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乎盐选会员精选文章「周楠，我们分手吧。」
姜深端坐在我面前，褐色的眸子淡漠冰冷，倒映着的我，像一块没有温度的雕塑。
我僵在原地，心里响起：终于来了。
在她回来的那一刻，这一幕我就早有准备不是吗？
我对姜深而言，只是四年里不起眼的消遣。
为什么还要难过？这样太丢脸了，可眼睛还是克制不住的红了。
我卑微地请求：「能……」
「支付宝到账，五百万。」
「咳……咳咳……」
听到手机响起的语音提示，「不要分手吗？」这五个字被我猛地吞回去，由于吞得太急，我还咳嗽了好几声。
什么狗屁难过，这一刻我只想说：姜深，以后需要我伺候林漫漫坐月子招呼一声就行！
我义不容辞！
1、
应该是嫌弃我烦，不想看到我晦气的脸，姜深转完帐，撂下一句「以后尽量别联系吧，我不想让她多想」就走了。
徒留我坐在高雅的咖啡厅里，在众人或怜悯或嘲讽的眼神，点开支付宝，将余额看了又看——5004697。
我嘴角越弯越大，最后终于忍不住抱着手机笑出声。
旁边人的眼神瞬间更复杂了，他们心里想着的肯定是：这女的，莫不是被甩了太难过得了失心疯？
俗话说，财不露白，我一夜暴富的事知道的人还是越少越好。
新晋百万富翁狗狗搜搜地回到家。
姜深的东西还在里头，我无心收拾，直接拨通闺蜜的电话，：「安安，姜深把我甩了。」
曾世安怒发冲冠，「什么！他真是个——」
「他给我转了五百万分手费。」
她语气一转，「好男人！」
她羡慕地呜呜直哭：「梦想成真了不是吗周楠！求求你，养我！」
我也忍不住吹起大善人姜深的彩虹屁，「他真的好温柔，我哭死！」
2、
我爱姜深吗？
爱。
当然爱。
爱得没有底线，爱得失去自我。
认识他十一年，爱了他十一年，在一起四年，我从没这么爱过一个人。
今天的事放在半年前的我身上，别说五百万，就算给我一千万，我也很难不跪下来求姜深不要丢下我。
不过我只是恋爱脑，不是智障。
当对姜深的爱意一点点被磨灭，他对我而言就是一块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骨头。
3、
半年前，林漫漫回国的那天是姜深第一次带我去跟他几个哥们吃饭。
我为了能融入他们可谓是嘘寒问暖、端茶倒酒，将几个公子哥伺候得舒舒服服。
然后林漫漫来了。
她进来什么都没说，姜深的好哥们杜似青就把姜深右边的位置让给她。
林漫漫坐在姜深身边，对我说：「不用了，你出去吧。」
？
这是把我当服务员了，我忙说，「我是姜深女朋友。」
林漫漫的眼泪瞬间下来了，梨花带雨，好不可怜。
杜似青黑下脸，「周楠，在这里炫耀有意思吗？」
姜深的其他哥们也是一脸不认可，好像我做了什么天大的错事。
我不知所措，尴尬地愣在原地。
我炫耀什么了？
这不是事实吗？
我下意识地看向姜深寻求帮助。
林漫过来后他就没说过话，一杯杯喝着。
对上我的眼神，他的眼里看不出什么情绪，把酒杯往桌子上一砸，冷冷地说：「够了。」
「周楠你先回去。」
我像被人从头到脚泼了一盆冷水，心里凉得很，脸上却火辣辣的。
林漫漫撅着嘴，泪已经没了，一副理所应当的样子。
这场景要是换了个有骨气的女人，不得当场给姜深一巴掌？
但当时的我是谁啊？
我是姜深的信徒，是他虔诚的舔狗，再委屈再难过对他的吩咐也是一点不带犹豫的。
我背好包离开，像一只逃窜的丧家之犬。
打开门的瞬间我想到他今天喝了这么多酒，要是今晚不好好休息明天一定会头疼，所以转过头叮嘱了一句，「你今晚早点回来，我给你煮醒酒汤。」
杜似青面露嘲讽，「嗤。」
然而那晚，姜深没回来，也没给我打过一个电话。
我在空荡荡的客厅独自守着给他煮的醒酒汤，凉了热，热了凉。
在第十遍热好醒酒汤时，我看到林漫漫发的朋友圈，照片上男人在厨房忙碌，灯光昏黄，十分温馨。
他挽起袖子，露出一块格格不入、一看就十分廉价的蓝色手表。
配字：
哼，谁让你惹我生气的，罚你做我最爱吃的麻婆豆腐！
我关掉手机，一口口把温热的醒酒汤喝了个干净。
他不会回来，我不应该早就知道了吗？
我是死皮赖脸追上他的舔狗。
林漫漫是他的求而不得。
他会选择谁，我心知肚明不是吗？
4、
姜深是没入我心脏的一颗钉子，我用了六个月将他一点点拔出来。
痛不欲生，却没想过回头。
5、
林漫漫回来的第一个月，我改掉了黏人的坏毛病。
6、
作为一个舔狗，我一直不够懂事。
我死缠烂打地要占据姜深所有的空闲时间，缠着要他陪我做各种在他眼中看起来幼稚无趣的事。
他或许不爱我，但他是一个足够体贴的男朋友。
逛街、看电影这些平常情侣会做的事，他会陪我。
以前会。
7、
「啊！」
我看着购票成功的页面，惊喜地跳起来！
这是姜深最喜欢的歌手，票很难买，我一夜没睡终于抢到了！
我高兴地截了图给姜深发过去：「买到票了！」
几个小时后才有回信：「我这段时间没有空，你跟曾世安去吧。」
我心里很失落，但想到姜深这几天都没回来，估计真的很忙。
我是一个懂事的女朋友。
「好吧。」
演唱会那天，我跟世安坐在中间，却在朋友圈刷到林漫漫和姜深的合照。
「最幸福的事是跟最喜欢的人去看最喜欢的歌手的演唱会！」
林漫漫一脸明媚的笑，自信、张扬。
姜深微微垂眸，眼神落在她的脸上，嘴角含笑，俊秀的脸上泛着淡淡的暖意。
不是没空吗？
原来只是没空陪我。
我心里钝钝的痛，却自虐一般，直勾勾盯着这张照片。
怪不得不喜欢热闹的姜深会坚持去看这个歌手的演唱会，原来不是喜欢他，是喜欢她。
那以前我们看演唱会的时候，他在想着谁呢？
耳边响起曾世安担心的话语，「楠楠，你怎么了？你哭什么啊？」
我拂去泪水，靠在她的肩膀上，淡淡地说：「没事，只是歌太好听了。」
这天以后，我没再邀请过姜深做任何事。
8、
第三个月，我改掉了要他陪我过生日的坏习惯。
9、
我生日那天早上，收到他的一条消息。
他说晚上会回来陪我过生日。
从上次聚会后，我们就没见过面了。
两个月不见面对其他情侣来说很难想象，对我跟姜深是很正常的一件事。
我们刚在一起那年，姜父病重，姜深担起公司的重担。
他当时年纪小，阅历少，不能服众，为了能尽快熟悉公司业务，他几乎吃住在公司。
我心疼他夜以继日的工作，每天都会去给他送饭，要不是如此，我们可能一年半载都见不到一次面。
我现在住的地方是他的一处房产，两年前写了我的名字，这半年他几乎每晚都会回来。
直到真正的公主回来，我脱下偷来的水晶鞋，一切进度刷新。
10、
在这段感情里，我向来是主动那方。
他一主动，我竟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
徘徊在心底的乌云，烟消云散。
我买了蛋糕，做一桌子他喜欢吃的北方菜，在时针转到 8 时，他开门进来。
他穿了一身干净的白衬衫，眼神沉静，笑容温和，一如高中时站在路边，帮我说话的少年。
11、
认识姜深是在高中。
在我被班里几个调皮的男生推来推去时，我瞥到站在路边的姜深，对上他若有所思的眼神，好不容易积蓄的怒气化作将我淹没的耻辱感。
他怎么会在这里。
姜深是高一的传奇，在我隔壁的实验班。
他成绩优异，长相俊秀，家世深厚，是小说里高中最耀眼的人物，每次经过我们班都会引起一阵小骚动。
我当时正值少女怀春的年纪，只偶尔透过窗户看过他几面，却也做过不能言说的梦，被他看到这般尴尬的场景，我垂下头，恨不得钻进地缝里。
我没想到他会帮我说话。
「不要欺负人。」
「深哥，我们只是跟同学玩一玩，是不是啊？」
姜深看着我，褐色的眼睛认真又专注，「是吗？」
我对上他们威胁的眼神，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是。」
「哈哈哈是吧深哥，我们可不会欺负人，我们跟这乡巴佬是朋友。」
姜深扫了我一眼，若有所思地说：「这种情况说是，就是不是。」
「以后不准欺负她。」
他们走后，姜深对我说：「他们只是欺软怕硬，你越害怕，他们越嚣张。」
说完他上了一辆黑色的车，等我反应过来，我已经站在路边半个多小时。
晚风一吹，我的脸热乎乎的。
12、
那天后，我们慢慢熟稔起来，主要是我单方面的靠近。
我会拿着错题去问他，他偶有不耐烦，但每道问题他都会细致地解说。
我永远不会忘记穿着白衬衫，神情柔和地侧头问我「理解了吗」的少年，我像坠入一场美梦，一做就是十一年。
但梦，都有醒来的一天。
高一上的期中考刚结束，林漫漫转进我们班。
「大家好啊，我是林漫漫，很高兴能跟大家成为同学，希望接下来的三年能成为大家的好朋友！」
我出神地看着站在讲台上，笑容明艳的少女。
她是跟我完全相反的个体。
我懦弱、黯淡、平凡。
她开朗、明艳、夺目。
我那时还不知道她跟姜深的关系，直至我在课间假装偷偷路过实验班，看到林漫漫坐在他的桌子上，晃着两条腿，眉飞色舞地说着什么。
姜深看着她，向来淡漠的脸上难得带着温柔。
我才知道，两人是青梅竹马。
自卑和嫉妒瞬间把我击溃。
接下来的高中三年和大学四年，我像不起眼的路人甲，旁观两人偶像般的生活和相处。
卑微地窥视着。
他们约定去同一座城市上大学。
他们大一恋爱，大四分手。
他们一个去国外留学，一个继承家业。
然后我卑鄙地以老同学的身份进入姜深的生活。
姜深一开始跟我保持疏远的距离，直到他应酬喝到胃出血。
我去照顾了他一晚上，第二天我在病床上醒来，护士说姜深走了。
再次见到他是在酒吧，他喝得醉醺醺，衣服满是褶皱，我头回见到他这么狼狈。
在我抢下他的酒杯时，他突然问我：「周楠，你是不是喜欢我？」
我吓得呆在原地。
他捧着我的脸，定定地看着我，换了个肯定的口气，「你喜欢我。」
「在一起吗？」
我瞪大双眼，像一个突然被宝藏砸中的乞丐，惊喜又不敢相信。
不等我回答，我就看到一张放大的俊脸。
姜深吻住了我，我们的距离那么近，近到我能尝到他嘴里的酒味。
我瞬间沦陷在他的温柔缱绻里，无心思考为什么。
后面我才知道，他胃出血的第二天去美国找了林漫漫，发现她交了个新男友。
所以他决定，放过她，也放过自己。
13、
「抱歉楠楠，这段时间公司太忙，没能好好陪你。」姜深给我递来一个包装很精美的盒子，表情很是愧疚，「生日快乐。」
我怔怔地看着他，眼眶热热的，「你怎么穿这个啊？」
他眼底闪过一抹异样，像为了掩饰什么，他眨了下眼睛，笑了笑，问：「你不喜欢吗？」
我无暇去探究那抹异样是什么，我太怀念他这副模样了。
「喜欢，只是以前叫你穿，你都说幼稚，你今天怎么……」
是为了给我一个惊喜吗？
像不想让我继续说，他打开盒子，将裙子拿出来，说：「去试一试吧。」
红色的长裙从他骨节分明的手上倾泻而下，像一簇簇盛开的红玫瑰，要把客厅的灯光都吸了去。
这不是我喜欢的颜色。
我喜欢黑色、灰色，一如我这个人，平淡不起眼。
但这是姜深买的，什么我都喜欢。
我扑过去抱了他一下，将裙子抱进怀里，心情雀跃，「好！我要穿这个跟你共进晚餐！」
镜子里的女人披散着长发，长相清雅，衣服却太过明艳，不是很合适，而且衣服有点长，也有点大。
不过没事，让人改一改就行。
我出来时姜深正坐在沙发上打电话，语气低低的，像在哄着谁。
「漫漫，我现在有事。」
「你别胡闹。」
「不要喝太多，我现在过去。」
我雀跃的心瞬间沉到谷底，发出闷响。
我站在他的身后，像一只幽灵，「是林漫漫吗？」
姜深被吓了一跳，没有看我的眼睛，像是心虚，她没有否认，「她今天情绪有点不稳定，我去看看她。」
我苦笑，「可是今天是我的生日，你不是答应会陪我度过以后的每一场生日吗？」
我爸出轨、小三怀孕找上门那天是我的生日。
忍气吞声一辈子，在我爸家暴我时还会劝我「他到底是你爸爸」的女人，半碗农药送走他，另一半碗送走自己。
我一下子失去所有亲人。
当时我跟姜深在一起一年，他送我回老家，在我哭得快晕过去时，他抱住我说：「周楠，你还有我。」
「以后的今天，我都会陪你过。」
姜父也是那年走的。
我们两个像失去一切，依偎在一起取暖的幼兽。
此后的几年，他当真像承诺的那样，无论我生日那天他在哪里，在做什么，谈多重要的生意，他都会不远万里赶回来。
我当时真的以为，这会是永远。
真的以为我还有他。
却原来，再守诺的人也会有失信的一天。
只需要看筹码，值不值得。
很显然，林漫漫在姜深看来，是值得的。
姜深皱了皱眉，眼里愧色更深，「对不起楠楠，我很快回来。」
「如果我说不呢？」
「楠楠……」
我步步逼近，头一回这么咄咄逼人，「姜深，如果我不想让你走呢？」
「我是你女朋友，她只是你前女友。」
「我还没吹蜡烛、没有许愿，你跟我说要去接她，你觉得合适吗？」
姜深眼里划过一抹纠结，但很快就只剩下对我的愧疚。
他凑过来亲了亲我的脸，说：「楠楠，别闹。我当她是妹妹，她性子又比较冲动，一个人在酒吧喝醉了，我怕她会出事。你放心，我送她回家就立马回来陪你过生日。」
我看着他毫不留情离开的背影，心上扎着的钉子又被拔出来一点。
很痛，汩汩鲜血从缺口处涌出。
我尝到血腥味，是下唇被咬破了。
我颓唐地坐在椅子上，两眼放空，「不用了姜深，以后都不用了。」
两个小时后，我收到林漫漫发来的一段音频，场所应该是酒吧，背景有些嘈杂。
「周楠喜欢我选的礼物吗？」
「喜欢。」
「今晚不去她那里了好不好？」
「好。」
再接着，是一张艺术照。
俊男美女，天作之合。
一个穿着白衬衫黑裤子，清隽温柔。
一个身穿深蓝色长裙，明亮耀眼。
确实是惊喜，但不是为我。
我躺在沙发上，慢慢蜷缩在一起，像一直被戳到软腹的蜗牛，缩进自己的硬壳。
连礼物都是林漫漫选的。
她比我高。
看来不是衣服不合身，是人不合适。
14、
第五个月，我改掉了分享的坏习惯。
15、
项目负责人站在门口，喜气洋洋地宣布：「项目大获成功！今晚庆祝，我请客！地方随你们选！」
「老板大气！」
「今晚一定要让你大出血！」
「大餐大餐！大家嗨起来！」
办公室里咄嗟之间喧哗起来，同事们欢呼庆祝，一派喜气洋洋。
一个女同事扑过来抱住我，热泪盈眶，「楠楠，总算不用熬夜了呜呜呜我的黑眼圈都快垂到地上了！」
紧绷那么久的神经总算能松懈下来，我也高兴地抱住她，「是啊，总算能好好睡个觉了。」
女同事哀怨道：「这段时间忙工作都疏忽了我家亲爱的，他整天都一副不高兴的样子，我可得好好安慰他，你男朋友有意见吗？」
我愣了愣，失笑道：「没有。」
女同事羡慕道：「真好，你男朋友长得又帅又体贴，你真是太幸运了！」
姜深送我上过班，女同事只见过一面，记了两年。
我语气平淡地说：「是啊。」
我忙着工作，他忙着陪喜欢的人，有什么意见呢？
女同事手机响了，她一脸幸福地说：「他来接我了，我先走了，拜拜，晚上饭店见！」
我朝她招招手，拿出手机，习惯性点开微信，眼神落在唯一的置顶联系人上。
我恍然发觉，我没有一点跟他分享的欲望。
我点开他的聊天框，我们最近一次聊天是我生日那天。
他跟我道歉没能赶回来陪我吹蜡烛。
我说：没关系。
往上滑，我跟他分享上班路上看到的形状奇怪的树，打扮得可可爱爱的行人，公司里不顺心的事，今晚要加班的痛苦……
他回复的消息很简短，但我讲得每一件事都有回复，也是因为这样，才能让我坚持四年。
现如今，我忙了半年的项目大获成功，出乎意料得没一点分享欲，他一定也庆幸不用分时间敷衍我。
我笑了笑，取消了他的置顶，点开世安的聊天框，「项目成功了，今晚聚餐，这个月发奖金。」
世安秒回：「宝真棒！早点发财养我！」
16、
聚餐地点选在一家牛肉火锅店。
吃到一半，我收到姜深的微信消息——
「周楠，外面下雨了，我在上森酒吧，能来给我送把伞吗？」
很巧合，上森就在火锅店隔壁的广场，走路不到五分钟。
我想了想，还是拿上伞，悄悄溜了出去。
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起的雨。
磅礴大雨冲刷地面的一切，我撑着伞裤脚却湿了。
17、
我刚进去，一只手从对面卡座伸出来，杜似青转过头，脸上带着明晃晃的恶意，嬉笑道：「周楠，这里。」
我走过去，发现卡座坐着姜深和他的几个哥们，以及林漫漫。
她正叽叽喳喳地在姜深耳边说着什么。
他偏着头，眉眼低垂，俊朗的面容在昏暗的酒吧灯光里格外柔和，眉宇间带着倦色，但还是在很认真地倾听。
我的眼睛被这一幕刺了一下，酸酸的。
他看到我，忙直起身子，似乎有些慌张，「周楠，你怎么在这里？」
一向气定神闲的人竟还会慌，怪好笑的。
我露出僵硬的笑，「不是你让我来送伞吗？」
姜深起身接过伞，面露不解，「送伞？」
杜似青和其他人哈哈大笑。
「我就说周楠肯定会来！」
「周楠最听深哥话了！」
我愣了愣，转瞬就明白了。
这只是一场无关痛痒的恶作剧。
林漫漫嗔怪道：「你们怎么能这么说，周楠只是担心姜深。」
如果我没有捕捉到她眼里明显的得意，姑且算得上解围吧。
姜深走到我身边，面露不悦地扫过他们，「你们干了什么？」
我对他们的谈话没兴趣。
湿漉漉的裤腿黏在皮肤上，很难受，我只想快点回火锅店拿包回家。
我朝姜深点点头，「没有其他事的话我先走了。」
「我送你。」姜深跟在我身后，「你怎么来这么快？」
「我们公司在隔壁聚餐。」
「聚餐？为什么？」
「新项目完成了，在庆祝。」
他停住了，茫然道：「你没跟我说。」
我夷然道：「是吗？我忘了。」
刚走出酒吧的门，风一吹，雨斜斜地扫过来，上衣也湿了一半。
姜深刚打开伞，林漫漫追出来。
「姜深。」她拉着姜深的衣角，瘪嘴皱着眉，水灵灵的眼睛一眨一眨的，仿若很委屈，声音细细甜甜的，像在撒娇，「我喝了酒，头有点晕。」
姜深看了看她，又看向我，眉头紧蹙，「周楠，我……」
他的偏向，显而易见。
「不用送了，我一个人可以。」我拍开伞，一头扎进雨里，「你陪你的妹妹吧。」
高中他也曾把伞留给在屋檐下等雨停的我，就当还给他吧。
18、
大雨中，我头一回觉得五分钟路程这么长。
曾世安的声音隔着连绵不断的雨丝传过来，忽远忽近，「周楠！」
19、
她跑过来把我纳入伞中，我望入她关切的眼眸，她黑漆漆的眼珠里倒映出狼狈的我。
我的脸色苍白，头发黏在头皮上，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我瞪大了眼睛，不明白我为什么要把自己搞成这样？
曾世安紧紧搂着我，关切地问：「我们公司在牛肉火锅店那吃饭，我上厕所看到你出去就跟过来了，谁欺负你了？」
我把事情告诉她。
我听到自己毫无波澜的声音，像在讲述旁人的故事。
曾世安又气又恨，红着眼恨不得冲回酒吧，「一群贱人！早知道我快点跟上去了，给他们每人一巴掌！」
「他们凭什么这么作践人！」
我摇摇头，「没必要了，都是一群不重要的人。」
想到我为了讨好他们做出的蠢事，我都觉得自己犯贱，怪不得不受待见。
谁会给予一条摇尾乞怜的狗以平等的态度呢？
我握住她温暖的手，低低地说：「世安，我在慢慢放下了。」
钉子只剩下尾巴了，再给我一点时间。
20、
回去的路上手机一直在响，有短信，有电话，都是来自同一个人。
我洗完澡后忽视了电话，点开短信。
「楠楠，我没有发消息让你过来，是他们在恶作剧。」
「对不起，我已经说过他们了。」
「你淋了雨，早点回去洗澡，别感冒了，要是不舒服记得告诉我。」
「我今晚有事，不回去了，你好好休息。」
放在以前他给出这么多解释，我早就感动得飞奔过去，现在我只深感讽刺。
如果真的担心，就不会犹豫了。
我随手回复：「哦，知道了。」
21、
曾世安坐在沙发上看我回消息，冷笑道：「是姜贱人？」
早前我听不得侮辱姜深的话，目今我认为世安的话很有概括性。
我忍俊不禁地说：「嗯，他在跟我道歉。」
「装模作样的贱人！」世安表情凶狠，「要不你去我那住？他要是晚上回来就太晦气了！」
「他不会回来，而且这是我的房子。」
曾世安一脸疑惑，「嗯？」
「一年前他送给我了。」
市中心的一居室价值上百万。
他说希望我在这座城市里能有一个家，他会是我的家人。
「哈？」曾世安沉默了半晌，才艰难地挤出一句话，「他……贱得有底线！」
22、
第六个月，钉子连肉带血，整根拔了出来。
23、
我刚躺上床，发现林漫漫发了一条朋友圈——
「兜兜转转还是那个人，我们都曾遇到错误的人，幸而最后陪在彼此身边的还是唯一正确的人。」
照片上柔和的灯光打在十指相扣的两只手上，白皙修长而骨节分明的大手手背上，蓝色手表不知什么时候被摘了下来，只留下一点浅淡的白色痕迹。
好像从来没存在过。
下面几条我能看到的回复都是姜深的哥们。
杜似青他们。
「恭喜啊！有情人终成眷属！」
「还是你们俩最合适！」
「哥就知道你们早晚会在一起的，深哥和林妹妹 99！」
看到这条朋友圈和几条回复，我忍不住笑出声，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既然你们是真正的天作之合，何必将无辜的人牵连进你们让人艳羡的青梅竹马的美好感情里？
我知道杜似青他们看不起我，觉得我是眼馋天鹅的癞蛤蟆，是死皮赖脸跟在姜深屁股后头的流浪狗。
但他们又有多高贵？
姜深还没跟我分手，这是一段劈腿男和知三当三女的爱情宣言，以及他们一群令人作呕的朋友。
奇怪的是，我心里没多难过，甚至还有一点释然，只是空空荡荡的，像心脏上漏了一个洞。
我用食指抹去泪珠，面无表情地回复：「尊重，祝福，你们很配。」
刚发出去，杜似青居然私聊我——
「没想到瘌蛤蟆还有自知之明呢？」
「既然知道那就早点滚出姜深的世界，别利用他的愧疚感死赖在他身边不走！」
「呵呵，我还真没见过比你更不要脸的女人。」
杜似青，姜深身边吠得最凶的一条狗。
我不明白，我跟他无冤无仇，就算在他们看来，我配不上姜深，也不至于这么针对我。
还是他觉得，我会一直逆来顺受？
以前确实是，但跟在姜深身边这么多年，我也学会了一件事——
别害怕一只叫得凶的狗，你越怕，它越凶。
相反，你只要表现出它敢叫你就敢咬它的气势，谁怕谁就不一定了。
「你在狗叫什么？姜深为什么不买条狗链拴在你的脖子上？要是你出来发疯吓到人怎么办？」
「如果你觉得你这样子很屌，那你一定是傻屌。」
「以前看在姜深的面子上给你一点脸你就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了？」
「姜深都没说什么呢你犯什么贱？难道是为爱出头？那你喜欢的是林漫漫和姜深？」
「如果你喜欢的是姜深，他一定更恶心你，因为他在我床上有多硬在你床上就有多软！」
「如果你喜欢林漫漫那我只能说，我是舔狗，但我起码舔上过姜深，但你估计这辈子都只能当狗。」
「而且说到配，狗和婊子，确实绝配，你们一堆屎围着，也很相得益彰，祝你们友谊长存！」
劈里啪啦打完一堆字，不等杜似青回复，我把姜深的几个哥们全部删除。
删除林漫漫之前，我还特意截图林漫漫的朋友圈给曾世安发过去，「世安，我好像不感到难过了。」
曾世安回：「宝贝，你毕业了。」
是的，我毕业了。
我从一段不平等的感情里毕业了。
恭喜我吧。
24、
这晚我睡得特别早，起床才看到姜深的消息。
他约我下午到咖啡店见面。
我知道他要说什么，他说得也正如我想的。
让我没想到的是，他会大方地直接转我五百万，让我连骂他一句渣男都做不到。
男人和钱比，还是后者更香。
25、
钉子拔出去留了个洞。
不过，五百万把洞填得满满当当的。
给一个不值得的人提供四年情绪价值和生活照顾，相等于从事了一份年薪百万的工作。
不亏。
26、
晚上看着余额，夜里做得全是美梦。
第二天是周日，我起得格外早，哼着歌把姜深没来得及带走的东西全收起来。
大到衣服，小到牙刷毛巾。
没找到好看一点的袋子，我干脆将这些玩意装进黑色的垃圾袋，拼夕夕九块九一百个加厚款！
物美价廉的包装，便宜他了！
他要是不想要，还能直接丢了，方便！
我找东西时翻到一个进水的蓝色手表，跟姜深之前戴的是情侣款式，小了一号。
我用实习第一个月发的工资买的，有次做饭忘了摘下来不小心进了水，想着送去修，结果因为新项目太忙，没时间，现在也不需要了。
实习工资两千，情侣手表一对一千五。
在我看来是奢侈，在姜深这些人眼里就是廉价，怪不得人家不要，难为他装模作样戴了四年。
我没有一丝留恋，把它丢进垃圾桶。
我把姜深的东西寄到他公司，留的是他的号码。
做完这些我把他的手机号、微信 QQ 乃至支付宝全部拉黑。
27、
俗话说，最合格的前任就像死了一样，看在五百万的份上，我保证安心入墓、绝不诈尸！
有我这种前女友，姜深你就偷着乐吧！
28、
得知项目负责人要升职的消息，女同事表达了一番羡慕后，问我是什么目标支持我在这座大城市打拼。
我刚要脱口而出升职加薪、走上人生巅峰。
话到嘴边，突然堵塞了。
看着女同事畅想跟男友在这座城市的美好未来，我渐渐出神，整个人放空了。
我想，这真的是我想要的吗？
为什么在取得一次次工作上的肯定时，我无法产生满足感？
只有松了一口气，就像，终于又熬过了一个槛。
最幸福的时候，是放学独自走一个小时的路回家。
慢慢悠悠的，看夕阳西下，看树影摇曳，尽览美景，然后迅速吃完晚饭回到房间，写完作业后将看到的一切画了下来。
这个习惯持续到中学，备考期间也没落下，画了两大沓草稿纸，然后在中考结束的暑假被我妈妈全丢进灶台里，被大火燃尽。
我哭得声嘶力竭，我妈无动于衷，满眼恨意地咒骂我：
「你不好好读书画什么画？你以为家里很有钱吗！画画是有钱人的事！你也配！」
「你爸把你读高中的学费都赌光了，你不想想怎么筹到学费，整天就知道画画！」
「我省吃俭用让你读了初中，要是没钱交学费上不了高中，你是想让妈妈丢脸吗！」
我知道妈妈是把在爸爸那受的气撒到我身上，可我又有什么办法？
我哭了一天一夜，眼睛肿得连路都看不清楚。
从此，我为了让妈妈能骄傲自豪而读书，一路从普通班考进尖子班，考上重点大学，选了并不感兴趣的专业。
妈妈走后，我为了能留在繁华的城市，能走近姜深，削尖了头挤进这家公司，打了鸡血一样的奋斗。
我的小半辈子，都是为了别人而活，而现在，我有自己的房子，有丰厚的存款，我为什么不能好好为自己而活？
一个大胆的想法在我心中悄悄酝酿。
29、
回到家，我跟世安打视频电话，鼓起勇气说出这个想法，「我想去学画画。」
说完，我忐忑地看着她。
虽然不管她支不支持我都会去做，但她是我最重要的朋友。
她的态度对我来说很重要。
曾世安在扣脚，头也不抬，大大咧咧地说：「去呗，我记得你跟我说过你小时候很喜欢画画。加油，你就是明日之星！」
她那么相信我，反倒加深了我心里的忐忑。
「可是我已经很久没画了，现在开始学习会不会太晚。」
曾世安随口道：「你要靠这个赚大钱？」
「不是。」
「就是咯，兴趣嘛，再晚也不晚，老了做一个跳着广场舞画画的老太太，多酷啊！」
我被她描述的场景逗乐了，一股子自信油然而生，隔着屏幕在她脸上啵了一口，「有道理！我爱死你了世安！」
曾世安骄傲地抬了抬下巴，「哼哼~」
30、
上网搜罗绘画相关信息时，我翻到一个名为「旅游」的文件夹。
我一顿，回忆铺天盖地。
姜深在国外谈完投资回来，一阵激烈的情事过后，我依偎在他怀里刷到了极光的照片，再也移不开眼睛。
此时我们已经越来越像一对真正的情侣，所以我提出旅行的计划。
他将我的头发顺到耳后，在我额头上落下一个似藏着无限柔情的吻，在我耳边说：「好。」
他说忙完这段时间就跟我去看。
我期待了很久，做了一大堆攻略，那段时间做的梦都是跟他头靠着头坐在极光下。
结果林漫漫回来，这场旅行无人再提起。
我在删除和点开间，犹豫了半天还是选择后者。
早就看过了，却还是在点开照片的一瞬间，被美景震慑住。
就像天边下着一场七彩的雨，犹如仙境。
真的，很美。
我再次打开支付宝看余额，然后将最漂亮的照片给世安发过去。
「世安，在我开始努力成为明日之星前，要不要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我有钱！」
曾世安——
「啊啊啊极光！」
「好的富婆！我立马申请休年假！」
31、
旅游之前，我向部门主管提交离职通知书。
然后熬了几个通宵把工作整理、交接，得到公司同意后，我正式成为一个无业游民。
一个无忧无虑的无业游民！
32、
我们晚上的飞机，提前一个小时到达了机场。
检票时，一个陌生电话打了进来。
接通后听到熟悉的声音，我下意识挂断电话，没等拉黑，电话又打了过来。
盯着那行数字，我转念一想，难不成林漫漫真的怀孕了？
看在五百万的份上，我还是接通了。
他轻声唤道：「楠楠。」
我鼻子一酸，但这是身体的自然反应，我内心毫无波澜，甚至还有点想笑。
「姜先生，请问你有什么事吗？」
曾世安喊：「楠楠我们要检票了！」
姜深听了半晌，而后很着急地说：「楠楠，你要去哪里？」
我不明白他急什么，有些无语，「姜先生，这好像不关你的事吧，如果你没什么事我就挂了。」
他的声音猛地低落下来，「楠楠，不要这么叫我。」
「我好难受……」
他的声音沙沙的，我还捕捉到了压抑的咳嗽。
不过，这关我什么事呢？
我冷静地说：「难受就去医院，别来前女友这里发疯。实在没事我先挂了，还有以后麻烦姜先生叫我周楠。」
「另外，以后没什么事还是不要联系了，这不是姜先生说的吗？希望姜先生能说到做到。」
「楠楠，对……」
我果断挂断电话。
神经病，休想破坏我成为最佳前女友的追求！
登上飞机，开启手机的飞行模式前，我刷到周楠和林漫漫即将订婚的消息。
两大豪门联姻，确实是大新闻。
我将两人订婚和姜深电话的事情跟世安提了，然后我们同时表示：关我们屁事！
32、
特罗姆瑟不是每天都能看到极光的，但我们很幸运，有几乎一半的时间能看到。
美轮美奂的极光下，我跟曾世安紧紧相拥。
最后一个晚上，她对我说：「楠楠，我希望你开心。」
我望进她黑曜石般的眼睛，真诚地说：「我会的，希望你也是。」
我们两个以前是孤儿，但以后不是。
她会陪着我，她是我的家人。
33、
世安的年假快休完了，再恋恋不舍我们也得飞回来。
昨天还在极光下，明天就要回公司，曾世安表示：她需要时间好好调整即将炸裂的心态，所以我放她回家了。
谁知道我会在自家楼下看到一条没拴绳的疯狗。
34、
杜似青顶着一头嚣张的红发，眼里满是戾气，讲话也夹枪带棒的，「周楠你死去哪里了，你知道姜深找了你多久吗！」
「他胃出血在医院，他想喝你煮的汤！」
他的表情和语气好像都笃定了我不会拒绝。
这人是什么新型神经病？
「你是不是有什么大病？」
我白了他一眼，绕开他要进去，「关我什么事？这不是一只癞蛤蟆应该考虑的事情，少爷们不会亲自请个保姆煮吗？」
杜似青拉住我，恶狠狠地说：「你是他女朋友不找你找谁？周楠，别没事找事！」
35、
我被气笑了，姜深的朋友都是什么异种啊！
我厌恶地甩开他的手，忍不住阴阳怪气起来，「姜深甩了我你不知道？不应该啊，我们分手前你们不就在林漫漫的朋友圈底下恭喜他们在一起了吗？失忆了？」
「你们分手了？深哥没说啊。」杜似青表情很迷茫，但很快，他甩了甩金毛狮王般的头发，拽拽地说，「周楠，我看在深哥的面子上不计较你骂我又删我好友的事，你最好跟我走，别惹我生气！」
妈的。
傻屌。
我瘪瘪嘴，可怜兮兮地说：「我好害怕。」
杜似青信了，他得意地说：「快走，病房里有厨房，要不是漫漫不会煮汤，轮得到你？」
他又要拉我，我抓住他的手，趁他不防备屈起膝盖重重地顶上他的双腿之间。
这一刻，我仿佛听到蛋碎的清脆声响。
「嗷！」
听着杜似青的哀嚎声，我心里痛快极了，「这个福气还是留给林漫漫吧！」
我担心他追上来发疯，头也不回地跑上楼。
36、
晚上我正吃饱喝足躺在沙发上，听着电视剧刷着手机挑画室，有人敲门。
不会是姓杜的来报仇了吧？
结果透过透过猫眼一看——
嚯，真是熟人。
37、
我扭头继续躺回沙发上，姜深却用钥匙开了门。
我怒了！
艹！
分手那天忘了把钥匙要回来！
他站在门口，明晃晃的灯光照在他的脸上，照的他本就没有血色的脸比墙还要白。
他似乎很累，靠着门，牵强地扯了扯嘴角，「回来了？极光好看吗？」
我并不奇怪他会知道我的行踪，冷漠地说：「好看。」
「对不起，我没有履行承诺。」
他的笑容很是苦涩，似乎是在懊恼。
啧，男人真会装。
分手了还装深情。
我满不在乎地说：「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
38、
客厅安静下来。
我奇怪地看向他，发现他的脸上竟浮现痛苦和挣扎，「楠楠，你真的一点都不在意我了吗？」
这是在演什么？
我一头雾水，不客气地说：「你这话说得，搞得像我是跟前女友纠缠不清，还把你甩了的渣女。」
我顿了顿，想到支付宝余额，好心补充道：
「当然，我不是说你是渣男，毕竟你给了我五百万，就当是你雇我当了你那么多年舔狗。你比渣男好上五百万个渣男。前提是你不突然来我家跟我说一些奇奇怪怪的话。再说了，你不担心林漫漫多想啊？我可惹不起你们。」
我把他说过的话还给他。
他却像抓住什么救命稻草，眼睛一亮，语气急促地说：「我跟漫漫没订婚！也没在一起！」
39、
两情相悦为什么不在一起？我为这对青梅竹马错综复杂的关系汗颜。
不过，与我无瓜好吧。
我可不想再被牵连。
五百万补偿就够了，再来五百万我担心我福薄担不住！
我坚定地表示：「我对前男友的感情生活不感兴趣，你们在不在一起是你们的自由！」
姜深缓缓走过来，蹲在沙发边，哑声说：「我不会跟她在一起的，我喜欢你。在联系不上你的时间里，我都在想你。」
40、
我撇头去看他深情款款的表情，只觉得虚伪，甚至还有一点好笑，「姜深，你听听，你说的是人话吗？别跟我说在她回来跟你纠缠的半年里，你不知道自己喜欢我。在跟我分手后，突然发现你喜欢我了？我是给你当了四年妈，但你不是真小孩，别太天真。」
他固执地看着我，像一个不讨要到糖果不罢休的孩子，「如果我说是真的呢？」
我坐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姜深，我就问你，在林漫漫回来后，你有没有哪一刻想跟我分手，和她重温旧好？我猜，是有的吧，你也的确做了，这说明在你心里她比我重要。你现在只是不习惯身边少了一个妈，要不你高薪雇一个贴身保姆？」
他竟有点委屈和难过，「我没有把你当保姆，我跟漫漫——」
他想解释什么，我却没什么兴趣听，打断他。
「姜深，以后你当你的好哥哥，我当我的单身富婆，就冲你的五百万，我会感激你一辈子，别毁了你在我心目中的形象。」
没了爱意，我对他还有感激。
为高中他拉我出泥潭，也为他给我的在这座喧闹城市安身立命的资本。
「还有，告诉你朋友以后别来招惹我，尤其是杜似青，不然让他小心他的蛋蛋！」
威胁完毕，我朝他伸出手，「钥匙给我吧，以后别来了，反正你也不喜欢这里。」
要不然怎么会在林漫漫回来的半年，不踏足这里半步？
这间房子，每一处都是我亲手布置，都满灌我的爱和期望。
因为当时的我以为，这会是我们俩的家。
却是一厢情愿。
不过，它依旧是我温暖的港湾。
将它弃之如履的人，有什么资格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轻易踏足？
他深深地看着我，褐眸深邃如海，里头情绪我看不懂，也不想看懂。
他垂下眸，把钥匙放在我掌心。
离开之前，他说：「楠楠，杜似青以后不会再来为难你了。」
看着他的背影，其实我想说：你最好也别来了。
41、
第二天，我精神抖擞地去上素描体验课。
这是一家新开的画室，我选择它的主要理由是——近。
走路十分钟不到，我花九块九买了一节体验课。
我进去就被吓一跳，里头满满当当，一眼望过去全是女生，个个光彩照人，我这一身朴素的打扮丢在其中，略显寒酸。
我感觉误入选秀现场。
我找了个角落坐下，一个女生凑过来，兴奋地说：「姐妹！你也是冲林老师来的吧？」
「他真的巨帅！我在微博上看到后屏幕上都是我的口水！」
这个女生非常自来熟，滔滔不绝，我连插嘴的机会都没有。
从她的话中我总结出两个信息：
林老师，一是男，二是帅，三是国外回来。
42、
十点钟，传说中的林老师准时踏进教室。
叽叽喳喳的声音瞬间消失，美女们一个个举起手机，开始拍照。
我看向台上的男人，认可了女生的话。
这位林老师，长得确实帅。
深栗色的天然卷短发，蓬松得像疏懒的云，高鼻深目，看上去像是混血儿，神态懒洋洋的，一举一动有一种浪漫，富有诗意的美。
不过，怎么感觉有点眼熟？
43、
林老师缓慢地扫视全班，在我身上细微地顿了顿，然后掠过去，说：「同学们把手机放下吧，要开始上课了。」
在对上他视线的那一刻，我想起来了，这不是大我两届的艺术系学长吗？
我进学生会时他是学生会会长，我大二他准备出国，学生会其他成员特意为他举办了送行仪式。
他亲自邀请了我。
不过因为我当时沉浸在姜深和林漫漫准备毕业后一起出国、我再也见不到姜深的难过中，就爽约了。
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他，这世界是真的小。
44、
「周楠，好久不见。」
林老师课后径直朝我走过来，他笑起来眉眼上扬，像傍晚的太阳，暖融融的，不会让人觉得光芒太盛，「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你，大学没听说过你喜欢画画。」
我没想到他还会记得我，受宠若惊，也被唤起跟他相处时的熟悉感。
我勾了勾唇，玩笑道：「暴发户的兴趣爱好罢了。」
他顿了半晌，眼里含着惊讶，接着笑容更盛，「你还是那么幽默。」
幽默？
我这辈子没想到能跟幽默联系在一起。
更多人对我的评价是平淡，像一杯平平无奇的白开水。
「只有你说过我幽默。」
「以前学生会的学弟学妹们都很喜欢你。」林章轻笑道，「说你又负责又有趣，所以他们平时活动总爱跟着你。」
是吗？
我还以为他们是想在我面前刷脸，让我考核的时候下手轻点呢。
林章直直地看着我，突然问：「待会一起去吃饭吗？」
我有些犹豫，我很少跟异性朋友一起吃饭，尤其林章还六七年没见了。
他似乎看出我的窘迫，用十分轻松的口气说：「我也是要业绩的，我们画室刚开业，而且你很有天赋，又是我的老朋友，要是能挣取到你这么一个客户，我对我们画室未来的发展更有信心了。」
天赋，怎么没有呢？
我骄傲地挺起胸口。
冲他这么一句话，我答应了。
45、
林章回国没多久，对附近不熟悉,我带他去我跟姜深约会的时候常去的一家餐厅。
我们去过很多家，这家我最喜欢，就算跟姜深分手，也不妨碍我惦记。
点单时，林章问：「你现在还是不吃辣吗？」
我诧异地问：「你怎么知道我不吃辣？」
「大学部门聚餐注意过。」
太牛了吧！
这观察力这体贴程度，怪不得能成为历届最受欢迎的学生会会长！
我由衷地夸赞：「你记忆力真好。」
一道熟悉的声音横插进来，「你不吃辣？」
姜深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的，脸色阴沉，跟谁欠了他五百万。
反正不是我！
「那为什么你做菜放那么多辣椒？」
这都能碰到，孽缘啊。
我不客气地说：「因为我傻。」
高中因为不规范的饮食伤了胃，后面一吃辣就拉肚子。
姜深口味又重，我们在一起时，我只考虑他的爱好，哪里为自己想过？
一吃完我就跑厕所，要是他在乎早就问原因了。
何必现在摆出一副很在意的样子。
46、
林漫漫亲昵地挽着姜深的胳膊，笑容甜蜜，她看向林章，露出奇怪的神色，「这不是林学长吗？你们在一起了呀。」
姜深直盯盯地望着我，脸色阴沉沉的，遽然一笑，「我就说怎么提分手时你答应得这么果断，原来是早有备胎。周楠，我小看你了，你什么时候跟他勾搭上的？」
我看了眼盛满温水的杯子，笑了笑，然后一把泼到姜深脸上，继而将空杯子放回原处。
生气倒不至于，就是可笑。
我说：「姜深，你没必要身体力行跟我解释什么叫贼喊捉贼吧？我记得我们分手前半年你就跟林漫漫掺和在一起了。」
姜深慢慢抹去脸上的水珠，眼底墨色翻涌，「楠楠，我跟漫漫——」
「姜深！」
林漫漫猛地拔高音量打断他的话，拽着姜深往外走，「我们走吧，我不舒服！」
姜深本来还不愿意，听到她后面的话，顺从地跟出去。
看着两人的背影，我自嘲地笑了笑，回过头，对上林章关心的眼神。
他试探性地问：「前男友？」
我点头。
林章给我倒满温水，然后冲我举了举他的杯子，说：「恭喜你，他不配你。」
这还是第一个这么说的。
我笑出声。
两个杯子撞在一起，发出闷闷的声响，我夸道：「你有眼光。」
47、
晚上，林章说还有一节课，问我要不要去听。
闲着也是闲着，而且林章教得是真不错，我就跟着过去了。
下课后看他被一堆热情的学生围着，我溜走了。
小区楼下很黑，停着几辆车，半空隐隐约约有一点猩红，似乎谁在靠着车抽烟。
我不喜欢烟味，捂住鼻子匆匆跑过去，一只手突兀地伸出来拉住我。
「回来得可真早，心情很好？」
48、
我心脏差点被吓漏拍，劈头盖脸朝他打过去，破口大骂：「姜深你有病吧？你知不知道人吓人会吓死人啊！你跟老娘有仇嘛！」
姜深打开车灯，灯光刺眼。
我遮了遮眼睛，听他闷闷地说：「你还是第一次这么跟我说话。」
我磨了磨牙，「那是因为你有病！」
大半夜，哪个正常人关着车灯装神秘！
他把烟丢在地上，抬脚碾碎，打开放在车前盖上的盒子，里面放着一条熟悉的红色裙子，他递给我，也露出手腕上显眼的蓝色手表。
「这是我送给你的裙子，为什么要给我？」
这一切我都觉得，毫无必要。
我没有接，漫不经心地说：「因为我不合适，你该给适合的人，比如林漫漫，这本来就是她选的，不是吗？」
姜深表现得很惊讶，「你怎么——我当时正好跟她在一起，她知道我要给你买生日礼物说想帮忙给建议，你平时总穿黑白色，她说选一条红色可以让你的衣柜多一些色彩。」
我看了看我的白 t 恤黑裤子，撇撇嘴，「谢谢你们的好意，我不想改变，而且这条裙子大了点，适合林漫漫，不适合我。」
姜深愣住了。
他声音骤然低下去，「漫漫在国外患上重度抑郁，她那天用自杀威胁我跟你分手。我把她当妹妹，而且林叔帮了我很多，我没办法看她这样。我本来想等她情绪稳定了跟你解释，你却把我拉黑了。楠楠，不能回去了吗？我跟漫漫真的没有关系。」
姜深，要是半年前你跟我解释，我们不会走到这个地步。
但如今晚了，我不想跟你纠缠，真的很累。
而且，没有你，我现在更开心。
我转身上楼，只留两个字：「不能。」
49、
我报了林章画室半年的课程，闲暇下来就刷刷剧或者约世安去吃饭，生活快乐而充足。
然而有些人就是不想让我好过。
早上我一起床，就接连收到两条短信——
「我是林漫漫，待会曼象咖啡厅见。」
「周楠，你不要爽约，不然走着瞧！」
第一条短信我没打算搭理，第二条挑起了我的兴趣，我倒要看林大小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50、
「你凭什么让姜深威胁似青不能去找你！你为什么要破坏他们的关系！」林漫漫劈头盖脸给我一顿说，然后就是一巴掌，「你这个贱人！」
我当时都懵了，这就是姜深说的重度抑郁？
我反应过来后起身就给她一巴掌，不解气，反手又是一巴掌。
林漫漫捂着脸，惊讶愤怒，「你敢打我！」
她这模样活像是我先动的手。
身后传来姜深的怒喝，「周楠！你在干什么！」
林漫漫一改嚣张模样，委委屈屈地躲在姜深身后，泫然欲泣，「姜深，她为什么打我，我只是想让她别生你的气。」
姜深护住林漫漫，一脸戒备地看着我，沉声道：「周楠，跟漫漫道歉！」
杜似青紧随其后，咬牙切齿地说：「周楠，无缘无故你欺负漫漫干什么！」
我扫了一眼这一家三口，拍了拍打麻的手，又看了看时间，想到迟到后林章不太和善的脸，就不想跟这几人纠缠。
「如果她先打我，我还手叫我欺负她的话，那就是吧，我打得就是她。我不跟你们两个护花使者浪费口舌了，我得去上课，时间就是金钱，我不想在不值得的人身上浪费金钱，你们慢慢几个玩吧。」
51、
我站在咖啡店门口打车，姜深追出来，一脸愧疚，「楠楠，对不起，我不知道会是这样。」
我望向马路，「我跟你们又不熟，你不相信我很正常。」
他脸色晦涩，「你要怎么样才能原谅我？」
我看向他，大气一笑，「很简单啊，林漫漫是个病人，我两巴掌打得也很爽，所以就不强求了，但杜似青以前没少欺负我，我让他跪下来跟我道歉，不过分吧？」
杜似青跟林漫漫走在后头，应该是听到了我的话，脸黑得跟锅底有一拼，「你——」
我打断他的话，爽快道：「我蛇蝎心肠，最毒妇人心！」
姜深看了我一眼，又看向杜似青，眼神沉沉。
杜似青脸上青一块白一块，喘大气道：「姜深，你要为了这个女人放弃我们这么多年的感情吗！」
姜深只淡淡道：「你爸需要我的投资，我也随时可以撤资。」
我津津有味地欣赏杜似青脸上的屈辱，还好心道：「姜深，你别逼他了，他要是不愿意，我总不能将他压着跪在地上吧。」
姜深说：「杜叔刚买下一块地准备开发，要是没有我的投资……」
话没说完，威胁之意已散发出来。
杜似青死死咬着下唇，那头红发好像都不再张扬了，一下子失去了色彩。
林漫漫恨很地瞪了我一眼，又拉拉姜深，跺脚道：「姜深，你怎么能为了一个女人对似青这样！」
姜深甩开她的手。
杜似青还是一点点跪下了，他的身体微微发抖，脸色涨得发紫，像一只被卡住脖子的鸭，声音嘶哑得厉害，「周小姐，对不起。」
我饶有兴趣地看着，他的感觉应该跟我被戏耍着冒雨去送伞，还目睹姜深跟林漫漫甜甜蜜蜜的屈辱感一模一样吧？
想到这里，我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没事啦，我大人不记小人过。」
杜似青起来后，黑着脸走了，林漫漫红着眼瞪我，也跟着跑了。
姜深小心翼翼地说：「楠楠，你能原谅我了吗？」
我说：「我说了，会考虑原谅，但是呢，我不打算原谅。」
姜深的脸色陡然灰败下去。
我看着他，「姜深，林漫漫回来后你一直跟她纠缠，跟我在一起的时间都没跟她在一起一半多，等我被你们的哥哥妹妹情伤透了，放下你了你才解释。」
「其实你跟林漫漫是同种人，只管自己快乐，不在乎他人死活。你觉得就算甩了我，我也会像一条跟在你屁股后头的哈巴狗那样忠心耿耿地等你回来，所以你不在意我有多难过。结果你发现我不打算回来，就觉得该给我几块糖了，但是姜深，我不想要你的糖了。而且我衷心觉得你跟林漫漫很合适，真的。」
「……对不起。」
我想起一句老话：如果对不起有用的话，要警察干嘛？
我拍拍他的肩膀，招手拦下一辆出租车。
「如果真的觉得对不起我，就带着你的朋友，从此消失在我面前，不然我会考虑卖掉房子离开这座城市。」
51、
姜深他们真的没再出现在我面前，直到几个月后——
我收到姜深和林漫漫的结婚请柬。
曾世安看了啧啧称奇，「这两人还真是千层鞋底做腮帮子——好厚的脸皮，好意思邀请你？」
我作沉思状，「你说我是包二百五还是包两个二百五？」
曾世安惊讶，「你还真打算去？」
「为什么不去？吃席诶！」
「……你带着林章一起吧，两个人，吃垮他们！」
我摸着下巴想，也不是不行。
52、
婚礼上，我坐在角落，姜深这边的亲人有些见过我，他们用一种古怪又怜悯的眼神看我，我安之若素地坐下，朝他们和气地笑了笑。
惹得他们更惊讶了，像见了鬼。
我不在意，吃席嘛，开心最重要！
交换戒指环节，姜深在台上忽然顿住，然后环顾台下，在我这边停住了。
我咽下口中的肉，朝他举起酒杯，无声道：「百年好合。」
他好像并不开心，表情愈发阴沉。
啧，真不识好歹，世界上有几个前女友能像我这么心胸豁达？
我听到林章的笑声，他侧着头看我，含笑道：「你真有趣。」
或许是婚礼的氛围让林章想到什么，他说：「我出国前本来打算跟你告白的，你没来，我好像还喜欢你，你呢？」
我眨眨眼，不动神色地转移话题，「我？我想养一只猫和狗，有时间就叫上世安去公园抱着猫遛狗，你想来的话也可以带着你的咪咪或者旺旺来。」
林章是一个绅士，他听出我的想法，后面没再提起。
52、
婚礼过后我没再见过姜深。
他和林漫漫的婚姻持续不到两个月。
林漫漫再次出国了，杜似青也跟着走了。
这都是我从上体验课认识的话痨女生那听说的。
她是姜深公司的员工，对公司上上下下的八卦都了然于心。
我听了也就笑笑，就当作听了一通民间轶事。
新年的晚上，姜深用陌生号码给我打了一通电话。
他好像喝醉了，前言不搭后语地说了一通，在我不耐烦要挂断之前，他嘟嘟囔囔说了一句，「楠楠，新年快乐……以后的新年是不是不能一起过了，只有我一个人了……」
我面无表情地挂断，然后躺在沙发上，把头搁在曾世安腿上，跟她一起看春晚。
我们两个人在一起，无聊的节目也别有趣味。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