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窗台上捡到一张照片,上面的人死状凄惨。
那人双腿被碾压得血肉模糊,躺在一片废墟中。
我看着死者格外眼熟,便仔细瞅了瞅那张脸。
——竟然是我自己。
1
我吓得一阵毛骨悚然。
这是谁的恶作剧?故意把我的照片剪辑成死亡的恐怖图片。
照片背面画着一个克苏鲁怪物图案,巨大的章鱼头部,嘴巴里伸出了无数条蟒蛇。
忽然,章鱼猩红色的眼睛模模糊糊映出两个字。
【快跑。】
我拨打电话报警。
听筒里传来了「您拨打的号码不在服务区」的提示音。
2
我很错愕。
我明明就在自己家里,又不是深山老林,怎么会没信号?
我又尝试着给父母朋友打电话,无一例外,任何号码都打不通。
难道是手机坏了?
我点开微信,一个红色的感叹号提示我:网络连接不可用。
我一个人在家,于是,出门请邻居帮忙。
3
走廊死寂般宁静。
感应灯发出刺啦的电流声,忽明忽暗,像是要坏掉一样。
我叹口气,自言自语:「等涨工资了,一定租个环境好的房子,搬出廉价老旧的自建房。」
我敲了敲对门。
吱嘎——
门开了,我看到大婶儿湿漉漉的黑长发遮挡住脸颊,她佝偻着后背说:「是你啊,有事吗?」
我的心底发毛,尴尬地笑了笑:「我手机没信号,能借用你的手机吗?」
「好,你等下。」
大婶儿转头回去拿,她的走路姿势很诡异,我一时说不出是哪里奇怪。
我的视线下移。
忽然,我注意到她是在空中飘着走路的。
她竟然没有脚。
4
我惊恐地愣在原地,一时误以为是眼花了。
我揉了揉眼睛,再次定睛仔细看去。
大婶儿真的没有双脚。
她用极其扭曲的姿势转过身,拿着老旧的手机向我缓缓走来。
我吓得拔腿就跑。
「你怎么了?」大婶在后面追。
我以最快的速度钻入房间,「咣当」一下子关上房门。
大婶儿的手死死抵挡住门缝。
防盗门夹住了她的手指。
她的手指头开始扭曲变形,就像是章鱼的触角。
「方柔,你没事吧?你怎么了?」大婶儿用力地扒开门。
我拼尽全力握住门把手,不敢放她进来。
可是,她的力气太大了,仿佛有永远都用不完的劲儿。
门板被她硬生生地掰出来一道缝隙,我快要支撑不住了。
我看到她的脸贴向门缝。
她的额头上印刻着一个猩红色的章鱼图案。
5
「方柔!」
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走廊里传出来。
是我的男朋友。
求生的本能迫使我高声呼喊:「萧晨!我在这里!」
门外那道强硬的力量消失了。
我听到邻居大婶儿无辜的说话声:「方柔是不是生病了?看见我跑什么?还差点把我的手指夹断。」
萧晨主动道歉:「大婶儿你别误会,她这几天工作太忙,压力太大,不是故意针对你。」
对面传来「咣当」的关门声。
大婶儿回去时,还嘟囔了句:「这姑娘可能是受刺激了。」
我透过门缝,看到萧晨神色复杂地站在门外,他转过头,盯着我说:「方柔,你又没有按时吃药。」
吃药?
我怔愣在原地,不理解萧晨这句话的含义。
萧晨一把拉开房门,打开抽屉,拿出一瓶黑色的药丸,「你有精神分裂症、被害妄想症,依靠吃药才能控制病情。」
我一脸错愕。
我不记得自己有病。
他倒出一颗药丸,塞进我的手心:「快点吃了,别胡思乱想。」
他的手很冷,冰冷得如同一个冰块触碰到我的皮肤。
明明是炎热的夏季,我浑身上下被凉得一阵寒颤。
我狐疑地走到厨房,倒一杯水。
刚刚被我随手扔掉的照片,不知何时,出现在水杯下。
我拿起来,看到上面的图像发生了变化。
准确说,是我的死相变了。
死者双手掐住自己的脖子,面目惊恐地呕吐着鲜血,嘴唇紫青,像是中毒。
我下意识地翻过照片。
照片背面依旧是狰狞的怪物章鱼。
触角上歪歪扭扭地写着一行小字。
【不要相信他。】
「方柔,你怎么不吃?我很担心你。」
萧晨走到厨房,急切地催促我:「你看,你病得更重了,连我的话都不听了。」
我惊魂未定,下意识地向后退却几步。
种种疑团,迫使我心生狐疑:「萧晨,我没有生病,我刚刚和邻居借手机用,我的手机没信号了。」
萧晨眯了眯狭长的眼睛。
他把手机扔给我说:「你可以拿我的手机打电话。」
密码我知道的。
我飞快地解锁手机,拨通报警电话,死亡照片,没有双脚的邻居,难道真的是我产生的幻觉?
「您所拨打的号码不在服务区。」
听筒里传来熟悉的提示音。
我再次陷入绝望。
6
「方柔!你先吃药!」
萧晨等不及了。
他大跨步向前,伸出手要抓我。
他的手一片苍白,毫无血色。
在我的记忆中,萧晨是健康的小麦色皮肤。
他到底是谁?
我的视线向下移动。
在夏季的白色背心下,我看到萧晨的身体漏个大洞。
他的肋骨碎了。
胸腔内的心脏、肝脏、肾脏都在不停地流血。
而萧晨仿佛感觉不到痛苦,还在张牙舞爪地扑向我。
我向旁边一躲,用力踩在他的脚面上,拔腿就跑。
萧晨掉头追我。
他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方柔!你看到的都是幻觉!」
7
我顺着楼梯往下跑。
快逃!
我要快点离开这里,去公司,去外面,我要找到一个正常人寻求帮助。
楼梯很长很长。
明明是四楼,我跑了不知道多少层,仍然看不见一楼的出口。
「方柔!」
有人在叫我。
「方柔!」
「方柔!」
声音从四面八方奔涌而来,他们在呼唤着我的名字,像是催命一样。
我吓坏了。
我不敢回答。
我不知道这些声音是真实存在的?还是我脑海中的幻听?
我捂住耳朵,继续向下跑去。
前面出现一扇门,那是这栋楼的单元门。
只要打开,我就能离开这里。
我加快了脚步。
推开门的瞬间,外面一片漆黑。
一阵阵阴寒的气息扑面而来,还散发着一股乌烟瘴气的灰尘土味儿。
我停在门口,迟迟不敢迈出一步。
我记得对面是居民楼。
可是,现在对面黑压压一片,如同被漫无边际的黑暗吞噬殆尽。
「怎么不走了?」
一个女孩的声音从我身后响起。
我转头,看到了穿着白裙子的小女孩。
她不是这个单元的孩子。
我租房子的这栋楼有些年头了,居住者除了租户,就是大爷大妈,没有小朋友。
奇怪的是,这个小女孩的模样很眼熟,仿佛在哪里见过。
她蹦蹦跳跳地往下走,白裙子湿哒哒地滴着水,紧贴在瘦小的身体上。
「姐姐,我们一起走。」
她牵住了我的手。
8
手掌传来一股黏糊糊的触感。
我下意识地甩开了她,尽量保持镇定:「你先走。」
小女孩站在了单元门前,漆黑的瞳仁望着外面。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幻觉,她的脸开始肿胀,皮肉像是被水浸泡过一样。
我悄悄地后退,内心升起的恐惧令我浑身汗毛倒竖。
忽然。
小女孩的头向后仰,以一百八十度的角度,头皮贴向了后背。
我甚至听到了颈椎骨头断裂的嘎吱声。
她的五官肿胀到了极点,仿佛泡开了花。
她问我:「姐姐,你要去哪儿啊?」
9
我撒腿就跑。
除了这条楼梯,我没有别的路可走。
我打开走廊的窗户,外面依然是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
整个走廊死寂般宁静。
老旧的白炽灯忽明忽暗,散发着昏黄的冷光。
「姐姐,你等等我。」
女孩从后面追了上来。
她的头颅像是无法复原一样,脖子完全是断裂的,脑袋耷拉在后背上,泡肿了的脸部扭曲可怖。
我发疯地往前逃命。
女孩明明走得很慢,可是她却距离我越来越近。
眼瞅着她就要抓到我了。
我顾不得多想,看了一眼墙壁上的数字二楼,跑进一户居民家里。
10
屋里空荡荡的。
四处都透着阴森可怖。
客厅的沙发上坐着一个人。
她的后背佝偻着。
此时,她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全神贯注着。
电视上播放着我从未见过的节目——
一头纯黑色的巨型章鱼在黑暗中蠕动,它的触角是一条条扭曲的蟒蛇,弯曲盘旋地缠绕住仰望它的人们。
邻居听到了我的脚步声。
她恼怒地转过头来,目光凶狠。
她竟然是对门的大婶儿?
我一时错愕!
我家在四楼,这层是二楼,空间发生了错位。
不等我回过神,我听见她嘀咕了句:「你身后有人。」
11
我猛地回头。
走廊窸窸窣窣全是脚步声,小女孩再次站在门前。
「姐姐,你快点离开这里,跟我走!」
小女孩向我伸出了手,肿胀的脸部渐渐复原,露出清秀可人的模样。
我恐慌地看着她,不敢往前一步。
身后的大婶儿开始絮絮叨叨地说着听不懂的咒语。
我前后夹击,腹背受敌,一时不知该从哪里逃走。
大婶儿再次回头看我,她额头上那枚猩红色的章鱼闪烁着诡异的精光。
门口的女孩大喊道:「小心!」
12
一张照片飘落在我的脚下。
我弯腰捡起,照片上的死相再次发生变化。
死者被一个花盆砸在脑袋上,满头鲜血,倒在沙发上不省人事。
我错愕地杵在原地。
这个场景太眼熟了。
我抬起头,看着大婶儿坐着的沙发,与照片中一模一样。
前面的茶几上,摆放着一个陶瓷花盆——正是砸死我的凶器。
我飞快地翻看照片背面,章鱼的眼睛里刻着两个歪歪扭扭的字。
【离开。】
大婶儿忽然站起来了。
我震惊地一步步后退。
「方柔!」
大婶喊着我的名字,身体摇摇欲坠,仿佛随时都要跌倒在地。
她看向我的眼神充满了恶毒。
13
我落荒而逃。
门口的小姑娘不知何时不见了踪影。
走廊里传来她一遍遍的呼喊声。
「姐姐!
「姐姐!快下来!我们一起走!」
大婶儿夺门而出,穷追不舍。
我继续向上奔跑。
路过四楼的时候,我家大门开了。
男友看到我的瞬间,眼睛里闪过一抹惊喜。
「方柔!你去哪里了?」萧晨伸手就要拉我。
我拼尽全力推开他。
我看到他的背心都被鲜血染成了猩红色。
我再次吓得魂飞魄散,发疯一样地向楼梯上方奔跑。
后面传来了萧晨的质疑声:「方柔!你到底怎么了?」
我来不及多想,又不敢停下脚步。
我快要跑到第五层了。
这栋自建楼六层是天台,天台的侧面有一排梯子。
既然从单元门出不去,我就爬梯子回到外界。
这是我唯一的出路。
14
我站在天台上,感受着冷风萧萧。
四周依然是一片漆黑。
我听到嘈杂的人群声,汽车的鸣笛声,好像有很多人在忙忙碌碌。
我趴在天台的栏杆上,探头往下望去。
下面就像是深不见底的黑洞,散发着一阵阵尘土飞扬的泥泞味道。
一张照片被寒风缓缓地吹上天台。
我拾起一看,还是我的死亡预兆。
我的死相再次发生改变。
画面是我躺在天台上,被没有双脚的大婶儿活活掐死。
照片背面的章鱼触角缓缓移动,一行字若隐若现。
【攻击她的手和脚。】
15
我愣住了。
照片似乎在冥冥之中指引我,它的预言总是正确的、及时的。
我决定相信死亡照片的提示。
天台上有一根荒废的铁棍,上面锈迹斑斑。
我跑过去捡起来,将棍子紧紧地攥在手中,目光盯着门口。
一秒、两秒、三秒……
我紧张不安地计算着时间。
在我数到六十秒的时候,门开了。
大婶儿出现在门前。
她的身体忽然扭曲地折叠,双手落在地上,像是四脚动物似的,飞快地向我爬过来。
我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攻击她的手和脚!
大婶儿的速度很快,嘴巴里还发出「噜噜噜」的兴奋声。
我一棍子砸中了她的手背。
果真,大婶儿的速度明显减退了。
我趁机抡起棍子,对准她的双腿下方,狠狠打击。
她明明没有双足,我却感觉到打中了什么东西。
大婶儿哀嚎连连,瘫软地跌坐在地,一双布满了血丝的眼睛恶狠狠地瞪着我,恨不得将我活活掐死。
我找准时机,跨出台阶,抓住天台侧面的梯子,一个一个台阶地往下挪动。
很快,我到了四楼。
「方柔!跳下来!我保护你!」
下方响起了男友的声音。
我低头一看,萧晨正站在黑压压的空地上,向我伸开双臂,张开怀抱。
16
我的动作停在了半空中。
我清清楚楚地看见,萧晨的手臂上,纹着一条巨型章鱼。
那条章鱼的触角不停地蠕动,沿着他的胳膊,一路爬到了他的脖子。
他在呼喊我:「你看到的都是幻觉!你跳下来,不会有事的!相信我!」
我犹豫了。
萧晨焦虑地催促:「快点跳下来!方柔,有我在,你别怕!」
他一边说着,一边向前走了两步。
我看见了他压碎的肝脏在冒血。
萧晨急不可耐。
他干脆抓住梯子,开始往上爬。
「方柔,我上来帮你!」
不知为何,我看到他双手双脚并用爬梯子的模样,仿佛一条黏糊糊的章鱼向我扑来,莫名觉得惊悚。
我陷入上下两难的境地。
我抬头,看到大婶儿伸出一只惨白的手,缓缓地抓住了梯子。
紧接着,她漆黑的长发从楼顶散落下来。
她伸出脑袋,眼睛里夹杂着对我的怨怼。
「方柔,你为什么要逃跑?」
话落。
她顺着梯子向下爬。
萧晨正在下面穷追猛赶。
一种绝望将我吞噬,我吓到快要崩溃。
「姐姐!快进来!」
四楼的窗户猛地打开了。
窗台上站着那个熟悉的小女孩,她向我伸出手,指尖儿在往下滴水。
我顾不得多想,又没有别的出路,眼瞅着大婶儿越来越近。
我一把握住了那只小手,另一只手抓住了窗台,两只脚奋力一蹬,跳进了窗户里。
我跌落在客厅。
女孩紧紧握着我的手说:「姐姐,快走,从楼下的单元门出去。」
她的手很粘稠,脸上的肿胀也消失了。
但是她皮肤惨白到几乎透明,肯定不是个人。
我狐疑地问:「你是谁?为什么救我?」
小女孩张了张口:「我是你的妹妹啊,姐姐,你不记得我吗?」
妹妹?
「我爸妈只有我一个女儿,我没有妹妹!」
我惊恐地甩开了她的小手,一步步向门口退却。
「姐姐你忘了吗?我们六年前还一起去湖边玩水呢!」
17
六年前,我十四岁。
我记得我和同学一起去湖边划船。
一群青少年天不怕地不怕,在船上胡乱打闹。
结果,船翻了,我掉进水里,险些丧命。
等我醒来,已经是三天后。
爸妈哭得泣不成声,说我是福大命大,一起出去七个孩子,只抢救回来一个。
我受到惊吓,不记得死了的六个人都是谁。
爸妈说都是我的同学。
碍于闹出人命这件事,我们家很快就搬走了。
我再也没回过村子。
「你是溺水而死的孩子?」我试探地问。
「是,姐姐你当时说要保护我的。」小女孩认真地回答。
我的脑袋一阵钻心刺骨的疼痛,很多记忆碎片断断续续地重叠。
小女孩的模样在我的脑海中不断闪现。
18
「走!姐姐领你出去玩!姐姐会保护你!」
我猛然响起了这句话。
六年前,我和同学们出去玩。
我不忍心让妹妹一人在家,倔强地带走她一起划船去。
船翻了,妹妹同样跌落水中。
她双手胡乱地扑腾着,嘴巴里含糊不清地哭喊着:「姐姐,救救我,救救我……」
我自身难保,最后失去意识。
好心人救我上岸,医生将我救活,年幼的妹妹却溺水而亡。
我的精神受到严重刺激,忘记了淹死的所有人。
「你真的是我妹妹?」
我怔怔地看着眼前的女孩,时隔六年,她还是孩童的模样。
她穿的白裙子,正是当年出去玩、落水溺亡的连衣裙。
「姐姐,这些年我好想你。」
她扑向我,抱住我,双手环住我的身体。
很冷。
她冰冷的身体触碰到我的一刻,冷到我一阵寒颤。
她牵着我的手说:「姐姐,我带你离开这里。」
我鬼使神差地跟着她走了。
她的手黏黏糊糊的,每走一步,脚下都会落着湿漉漉的鞋印。
我忽然明白了。
因为她是溺死的,所以身体才会滴水,皮肤才会肿胀。
「方柔!」
萧晨从窗口跳进来,喊住了鬼迷心窍的我。
「别相信她!她是来找你报仇的!」
19
妹妹伸开双臂,阻挡在我的眼前。
她朝着萧晨咆哮着:「你放过我姐姐吧!她不会跟你走的!」
萧晨凝视着我,眼睛里闪动着诡异的精光,「方柔,你相信我?还是相信她?」
我看到妹妹娇小的身体,坚定不移地挡在我面前,保护着我。
我回想起六年前,都是我的错。
如果我没有带着年幼的妹妹去划船玩水,她就不会掉入河中溺死。
我心怀愧疚,愿意相信亲情。
我伸出手,握住了妹妹滴水的小手。
「我们快走。」我对她说。
妹妹瞥了一眼萧晨,握住我的手掌,飞快地离开。
我们姐妹二人一路向下奔跑,顺着楼梯一直跑到了单元门前。
妹妹站在门口,冷风袭来,她的每一寸皮肤都变得肿胀。
「姐姐,我是特意赶回来救你的!」妹妹凝望着前方的黑暗,声音无比温柔。
我满怀感激地回应她:「六年前是姐姐的错,姐姐对不起你。」
妹妹攥着我的手更加用力。
「姐姐,我们走吧,送你回到原本的世界。」
我不再犹豫,随着她一起迈出门槛,走向漫漫黑夜中。
20
我的眼前一片漆黑。
再次醒来,我身处不知名的荒岛。
四周响着喋喋不休的咒语。
我震惊地抬头。
在我的面前,盘旋着一条巨大的章鱼。
一如指引我的死亡照片背面,那条章鱼一样狰狞可怖。
它的触手环住我的身体。
它的眼睛里迸发着猩红色的光芒。
一股腐烂的尸体恶臭从它的口中冒出来。
它说:「你是我虔诚的信徒。」
我拼命挣扎。
我想要逃离它的束缚。
可是,它的触角力气很大,仿佛一条条蛇缠绕住了我。
「妹妹!」
我想到了我可怜的、溺死的妹妹。
她明明说过要带我离开,送我回到现实世界。
到底发生了什么?
「姐姐,我们永远不分开。」
妹妹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我错愕地回眸望去。
妹妹站在我的身后。
她仰望着巨大的章鱼怪物,宛如瞻仰神明。
她胸口上雕刻的章鱼印记,散发着猩红色的光芒。
21
我后悔了。
如果我选择相信我的男友,我一定会回到原本的世界。
「方柔!」
我听到萧晨的呼唤声。
我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狠狠地咬住了章鱼的触角。
不知为何,章鱼缓缓地松开我。
我来不及多想,拼命地朝着男友跑去。
我扑进他的怀里。
「方柔,这一切都是幻觉,都是假的,你乖乖吃药,所有可怕的东西都会消失,相信我。」
萧晨再次拿出黑色的药丸,放在我的嘴边。
「你的精神越来越不稳定,除了吃药,已经没有别的办法控制病情。我会一直陪着你度过这段难熬的日子。」
我陷入自我怀疑。
难道这一切真的是我产生的幻觉?
「姐姐!不要吃!永远和我在一起不好吗?」
妹妹突然尖叫地阻挠我。
她踮着脚尖儿,一步步走过来,脸部极度肿胀,快要分不清楚五官。
我不想和她一样。
我不能成为恐怖章鱼的信徒。
我不由分说地吃下了黑色药丸。
一股尸体般的恶臭在我的口腔里化开。
我想要干呕,却什么都吐不出来。
脑袋一阵犯晕。
我看到萧晨露出了得逞的阴笑。
22
「醒醒!醒醒!」
我再次睁开沉重的眼皮。
一道刺目的日光,照耀到我的脸颊。
「太好了,有一个活着的人!」
我听见四周的欢呼声。
救援人员将我虚弱无力的身体抬上了担架。
我陡然瞪大眼睛。
我在废墟中,看到了男友和邻居大婶的尸体。
萧晨的肚子被掉落的碎石砸中,胸腔被砸碎。
所以,我看到他的时候,他的五脏六腑全都破碎不堪。
大婶儿的双脚被钢筋房梁压烂糊了,满地鲜血。
所以,我看到她的时候,她丧失双足,只能飘着走路。
突然,大婶紧闭的眼睛睁开了。
她的头部机械般地扭转向我。
一双猩红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我。
她的嘴角向上弯起了诡异的弧度。
23
我是这次自建房坍塌事故中,唯一的幸存者。
这栋老旧的自建房倒塌,压死了很多人。
我埋葬在废墟中一天一夜,能够存活下来,实属奇迹。
爸妈看到我平安无事,激动得痛哭流涕。
我以为那场可怕的经历,只是一场噩梦。
我闻到尘土飞扬的味道,我听到乱七八糟的声音,都是救援人员在工作。
可是,妹妹的事,我还是忍不住询问清楚。
「妈,我是不是还有一个妹妹?死在了六年前的溺水事故里?」
趁着无人的时候,我询问我的母亲。
她先是一愣,紧接着,支支吾吾道:「你听谁说的?爸妈只有你一个女儿。」
我盯着母亲遮遮掩掩的样子,坦白地说:「我看到妹妹了,在废墟里,她找我报仇。」
母亲的脸色瞬间惨白。
她的情绪险些失控。
「这个丫头凭什么找你报仇?当年你们出去划船,有人故意破坏了船体,导致船内漏水,淹死了好几个人。
「后来,我和你爸去调查了河边的监控,你们约好周日出去玩,周六晚上,你妹妹她拿着工具,偷偷跑到河边弄坏了船,她本来想淹死你们的!」
我恍然大悟。
「周日早上,是我执意带着妹妹去划船,她害怕事情败露,不得不去,结果,没想到死在了事故中,所以才会那么恨我?」
我很生气。
对妹妹的恶毒行为生气,也对她利用我的信任而生气。
愤怒的情绪充斥着我的每一根神经。
我快要失控了,脑袋一阵剧痛。
「方柔,你的眼睛怎么了?」
母亲忽然惊恐地问我。
「妈,我……」
话不等说完,一阵恶心的感觉翻江倒海席卷而来。
24
我冲到洗手间。
我趴在马桶前剧烈地呕吐。
马桶水里满满的都是我吐出的黑色章鱼。
我一遍遍按下冲水键,把这些怪物冲到下水道里。
我洗把脸,尽量让自己保持清醒。
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我的眼睛变成了章鱼怪物般的猩红色。
原来我经历的不是梦。
镜中的画面渐渐变得模糊,像是一团迷雾缭绕。
雾气散开。
我看到了巨型章鱼潜伏在荒岛上。
它的前方跪着三个虔诚的信徒:我的男友萧晨,我的妹妹,还有邻居大婶儿。
原来他们三人都是一伙儿。
他们合伙演了一出戏,就是为了蒙骗我上当,让我一次次陷入绝望,把我逼到崩溃。
突然。
三人的脑袋齐刷刷地转过来,直勾勾地看向我。
他们的眼珠转动两下。
一条条触角从他们的瞳孔里伸出来,与章鱼的触角连在一起,扭曲缠绕。
他们的嘴巴不停地蠕动,仿佛在说些什么。
我死死盯住画面。
他们的唇形在说【恭喜方柔成为母体】。
25
我的意识越来越模糊。
有时醒来在公司。
有时醒来在家里。
我到处查如何对付克苏鲁怪物,可惜无济于事。
我发现同事们的行为开始异常。
他们常常嘀咕着古老的咒语。
我看到他们的胳膊上雕刻着猩红色的章鱼印记。
我知道,他们被怪物腐蚀了。
我将唯一的希望寄托给家人。
我趁着还残余一丝理智,叫来了爸妈。
我绝望地对他们说:「你们处理掉房子,离开这座城市,这里太危险了,我已经不是你们的女儿了。」
我掀开衣服。
我的肚子上盘旋着一只乌黑的章鱼。
它的触角像是一条条蛇,伸进我的皮肤里。
爸妈并没有惊讶。
他们直勾勾地看着我,嘴角渐渐咧开。
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他们的一个嘴角咧到了耳朵的位置,口腔里全是蠕动的触角。
我惊悚无比。
他们撕掉袖子,露出肩膀。
那道刺目的猩红色印记,深深地雕刻在皮肉里。
我心如死灰。
他们阴笑着说:「方柔你看,咱们都是虔诚的信徒。」
我的瞳孔一黑,世界陷入永久的灰暗。
– 完 –
□ 我是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