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乎盐选会员精选文章全球大停电的第三天，所有人都消失了。
不是死亡，也不是藏起来避难。
我怀疑，他们全都去了那个世界。
1.
我从医院醒来的时候，一切都黑漆漆的。
唯一的光源来自床头打开着的笔记本屏幕。
键盘上放着一试管的红色液体，我将它顺手放进衣兜后才去看屏幕上的内容：
「全球大停电时代已至，黑夜里不会存在有光的地方。」
刚读完这句话，笔记本的电量就耗尽了。
我的心里除了震惊便是无止境的恐慌。
2022 年的末日预言让整个世界都陷入了疯狂，人们忙着囤货、建避难所。
我本以为这所谓的预言不过是危言耸听。
可一觉醒来，末日似乎已经到了。
下床，一路摸索着走到窗边。
窗外的世界也是漆黑一片，我看不见万家灯火，抬头，也看不见月亮和星辰。
死寂，一片死寂。
我蜷缩在窗台下，黑暗将我的恐惧无限放大。
忽然，门外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我正想出声呼喊，一声惨叫却打断了我。
它们就在我的病房外！
痛苦的低吟声，肉体被撕碎的声音，还有什么东西吧唧着嘴的声音清晰地从门后传来。
我的手脚冰凉，下意识屏住呼吸，死死地盯着门的方向。
我在医院睡得太久，这个世界究竟怎么了？
医院的走廊里时不时会传来怪异的低吼，门被撞得砰砰直响。
「嗬……嗬……」
我听见一声声沉重的喘息伴随着胸腔剧烈的震动，听见金属器材在地面上砸出刺耳的声响。
就这样僵硬着身体在角落里窝了一夜。
直到天边升起了一点光，我才终于松懈了几分。
天亮了……
2.
太阳升起的那一刻，门外的所有动静就都停止了。
我缓慢地起身往门的方向靠过去。
一股腥臭味越来越浓烈，有黑色的黏液从门缝渗了进来。
我的心脏开始狂跳，身体本能地开始颤抖。
这时候选择出去似乎并不是什么好选择。
可是什么都没有的病房并不适合久留，我想起了之前在家里囤放的物资。
我得回家去！
鼓足勇气开了门，走廊里却空荡荡地。
那股腥臭味消失了，门边也没什么黏液，仿佛刚才是我产生了幻觉。
我从五楼走去一楼，整个医院竟然一个人也没有！
恐慌再次从心底袭来。
我往医院外跑去。
刚出大门，我便被眼前的景象震慑住了。
目之所及皆灰蒙蒙一片，整个城市像是被一团巨物笼罩着，弥漫着死气。
房屋坍塌了一片，马路上的车翻在绿化带里，路面上脏乱不堪。
风一吹，是一股令人作呕的味道。
旭日下的城市像是被遗弃了一样，除了我，再没有人类的踪迹。
巨大的不安包裹着我前行，大雾像是无形的巨手紧紧扼住了我的脖子。
在我昏迷的这段时间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笔记本上面那句「大停电时代」又是怎么回事？
其他人……
去哪儿了？
3.
我回到家的时候，已经临近中午了。
家门口贴了一张灾难通知：
「2025 年 3 月 16 日，人类正式迎来全球大停电，望全体人民在这危急存亡的关键时刻团结一致……」
3 月 16 日？
我仔细回想了一下昨日笔记本上显示的时间，似乎是 3 月 17 日？
那么，今天便是全球大停电的第 3 天？
不对，2025 年？
我疯了一样将通知书撕下来，读了一遍又一遍。
我昏迷前还是 2022 年啊！
难道说，我这一睡就是 3 年？
我心中的谜团更甚，迫切想知道停电的这几天究竟发生了什么才会让一座城在短短三日变成如今这副景象。
在我昏睡之前，有专家预言 2022 年末人类即将迎来世界末日。
全人类都陷入了极度的恐慌之中。
我记得我昏迷之前刚在超市抢购完物资准备回家，但有人从身后将我砸晕了！
然后……
然后……我似乎被带进了一个房间，里面有好多瓶瓶罐罐和各种仪器，那似乎是个实验室。
我在那里被人注射了什么东西！
我记得后来还发生了许多事情，可那些记忆全是碎片，任我如何努力回想也无法拼凑完整。
那些记忆碎片中都在反复地出现一间实验室。
我心里有个强烈的预感。
昔日繁华之都变为空城，恐怕与我记忆里那个实验室脱不开关系！
可是，实验室又在哪里？
4.
清醒以后的世界早已超出了我的认知，无数的谜团需要我去破解。
正在一筹莫展之际，我突然注意到了自己的记事本。
它静静地摆放在进门的鞋柜上，上面落了厚厚的一层灰。
我曾在一次工作中出过意外事故，记忆力衰退了许多，于是就养成了记录的习惯。
上面大部分是我的工作和生活日志。
看到最末页时，我不由激动起来。
上面竟然是「关于苏醒后的生存注意事项！」
记事本上的笔墨有些发灰，应是我在昏迷前写下的注意事项：
「现在是 2022 年，我应当会昏睡很长时间，如果醒来世界发生任何情况，一定要记得第一时间去实验室！」
我的眉头紧皱，3 年前我竟然知道自己会昏迷？
那些被我遗忘掉的记忆里，应该有着所有一切的答案！
可记事本上的几条生存规则却由不得我去多想。
越是细读，我就越发感到毛骨悚然。
5.
末日生存注意事项：
一、家中有足够的食物和可以给予保障的防御系统，尽量待在家中。
二、苏醒后的世界是未知的。
三、白天可以待在家中，夜晚一定要回医院！
四、白皮肤的物种或许会是同类。
五、黑夜里不允许存在有光的地方。
六、要小心，不要惊扰到它们！
七、如果遇到袭击，一定要立即回到实验室！
八、不要相信任何人，包括自己的意识！
九、他们或许去了那个世界！
6.
我将注意事项反复细读，可其中内容很是奇怪、无厘头，哪怕是我亲笔所写，我也猜不透写下这些注意事项时的自己究竟在想些什么。
昏迷之前，我应当是发现了什么才会写下这些文字来给自己提醒。
对！我的昏迷或许也是什么阴谋！
这个猜测让我意识到目前的处境或许比我想象的还要可怕，我必须要趁早找到实验室！
下午的气温高了许多，电子计温器上的温度一直都停留在四十六度之上。
三年前的我确实为末日做了准备，家里的风扇接上了太阳能板，勉强能转。
往背包里塞下水和食物后，我躺在床上等待日头稍降。
可白日似乎十分漫长，窗外的红日久久不曾落下。
我在闷热的环境中有些昏昏欲睡，直到耳畔隐隐传来什么东西的嘶吼声。
这叫声，是昨晚医院里那东西！
7.
我从床上惊起，慌张地躲在窗帘后往外探。
原本空荡的马路上不知什么时候来了一群怪物！
它们很高，佝偻着枯瘦的身体，身长大概两米往上。
全身的皮肉全都皲裂开，有黑乎乎的东西从皮肤的裂缝里往外冒。
最重要的是……
它们的皮肤是灰白色的！
我悄悄地将窗帘拉上，随后瘫坐在了床边。
规则里有写：「白皮肤的物种或许会是同类。」
窗外的那些丑东西，真的是我的同类吗？
还有第六条提醒不要惊扰到它们，它们，指的是什么？会不会就是这些怪物？
如果第四条和第六条规则指的是同一个物种，那就不对劲了。
我忽然察觉到规则之间似乎存在着悖论。
对了！还有第三条规则和这些怪物会不会有什么联系！
为什么白天待在家中，夜晚却要回到医院？
是因为夜晚这些怪物就会出现？
可现在明明就是白日……
我的面色忽地刷白，突然发现自己似乎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
「夜晚一定要回到医院。」
由于家里的钟表全损坏了，我一直都在等日落，想在太阳西斜时再动身回医院。
可我大意了！
夜晚的降临根本不应该按照太阳什么时候落下来算！
按照十二时辰制，夜晚由戌时到寅时共五更组成，也就是晚上七点到凌晨五点。
因为高温的原因，太阳虽迟迟不落，但时间或许早就过了七点！
可此时明白这些，为时已晚……
8.
那些怪物已经来了！
我不知道它们是靠什么来感知人的存在。
视觉，嗅觉，亦或者是听觉？
感受到那些诡异的叫声离我越来越近，我只能尽可能地放低自己的存在感。
小心地呼吸，像昨晚那样，藏在角落里动也不敢动。
那些怪物进入了我楼下的房间，离我已经很近。
它们似乎在翻找什么东西，我能清楚地听见有东西不断被它们摔在地上。
接着，玻璃杯摔在地上碎一地后发出清脆的声响。
「嗬……嗬……」
怪物的喘息声忽然急促起来，声音之巨大仿佛就在我的耳边。
随之而来的是一种令人作呕的味道，
像是市场里的屠夫那双沾满血的橡胶手套被烧煳了一样，我的脑袋都被熏得发涨！
一不留神，我直接摔下了床，手碰到床头的灯具，刺耳的声音在此时变成了催命符。
我下意识往楼下望去，对上了一双猩红色的眼。
9.
它看到了我！
我将背包拽起夺门而出。
电梯停在二十五楼。
我只能往安全通道跑，往下有与怪物撞见的风险，逃生的路只能往上！
可一切都来不及了……
我站在安全通道的入口处与正在上楼的怪物四目相望。
它一点点向我靠来，露出裹满了黑色铁锈的利牙。
我转身就往上层跑。
这东西似乎是有什么恶趣味，
它一直都紧紧地跟在距离我只有一米远的地方。
我加速，它亦加速；我气喘吁吁地快要倒下时，它又与我拉开了距离。
剧烈的奔跑让我的大脑缺氧，怪物身上那股糊掉的腥臭味更是让人快要窒息。
我不能停下，我还得活着！
怪物一路将我追至天台，步步紧逼。
我已经被堵进了死角，神经死死地绷住。
那怪物的手比树枝还要细，干裂的皮紧紧地贴着骨头，指甲长而锋利。
我将背包拿到了胸前，准备拼死一搏。
就在我做好准备反扑上去时，怪物却停在了离我一米开外的地方：
「曦。」
我惊恐地盯着怪物，不知是不是自己出现了幻觉。
怪物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10.
天上的太阳忽然开始西斜，天色在瞬息之间暗沉下来。
气温也开始骤降，鼻息在空气里也形成了水雾。
黑夜沉沉地向我压来，这一刻，我什么也看不见了！
我努力地瞪大自己的双眼，徒劳无用！
未知将我的恐惧无限放大，我甚至一动也不敢动。
我感知不到那个追了我一路的怪物究竟在哪儿。
僵持之时，冷空气仍在侵蚀着城市的每一寸土地。
夜风就像是一把刀子，在我脸上划开了无数细小的伤口，有丝丝血迹从中渗了出来。
就在我还在猜测怪物位置之时，腥臭将我彻底包裹住。
冰凉的呼吸喷在我的脸上，有什么黏黏腻腻的东西在我的伤口处吸吮蠕动。
我吓得一动也不敢动，胃酸翻腾，直犯恶心。
有一股无形的吸力钳制住了我。
它在吸我的血！
血液从我的血管里被迅速抽走，伤口处传来越来越剧烈的疼痛。
这个过程足有两个世纪那么漫长！
天空中忽地传来一声巨响，怪物的舌头也离开了我的脸。
我终于得到了喘息的机会，感觉到身体能活动以后，迈开腿就往安全通道的方向跑。
11.
黑暗的楼道比怪物更加可怖，死一般的寂静被我的脚步声打破。
我疯狂地跑着，一脚踩空楼梯直接滚了下去。
挣扎之时，我看见下方的出口有着暗淡的光。
「一楼」两个大字在昏暗的灯光中泛着诡异的乌青。
我起身，拖着被摔得快要散架的身体往一楼的出口走。
扶着墙刚走进转角，绝望便再次侵噬着我的心。
我又忘记规则了：
「黑夜里不允许有光的存在。」
我的后脊上再次传来寒凉的气息，一只枯瘦的手从后搭在我的肩头。
我僵硬地侧了侧身子，余光望见了墙上贴着的数字：
「二十八层……」
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在风里破碎。
怎么会!
我的身体无法控制地颤抖着，我怎么会还在二十八楼？
怪物的手将我的衣服划破，布料发出滋啦的声响。
我绝望地闭上了眼睛，准备迎接被怪物撕碎的可能。
可那双手却落在了我的后背上，一股巨大的推力将我整个人彻底推进了出口。
我的身体竟然开始急速下坠，失重感激得我心脏狂跳。
黑暗散尽，我的眼前是一阵炫白的光。
12.
我在迷雾中惊慌逃跑，身后是杂乱的脚步声，还有各种尖锐的呼喊。
树林是成片的灰，仅剩的色彩也在迅速地褪去。
直到最后一棵树的绿只剩下了灰白，那团雾才终于消散。
可我却再也迈不动步子了。
我被怪物包围了！
它们的脸白得吓人，干裂的痕迹仿佛将脸割成了无数个碎片。
无数双鼓胀着的眼球就死死地盯着我，它们的嘴角处拉出了一个血淋淋的僵笑：
「出去，出去，出去，出去……」
它们将我团团围住，所有怪物都对着我喊：「出去」!
我绝望地蹲在地上，感受着这些东西逐渐靠近，然后伸出了手……
睁眼，额间已是一片冷汗。
刚才竟然是一个梦！
我心有余悸地喘了口气，四下望了一圈，心底的恐惧再一次席卷而来。
我分明还在刚才的梦里。
目之所及全是泛着灰的白色。
天是白的，树是白的，我脚底的每一寸土地都是白茫茫一片！
不，这不是梦！
我注意到周遭的一切都太过诡异，唯一正常的似乎只有我自己！
忽然，深林中传来了一阵低吟浅唱。
这唱颂声空灵虔诚，听了让人心生敬意，我被吸引住了，抬脚循着声音而去。
我从未想过我会见到这般恐怖的景象。
你知道祭祀或者朝拜吗？
你可又见过一个个身形怪异的东西像是虔诚的信徒一样跪拜在地上？
我见过。
我面如死灰地望着面前的场景：
所有的怪物围坐成一圈，它们全都垂首跪在一尊人形雕像前，它们齐声念诵着，唱着，仿佛这世间最诚挚的教徒。
从我的角度望去，看不清那雕像的正面。
我望着怪物中间那堆燃得正旺的火，灰白的火焰越旺，有什么东西的嘶吼声越盛。
苦苦挣扎，歇斯底里地惨叫。
13.
[求神。」
我的脑海里不由自主地冒出了两个字，心中有个声音笃定地告诉我眼前正在发生着什么。
我的脑海里有片刻的记忆回闪，太快了，什么也抓不住。
我慢慢往怪物们所在的地方靠近，想要一探究竟。
没走两步，脚下踩到了一本残破的册子，
是一本《末日生存指南》——
「37 号，主宰者。」
翻开指南的第一页，有人在空白处写下了这样一句话，上面的字迹过于潦草，以至于下方的另一句话我并不太能完全读懂。
「神能保佑……」
保佑什么？
这所谓的神又是指谁？37 号吗？
在怪物们的声声唱颂里，我的心一沉再沉。
一张巨网在我的面前摊开，可我却连最简单的一个小结都解不开。
我猜想，这些怪物此时虔诚跪拜的或许就是这个 37 号。
一个推测悄然爬上了我的心头。
我是被怪物推进这个奇怪的白色空间的，怪物恰好是白色的。
所以，这里是怪物们的老巢！
而「37 号」是这里的主宰者，能够保佑或者赐予这些怪物们什么，
或许还与实验室有什么密不可分的联系！
一番分析后，我更加坚信自己的推测是正确的。
我隐隐有了新的方向。
14.
怪物们唱颂的声音仍未停止。
空灵而带着些许颤音的低吟却像是魔咒，我头疼欲裂。
一阵狂风袭来，漫天白沙中，掉落在地的那本《末日生存指南》被风吹得往后狂翻。
风未停，册子却以一种极其诡异的形态静止了。
我在风沙中勉强睁眼，看到了之前未在册子上翻到过的页面。
竟然是和我笔记本上面相差无几的「末日生存注意事项！」
风的阻力很大，我费力抓住册子一角的瞬间，风沙散尽，一切又恢复如初。
册子上的规则只有第八条与我的记事本上不同。
「八、不要相信任何人，包括自己的意识！」
「八、可以相信白皮肤的物种，但注意甄别，可信者只有一个！」
我下意识地抬头，没想到竟与正在求神的一个怪物隔空相望。
我被发现了！
15.
它会是那个可以相信的唯一吗？
我的脑海里迅速地判断着两条规则熟真孰假，再醒神时却发现自己竟已身处医院大厅！
我回来了！
不，这里的一切仍是灰白的，我还困在之前的那个鬼地方！
「去病房！」
一个低沉而嘶哑的声音忽地在大厅里回响。
我四处张望：「你是谁？」
那声音并未回答我，而是急切地催促，大声呵斥：「跑！」
话落之时，我眼前的一切迅速地发生着变化。
原本干净整洁的大厅一片混乱，角落里尸体横沉。
医院里全都是血迹！
玻璃上、地板上、墙面，全是暗红色的血斑！
怪物的喘息声从远处传来，我隐约还能听见那段求神的吟唱。
怪物就要来了！
我终于从惊恐中回过神来，赶紧往五楼跑。
医院的走廊里亦是横七竖八地躺满了「人」，通往我病房的路上有两个怪物正举着医疗器械乱砸。
我躲进了护士站，小心翼翼地贴在墙根。
忽地，有怪物愤怒地吼叫起来，我探出头去看，竟然发现另一只体型更大的怪物正将那两只压在身下！
我第一次深切体会到了什么叫做「弱肉强食」。
这是一种绝对力量。
那两只在我眼里恐怖如斯的怪物此时就像是两张破布，被更强者轻易撕碎。
它们的身体里被扔开，重重地砸在门上。
那只巨型怪物靠近房门，手刚握住门把手，却痛苦地嘶鸣，往后跳了好大一步。
值得庆幸的是，这只怪物并没有在五楼停留太久。
它很快便离开了，其他楼层很快传来了如出一辙的厮打与吼叫。
我迅速地往前去探查怪物无法打开的那间房：
「504！」
是我之前住的那间！
这个发现让我兴奋起来，我敢肯定，我的病房是特殊的！
对！「末日生存法则第三条：
夜晚要回到医院！」
我明白了，那间病房其实就相当于安全屋！
16.
在我想要进入病房的瞬间，一切都在瞬间消散了。
我仍然趴在草丛间，怪物的眼睛仍直勾勾地盯着我。
它是特别的，在怪物群里很是显眼，高出了很大一截，
是我刚才在医院里看到的那只。
难道，方才我经历的一切是那怪物故意给我看到的？
它起身了，每走一步都地动山摇。
我看着它离我越来越近，想逃时，天突然黑了。
我又被那股莫名的力量彻底钳制住了，眼睁睁看着那只怪物走到我跟前来。
我被它抓在手心里，它凑近了来看我，那双凸起的眼球涨大几分，更加猩红。
在那里，我看见了自己。
被关在铁笼里，还有……
熊熊的山火。
我想探究更多时，所有画面便戛然而止。
只是一瞬，那双眼睛里又被红血丝裹满，它正死死地盯着我。
不知为何，这一刻我竟不再恐惧。
「可以相信白皮肤的物种。」
我可以相信它吧？我问自己。
黑暗中，我感受到有一阵风袭来，最后从我的头顶轻轻拂过。
不知过了多久，它终于将我放在了地上。
天光再亮时，我已身处家中，周遭的一切都恢复了正常。
怪物都不见了，安静极了。
窗外。
太阳只剩下了最后的余晖，阳光在脏乱不堪的街面上拖着长长的影子。
17.
我踩着日落赶回了医院。
可在我冲上楼梯时，却发现怎么也找不到五楼的入口。
这和我之前一直被困在二十八时的情况简直一模一样！
楼道的栏杆上面渐渐出现了红色的痕迹，随着时间的推移，一切都在悄然变化。
我彻底明白了规则中「夜晚一定要回到医院」是什么意思。
准确来说，是要回到医院的 504 病房中去。
白日的宁静不过都是假象，只有夜幕降临时，才会将阳光下藏着的所有惨剧剥开。
白天与黑夜就像是某种循环。
我身边越来越多的「人」出现。
他们都穿着纯白色的病服！
有的人全身染满了血，毫无生气地躺在角落里、楼梯上。
有的却又呆滞地从我身边经过，嘴里小声地嘀咕着：
「出去，出去……」
熟悉的唱颂声又响了起来，我看见他们的表情上终于有了裂痕。
所有「人」都开始惊慌地往上跑。
我跟着他们一起往上去，直到楼梯的尽头出现了一缕昏暗的光。
进……
还是不进？
身后的吟唱已渐渐逼近，它们已经来了！
我不愿再直面那群怪物！
咬咬牙，跟着大部队往光所在的地方冲了进去。
18.
一阵炫白后，我没有去到我以为的那个白色世界。
那些「人」也消失了，一切又静了下来。
「五楼！」
我找到了五楼！
我兴奋地往前走了几步，眼前的景象却飞速地变化着。
白色世界和现实世界在飞速切换，
就像是坏掉的灯泡一样，不断地闪烁。
我又尝试往前走了几步，最终确定，两个世界切换的规则似乎是……
一步一世界。
也就是说，在我抵达病房的时候，必须要确保自己处在现实世界。
我以为这是个很简单的事情，毕竟步子有大有小。
可当我发现白色世界和现实世界同时响起来怪物们的喘息声时，一切就都乱了。
它们近在咫尺，由不得我一点点前进！
我是跑着冲出去的，在两个不同的世界里拼命往前。
白茫茫一片中，我的身后紧紧地跟着一只张牙舞爪的怪物。
我在现实世间中的每一步几乎都是瞬间，而在白色世界逃亡时又恨不得一步能够飞出去。
白色世界。
我似乎飞了起来，将怪物甩出去好大一截。
在我摸到病房门把手的那一刻，世界定格。
我的世界最终停在了一片白色中。
19.
就在我准备打开房门的那一刻，我的双腿被一双大手拉住了。
它重重地将我往后一拖，白色悉数褪去。
我瘫坐在地上，眼前站着的正是那只体形最大的怪物。
我紧紧地盯着他看，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我发现了他手臂内侧的黑色数字。
「37 号？」
这怪物就是 37 号，所谓的主宰者？
这似乎也说得过去，毕竟眼前这个家伙是最特殊的一只怪物。
他似乎一直都没有伤害我的意图，那双可怖的眼睛里隐隐能见到水光。
那 37 号就是那群怪物在求的神吗？
它又知不知道实验室在哪里？
我试图和它搭话：「你是 37 号吗？」
它缓缓地摇头，又点头。
我又问：「那你知道实验室吗？」
在得到它的肯定回答后，我几乎是从地上跳起来的：「在哪儿？」
就在此时，原本安静的五层忽地充斥满了粗重的喘息声。
抬头，不知何时到来的其他怪物都死死地盯着我，眼里全是发现猎物的兴奋。
我被眼前的这只怪物直接抓了起来。
它一把拉住「504」病房的门，皮肉在触碰到门把手的瞬间发出滋滋的声响。
开门对它来说似乎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门把手每往下一度，我都能清楚地听见它皮肉裂开的声音。
其他怪物围过来的那一刻，它终于拉开了门，将我一把扔进了屋内。
随后，便是震耳欲聋的关门声。
我惊魂未定地倒在地上，听见外面传来剧烈的厮打与咆哮声。
它会被它们撕碎的！
20.
在我一筹莫展之时，身后响起了熟悉的声音：
「你救不了他的。」
我惊恐地看着眼前人，往后退了好几步。
一个和我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不！不对！她就是我！
她没在乎我的反应，而是自顾自地走到门边，按下开关。
灯光闪烁几下后，病房变成了另一个样子。
这里居然是有电的！
震惊之余，我开始打量室内的布置。
桌案上摆满了各种的瓶瓶罐罐，在路面有一个巨大的屏幕，上面布满了无数的红点，像是在检测什么。
这俨然就是我记忆里的那个实验室！
我的疑问终于得到了解答。
规则七：「如果遇到袭击，一定要立即回到实验室！」
病房就是安全屋的根本原因，竟然是因为实验室就藏在病房里啊！
我看着另一个「我」在实验室里来回忙碌，时不时地往电脑里输入着什么。
我终是忍不住了：
「这一切究竟怎么回事？那些怪物究竟是什么？其他人去哪儿了？」
「我」头也没抬：「这不是你预设好的末日世界吗？」
我预设的末日世界？
我不明白！
「我」忽地懊恼地轻笑一声：「我都忘记了，你把自己的记忆替换掉了。」
我看见那张脸笑意盈盈地望着我：
「你想把记忆换回来吗？」
不等我回答，我就看见她按下了操作台上的某个按钮。
一股电流从脚底而起，在我的整个身体里流窜。
21.
「所有人都会去往那个世界。」
记忆里的我一身白大褂，站在所有人跟前如是说道，
「提前适应末日就是人类最后的出路！」
画面一转，我看见实验室被破环得面目全非。
我依旧站在那个地方，身旁围满了穿白大褂的人。
「模拟末日是错误的！我们必须停止这一切！」
「停止？怎么可能！」
我站在显示屏跟前，看着屏幕里的人们一个个要么死亡要么变成怪物，痛苦不堪。
我还是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我们必须终止这个荒唐的实验！」
我是所谓「新人类计划」的发起人之一，但也是我，最早想要终止这个计划。
为了让人类在未来可以适应末日环境，我和团队研发了一款冷却液来改变人体的机能。
可随着模拟末日实验的开展，我逐渐意识到这个计划有多愚蠢！
冷却液的副作用太可怕了！
可我发现得太晚了，还是试验品的冷却液被实验室的人偷偷卖了出去。
2022 年的极端高温早就逼疯了一群人。
让身体机能适应高温的冷却液就像是某种特效药一样，被人们疯狂抢购。
而注射了冷却液的人，全都会变成需要靠吸食同类才能生存的怪物！
我的同事们靠着冷却液大量敛财。
在发现冷却液的副作用后，他们甚至开始将模拟末日描述成了一个理想国，诱导无数人自愿加入了「新人类计划。」
冷却液就像是某种控制剂，
人类会逐渐被吞没掉自我意识，直到变成彻头彻尾的怪物。
有唯一挽救的方法，
进入模拟末世，找到没有被冷却液控制的人，然后带走血样研发出冷却液的解药。
记忆的尽头，
我看见自己郑重地将记事本放在了鞋柜上。
22.
我在进入模拟末日后，很快就遇见了一个可以保持自我意识的人类。
他叫李琛。
毫不意外的是，他最终也变成了一个怪物。
好在，他的自我意识一直都在。
我在他送我离开前偷偷取了血样，并在他的手臂上写了「37」作为标记。
「所以，那个巨型怪物就是在模拟末日里救我的李琛？」
他一直都是拥有自我意识的！
所以他才会不顾一切地将我扔进实验室！
可 37 号是世界的主宰者又是什么意思？
「我」轻笑了一声，抬手按下了另一个按钮。
实验室的最前方出现了一道发着光的门。
「想知道答案？自己去看看吧。」
我一步步靠近那门，在抬脚准备穿越的瞬间又缩了回来。
「不要相信任何人，包括自己的意识。」
我回头，凝望着那个始终带着淡淡笑意的「我」。
有一个大胆的猜测忽地涌上了我的心头。
我朝回走， 最后站定在了「我」的跟前：
「让我想想，37 号其实不是李琛，而是你对吧？
「我失去的那段记忆，其实是你占据了我的身体出去活动。」
所以李琛身上的 37 是真正的 37 号做下的标记！
我敢肯定！
「我」的面色瞬间一白，嘴角上的笑也变得难看起来。
我不知道面前这个和我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但我肯定，在我进入模拟末日的时间内，都是她在操控实验室里的一切。
所以，操纵者也正是主宰者。
我定定地望着她，嘴角上勾起一抹和她一模一样的笑来：
「37 号，你想取代我，对吗？」
23.
「我」脸上的笑意越来越大。
我皱眉望着她，有些迷茫。
也正在这时，我突然发现她的手已经摸到了另一个白色按钮。
来不及阻止她，眼前便轰地黑了。
一切都在无声中坍塌，我的身体急速地下坠。
有人攀上了我的胳膊，在我耳边轻轻呼气。
只是一瞬的触碰，她很快就消失了，声音却仍留在空中飘荡：
「取代？哈哈哈哈……」
在「我」的笑声中，我终于落了地，身体在地上摔了好几圈。
白色的路，白色的树，白色的一切。
我又回到这个地方了！
唱颂的声音依旧从树林中传来，怪物们，不，准确来说是那些变异了的人。
他们全都围坐在那尊神像前，虔诚地匍伏在其脚下。
这一次，我清楚地听见了他们的颂词：
「出去，出去，出去，出去……」
我正看得出神，唱颂声却戛然而止，继而传来的是可怕的嘶吼声。
我的身体也不由得颤抖起来。
神像动了！
它被雕刻得那么传神，那么细致。
在震耳欲聋的吼叫怪叫声中，雕塑的脖子开始诡异地转动。
我第一次清楚地看见了这尊神像的脸……
24.
我的眼前逐渐只剩下了白。
神像的脸变得只剩下了轮廓。
模糊中，我能看见那张脸咧着嘴冲我着笑，然后猛然向我扑来。
我跑，我挣扎、抗拒，可那张脸的速度太快了！
它最后紧紧地贴在了我的脸上！
这张脸皮下有无数的触须伸了出来，它们钻进我的毛孔，一点点深入，最后扎根。
我能够清晰地察觉到自己身体里有什么东西在快速地游走。
越来越多，动作越来越大。
它们疯狂地吞吐着，我的身体随之快速干涸。
我痛苦地呻吟，在脑海里可以清晰地看见自己的模样。
那是多么地可怖！
刷白的脸，皮肤全都裂开，脸上的血管根根凸起，溃烂的伤口处全在轻轻蠕动。
我怎么可能变成那些怪物啊！
我痛苦地扒着那张脸皮，想要将它撕扯下来。
可我越是用力，那张脸皮就与我融合得越彻底。
直到我的全身都变得和那些注射了冷却液的怪物一样时，所有的疼痛才停了下来。
「曦。」
我抬头，看见「我」也变成了怪物的模样。
我被她轻易地抓在手中提了起来。
她的眼睛里，我的外貌竟然没有任何变化，我没有变成怪物！
可就在我欣喜之时，「我」的一句话却像一盆冷水一样直接泼了下来。
「曦，你还不明白吗？」
她的眼神里多了几分戏谑，「你和我，都是 37 号啊！」
25.
我？37 号？
怎么可能呢？
可出神地望着她，身体在这一刻被某种力量托举到了空中。
「我」的身体开始渐渐变得透明，最后化成白色的一团雾。
雾悉数从我的双眼钻进了大脑，包裹住我的神经。
我被重重地摔到了地上，抬眼便对上了那尊神像的眼。
我就是这个世界的「神」啊！
白雾与我融合后，我便拥有了完整的记忆。
我之前建立的所有什么认知在此时全被打破。
原来，我根本不是「新人类计划」的发起者，
而是……
第一个成功的实验品。
我的实验代号是，37 号。
我是进入模拟末日前唯一一个保存有自我意识的实验品。
我痛恨那些将我变成怪物的专家。
在我变异的第二天，我便将他们全都撕碎了。
偶然的机会下，我发现实验室里竟然有一管能够分离变异体的药剂。
在将我身上的变异体分离之后我才发现了分离剂的配方。
要想成功将变异体从身体中剥夺，需要「成功品」的血液作为药引。
我选择了只身前往全是变异体的模拟末日寻找保存有自我意识的成功样本。
事情原本进展得很顺利，但令我没想到的是，我的变异体居然也拥有了自我意识！
那个「我」故意破坏了实验室中设置的末日秩序。
末日世界发生了侧漏，无数的失败品从模拟世界回到了现实世界。
它们疯狂地破坏着地球上的一切，毁掉了无数的不可再生资源……
末日世界，提前到了！
26.
拥有了所有记忆的我，绝望、痛苦。
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如今世界上了无生气的景象是我一手造成的。
变异体的我依靠实验室几乎操纵了所有怪物。
每当夜晚降临，「我」便会将模拟世界的所有失败品放出，任它们来到现实。
而到了白日，我又会将失败品们关回模拟末日。
由于操作不当，模拟末日的一切归零，只剩下了最初搭建的白色空间。
现实与模拟世界也开始重叠，空间在某一时刻就会突然交织。
那群失败品，每天都在乞求「我」还他们自由。
「我」就是掌控一切的神！
这段记忆对我来说无疑是毁灭性的打击！
我本想拿到药引拯救所有人，最后却成了破坏一切的罪魁祸首！
「曦，你不开心吗？」
「我」忽然出现在了脑海中，她正不怀好意地看着我。
「让我和你一起，成为所有人的神啊！」
她的声音层层叠叠地传来，带着极致的蛊惑。
不，不应该是这样的！
我要做的是，尽快将拿到的血样融进配方，让所有人恢复意识！
「我……不是神！」
我喘着粗气，一字一字坚定地说道。
「神？什么是神？」
「我」的眼神迷茫了起来，半晌，我听见她欢快的声音：「神能主宰世界啊！」
我说：「你错了，没有谁能成为世界的主宰。 」
她面目狰狞地咆哮起来，恶狠狠地喊着：「你错了。」
「咚咚咚……」
实验室的门骤然被敲响。
打开门，门外站着的是一个高高大大的变异体。
他是李琛。
我笑着邀请他进实验室帮助我完成最后的实验。
当新的分离剂注入李琛体内的那一刻。
我看见有一双巨手捂住了「我」正在疯狂吼叫的嘴。
我对她说：「只有人类自己才是自己的主宰。」
27.
几个月后，含有分离剂的增雨弹成功在城市上空爆炸。
我和李琛站在医院的天台上，静静地望着这场瓢泼大雨。
这场荒谬的新人类实验终于彻底结束了！
「接下来，就是城市重建。」
太阳从云层后破开，发出熹微的光。
一道淡淡的彩虹横跨在了城市上方。
我望向李琛时，却发现他依旧皱着浓眉。
「怎么了？」
他摇了摇头，眼睛深深地凝望着天空中那么绚丽的色彩。
「曦。」
「嗯？」
过了许久许久，我才听见他的声音沉沉，带着些不安：
「你说，我们现在的世界……」
「世界怎么了？」
李琛看着我的眼睛，叹下一口浊气：
「现在的世界，会不会是更高维度的实验室呢？」
话落，天空忽地响起一声惊雷来。
乌云再次团团围住了太阳。
– 完 –
□ 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