应该我结账的,但是后来喝太多直接出了饭馆也没记得买单。

我爸幽幽看着我道:「你不会让傅老师给买单了吧。」

「好像真是……」

我拍了拍脑袋,想起来了,昨天除了傅老师和慕容夏没喝醉,其他人都醉了,那最有可能买单的就是傅老师,然后傅老师还送我和我爸回了家,后来……

「坏了!」

我猛地端起碗站起来,昨晚发生的一切,包括我跟傅李说的话全部像放电影似的在我脑子里重新放映了一边。

我把我的真实身份和来历,一股脑全部告诉傅李了。

真的要死了,他不会觉得我是神经病或者怪物而远离我吧。

这种感觉在我连续敲了傅李家十分钟门还没人来开门时达到了顶点。

我甚至开始想他是不是连夜逃走了。

毕竟任谁也接受不了一个来自未来二十多年后的人,还是在那个时空已经死掉的人,四舍五入我不就是个游荡在平行时空里的鬼?

从楼梯上来一位大妈,之前我和傅李一起跟她打过照面。

「小姑娘,傅老师回老家了,你不晓得呀?」

我不晓得呀,我要是晓得的话,又怎么会在这里敲门?

没想到傅老师真的连夜跑路了。

一连几天我的情绪都非常萎靡,辗转反侧几天后还是决定亲自找傅李问清楚。

到底还能不能处,一声不吭躲着算是怎么回事?

之前傅李跟我提过他的老家和他以前生活的福利院。

我找慕容秋请了几天假,坐着大巴颠簸了将近三个小时终于到了有傅李在的小县城。

福利院很好打听,我到门口时恰好是晚饭时间,透过大门的铁栏杆,我看见我的傅老师一手牵着一个小朋友,身后还排队跟着一条小尾巴从教室鱼贯而出。

他换下了在学校穿的一身白净笔直的衬衫长裤,穿着老汉衫和大裤衩,嘴角挂着如沐春风的笑意。

这身行头,一点也不影响他的气质,甚至比平常多了些活泼。

我看得正起劲,旁边走过一位五十多岁的大婶,她经过我的时候侧头看了看,停下脚步问我是不是找傅李。

我还没来得及回答,她就朝里面喊:「小傅,你家小姑娘来啦。」

听到声音的傅李停下脚步看过来,脸上的笑容也僵硬了。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我在他眼里看到了一闪而过的痛楚。

他低头轻声让所有小朋友乖乖排队洗手吃饭,旁边的大婶走进去帮忙,我跟着进门,眼睛委委屈屈地看着傅李。

等院子里只剩我们俩了,我才可怜兮兮地小声叫他。

「傅老师……」

傅李站在原地没动,我以为他真的不要我了,急匆匆走上前抱住他的手臂。

「傅老师,我……」

「吃饭了吗?」他打断我,语气疏离。

「没有。」

我顺势靠在他手臂上添油加醋:「为了坐车来找你,我连中餐都没来得及吃。大巴车摇摇晃晃的,我到现在还有点头晕。」

虽然看不见傅李的脸,但我能看到他明显绷紧了的下颚。

他挣开被我搂住的手臂,率先走在前面:「先吃饭吧。」

34

吃饭的时候傅李也很忙,他需要照顾小朋友们,我一直没找到机会和他好好聊聊。

孩子们叫刚刚那位和我搭话的大婶叫院长奶奶,她忙完之后端着餐盘坐在了我旁边。

「小姑娘比小傅画得好看多了。」她看着我笑眯了眼睛。

「画?」傅老师除了会做数学题还会画画吗?我好像从来没看他画过。

院长点点头,看了忙着给小朋友喂饭的傅李一眼,凑到我身边悄悄说:「他那天突然回来,看起来心不在焉,第二天就在教室的黑板上用粉笔画了你。」

我一手撑着头,盯着傅李的侧脸,心里不是滋味儿。

我的傅老师,看不到我就画我,现在我来了却连看都不肯看我一眼。

可是看他那样儿也不是怕我,怎么就突然冷淡了呢。

院长眼神在我和傅李身上转了转,压低声音问我是不是小情侣闹矛盾了。

这事儿我也没法儿和别人解释,只能含含糊糊说是。

院长捏着筷子和我一起看着傅李叹了口气:「虽然不知道为啥,但是小傅是真心喜欢你。」她顿了下,「你过来找他,心里肯定也有他。

「小情侣有什么误会坐下来好好聊聊,小傅是个可怜孩子,能找到自己的幸福我也替他高兴。」

听院长好像话中有话,我收回视线,问她能不能给我讲讲傅李以前的事情。

傅老师只告诉过我他是孤儿,在福利院长大,没有任何亲戚,其余事情很少提起。

院长抬起头看向窗外,思绪好像飘回很久以前。

「小傅五岁那年来的这儿,穿得破破烂烂被人送过来。据说是生病发高烧,家里人给送到医院就走了,应该是付不起医药费,又不忍心看孩子出事儿。

「那时候的小孩儿有记忆,刚来这里天天哭着找爸爸妈妈,可惜等到十二三岁也没人来接他……」

院长说了很多,傅李小时候因为长期营养不良很瘦很小一只,没人愿意领养。后来好不容易找到一家肯领养的,结果被带走不到三个月就又被送了回来,理由是养母怀孕了。

后面再大一点儿就没有被领养的机会了,他承担起了福利院大哥哥的角色,自己读书的同时还要照顾其他的弟弟妹妹们。

我看着那个站在逆光处的身影,他沉默、隐忍,默默接受命运对他开的玩笑,却又温柔、强大,对命运奋起反击。

终于小朋友都吃得差不多,院长也吃完准备领着孩子们去午睡。

傅李这才打饭走到我旁边坐了下来。

他扫了一眼我盘子里没怎么动过的饭菜,将餐盘里的鸡腿夹到我碗里,沉默地扒着饭。

我却放下了筷子,现在我大概明白了傅李为什么一声不吭就离开了。

他并不是怕我,他怕的是我会像之前所有他亲近的人那样,抛弃他。

我一个异世灵魂,在这里无牵无挂,随时都有离开的可能,而且他无论如何也找不到。

这是傅李无法接受的,所以他选择了逃避。就像一开始因为害怕被亲密感情伤害所以不敢接受我一样。

傅李见我停下来,握筷子的手轻轻颤了颤。

他指节苍白,似乎握一双筷子就用了全身力气。

「傅老师。」

我抬手握住他拿筷子的手,想着怎么解释这一切。

傅李抬起头,我看见他微微泛红的眼角。

「你,会消失吗?」

他看着我问,眼神里带着希冀甚至一丝丝祈求。

我刚张口要回答又被他突然的轻笑打断,明明眼神那么难过,却还是笑着对我说:

「你什么时候不要我了,记得告诉我啊,不要让我一直等……」

他明知道这段感情可能无疾而终,他明明选择了离开逃避,他明明那么害怕被抛弃伤害,可是在所有这些来临之前,他还是选择爱我。

我鼻尖酸酸的,眼眶也开始发热。我紧紧握住他的手,眼泪控制不住往下掉。

「傅李,你犯规。」

多少年没这么哭过,现在却被傅李的几句话搞得哭成了狗。

丢死人了。

我用手背抹开眼泪,却越抹越多。

视线模糊,我看不清傅李的表情,但知道他绕过饭桌坐到了我旁边,用自己的衣服下摆给我擦眼泪。

我一把扯过他的衣服狠狠蹭了一把,然后扑进他怀里抱紧了他。

「傅李,你根本不知道你对我多重要。」

傅李,我那么那么喜欢你,我怎么舍得离开你。

他轻轻拍着我的背,沉默不语。

等我哭够了平静下来后才说:「阿梓,你离开之后会忘记这里发生的一切吗?」

他肯定想问我会不会忘记他。

我抬起头,双手捧住他的脸,眼睛酸涩肿胀。

「傅李,我在原来的世界已经死了,现在也不准备撮合我爸我妈在一起,未来不会有我。」

「我只剩你了,哪儿也不会去。」

35

从福利院回来之后,傅李和以前有些不一样,但我又说不上来。

他更加主动,也更加黏我,偶尔还会反撩,看我的眼神透露着安心。

暑假过后,我爸正式开始高三生活,傅老师带毕业班也更加忙了。

慕容秋的生意越来越好,当初找麻烦的那伙儿人只有跟在屁股后面让他赏口饭吃的份儿。

我也狐假虎威风光了一把。

入秋之后,老太太身体不太好,我担心她出意外直接让她住院,护士二十四小时看护。

原本以为日子就这么过去了,等我爸考上大学,我心里的石头就能落地了。

但是没承想在某天下班回家的路上看见一个许久不见的人。

「阿姨……」

刘婕站在我家门口,看着我笑得很局促。

她好像比之前更瘦了,看起来过得并不好。

我一下没反应过来,她跟我寒暄了几句,又往大院儿里面望了望,试探性地问我:

「您能帮我叫一下王一新吗?」

「你不是去广州了吗?」

我心里有种不太好的预感,直觉她这次回来会对我们现在的状态产生很大的威胁。

她表情尴尬,含含糊糊说:「出了点事情,回来一趟。」

我也没让她进门,说是进去帮她叫王一新。

我爸房门紧闭,我敲了几声没动静,直接开了门。

他呆坐在书桌边,我告诉他刘婕在外面等他。

我爸缓缓回头,眼神有些木讷,他仰头看我。

「妈,刘婕被人甩了,回来跟我表白,要我和她一起去广州。」

我愣在门口,忽然以前想不通的事情现在都想通了。

我妈当初去广州的时候应该是跟着她的青梅竹马一起走的,而我爸因为要照顾老太太所以拒绝了。

后来我妈被青梅竹马甩了,又回头找我爸,恰好这时候老太太病重,没多久就去世了。这一次我爸才真的辍学,跟着我妈去了广州。

后面就是我爸妈结婚,生了我之后,我妈又跟着回来的青梅竹马跑路丧生。

合着我爸在我妈这儿就是个接盘侠呗。

我踌躇了一下,小心翼翼问道:「那,你怎么想的?」

刘婕站在门口,应该是想要一个回复。

我爸摇摇头,表情有些迷茫。

他跟我说了一些他和我妈经历过的事情。

他们算是不打不相识,我妈在我爸被群殴的时候救了他,两个家世一般、在所有人眼里都是坏孩子的少年很容易就混到了一起。

我爸从小身边除了老太太没什么亲近的人,我妈在他心里有不可取代的地位,她说什么他都会听。

「如果是以前,我可能会毫不犹豫跟她走。但是现在……」

我爸看向我,眼神清明,似乎终于想清楚了:「我只想好好读书考试。」

以前,我爸的世界里只有我妈,因为在我妈身上汲取到了温暖,就拼命想要追随挽留。

但现在不一样,我爸的世界有了我,有了傅老师,有了朋友,可能还有数学。

看过了更大的世界,得到更多爱和善意之后,又怎么会因为那一缕小小的光而放弃整个太阳。

我爸站起来往外走,想把答案告诉我妈。

我叫住他,问了个莫名其妙的问题:「你会怪我吗?」

他喝醉酒抱着枕头叫我妈名字的那个场景,我还历历在目。

现在,我却亲手毁掉了他们的感情。

从此,他们俩就真的分道扬镳了。

我爸头也没回:「说什么傻话。」

36

刘婕的事就像一个小插曲,我爸当晚出去和她讲清楚之后,她就再也没出现过。

我爸也没因为这件事受到影响,反倒偶尔会叫慕容夏周末到家里一起听傅老师讲题。

慕容秋心情就不是很好了,总是警告我爸离他妹妹远一点。

但是两个学霸除了学习真的没有做别的事情,我反而有点失望。

和往常一样的某一天,我下班之后溜溜达达走在巷子里,想着周末和傅老师去看电影。

忽然身后响起熟悉的摩托轰隆隆声音。

我转头看到慕容秋直接把车开进了巷子里,他冲到我面前,满脸焦急。

「看见我妹妹没有?」

我摇头,想着是不是和我爸一起回家了,赶紧跑两步冲进家里,结果发现家里也没人。

自从高三之后,我爸每天都会准时到家,今天却没有。

两个人同时失踪……

我的心也跟着提起来。

慕容秋满头大汗,眼睛也红了,他拿出电话让人去找。

我眼前发黑,难道这就是当年我爸和慕容家产生纠葛的事情?

「有没有可能还在学校,或者去哪个书店写作业了?」

我脑子里迅速搜寻着我爸常去的几个地方,一刻不敢耽搁,叫上慕容秋报地名一个一个去找。

出了巷口,我们遇上了傅老师。

他一脚停住自行车,大口大口喘着粗气,眉头紧蹙。

「学校都找过了,没有。」

慕容秋低声咒骂了一声,我赶紧报出几个地名,让他两分头去找。

……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我们把所有地方都找遍了还是没有找到两人。

慕容秋的情绪越来越暴躁,他是出了名的疼妹妹。

如果妹妹出了什么意外,他绝对会报复所有和这件事有关的人。

这样我好像能理解为什么我们王氏会破产了。

我改变了我爸的成绩,拆散了他的官配 cp,难道到最后还是什么都改变不了吗?

最后一个地点找过之后,我和慕容秋都陷入了沉默。

他把摩托车停到路边,点燃烟狠狠抽了一口,我大气不敢出,就怕他找不到我爸拿我出气。

现在谁都不知道我爸和慕容夏到底去哪儿了,发生了什么,我没有任何办法,只能祈祷他们俩都平安归来。

黑夜中,连月亮星星都隐去了身影。

这是我重生以来度过的最压抑、最黑暗的一个夜晚。

我们俩谁都没说话,他抽了一包烟,我抱着膝盖,脑袋昏昏沉沉。

终于,在天边开始泛白的时候,他的电话响了。

有人在医院找到了我爸和慕容夏。

我们赶到医院时,慕容夏还在昏睡,我爸在一边守着。

慕容秋二话不说上前就给了他一拳,我爸倒在地上,一点也不反抗,任由慕容秋的拳头落在他身上。

后面进来的傅老师和两个民警拉住了慕容秋,将他扯了出去。

我把我爸扶起来,用纸巾轻轻擦掉他嘴角的血迹:「怎么回事?」

其实在来的路上我已经知道一些了,刘婕带人绑了慕容夏,还让我爸去救人。

可我爸到的时候,恰好看到刘婕把慕容夏推进水里的一幕。

最后他把人救了起来,送到了医院。

我爸目光涣散,半天才聚焦到我脸上,他拉住我的手腕,眼里是后怕和心有余悸。

「妈,刘婕会坐牢吗?」

我没说话,彻底明白了当年是怎么回事。

是我想错了,我爸当年其实一开始就没想过要和刘婕去广州,是这次事故之后才带着刘婕跑了出去。

而现在,他带着慕容夏来了医院,刘婕被警察带走了。

37

我爸口中那个温柔善良的学霸妈妈,其实是一个自私善妒狠毒的女人。

她以为我爸是因为慕容夏才不肯跟她走,所以差点杀了慕容夏。

最终,她如愿以偿。

可她根本不爱我爸,更不爱我。

我们都是她可以随意抛弃的东西。

可她千算万算不会想到,从前那个对她唯命是从的男生早就已经脱胎换骨,命运的齿轮悄悄发生变化。

我妈从来不是刘婕,而是我爸为了保护我不因母爱缺失而难过所以虚构出来的角色,她只不过生了我而已。

我的世界,都是我爸为我撑起来的。

三天之后,慕容夏出院了,慕容秋也没有找我爸的麻烦。

破产危机彻底解除。

当晚,我高高兴兴拉着傅老师喝酒庆祝。

我环顾他越来越温馨的小屋,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心里的满足感爆棚。

原本躺在他腿上的我,顺杆爬上了他的肩膀,在他耳边问了一个我一直好奇的问题。

「傅老师,老实交代,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往家里添置两件套的?」

傅李一手环住我的腰,将我固定在他怀里,温热的脸颊蹭了蹭我。

「从……你第一次来我家之后。」

我愣住,抬起头和他面对面:「这么早?」

傅李耳尖红通通的,他盯着我瞧了一会儿,忽然就亲了亲我的鼻尖,然后是脸颊、嘴角,最后是嘴唇……

一吻过后,我看着他,突然用双手捂住脸,一头栽进了他怀里。

他把我挖出来问我怎么了。

我捂着脸,满脸通红,表情后悔。

「亏了,亏死了,早知道当初多占点便宜。」

傅老师轻笑,他拿下我的手,带着我摘下他的眼镜。

明明很普通的一个动作,在他的引导下居然有点涩涩。

我喉咙干干的,勉强咽了咽口水。

「傅老师……」

他打断我,在我嘴角亲了亲。

「我给王一新补课,好像一直没要过补课费。」

我的心怦怦跳,万万没想到傅老师撩起人来这么厉害。

简直是打通了任督二脉。

他的唇贴着我,我每说一个字都会碰到他。

「你要多少?」

傅老师轻笑。

「以身相许。」

番外(一)

经历了那场风波之后,老王变得比以前成熟稳重了很多。

每天除了学习就是逗慕容夏,不瞎的都看得出来他俩肯定有事儿。

我偶尔逗他:「英语这么烂,你怎么和你媳妇儿考一所大学?」

他跟被人踩了尾巴似的骂我神经病,转头背英语单词的声音又大了一些。

我看着他黑黢黢的后脑勺,弯起嘴角笑。

小时候他给我描绘的「妈妈」就是慕容夏这样的,温柔善良,成绩又好。

现在他梦想成真,我很高兴。

只是他们以后的孩子不会是我。

其实我挺庆幸的,他再也不会喝醉之后抱着枕头叫一个永远也得不到的人。

未来有我没我都没关系,他这辈子找个爱他好姑娘,幸福一生就挺好。

过年前,我背着所有人悄悄去看了刘捷,她卸掉了乱七八糟的妆,隔着窗户坐在我对面,看见我的时候眼神下意识往我身后瞟了瞟,没看见想见的人,又暗淡地收回。

「阿姨,你怎么来了?」她略显局促地扯起一点笑意。

我看着她,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

说没有幻想过妈妈的样子是假的。

我想象过妈妈的笑容像春风一样和煦,妈妈的双手像火炉一样温暖,妈妈的胸怀像云朵一样柔软。

她会帮我缝开线的裙摆,也会逼着我吃不喜欢的蛋黄,偶尔我钻进她的被窝,抱着她悄悄讲喜欢的男生……

但这些,即使刘捷当初没有出事,也不可能会做。

如果放在以前,知道真相的我会恨她抛弃我,也会恨老王骗我。

但现在我一点儿都不恨她,我甚至很感谢她把我留给了老王,感谢她让我知道老王到底有多爱我。

虽然我只有爸爸,但我得到的爱并不比别人少。

我也理解她,理解并不是所有妈妈都会爱孩子。

说到底父母也只不过是一个人一生所扮演的众多角色里的一个。

有的人演不好。

那就算了。

刘捷给了我生命,我就来看看她,仅此而已。

我跟她也是这么说的。

「就是来看看你,给你送了点水果,你记得吃。」

说完,我就准备走。

起身的时候她叫住我,犹豫了一会儿问:
「他,有什么话想和我说吗?」

「没有。」我头也没回地走了。

老王对她爱而不得了这么多年都没有回应,这种迟来的珍惜还真是略显讽刺。

……

今年过年家里很热闹。

老太太才过腊八就嚷嚷着要回家,我和她斗智斗勇、讨价还价,到腊月二十七才把人接回来。

为此大年三十之前她都没给我好脸色看。

「臭丫头,你跟我非亲非故,管得倒挺宽。」

她戴着一顶非常喜庆的红色毛线帽,臭着脸骂我。

我乐呵呵和傅李包着饺子,冲她吐舌头。

「您看您这么些天医院也没白住,骂人都中气十足。要不等过完年再去住段时间?」

老太太站起来就要回屋收拾东西离家出走,傅李赶紧擦了手去扶她老人家坐下。

她不肯坐,还拉着傅老师指着我千叮咛万嘱咐。

「找媳妇儿千万别找她那样儿的,有你气受。」

傅老师看向我,满眼笑意。

我心思一动,把人从老太太边上拉回来,结结实实在他沾了面粉的脸上亲了一口。

亲完还不忘挑衅老太太。

「害,您不早说,人家早就是我的了。」

「……」

老太太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傅李,像是受到了很大的打击,瞪着我半晌后骂骂咧咧去找老王看电视,把我和傅李留在了厨房。

傅老师见没人了,又悄悄从我背后环住我,在我抬头的时候亲了亲我的唇。

他声音里都饱含笑意,「你也去看电视,我弄好了叫你。」

我回抱住他,把手里的面粉全蹭在他的背后,也垫脚亲了下他唇。

「你喜欢这儿吗?」

以前他在孤儿院过年,我和老王两个人过年,现在我们拥有了共同的家。

他亲昵地蹭蹭我的鼻尖,「喜欢。」

「我也喜欢。」

热热闹闹地,多好啊。

 

番外(二)

老王高考完的那个晚上,我和他在院子里一边喝茶一边看星星。

「想好去哪儿上学了吗?」我问他。

他瞥了我一眼,跷着二郎腿给我用蒲扇扇风。

「你就这么相信我能考上?」

那可不,模拟考的情况傅李早和我说了,老王三次模拟考都是年级前三,高考只要发挥稳定上大学绝对妥妥的。

话到了嘴边,我迟疑了下,这话不能说太早,免得他骄傲。

我索性话锋一转,抬手过去拍了拍他的肩。

「考不上也没关系。」

然后叹了口气,拿出长辈的宽容和体贴泪眼婆娑地安慰他。

「我也不求你出人头地,大富大贵,只要健康平安,我就知足了。」

这句话也是当初老王送我去上一个三本大学的时候说的。

现在我也送给年轻时期的老王,该吃吃,该玩玩,最好把上辈子没享过的福全享一遍。

老王像看傻子似的看了我一眼,一把夺走了我正要往嘴里塞的西瓜。

「别吃了,今天都吃多少了,前天吃到肚子痛你忘了?」

「那又不是因为西瓜吃多了。」

我嚷嚷,趁他不注意,转手又从盘子里抢了一块,迅速咬了一口。

他白了我一眼,把整盘切好的西瓜全端进了厨房。

等他出来我已经吃完手里的,他嫌弃地看了我一眼,转身又去打水给我洗脸擦手,还不耐烦地叨叨:

「我怎么总觉得我才应该是爸爸?」

我闭上眼睛窝在摇椅里笑。

你本来就是。

过了一会儿,他坐回我旁边,我又睁开眼睛看他。

「其实,我不是你妈妈。」

老王嗤笑,低头扬起手掌『啪』地拍死了胳膊上的蚊子。

「我早知道了。」

嗯?

「三四十岁的人,保养得再好怎么可能一条皱纹都没有。」

他跟我一样仰躺在摇椅上,看着满天的星星喃喃道,「我又不是傻子。」

是啊,老王一直都是个聪明人,同吃同住这么久,没发现一点端倪也不正常。

「那你怎么不拆穿我。」

我仔细打量他脸上的表情,风轻云淡,看不出喜怒。

「拆穿了之后呢?」

他的手枕在脑后,侧过头看了我一眼又转了回去。

「虽然你不是我妈,但我总觉得你很熟悉,就好像冥冥之中你就应该是我的家人。」

这话我不知道怎么接,只能瞪着眼睛数星星 。

血脉真是个神奇的东西。

老王也沉默了下,又继续说:

「你看起来也就比我大几岁,以后咱就以姐弟相称吧,谁也别嫌弃谁。」

我眼睛转了两圈,装作没办法的样子妥协。

「也行。」

虽然辈分小了,但我终究也没吃亏。

我还厚着脸皮对着老王喊:

「弟弟乖。」

他一记眼刀飞过来,「所以你到底哪儿来的?」

我神神秘秘地用下巴示意他看天上的星星。

「你猜。」

「……」

最后,我也没告诉老王我的真实身份,这是一件很难用科学解释的事情,他也不需要知道,他有新的人生路要走。

而我,也有新的开始,和傅李一起。

暑假的傅老师终于闲了下来,跟我商量回老家教教福利院的孩子们。

我二话不说拉着老王跟他一起去,结果老王非常鸡贼地拉上了慕容夏。

本来一个人的回乡之旅变成了四个人。

孩子们大概是看烦了傅李,更喜欢围着老王和慕容夏两个新面孔打转。

这导致我和傅老师又变得无所事事。

他喜欢抱着我读书,我喜欢拉着他去小河边捉小鱼小虾。

这样的生活很惬意但我还是觉着少了点什么。

傅老师是君子,平常拉拉小手,亲一亲已经是谈恋爱的极限。

我俩的感情比福利院那两只猫都稳定。

我觉得这样不行,就开始没羞没臊不分白天黑夜地调戏他。

「傅老师,我晚上一个人睡很害怕~」

「傅老师,你开门呀,热辣小野猫上门陪聊~」

「傅老师,你睡觉打呼吗?不知道的话我今晚帮你听听?」

终于,在暑假快要结束的前几天,我们睡在了一张床上。

但,也仅限于如此。

他在我俩中间放了两个枕头,恨不得床中间有一道天堑。

我安慰自己不能急,他已经有很大进步了,今晚就这么着吧。

结果睡到半夜我突然觉得喘不过气来,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就看见傅李从身后将我死死圈在怀里。

不是吧,睡个觉而已,不至于谋杀未过门的妻子吧……

我神经跳脱了一下,下意识挣扎。

「唔……」

傅李丝毫不动,甚至又收了收手臂。

我脖子都憋粗了,才挤出一句话,「傅李,我不舒服。」

他这才松开我一点点,但始终不肯放开我。

我大口喘气,大脑在恢复供氧的同时也恢复了清醒。

我能感觉到傅李的头埋在我肩膀后面,整个身体在微微颤抖。

我艰难地在他怀里转了个身,回抱住他。

「怎么了?」

他半晌没说话,我就轻轻拍着他的背,给他唱小时候老王给我唱过的童谣。

傅李在我的安抚下情绪渐渐稳定,他抬起头,伸手将我脸上的头发别到耳后。

我看见他的眼神,一如上次我来福利院找他那般孤独和绝望。

他轻声说:「做噩梦了,梦到你消失了,不见了。」

一时间,我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来宽慰他。

老王和刘捷没有在一起,我不会出生,我谁都不是,我本来应该消失,就像没来过这个世界一样。

我沉默了半晌,拉着他坐起来,捧着他的头精神炯炯地问:

「那要不要趁我消失之前,咱把没做的事情全做了?」

我特意在某些字眼上加了重音。

傅李看我眼神从绝望变得难过,最后又慢慢坚定,带着一种至死方休的勇气。

我以为他懂我意思了,抬手就要解开睡前他给我扣得整整齐齐的衣扣。

结果他下一句说:

「等天亮我们就去领证。」

「我……」

人都要没了结婚还有啥意义,二婚市场可没头婚好。

这人关键时候尽会犯傻,却又最让我心动。

我知道,要真有我消失的这么一天,傅李会守着我们俩的结婚证过一辈子。

我眼眶一热,伸手弹了一下他的额头,「傻不傻?」

「有件事,我一直没跟你说。」

我清了清嗓子,拉着他的手缓缓道来。

自从上次在医院警察找我要身份证我没有之后,我就自己偷摸拿着老王的户口本去了一趟公安局。

这个年代的身份证补办不像后来那么严,很多农村孩子出生没上户口,更别提什么身份证,我拿着老王的户口本,上户和办身份证都很快。

眼看着流程都差不多走完,忽然就被一个从外面冲进来的女人抓住了肩膀……

「倩倩,你这么多天跑哪儿去了?」

我还一句话没说,她就倒豆子似的把话全说了。

从她说话得知,她是一个福利院的院长,『我』是个智力有缺陷的孤儿,也就是俗称的傻子。

后来『我』生病住院了,然后就失踪了。

一边的警察同志也递给我看女人报走失案的资料,还有一张『我』的照片。

照片里傻兮兮的人,的确和我长得一模一样。

我皱起眉头思索半天,终于想起来我刚穿过来的确在医院。

那时候我脑子还很混乱,在医院醒来没想太多,换了衣服就跑去找老王了。

我以为是身穿,结果是魂穿,或许连魂穿都算不上,我猜我的灵魂和这个身体的主人结合了,让傻子变成了一个正常人。

换成另外一种可能就是,我应该本来就属于这个世界,只是灵魂出窍去了未来世界,所以这个世界的『我』就成了傻子,之后我又带着记忆回来了,于是傻子就变成了正常人。

所以根本不存在我会消失的问题。

当然那时候我也是只是猜测,连傅李也没敢告诉。

现在这么多天过去,明明老王和刘捷根本不可能再产生任何交集,而我却还好好活着,那基本就印证了我的猜想。

我也可以跟傅李和盘托出了。

「所以,你放心,我不会丢下你一个人的。」

讲真的,尽管我是不信神佛这一套的,但在确定这个猜想的时候,我还是在心底默念:

感谢上帝,感谢佛祖,感谢古今中外所有神仙。

傅李听完我说的事儿,半晌没说话。

我都等困了他才抱着我躺下,攥着我的手十指相扣。

他在我耳边低声问:

「我们明天就结婚,好不好?」

我闭着眼睛往他怀里蹭了蹭,「好。」

赶紧结婚吧赶紧,结婚了傅老师总不会捂这么严实了……

– 完 –

□ 胡茶茶吖

赞(0)
未经允许不得转载:知乎盐选会员精选文章 » 傅老师今天反撩了吗

评论 抢沙发

  • 昵称 (必填)
  • 邮箱 (必填)
  • 网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