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乎盐选会员精选文章后宫争宠时，皇后在想「他」该怎么穿回去。
「贵妃，你说呢？」
被 cue 到的我大胆猜测：「根据我多年看文的经验，一般剧情走完、全书结局的时候，我们就能回去了。」
皇后一副「你的智商吵到我了」的表情追问：「那是什么时候？」
「三……三年后……」
皇后的表情立刻高深莫测起来。
「顾容，就这种破烂地方，就这种破烂剧情，我要跟你在这待——三——年？」
1
苍天有眼，如果我做错了什么，请尽情惩罚我，而不是让我这个小小的实习生和严肃的大老板一起穿书。
让我穿成宠冠六宫，飞扬跋扈的贵妃就算了，毕竟性别还相同。
为什么要让我老板穿成端庄高贵，却备受冷落的皇后？
——我老板他，是男的啊！
我和老板穿过来的那一天是个工作日，但我没在认真上班，我在摸鱼搞副业。
实习工资连花呗都还不起，我就偶尔帮人看文、改文、申签，赚点零花钱。
那天我负责看的是一篇剧情混乱，文笔尴尬，男主精分一样的古言小说。
大纲是一个皇帝偏宠贵妃，冷落皇后，皇后为了保全地位，就找了个美艳的民间女子来分宠，该女子成功将贵妃撸下马，随后又被皇后反杀。就在我以为皇后会继续搞事业的时候，她突然莫名其妙爱上了皇帝，但皇帝身边又出现了众多其他莺莺燕燕，于是皇后绝望，自请离宫。
我一目十行地看完，感觉此文毫无可取之处，但念及 100 块的酬劳，还是非常谦逊地问作者：亲，您想表达什么。
作者说：我想表达皇后爱而不得的虐恋深情。
呵，感情这文女主是皇后啊？给老公找一个小四就为了赶走小三，最后还被其他小五六七搞得心灰意冷，憋不憋屈？
就在我心里吐槽的时候，我老板过来视察了。
我老板，何倦，X 大博士，我导员的亲生室友，众女生的高冷男神。徒手起家创办了公司，三年内生长成为业界神话。
我是死乞白赖求了导员才能去何倦的公司实习。被他发现我上班摸鱼，我肯定会死得很惨。
我手忙脚乱地想切掉界面。
就在此时，整座办公楼突然停电。再次从黑暗中睁开眼，我就变成了这脑残小说里的女配，贵妃顾蓉。
然后我老板，就变成了女主，皇后何绢。
听完我们穿越的原因之后，老板语重心长跟我讲：「顾容……等我们回去……」
我洗耳恭听。
「我一定第一个 fire 你。」
我暴风哭泣。
为了不让老板辞掉我，我只能在这本脑残小说里兢兢业业地跪舔皇后。
你看，我和老板还是挺有缘分的，穿到小说里面，上下级的关系都没有任何变化。
2
根据剧情，今天我和皇后发生了争执，我跳到水里，假装是皇后推我。
皇后识破了贵妃奸计，因而也跳下水，假装两个人都是失足。
一比一，平局。
同样是落水被宫人们救起，我这个贵妃被五六个太医围住医治，我老板那个皇后孤零零地躺在不远处，只有一个心腹宫女在给她擦身上的水滴。
谁恃宠而骄，谁门庭冷落，一望而知。
皇帝自然是守着我这个宠妃。
我理智建议本书男主：「陛下……您要不要分一个太医去给皇后看看？」
皇帝傲娇地一扭头，拒绝：「她这个恶毒的女人，掉下水还要拉着爱妃一起，朕才不会姑息！」
皇后甩过来一个「不救正妻救小妾？这种小说 TMD 符合逻辑吗？」的冰冷鄙夷的眼神，我只觉自己的小心脏都要停了。
我不能怂，我一定要好好舔皇后。
现在，为了给皇后要到一个医生，我硬着头皮，对男主发嗲：「可是，皇后娘娘若是不好，臣妾心里不安。为了让臣妾欢心，请陛下让太医去看皇后。」
呕。
我真的想不到自己还有这样戏精上身的一天。
但是皇帝特别吃我的表演。他大手一挥，立刻分走一半太医去照顾皇后。
自觉任务达成的我，特别谄媚地给何倦抛了个媚眼。
他嘴唇似乎勾起来了一下，可我还没看清楚呢，这笑容就消失不见了。
因为他看见皇帝没皮没脸地捧着我的脑袋亲了一口：「爱妃心地纯良，朕当真爱你！」
难，真 TM 难。
我现在不止要伺候这位真傲娇的假皇后何倦，我还要配合出演这位假傲娇的真皇帝程沛。
我的日子真 TM 难。
3
因为诊治及时，虽然落水，我和皇后都没得风寒。
但我这只狗腿子还是捧着滋补珍品去拜见了皇后。
「老板，您尝尝这个。」
「老板，您试试这个。」
皇后何绢壳子里的老板何倦半阖着眼躺在美人榻上不理我。
皇后本人长得挺美，是那种正室范儿的雍容华贵，但是搭配着何倦那睚眦必报、小肚鸡肠、狗眼看人低的性格，就产生了一种非常诡异的杂糅气质。
他睁开眼，喊我：「顾容。」
「在呢！老板您说，我……在心里记笔记。」
老板盯着我，冷笑三声。
「A&T 的企划案，我还没有审。」
「市场部的总监想跳槽，我还没有跟他谈。」
「公司里出现了偷洗手间卫生纸的小偷，我还不知道是谁。」
大老板每天脑子里想的果然跟我不一样耶！我预感到暴风雨要来临，因此非常担忧地屏住呼吸——
果然，何倦说：「所以，你能不能想点办法，让我们早日回去？」
艾玛，老板果然是老板，老板问的每个问题都是好问题。我上哪知道答案去！
联想到何倦曾经说过的那句「等我回去，第一个辞退你」，我简直「内牛满面」。
求生欲让我口不择言：「虽然我也不知道怎么加速剧情，但是皇后长得很漂亮，老板，是您赚了啊！」
何倦咬着后槽牙附和我：「是吗？我看皇帝长得也不错，你身为他的宠妃，你也赚了吧？」
这是什么死亡命题？我能哄着导员给我找实习，就说明我还是有情商的。我一把捧起皇后的手，左右摩挲，深情告白：「不会的，我的心里只有您一个。」
皇帝的宠爱算什么！我，顾容，为了保住我的实习职位，必须跪舔皇后，绝不放弃！
4
舔皇后什么的只能在私底下舔。
毕竟明面上我可是嚣张的祸国妖妃。
但是，太难了，真的。现在的剧情一直就是贵妃各种打脸皇后。
比如说，贵妃戴了皇后配置的珠宝招摇。贵妃在言语上挑衅皇后。贵妃抢了皇帝的宠爱——
何倦本来觉得这些情节都是脑抽，还以直男的思维吐槽「后宫天天就争这些破事，无不无聊？」，但当他知道皇帝要留宿贵妃宫中的时候，还是提高了警惕。
「留宿，什么是留宿？」
「当然是睡觉啊。」
「怎么睡？」
「应该……不能是盖被子纯聊天吧。」
皇后的眸子暗了一暗：「你，要跟他滚床单？」
跟老板讨论这种事，我有点不好意思，但我还是厚着脸皮说：「剧情需要的话……」
何倦斩钉截铁：「不许！」
我点头：「对的，皇后就是不许贵妃专宠，所以才找了女二号进宫。」
何倦的脸色乍红乍白，最后恨道：「我是说，我何倦不准，作为你老板，我不准你做这种事。」
天地良心，我也不想好吧！说来惭愧，都大四了我连初吻都还在，这么快就进入到限制级剧情，我也很羞涩的好不啦。
但其实……皇帝程沛长得还是很养眼的。而且凭借作者对于脖子以上部分的描写，我感觉他技术可能也还可以。
全新体验，跃跃欲试。
我可怜兮兮地问：「那怎么办啊老板，假如皇帝强迫我，非要怜惜我这朵娇花不可呢？」
整座后宫，可是皇帝最大。
我俩面面相觑。
最后是何倦痛苦扶额，不忘指挥我：「你……你先装病！」
5
装病怎么可能挡得住程沛。毕竟他的人设就是一个专宠贵妃的皇帝。
在我「月事已来，身体不适」的消息传遍全宫的时候，程沛傻呵呵地就过来看我了。
在看到我寝殿里还坐着个皇后的时候，明显愣了一会，但他还是表明了来意。
「听闻爱妃不适，朕来给爱妃捂肚子。」
何倦瞪大了眼睛盯我，我赶紧解释：「啊，那个，来大姨妈……哦不，来月事的时候，女人会疼的嘛，这个时候捂一下小腹，会舒服一点。」
穿书以后竟然还要给直男老板普及生理知识，真是够了。
何倦的接受能力很强，但他还是表达了质疑：「陛下，贵妃有宫女可以代劳。」
「宫女怎么能够替代朕的心意。」
「身体痛，心意再多有用吗？」
「身体都已经不舒服了，心里舒服一点还不行吗？」
我在旁边听着两个男人鸡同鸭讲，不由满脸黑线：「那个，我说一句，行不行？」
「行。」
我看着义愤填膺的皇后和一脸关爱的皇帝，娇滴滴道：「多谢陛下厚爱，但臣妾今天想自己睡，就不劳烦陛下啦。」
程沛一甩袖子，宠溺：「好，爱妃想怎样，朕就怎样，朕一向最疼爱你。爱妃今晚便自己睡吧，改日朕再陪你！」
愿望达成，何倦满意的笑容还没有晕染到眼角，就听见程沛继续说。
「那么今晚，就由皇后来侍寝吧！」
我不该笑的，我更不该笑出声。
我想，我和老板都忘了，皇后也有被皇帝睡的风险。
职业安全，刻不容缓。
眼看程沛已经准备起身离开，还准备带着皇后一起，何倦森森盯着我，低低吐出两个字。
「Help me。」
6
同学们大家一定要相信我，我愿意重金贿赂程沛的贴身太监，以求近距离欣赏两个男人滚床单的情景。
假如，皇后身体里的那个男人不是我老板，而且我还没有事情求他的话。
我清了清嗓子，安抚我老板：「Trust me。He won’t sleep you。」
不知为何，我老板听完我的英语口语，越发陷入了沉默。
程沛当然听不懂我们对话，他非常疑惑地问我：「爱妃和皇后在说什么？为何朕听不懂？」
我面不改色地胡说八道：「没什么，这是我们女人之间的秘密。」
眼看着程沛和我老板从我宫里离开，我命宫女拿出一本小册子。
拜作者所赐，贵妃在后宫可谓是一手遮天，无数妃嫔前来送礼，只求能够拥有一亲皇帝香泽的机会。
这种机会我怎能错过。大家明码标价，公平竞争，不是很好嘛。
「娘娘，送礼最多的是钱贵人和舒贵人。」
「那就赶紧让她俩去必经之路上蹲着，从皇后手里把皇上抢过去。」
不得不说，后宫的女人都是很有才艺的。据宫女回报，钱、舒两位贵人一个在花园里跳舞，一个坐在秋千上吟诗，成功吸引到了程沛的注意。
然而，程沛只是赏了她们，并没有换人侍寝！
我顿觉不妙。
所以皇帝还是去了皇后的寝殿？
「皇上说他是君子，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所以，今晚绝不换人。」
淦。果然别人都不中用，还需要我亲自下手。
怎么下？
我在脑子里迅速筛选出宫斗剧中影响皇帝性致的一百种方法，果断选了最简单易行的一个。
……装女鬼。
7
长头发是现成的，披个床单当衣服也是现成的，只要在皇后的寝殿外边飘几圈，一切就都解决了。
当然，如果不考虑到……我老板被吓呆了的话。
程沛这个傻子，胆子还是很大的。他看见女鬼之后只是怒喝三声，然后提着把剑就追了出去，完全没有被吓到。甚至他还兴致勃勃地说。
「朕从小到大听了太多鬼怪志异，却始终无缘得见，这么好的机会，岂容错过！」
也……行吧，考虑到他现在确实不想睡我老板了，我也算是个「计划通」。
同样是看见鬼，我老板就太弱了，他一头栽倒在床上，神情幽怨，我见犹怜。
我赶紧瞅个空钻到他床边，趴在他耳朵边喊他。
「老板，快醒醒，那个鬼是我扮的。」
何倦总算不发抖了，他盯我三秒钟，咬牙切齿：「顾容，你……吓唬我。」
这人太没良心了好吧，我为他这么拼，他还不领情。
但看他这怯弱的样子像是真的害怕，我只能试图寻找比他更弱的人来安慰他：「唉，男子汉怕鬼什么的，不算啥！我给你讲哦老板，三年前我在乐园鬼屋兼职，我还用一只万圣节的南瓜吓晕了一个大男人呢！他女朋友出去就和他分手了……」
意料之中的开怀大笑并没有到来，何倦冷着脸：「哦，原来是你啊。」
「什么是我？」
「原来，三年前害我分手的那个人，就是你。」
8
我觉得我可能不应该去何倦的公司实习。
毕竟，不去他那里实习我就不会遇见他，也不会穿到这本脑残小说里，更不会被他发现，我就是祸害他姻缘的罪魁祸首。
何倦大概也是这样想的……
所以他不搭理我了。
一连两日，贵妃去皇后宫里拜访都不得其门而入。
我的转变太突然，早就吸引了我贴身宫女的注意。
「贵妃娘娘从前都不喜欢皇后娘娘的，为何如今……」
我也不想这样的啊，都是生活，在无情折磨我这只没什么坏心眼的小猫咪。
好在何皇后虽然不肯见我，但后宫妃嫔向皇后三日一次的请安，他还是照常出席。
就是脸色发青，不太开心。
就像所有宫斗小说里描写的那样子，在这种众人集聚的场合，妃嫔之间都会发生一点剧情。比如现在，A 妃嘲笑 B 妃的娘家人最近办砸了一件差事惹皇上不喜，C 嫔和 D 嫔为了谁住南屋谁住北屋而争嘴，E 美人和 F 贵人为了内务府分配的首饰而彼此嫌弃。
虽然老板换了个身体，但我还是敏锐察觉到，老板生气了！
以前公司例会的时候，他要是不高兴了，就是现在这种耷拉着眼皮、紧抿着唇角的可怕嘴脸！
果然，何倦发话了。
他指着 A 妃与 B 妃，说：「后宫的例会要从后宫的利益出发，重点解决后宫内部的问题。前朝的利益冲突，请不要带到后宫里。」
他指着 C 嫔和 D 嫔，说：「作为下属，应该注重解决问题而不是扩大问题。你们两人就住址讨论出一个初步方案，再过来跟我汇报，供我做决策参考。」
他指着 E 美人和 F 贵人，说：「开会发言时，请尊重别人的感受，多站在别人的角度想问题，希望你们可以冷静讨论而不是互相指责。」
最后，他指着我说：「以后，后宫例会由贵妃主持，希望贵妃把握会议的节奏和重点，做好内容的梳理和纪要。」
最最后，他说：「今天的会议就开到这里，希望下一次，你们都可以有长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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u1s1，这种老板额外布置的工作任务，谁会喜欢的哦？
尤其我都身为贵妃了，竟然又要担任会议主持人又要做秘书，哪个穿书的贵妃有我惨。
但是，作为一只合格的小狗腿子，老板愿意单独见我了，我还是很兴奋的。昨天可是熬了半夜才写好了下次的请安议程呢。
我捧着厚厚的本子，顺利打入皇后寝宫。
皇后正木着一张脸坐在妆台前，由宫女给他梳妆。
宫女边梳发边问：「娘娘，今天的口脂，您是用朱砂红、绛红、珊瑚粉还是玫瑰紫？」
她手边，一溜排着七八个精美的小盒子，盛着不同色号的口脂。
我就觉得何倦无法 get 这些颜色独具特色的美，果然，皇后只扫了一眼就蹙眉：「这些有什么区别吗？不都是红色吗？随便选一个吧。」
透过镜子他看见了贼头贼脑的我，面无表情立刻变为了会心一笑：「顾容，你给我过来。」
我不确定他眼里的光彩是因为看见了我，还是看见了我手里的请安议程。
但我确信无疑，我老板是个工作狂人，如假包换。在忙碌中体现价值，在奋斗中成就未来。就好像他的名字一样，「何」是「岂能」，「倦」是「疲倦」，这家伙的名字连起来就是「我岂能感受到疲倦」？
老板的爸妈可真会起名。
老板翻了翻请安议程，向我提出了一个崭新的灵魂拷问：「这些参会的人员，都是谁？都是什么背景来历？」
好问题啊，程沛虽然登基不过半年，他后宫里已经大大小小住了十来个妃嫔，有潜邸时纳的，有长辈恩赐的，有同辈赠送的，有官员孝敬的，有敌国交换的，还有宫女上位成功的。
这些人，程沛一股脑收进后宫，来者不拒。
见我答不上来，皇后怒其不争：「顾容，你工作能力也太弱了。行政部是怎么培训你的？要注重挖掘背景信息，知道吗？要注意学习新技能，积累经验，知道吗？」
我内心：老板，我刚到您公司实习两个星期，您还要什么自行车？
可老板怎么能听见我内心的哭喊。
他懒洋洋地将本子往我怀里一丢：「这样，你先把这些妃嫔的基本信息都收集一下，然后给我做个组织架构图。」
我终于拍案而起：「老板，现在我可是贵妃啊。贵妃不就是吃吃葡萄，赏赏花就可以了吗？贵妃是腐朽的统治阶级，为什么还要打工！」
何倦好像很惊讶似的瞟了我一眼，若有所思地说：「顾容，我可是很少亲手 train 实习生的，我这样手把手教你，你还不知足？」
看来，不管是在何倦的公司还是在程沛的后宫，我都逃不开被使唤的命运。我咬牙说：「谢谢老板，特别知足。」
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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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吧，我还是挺崇拜何倦的。
智商崇拜。
这家伙在学校里就已经是大神级别，创业以后哥的传说更是神乎其神。
他创办公司的第一年就来我们学校做演讲——我导员力邀的，他们是大学时代的好基友。
那场讲座我有事早退，但哪怕只听了前半场，我也能感受到何倦的思路清晰，才华出众。
这家伙，在哪里都会发光。
哪怕，在脑残小说的皇后女主身体里，也能发光！
程沛手捧我精心准备、何大神润色的矩阵型组织结构图，发出由衷之言。
「皇后如此兰心蕙质，朕欢喜极了！」
他能不欢喜吗？被我和何倦这么一梳理，后宫里一共 15 位妃嫔，敌国间谍 3 位，各位心怀不轨的王爷送进来打探他日常起居的 4 位，入宫前别有情郎的 2 位，入宫后与侍卫暗通款曲的 1 位。
就剩下穿书而来的皇后和贵妃，一个连汉语都说不溜的外国妃子，一个皇后陪嫁进来的族妹，还有一个打小就伺（保）候（护）程沛的宫女。
我老板淡定一笑，深藏功与名：「小意思。陛下，这些筛选出来有问题的妃嫔，该怎么处理？」
沦为背景板的贵妃适时发声：「陛下可以让她们从何处来，回何处去。」
这么一清理，后宫顿时空荡荡，喔不，安静了许多。
连每三日的后宫例会都格外有效率。
会议纪要都写得言简意赅。
我老板第三次指着「无甚要紧事，皇后命散会」的纪要问我：「就这样？没别的事情了吗？」
我特别无辜地反问：「老板，人少当然事情也少啊！」
我老板这个闲不住的人怎么可能允许他的下属闲下来。
他对我幽幽一笑。
「顾容，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
「……肯定没有。老板您但说无妨。」
「绩效不够，培训来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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丧心病狂的我老板因地制宜，给后宫定制了专门的培训课程。
事到如今，我必须要记一下另外三位同事的封号和名字了，她们分别是云嫔，何贵人，颜常在。
云嫔是回鹘人，说回鹘语，所以由她主讲，给所有人上外语课。
何贵人擅长刺绣，所以她开设了手工艺课程。
颜常在之所以打小伺候程沛，是因为她身手不凡，所以她负责教体育课。
另外，还从后宫内外选了些人讲授其他技能，叫我说，就是政治历史地理书法绘画。
我本来还挺期待，搜肠刮肚在想自己有什么技能，何倦一句话就给我否了：「你这半瓶子水，还想教别人？」
老板，你这样贬低我，就不怕我难过吗？
全后宫，我的课程表最满。
我老板仔细拿过我的课表核对，最后提笔给我划掉了几门课：「这些，别去上了。」
他删的是礼仪课。
「礼仪有什么可上的，都是封建糟粕。她们身处这个时空没办法，你自然不必学。」
我正兴致勃勃地琢磨少上课的时间能不能用来玩耍，何倦又开口了：「你过来找我，我亲自教你。」
我顿时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炸毛猫一样跳起来：「老板，这这这——您要教我什么？」
何倦一向冷静自持的眼神突然多了一丝玩味。
「顾容，你说我要教你什么？呵，sleep you？」
天哪。老板要教我这么限制级的课程吗？我惊得下巴都要脱臼了。
他却一字一句地补充：「暂且不提 sleep 是不及物动词，你怎么能这么翻译『侍寝』？你英语怎么学的？四级考了几分？你这种水平也能来我这里当实习生，哪个不长眼的审的你简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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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种情况下我怎么可能承认没人审我简历呢，我又不傻——是我导员内推的我，简历都是面试前一个小时现赶出来的。
我导员这么好，衬托得我老板更严苛了呢！
我本以为老板的单独辅导只是说说而已，但是，当他凭记忆给我默写六级词汇让我背，从古典主义新古典主义和索罗模型开始给我复习宏观经济学的时候……我还是感受到了鸭力。
「老板，单词要临考前背，不然就忘了。」
「那就多背几遍。」
「老板，这门课我考完而且及格了……」
「考完了就忘？你是金鱼吗？」
我……可能比金鱼也只好了那么一丁点吧……
总是待在皇后宫里上课太局限，何倦甚至利用去御花园赏花，太液池钓鱼，千鲤湖游船的一切时间把我带在身边，时刻念叨。
我猜测我老板是太无聊了。徒有经世之才却只能闷在后宫里无处施展，只好调教一下我这个不算特别笨但也绝不算特别聪明的 intern，聊以慰藉，打发时间。果然，我问他：「老板，什么时候下课。」
他说：「等我找到比教你更好玩的事情，就下课。」
Fine。老板开心就好。
这样的流动课堂带来了一个问题……那就是所有人都知道，皇后和贵妃要好得形影不离。
连程沛都惊动了。
这家伙最近在忙前朝的一桩贪腐案，都没有精力去后宫。所以好不容易抽时间去探望我这个宠妃，就遇上了皇后给我授课。
偷听了几耳朵以后，程沛的眼睛一下子就亮起来。
「皇后如此雄才大略，朕深为震撼！皇后，我们来讨论一下其他的政务，怎么样！」
这下，轮到我用「让后宫干政？这 TMD 符合逻辑吗」的眼神去打量被程沛拐走的何倦了。
何倦一连三天没出现在我面前。
因为他，在陪程沛。
批折子，逛园子，见臣子。
这让我想起一句话……如果不是馋她身子，男生其实更愿意跟男生玩耍。
我本来应该很开心的，老板不在，我就自由了啊！
假期本来就不容易，突如其来的假期什么的，更是值得珍惜。
但是，干各种事情都提不起精神，是怎么回事，啊！
我也要被何倦同化了吗？不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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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关系，没有老板，我还有同事。
我带着汽水瓜子花生米，去找后宫硕果仅存的几位妃嫔唠嗑。
乘兴而去，败兴而归。
何贵人是何皇后的族妹，她一直对穿书以前的贵妃压制皇后极为不满。作为同学时还能友好相处，但 1v1 交流就各种夹枪带棒，烦不胜烦。
颜常在的特长是舞刀弄枪，但她的弱点是文化水平不高，且颇为语死早，跟她聊不了几句就必须会冷场。
云嫔呢，性格倒热情开朗，可是她的汉语水平，还不如我的英语水平呢。
好在，她看见我带的各种零嘴，用有限的词汇表达了好客之意。
「酒，喝，一起。」
没问题，完全没问题。我身为北方「女纸」，半扎啤酒不在话下。
我俩推杯换盏，好不快活——画风好像有点过于豪爽，以至于我被何倦逮到的时候，我一时之间竟有些心虚。
老板低头看了看我和云嫔的脸色，道：「够了，各自回宫休息吧。」
话音平平，听不出喜怒。
云嫔素来怕皇后，一溜烟就没影了。
我耷拉着脑袋站起来，扶着我宫女的手就想往回走。
可是何倦却轻轻按住我的手，反手握住，对我的宫女说：「贵妃的轿撵没来，让她与我同乘回宫。」
14
小姐姐的手，好暖，好香，好滑嫩。
等一下，这个人，好像是我老板。
……打扰了。
我尽可能小地把自己缩起来，不挨着他。
皇后的轿子其实也不大，何倦发觉我的动作，他抬一抬眼皮，问我：「顾容，几天不见，不认识了？」
怎能让老板说出这种话！实习岗位还要不要了！酒精祸害下仍旧残存的理智让我立刻回答：「怎么会不认识呢，您是我老板呀。」
他慢条斯理「喔」了一声：「那还躲我干吗？」
我哼哼唧唧地说：「那不是……想让您老人家坐得更宽敞一点嘛。」
何倦仿佛被我气乐了：「我有那么老吗？」
「不老不老，青春永驻……您看，我 21，您 31，您比我大 10 岁，四舍五入就是几十岁了，喊……嗝，喊您叔叔都可以了。」
何倦的眼睛危险地眯起来：「顾容，我和你导员是同班同学。我生日比他还小几个月。怎么你喊他李哥喊得那么亲热，我就成叔叔了？」
淦，老板竟然介意自己被喊老了！我心中警铃大作，赶紧顺毛摸他：「不是的，是您非常威严，李哥太……幼稚，所以我在称呼上要以示区别。」
我发誓我看见我老板笑了，虽然是一闪即逝的那种。他破天荒没有损我，而是抬手捏了一下我脸颊的软肉。
「顾容。」
「老板您说，我听着呐。」
「你这姑娘，干啥啥不行，嘴巴倒是真挺甜的。」
他的语调里带着些许慵懒的揶揄。我瞬间满血复活，顺势握住他捏我脸的手，像许愿一样捧着。
「老板，您终于发现我的优点了！老板再给一次机会吧，等我们回去，先别干掉我！」
被我双手捂住他的手，何倦好像有点尴尬，使着力气要把手抽出来：「放开！我什么时候说要干掉你了？」
我哪能这么轻易就放开，赶紧继续自我剖析。
「我保证再也不摸鱼了，这一次咱穿书，还让您老人家穿成了女人，这都是我的错，但我保证再也不会了！」
Emmm，我好像又说错话了。
何倦眼里的笑意一点一点暗下去，最后又恢复了往日的高冷严厉。
「停轿。让贵妃自己走回去。」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皇后的轿子扬长而去，只觉自己像只被主人抛弃的小猫咪，凄凉无比。
15
虽然何倦半路把我丢下，但我其实一点都不记恨他。
想想也是，人家好端端一个大神，事业顺风顺水，前途大有可为，就因为他好基友内推了个实习生，这个实习生上班摸鱼看小说，就被连带着穿到了这么一本狗血小说里，还变成了个女人。
无妄之灾，石锤。
要是把我代入何倦，我恐怕早拿四十米大刀去砍那个实习生了。
翻来覆去睡不着，我干脆掀被子爬起来：「我要去花园散心！」
深夜，花园里静谧无人。
我绕着花园暴走三圈，终于在某处看见了个人。
他独坐在一块大石头上，瞅着几丛花树发呆。
这不是本书男主嘛。
他怎么也大半夜不睡觉？
我本来想绕过程沛，但他看见了我，表情立刻从忧郁变为灿烂。
「是贵妃啊，来，陪朕一起坐！」
笑眯眯的，像只憨气十足的小奶狗。
唔，这个男主性格其实也没那么讨厌，一定是作者笔力太差，描写不出来他的可取可爱之处。
我坐过去，问他：「陛下怎么大晚上不睡，有心事？」
程沛惊呼：「贵妃真是善解人意，一看就知道朕有心事。」
大哥，用脚趾头想也知道睡不着肯定是有原因的呀！
程沛果然打开了话匣子：「朕觉得朕真心喜欢上了一名女子。」
我漫不经心地点着头，附和。
这个「真心喜欢的女子」必定不是我，不然程沛看见我还喊我过来聊天，不符合常理。
「原本朕以为，书上所说的心有灵犀一点通，都是骗人的……可朕最近觉得，朕遇到了！最近与她相处，她博学多才，见多识广，不止给朕灵魂上的信赖，信念上的指引，感觉上的契合，还能给朕带来心境上的平和！」
这种神仙爱情，宝宝也想拥有。但还是回到现实世纪再说吧！我心无波澜地祝福程沛：「恭喜您，陛下。祝您心愿得偿哦。」
程沛的脸腾地一下就红了：「贵妃果然体贴入微……那贵妃，愿不愿意帮朕，赢取她的芳心呢？」
我没啥好不愿意的。大学四年，我帮寝室里的其他五个人都找着了对象，现在快毕业了，就我自己还是单身汪。
这说明什么？这说明我是个乐于助人的人呀！
「陛下，此人是谁？」
程沛幽黑的眼睛里顿时氤氲起一层缱绻的云雾：「这个人，你也认得的……」
「嗯？」
「朕好像，喜欢上了皇后。」
还能说什么呢，我陷入了沉思。
——原来程沛不止愿意跟我老板一起玩耍，他更馋她的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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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老板的人格魅力果然超越了性别界限。假如他穿的是只猫咪，搞不好物种的界限都会被打破。
不过，我还是比较确定我老板没有弯的。毕竟三年前，我亲手吓没了他前女友。
但万一，打那之后他取向就改了呢？如果是这样的话，撮合他和程沛谈谈恋爱，其实也蛮好的。
至少他沉浸在爱情的酸腐气息里，就不会再压榨我这个可怜的 intern 了。
我思来想去，心里还是有点酸酸的。
对，我肯定是嫉妒老板。别的女生穿书，男主男配都想跟她谈恋爱，就我，还得帮男主谈恋爱。
唉，我不能这样。我这么心胸坦荡的人，怎么能有这样狭隘的心思呢？
我又揣起汽水瓜子花生米，想去找我老板聊天。至少我得探探他口风，再做下一步打算。
傲娇的老板果然让宫女挡门，不许我进他寝宫。
呵，就这能拦得住我？
翻山越岭我也要去见你。
当何倦看见我身穿短装打扮，背着零食小包，浑身脏兮兮，蹲在皇后内殿的地板上大喘气，他竟然没发脾气，也没喊人把我叉出去。
只是俯身看着我，笑问。
「怎么进来的？」
「翻墙。」
「为什么非要见我？」
这一瞬间，我觉得皇后目若春波荡漾，嘴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微笑，妩媚无比。
这样的皮囊，别说程沛了，我都可以！
我吞了口唾液，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别那么猥琐。
「老板……程沛让我找你，跟你说，他喜欢你。」
17
事实证明，帮一个男生向另一个男生表白，是很危险的。
好多年以后我才知道，何倦如果真的生气了，那他脸上半点都不显露，而且说话的声音还会越发平缓温柔。
就好像，火山爆发前总是平静的，可危险来临时却是致命的。
但当时的我，怎么可能知道呢？
被何倦外表的平静所欺骗，我兴高采烈地爬起来，拿着一把瓜子往他手里塞：「老板，您咋想的？其实我觉得程沛人还好啦，还蛮体贴的。」
何倦避开瓜子，垂着眼睫不看我：「体贴？是啊，知道你来月事还要给你捂肚子，是很体贴。」
「也挺励精图治的，跟您一样，都属于奋斗拼搏型。」
「嗯，虽才华不如我，但也确实比你强很多。」
「长得也不错。」
「后宫里就他一个男人，有什么可比性。」
「还有权有势呢！」
何倦清了清嗓子，淡淡问我：「所以，你是来撮合我和他的？」
不知为何，我突然有点手足无措起来：「老板，我不是害您分了一个女朋友嘛，要是能赔给您一个新的，或许……或许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回去以后我的实习……」
「顾容。」
何倦打断我，他的声音异常地颤抖：「你就是为了实习才这样的吧？不然，我脾气这么差，要求那么多，又总是使唤你，你何苦还要一直哄着我、缠着我？」
我一愣，直觉他说得对，但深思又觉得他说得不对。到底我为什么围着他打转，我也想不明白原因。
可能因为何倦是一位传说中的大神，可能因为他是我导员的朋友，可能因为他是我老板，可能因为我对他心怀愧疚，也可能因为……
来不及再想，因为何倦已经拎着我的衣领把我提起来：「顾容，回去以后，我会给你另找一个更好的实习。现在请你出去，不要再来见我。」
18
皇后「生病」了。
谁也不知道他是真病还是假病，反正大门一闭，谁都不见。
后宫里缺乏监管，立刻松懈下来。云嫔操着不标准的汉语和何贵人吵了好几架，越吵口语越溜。颜常在也懒惰起来，体育课形同虚设。
我这个贵妃，当然是和皇上头碰头，想对策。
「硬闯？」
「我那天就是硬闯的，被他赶出来了。」
「智取？」
「你觉得咱俩的脑子加起来乘以 2，有他聪明吗？」
什么方法都不行，程沛唉声叹气的，最后埋怨自己：「都是朕不好。早先朕不喜欢她，冷落她，现在朕突然说喜欢她，还派你去当说客，她这般心高气傲，必定是恼了。」
我满脸黑线地听他忏悔，心说这要是语文做阅读理解，阅卷老师一分都不给你。
但我还是努力用自己金鱼一般的脑力回忆何倦的相关信息。
我导员送我去实习之前，咋说的来着？
好像是……「父母管教他特别严厉，家庭关系很疏离，所以他不止时刻紧绷着自己，还总是严苛要求别人，所以大家会嫌他挑剔又刻板，很难相处」「性格嘛，因为原生家庭的影响，也有点敏感多疑」「但李哥相信你这么热情开朗的女孩子，肯定能行」。
唔，导员谢谢你厚爱，但我好像要让你失望了。
——这个人，我也把他惹毛了。
我懒洋洋地拍了拍程沛的脑袋：「陛下帮我找个人吧？」
「你要找谁？」
找原书里，那个被「皇后」选中，能把「贵妃」搞死的「美艳的民间女子」。提前把此人找进宫，剧情应该会加快的。
早点让何倦回去恢复正常生活，他应该会开心一点，对吧。
19
程沛办事相当有效率，不过五六日功夫，便已寻到原书女二，卫晚珠。
妹子的颜值很高，纯真之中带着魅惑，怯懦之中又带着妖冶，确实是个不可多得的美色。
人是找来了，可怎么安置她？
原书里，在何皇后的辅助下，卫晚珠成功引诱程沛，并 PK 掉了顾蓉这个贵妃，一举成为新任贵妃。
但现在剧情完全乱了，程沛心心念念都是何皇后，我不可能按着他的脑袋让他受卫晚珠的诱惑。
「……要不，你直接封她个贵妃吧。」
有了名分，差不多也算是符合原书情节。
程沛并不愿意，觉得这样册封毫无凭据。但看我主意很大的样子，便也没有多说什么，反正后宫空了一大片，他又不是养不起。
卫晚珠受封，要用皇后金印，而金印，在何倦手里。
程沛命人取印。印没有取来，皇后本人倒是来了。
多日不见，皇后消瘦了不少，眼角眉梢的阴郁也是有增无减，眼里甚至有通红的血丝。
这家伙怎么搞成这样？
一进门，倨傲的皇后既不看我，也不看程沛，径自伸手指抬起下跪行礼的卫晚珠的脸，居高临下地审视了半日，方收回手，对我说：「顾容，你把她找来做什么？」
刚穿来的时候，我给何倦普及过剧情，他知道卫晚珠的人设。
当着一屋子人，我根本解释不清。何倦仿佛明白了什么，他走近我，压低声音，以只有我和他能听见的声音说：「我懂了，你想让剧情加快，你我早点回去。」
老板，您可算明白我良苦用心了。我心里一阵一阵感动。
可谁知这个混蛋下一句话就是：「顾容，因为我许诺给你找个更好的实习，你就想早点回去，是吗？因为回去了就不用再哄我，你才想加速剧情，是吗？」
够了，这个人真的够了。嘴巴这么毒，是准备以毒攻毒吗？天天污蔑挖苦我，难道他以为姐姐我没脾气吗？
我的手比脑子反应得快。
「啪」一声脆响，何倦的脸上浮起一抹红痕。
破釜沉舟的我，忍无可忍开骂：「妈蛋，谁稀罕你家实习！要不是怕你回不去耽误事业，谁花心思去找她？要不是怕你在这待着无聊，谁天天顺着毛撸你！要不是因为觉得对不起你，谁忍得了你这种臭脾气！何倦我告诉你，我回去就辞职！你这种大猪蹄子，亏我以前还崇拜你！我告诉你何倦，打今天开始，我，讨厌你！」
我骂得过于慷慨激昂，满屋子的人都惊呆了。
何倦眼神复杂，仿佛不敢置信似的，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程沛爱怜地盯着皇后发红发肿的脸，又不敢训我。
诡异的静默中，专门搞事情的卫晚珠幽幽提示：「贵妃以下犯上，打了皇后，是不是该惩戒一下呢？」
我心里一沉，这才意识到自己冲动了，现在何倦可是一国之后。然而程沛还没开口，何倦已经哑着嗓子喝道：「我看谁敢罚她？」
他抚了抚自己的脸，指着卫晚珠冷冷道：「你，初来乍到封什么贵妃，陛下，请把这位姑娘送去我宫里，从宫女做起。」
20
虽然揍了老板，但我绝不后悔。
我就是觉得有点愧对我导员。人家辛辛苦苦给我牵线搭桥，结果我甩了何倦一巴掌，实习就这么泡汤了。
唉，回去一定要跟导员道歉……反正导员肯定知道何倦的怪脾气，不一定真会怪我。
「娘娘，要不要吃点东西？」
「不吃。」
「要不要多穿件衣裳？」
「不穿。」
「那您为什么打从外边回来就不吃不喝，还发抖呢？」
看着宫女疑惑的眼神，我连连叹气。
知道自己做错事，我一般都是这种反应。
——何倦再怎么出口伤人，我也不应该动手打他。
——这样不对。
知错就要改。我磨磨蹭蹭地从床上爬起来，吩咐：「我要去见皇后。然后你看看我这里有什么好吃的，收拾一下我带过去。」
带着食物去道歉，诚意好像会更多一点。
天色已经黑漆漆的了，我正准备出门，却看见外边的宫道上蜿蜒走过来一串人。
为首的那个，好像就是……何倦？
他亲手提着一个硕大无比的食盒——里边飘出一阵诱人的香气——走到我面前停下来。
我不自觉退后一步，怕他吼我。
何倦却紧紧抿着唇，挣扎了好半天，率先开口。
「今天上午我不该那样怀疑你，顾容，对不起。」
「我带了好吃的盐酥鸡，你能接受我道歉吗？」
啊这家伙，抢我台词！还使用了比我高级的道具！
我的视线不受控制地挪到何倦手里的食盒，吞咽了一下口水，才讷讷道：「啊，我也不应该打你的，那个，我……本来也准备带瓜子去给你赔礼道歉的。」
我身后的宫女及时奉上一只硕大果盒，里面满满都是瓜子，以证我所言不虚。
我低垂着脑袋，所以看不见何倦的表情，但我听见极短促、极轻微的一声笑，打我耳边飘进来，引起一阵酥麻的触感。
何倦把手指伸过来，又在我眼前晃了晃：「那就，和好了呗？」
上午打架，晚上就和好，这个速度堪比幼儿园小朋友。我有点不好意思，但还是笑着跟他拉个钩：「老板说和好就和好。」
夜色浓重，皇后的眼睛却水盈盈发亮：「还叫我老板，那就是不辞职了？」
太丢人了，真的，我只能厚着脸皮说：「吃人家的嘴短啊老板，您都给我送好吃的了……」
何倦仿佛如释重负一样舒了口气。
他命人将食物送回我宫里去。众人纷纷从我们身边走过，一时间，宫门口只剩下我和他相对而立。
那种若有似无的心弦拨动的感觉又回来的那一刻，何倦跨近一步，一本正经叮嘱我：「以后做事情还是要跟我商量，知不知道？你把卫晚珠找来，就你那屈指可数的智商，能玩得转她吗？放我宫里，我还能盯着她，别叫她使坏心眼——」
完了，我又想揍我老板了。怎么办。
21
何倦智商或许很高，可他宫斗剧和小说的阅览经验哪有我丰富。
在把卫晚珠要到他宫里做宫女的第二天，这姑娘就开始搞事情了。
具体来讲，就是后宫例会召开之前的等待时间里，卫晚珠给四位与会的妃嫔端上了不同的果盘。
三盘是外地进贡的蟠桃，一盘是京城本地土产的毛桃。其实蟠桃不见得比毛桃味道好，可经过了千里跋涉，它代表的意义就一定更高。
论资排辈，前两位毫无疑问是贵妃和云嫔，但问题是，何贵人和颜常在该怎么排序？
她俩，一个是皇后的堂妹，入宫时间短但是家族势力高。
一个是打小照顾程沛的宫女，入宫时间长但是出身普通。
我今天到得晚了。早膳出现了一道非常好吃的小笼包，我没忍住多吃了几个，因此耽误了时间。等我到的时候，两个女人已经分别拉着皇后的左右手哭起来了。
一个说：「姐姐，你不把蟠桃给我，你就是辱没我们何家的声名。」
一个说：「皇后娘娘，妾身服侍皇上十八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远远瞅着，我老板被两位美人缠住，脸色阴沉得好像下一瞬间就会电闪雷鸣。
我悄没声凑到云嫔身边：「怎么回事？」
云嫔近来汉语水平突飞猛进，已经可以绘声绘色地描述争宠的场景。我听完她描述，也觉得这事，桃子分给谁都对，分给谁又都不对，挺棘手的呢。
二桃杀三士的典故诚不欺我。
——但是为了几只桃子就激动成这样，你们是猴子吗？
何倦已经看见了我，他冲我微一点头，神色总算缓和了一点。
但我不觉得他想出了解决的方法。假如此刻有知乎，他倒是可以提问：体制内，初来乍到的关系户和兢兢业业的老员工吵架了，老板该怎么处理。
PS：谁都不可能离职。
再一看躲在帘子后边偷看的卫晚珠，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前几天，何皇后一句话就让她从准贵妃变为宫女，不给人添点堵，怎么出这口气。
眼看这件事有越闹越大的趋势，而何倦显然无法 handle，我准备自我奉献一把，拯救我老板于水火之中。
深吸口气，我迈着自信而坚定的步伐冲到皇后面前，拨开哭闹不休的何贵人与颜常在，抱住何倦大腿，大喊一声。
「娘娘救命，我桃子过敏！」
22
我老板这么稳重笃定的人，好像什么事情都在他把控之中似的，我还真没见过他慌张的样子。
我喊那句话只是为了给他解围，但他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被我抱住的大腿僵硬地像块石头。
见他这么不上道，我赶紧提示：「快把我送去你卧室啊！」
何倦这才缓过神来，喊人扶我去内室，再喊太医来看诊。众人一阵忙乱，将我送到床上，何倦俯身拉我的手：「顾容，你还好吗？有什么症状？身上痒不痒？」
说着，就要撸我袖子看我手臂肌肤。
被他冰凉的手一激，我不自觉抬头去看他。
他低垂着眼睛审视我身上有没有异状，脸颊肌肉隐隐发抖，眼眶极红，眼神却极认真。
里面有痛苦，有担忧，有惧怕，还有一种隐藏得很深很深的……我看不懂的情愫。
怕他再担心，我赶紧低着声音解释：「老板，我是装的，刚才她们闹得太凶狠了，我看你招架不住。」
何倦的手顿住，犹豫着问：「真没骗我？这里缺医少药的，过敏不是闹着玩。」
被他这么一说，我赶紧主动拉起袖子给他看：「真没事，我就是怕你中卫晚珠的计。这姑娘真挺有本事，三言两语就撩拨起这么一场剧。可是你看，我这么一闹，桃子的事情就不了了之了。」
何皇后精心描绘的细弯眉紧紧皱起，与我对视片刻，他突然抬手，泄愤似的，狠狠在我脸上捏了一把。
「痛！老板！」
他轻眯了下眼睛，收回手，又恢复了方才的冷淡样子。
「顾容，不许再吓我。」
我揉着脸，没皮没脸地咧嘴一笑：「可是老板需要我呀。」
何皇后轻哼一声，似乎是为了掩饰被我逗笑的事实，压着嗓子冷冷道：「下不为例。」
啊，我老板这种强势的气场搭配着何皇后雍容美艳的五官，真的是又美又飒。
虽然我信誓旦旦我没事，何倦还是召来太医给我把脉。屏气敛息听那个太医说了半天，确认贵妃当真没有过敏，才将人放了出去。
只不过做戏要全套，他还是命人开方煮药。
我躲在帐子里，慢条斯理地给桃子扒皮，还不忘献殷勤：「老板，吃不吃？」
何倦「唔」了一声，顺手拿走我刚剥完的那只光溜溜的桃子，指示：「既然说了过敏，就别出去晃悠了，你今天就跟我待这里。」
我呼吸顿时一滞。
又……又要被迫上课了吗？
何倦仿佛了然我在想什么，挑了挑眉：「这次，换你给我讲课。」
「啊，讲什么？」
「宫斗培训。」
23
利用众多经典宫斗剧和宫斗小说作为教材，我深入浅出地给老板普及了一下宫斗常用桥段。
「落水，记得吧？咱刚来的时候就经历过。装鬼，也记得吧？后来我为了救你于侍寝之中，就装了一次。投毒，饭菜啊糕点啊衣服啊都有可能。贴身物品被偷，送给侍卫啦，太医啦，以污蔑奸情。」
「听起来还挺危险的。」
「老板您也别担心，皇后不是最弱的，就是最强的，您是板上钉钉的女主，所以一定是最强的。」
何倦含冤带恨瞪我：「顾容，你不用时时刻刻提醒我，我现在是女人。」
我有点不好意思，赶紧用甜言蜜语轰炸他：「不管是男是女，老板您在我心里都是一样的英明神武，卓尔不凡。」
大概是因为天热，我感觉皇后的耳根都在微微发红。
「顾容，你小姑娘家家，怎么天天花言巧语，我有那么好吗？」
「老板，我这叫嘴甜，谢谢。」
这会儿正是夏日午后。皇后宫中供应好，冰山水果一应俱全。皇后的床也非常宽敞，我和老板把一张小几放在床中间当课桌，对坐两侧。
我这边口若悬河，老板那边昏昏欲睡。
过分。太过分了。他给我讲课的时候我可是眼皮都不敢眨，生怕自己犯困了惹他不快，这会儿我给他讲课，他为什么公然打瞌睡？
而且打着打着，就顺着靠枕滑下去，最后几乎是躺在床上了。
我本想弄醒何倦接着讲，但考虑到我们身处一本作者水平不咋地的宫斗小说里，这些技能应该差不多够用，就没再继续。
而且，睡眠这种东西吧，大家一起沉睡就比较有氛围。
我的意识逐渐涣散。
在我终于睡着的前一刻，我感觉身侧的皇后轻轻抬起身，拂过我额头上的碎发，好让我睡得更舒服一点。
温热的气息在我耳垂上流淌，我恍惚听见他说。
「顾容。」
「我不止知道你嘴甜。」
「我还知道，你是个小骗子。」
24
我觉得老板对我有偏见。
虽然勉强算是他 X 大的旁系学妹吧，但我们其实完全没交集。除了我听过他的创业讲座，然后不小心在鬼屋害他分手，我根本想不起来我还在什么场合遇到过他。
再说了，我认得他，他不认得我，我怎么可能去骗他？
作为一个完全没心眼儿的孩子，我醒来第一件事情就是逼问老板。
「为什么叫我小骗子？」
午睡乍醒，皇后的脸上还带着一丝温柔的笑意。他正喝宫女奉上的酸梅汤，里头浮着厚厚一层冰块儿，然后瞟我一眼，不作答。
好久，才搁下杯子：「顾容，你相信吗？我从来没睡过午觉。」
我的注意力瞬间就被转移了：「老板，您这个习惯保持得很不容易啊！」
老板竟然都不用休息的吗？这就是我等学渣与学神的差距吗？
看出我的惊愕，何倦自嘲似的轻轻笑了一下。
「并不是我想保持这个习惯。是我……是我睡不着。我小时候，家人不许我睡午觉，中午时间要用来读书，做题。假如犯困，家人会拿戒尺打我，所以我总是很紧张。后来哪怕长大了离开家，中午再困，我也睡不着了。」
这个原因匪夷所思，我试图理解：「因为童年的经历，导致了无意识的惯性吗？」
何倦深深望了我一眼，没有否认。
「不重要了，至少我今天睡了一个不错的午觉，这样就够了。」
他仿佛因为这件事情心情很好，主动从宫女端着的托盘里取了一杯酸梅汤递给我，「喝不喝？我发现这个很解暑。」
老板竟然亲自送饮料，我怎么可能不喝！
待拿到手里，我震惊了，这是加加加冰版的酸梅汤吧？
这家伙莫非觉得冰没有热量，所以喝了不会胖？
见我不喝，何倦恨铁不成钢地拿手指去点我的额头：「难道你还怀疑我投毒害你？」
真的不是怀疑你啊老板，是我觉得冰块有点多——我用勺子舀出去大部分冰块，然后痛饮一口，对老板露齿一笑。
「老板放心，您给我的，就算是毒药，我都会喝下去的！就是这样的信任！」
何倦真的又笑了。
我觉得，他最近好像笑得有点多诶。
要是他能一直这么笑着，跟他在这本书里待三年，好像也挺开心的耶。
25
emmm 我收回上面的话。
我一点都不想在这里待三年。
TMD 没有空调和电扇，这里的日子太难熬了！
虽然也有冰块吧，但是湿气怎么除？空调的去湿功能太重要了吧！
当然我还不是最惨的，老板最惨。
作为从前都是短发、短裤过夏天的老板，被迫顶着厚厚的长发、穿着及地的长裙做皇后，他每天的脸色都很差。
我心里也苦啊，可是看到老板更苦，我仿佛也变愉悦了那么一丢丢。
比如说现在，我和老板对坐在他寝殿的架子床上，中间拥着一盆冰，手里捧着冰镇凉茶，每人后边两个宫女扇扇子。
其实我觉得已经足够解暑了，可是何倦还嫌热。
他愤愤然：「我真想把头发剪了。顾容，你们女人留长头发，夏天都不热的吗？」
热啊，可是美啊！我还没说话呢，皇后身边的几个宫女吓得面如土色：「娘娘千万不要作此想，剃发乃是我朝大忌，娘娘若是剃发，我们这些奴婢便死无葬身之地了！」
太夸张了吧……我和何倦面面相觑，还是他怒道：「我剪个头发干你们什么事？还死无葬身之地？你们去给我写个信给程沛，就说我说的，不准动不动就死来死去，人命是很重要的！」
何皇后身边当然养着一些识文断字的女官，可以把他这几句话转换成文辞优美的进谏上疏。
这批人去写信了，就留我和他继续守着一盆冰纳凉。
我友情建议：「老板，你看这里也没有外人，你要不要脱外衣啊？脱了凉快。」
何倦拧着眉看我：「顾容你想占我便宜吗？」
我嫌弃得嘴角一抽：「老板，你以前夏天不穿短袖短裤啊？对标现在，就是你里边的中衣啊。」我还有句话没敢说，毕竟大家现在都是女人，这脱两件衣服算啥啊。但我知道老板很气恼他变成女人这件事，所以干脆不提。
何倦果然被我说服，从善如流地开始解衣，脱一件，眉头舒展一分，脱到雪白里衣的时候，他脸上已经浮现了一种幸福的满足感。
但是门外突然响起程沛的声音。
「皇后为宫女上书，宅心仁厚，朕甚感动，特意亲自来看望皇后——」
没音儿了，因为他已经看到了皇后。
衣衫半退的，正准备继续脱，但是因为有人闯入而不耐停下的皇后。
程沛脸上的肌肤红得像玛瑙石一样，喉头不停吞咽，好半天才沙哑着嗓子问：「皇后……在和贵妃做什么？」
26
试图从程沛的角度看吧，就是他的贵妃坐在他的皇后的床上，光天化日的，他的皇后就开始宽衣解带。
衣服都没了，接下来两个人会干什么呢？
能不误会吗？
我这个小机灵鬼，差点就脱口而出：「皇上，是皇后先动手的！」
但是理智尚存、不能坑皇后的我，特别认真地对皇帝解释：「天热，皇后起痱子了，让臣妾给她看看。」
程沛将信将疑：「今年的天气与往年相比并无差别，怎么皇后如此怕热？」
何倦没好气地将衣服掩好，带着怒意说：「以前你认识我吗？你怎么知道我不怕热？」
此言一出，程沛脸上的怀疑立刻变成愧疚——确实，以前皇后就是深宫里的小可怜背景板，爹不疼娘不爱，怎么会有人关心她热不热。
于是程沛上前一步，深情握住皇后的手，许诺：「朕过几日就带你去避暑。」
何倦的脸色凝重起来，因为他捕捉到了关键词：「带我？」
程沛笑盈盈地点头：「对啊，带你，只带你。」
他当即下旨，三天之后带皇后去郊外的庄园避暑，而且一应朝政都带过去做。
这还能说什么呢？我有点嫉妒了。
程沛这个大猪蹄子吧，其实挺会疼人的啊！要在现代，这是什么？这是因为老婆一句话就把公司搬到海边、让老婆度假、自己继续工作的好老公啊！
简称，我赚钱养家，你出海度假。
但是我，绝对不能夸程沛。
因为我老板尚且还没有弯。
而且为了让这次避暑能减少接触，何倦大手一挥，宫里有名带姓的妃嫔一律随行。
而且一向量入为出适度消费的他，还给每个宫拨了款，让她们抓紧时间添置化妆品和衣服首饰。
就差把「大家伙加把劲啊！抓紧机会爬皇帝的床，谁爬上去，本宫重重有赏」挂在脸上了。
对此，我不是很开心。因为，作为地位仅次于皇后的贵妃，我收到了全后宫最少份额的款项。
这种不公平的待遇迫使我发声：「老板，年会都发阳光普照奖，后宫的福利也不能这样厚此薄彼吧，这样子，身为员工的我会消极怠工的。」
何倦阴森森瞅我一眼：「你怠工，就对了。」
27
何倦以「再敢抱怨就不带你去避暑，把你自己留宫里」为威胁，成功让可怜兮兮的我闭了嘴。
话虽如此，但当他感受到女人的嫉妒心是多么可怕时，还是略有一点内疚。
抵达避暑庄园的那一天，照例有个接风洗尘宴会。皇帝去跟他的臣子玩耍，皇后去跟她的妃嫔们玩耍。
除了我之外的同事们各个争奇斗艳，云嫔头戴缀满东珠的赤金累丝发冠，何贵人身穿翠绿色绣了百鸟花纹的宫装，颜常在脖子上的那一条珊瑚项链假如再大颗一点，看起来就更像是鲁智深佩戴的佛珠了。
连负责端茶倒水的卫晚珠都换了一套化妆品，口红的色号看起来特别像是某年大火的人鱼色。
大家穿上了新装备不说，还要跟没钱氪金的我显摆。虾仁猪心啊你们。
「唉，这顶金冠太沉了，压得我脖子疼。」
「贵妃娘娘是不是得罪了皇后娘娘，怎么全六宫都得了赏，就你没有赏？」
原来你们才意识到皇后不喜欢我啊。
我微笑，举着酒杯，以喝酒逃避对话。
何倦纵有千般不好，护犊子这一点上还是比较讨人喜欢的。
他当即一拍桌子，震慑了众人。
「本宫与贵妃好得很，根本不需要用金钱来表达，你们该吃吃，该喝喝，这个话题就此打住，不许再提。」
云嫔、何贵人和颜常在：震惊。
我：老板，关系再好，也请用金钱表达，谢谢。
哪怕皇后信誓旦旦说贵妃没有得罪她，但当天色已晚，众人散会，发觉贵妃住在避暑山庄最边边的一角，距离皇帝的住所几乎可以用「天各一方」来形容时，大家的表情都还是很值得玩味。
住所分配的原则简单粗暴，以皇帝为中心，受宠的住得近，不宠的住得远。
皇后让贵妃住那么偏僻，算哪门子好得很呦。
虽然路远也不用我亲自腿着去，但总被老板这么欺负，我还是有了一丝丝心酸。
实习生在公司感受不到归属感啊，嘤！
尤其是第二天起床，一看外头那个大太阳，再一想到路途漫长，我立刻就不想去请安了。
「今天请病假。」
怠工什么的，就一怠到底好了。
假如我事先能知道我错过了怎样的瓜，我就算垂死病中惊坐起也一定要去看望皇后。
——是的，据宫女八卦称，程沛昨夜吃醉了酒，寻到皇后宫中，向她深情表白。
然后，就发生了不可描述的事情！
28
憨厚单纯的傻子皇帝 X 傲娇别扭的人精皇后，其实这对 cp 挺好磕。
要是按这个人设走，我给作者的评价说不定会高很多。
等我听到这个劲爆消息的时候，立刻披衣起身，兴致勃勃地往皇后宫里走，一边走，一边听宫女给我更新现在的情况。
「皇上还没有醒。」
「皇后已经沐浴更衣完毕。」
「皇后召集了全宫上下开会，还命云嫔、何贵人和颜常在等候召唤。」
刚侍完寝就开展工作，老板果然是老板，信奉勤奋是成功之母，懒惰是万恶之源。
但是等到达皇后居所并且发现众人都面色凝重时，我终于收起了脸上的姨母笑。
「发生了什么事情？」
颜常在愁眉苦脸：「皇后说，皇上昨夜喝的酒里，被人下了助兴的药，她要逐一审问，找出背后真凶。」
刺激啊。
我兴奋地搓手手，迫不及待想要见到老板。但是大家都被留在外堂，不准进入皇后的内室。好容易到了半晌午，皇后召见了我。
他木着一张脸，对我淡淡道：「你不说病了吗？怎么过来了。」
我耗尽毕生察言观色的功力也看不出老板现在是喜是怒。保险起见，以阿谀奉承开场总不会错。
「老板！听说您有事，我的病立马就不值一提，紧赶慢赶过来，看您需不需要我。」
何倦的脸上总算浮现了一丝笑意：「你倒机灵。」
他开门见山地给我总结：「那家伙喝醉闯进来，我把他打晕扔后院了，现在要查一查，谁在他酒里下药。云嫔、何贵人和颜常在，还有卫晚珠，每个人都有可能。」
我磕的 cp 竟然是假的！
一闪而逝的惋惜逃不过何倦的法眼，他危险地瞪我：「顾容，你在想什么事情？」
我清了清嗓子，为了避免被追问，干脆倒打一耙：「为什么我没有可能给程沛下药？」
何倦上下打量我一会，很肯定地说。
「因为你没这个胆子。」
好吧，还是蛮开心，因为我感觉老板认可了我的智商，毕竟他说的不是我没这个脑子。
何倦这边不理我了，他挨着个继续审问昨晚有可能下手的宫人，没空管我。
我悄悄溜回自己那偏远的小院子。
这里位置不佳，但有个绝妙的好处——临近树林，凉风习习，适合烧烤。
我计从心来，吩咐宫女：「快去给我要几块生肉和炭炉，我要动手了！」
29
不是自夸，但我烤肉的手艺真的很不错。而且我是喜欢烤更胜于喜欢吃。假设我有男朋友的话，他一定幸福死了。
可惜我没有。
唔，算是有吧……程沛现在是我名义上的老公来着。
我是傍晚开始烤起串来的，边烤边喝冰镇梅子酒，巴适得很。不多时程沛循着味道找回来，看见我，一拍大腿：「朕正愁没地方借酒浇愁，爱妃你就把肉烤起来了！快，一起吃！」
八卦事件的主人公在前，我怎么可能错过这样吃瓜的机会！我谄媚地往边上挪挪：「皇上您醒啦？」
程沛这么单纯的孩子，三言两语就被我套出话了。
「朕真心喜欢皇后，可是皇后对于朕的出现，半点都不欢喜。」
「……眼前一黑就栽倒了。」
「爱妃，你说她为何不爱慕朕呢？」
没办法啊小皇帝，谁叫你喜欢的人是个披着女孩子衣裳的男孩子，我正欲安抚他，就听见他突然变了语气：「爱妃，皇后似乎跟你非常亲近，你说，她莫非是喜欢你吗？」
WTF？对上程沛湿漉漉的眼睛，我硬是分心一秒钟感慨他作为男主的颜值，然后才来担忧自己的安危：「多虑了皇上，他怎么可能喜欢我。」
「可是皇后连衣服都在你面前脱。」
「女孩子和女孩子之间，当然可以互相脱衣服。你们……男的之间，不也可以互相脱嘛。」
「上一次爱妃过敏，也是在皇后宫中歇息的。」
「他是领导好不，当然要负责我的人身健康。」
「皇后之前天天拉着爱妃，给你讲课，形影不离。」
「那是他无聊——」
我好不容易说服皇帝他的皇后对我这个贵妃绝无爱恋之心，何倦就来拆台了。
他带着几个宫女，扛着他的铺盖卷，一脸严肃地站在我门口。
「今天，本宫要与贵妃一同睡。」
我像只猫被踩了尾巴一样跳起来：「老板！你你你，为什么要这样？」
何倦扫了一眼程沛，冷冷道：「内鬼还没揪出来，让我继续自己睡，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你这里远离争斗，非常安全。」
听起来特别有道理啊……程沛的脸上像哭又像笑，半晌才咬牙道：「皇后说得对，今天，朕也在贵妃这里睡！」
30
现状有那么一点复杂和尴尬。
具体来说，假如真的要三个人一起睡，我本人完全没意见。因为我知道程沛这小子喜欢的是皇后，我肯定特安全。
假如让我和老板单独一起睡，我也不是特别有意见。因为我知道老板现在是个女人，而且他就算作为男人也不可能会喜欢我。
假如让我和程沛单独一起睡，我可能大概也没有意见。吃吃肉喝喝酒，我已经把他当成哥们处了，谁还能对哥们下手咋地。
但是何倦程沛的想法都比我难搞。
——他俩都不准我和另一个人单独睡。
至于他俩单独一起睡嘛，程沛可能会被何倦打死。
反正贵妃的床榻比较宽敞……我们就一起上床好了。老板睡中间，他牺牲了自己也不准程沛挨着我。
我们仨直直躺着，每个人都认为对方两个人才是一对。
率先睡着的肯定是我，因为我没心没肺。第二个睡着的大概是程沛，因为他也比较没心没肺。
翌日早起，何倦顶着个大黑眼圈，哈欠连天。
我亲手剥一只鸡蛋递给老板：「揉揉啊老板，去黑眼圈，很管用的。」
鸡蛋没用。何倦的黑眼圈一天深似一天，到了第四天早上，已经黑得不能看。
「老板您这样不行，要不我睡中间，替你挡风遮雨。」
何倦只说了两个字：「你敢。」
好在有人来拯救老板的睡眠了。这一天，连日来的明察暗访终于有了回音。
——给程沛下春药的人，就是何皇后的族妹，贵人何绫。
程沛与何倦一同审问贵人何氏。我作为贵妃，也在侧旁听。
何氏的神情非常平静，仿佛早就做好了一死的准备。
「我何家绵延百年，曾几何时声势显赫，荣宠显贵，却日渐式微，今不如昔。家族送姐姐与我入宫就是为了重振我何家荣光……是姐姐逼妹妹出手的，姐姐贵为皇后，却屡屡避宠，将家族嘱托抛之脑外，实在愧对祖宗！」
何倦的脸色阴沉得好似捏得出水。
「是多么自私狭隘的人，才会将一族的兴盛希望寄托在一个小孩子的婚姻之上？不管此人是男是女，这种希望对他而言都是不公平的。」
「婚姻应当是两个人相爱才会缔结，我娶……我嫁给谁，只能有一个原因就是我爱他。并且我也希望天下人都能够明白这个道理，这样世间才不会有那么多怨偶，更不会有因为父母感情不睦而心中恐慌的孩子。」
我从来没见过何倦这副伤心绝望的表情。
我想，我老板其实可能也是个有故事的人啊。
31
老板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一整天都不见人。我是用烤肉串贿赂了宫女，才顺利摸进去的。
何倦懒洋洋地半靠在软榻上，倒没直接发脾气：「顾容，怎么又是你？」
我笑嘻嘻地顺着毛摸他：「老板，你怎么又一不开心就把自己关起来啊？」
「谁说我不开心了。」
「脸上一点笑容都没有，能叫开心吗？」
「总有人害我，能开心吗？」
「老板别怕，我保护你。」
「你保护我？我保护你还差不多吧。」何倦若有所思地自言自语，「害我是不是说明没有人会害你？这倒也是个策略。」
他长叹一声，对我勾了勾手指，我听话地凑过去，却不妨他伸手快而准地捏了我的耳朵一把。
「痛啊老板！」
他被我逗得终于撇了撇嘴角：「穿到这里，害我变成个女人不说，还总有其他人害我。顾容，你给我惹了多少事。你说吧，为什么非要到我公司做实习生。」
他语气好像不太好，我可怜兮兮地反省：「那不是因为保完研没事干嘛，导员说去你那实习一天二百，一听就很心动啊。」
他的眉头一拧：「就因为这样？一天二百的工资？」
「那还能因为什么啊！别人都一天一百八，你比别人多二十。老板，看我现在一直尽力弥补你，是不是可以不用 fire 我了啊。」
「我比别人多二十？」
「你比别人多二十。」
何倦似乎是想笑又笑不出来，想发火又发不出来，最后脸上变成了一种很奇怪的表情，他说：「算了，我跟你这种小骗子计较什么。我不辞你。你想一想触发什么剧情才能让我们回去。」
为啥老说我是小骗子，天地良心，我哪里骗他了。
但是听到「不辞」，简直就像是追求了多年的女神终于对我说了「I DO」，我激动地捧着老板的手：「那还能涨工资吗？如果涨多一点，我会更开心的。」
何倦「哼」了一声：「看你表现。」
有了这句话，我天天冥思苦想该怎么穿回去。
这可太难想了，原书里是皇后爱而不得心灰意冷自请离宫，皇帝在皇后走后才发现自己其实早已爱上了皇后。这种 BE 结尾，以目前皇帝深爱皇后、而皇后烦透皇帝的状态下，根本没办法实现啊。
32
是的，皇帝深爱皇后，而且铆足了劲要重获皇后芳心。
这一次皇后生辰宴会，程沛亲自操刀，办得有声有色。
我又发现了他一条优点，那就是审美在线。
宴会的气氛挺热烈，该有的音乐舞蹈都轮流上，节目间歇，妃嫔们也轮流翻着花样上来敬酒。由于少了一个何贵人，所以敬酒的人数变成了三个，即我，云嫔，颜常在。
哦，卫晚珠可能也算一个。她毕竟算是皇后的宫女。
从表情上判断，我觉得何倦还是挺开心的，毕竟是过生日嘛，人多热闹。
帝、后首席，我坐在皇后下首。卫晚珠捧着一盅酒，先敬皇帝，再敬皇后，最后竟然还要敬我。
「毕竟是贵妃娘娘出言，才将奴婢选入宫中，这个恩情奴婢没齿难忘。」
有愧啊，我选你可不是出于好意，我是想早点走完剧情回家来着……我端起她亲手给我斟的酒，正准备喝下去。
坐在首席的皇后突然捂着肚子呻吟了一声：「别喝！」
我愣住，呆呆地看着高座上的何倦面如土色，冷汗直流。他疼得五官都扭曲了，却还是强撑着站起来，一步一步向我这里挪。
短短几步路，他走得磕磕绊绊，好像下一秒就会倒下来。
行走之间，夏日轻薄的纱衣已经染上斑斑血迹。
他终于扑到我身上，然后无力地滑落在地。他抱着我的腿，颤声道：「顾容别喝，酒里有毒。」
我突然觉得脑子一空，从前给他普及过的那些宫斗桥段轮番上演。
我记得我跟他说过：「投毒，饭菜啊糕点啊衣服啊都有可能。」
当时他说什么来着？他好像就满不在乎地说了一句：「听起来还挺危险的。」
是很危险啊，何倦疼得泪花在眼底翻滚，他仍然咬着牙对我说：「顾容，我好痛。我大概要死在这里了。」
刚刚斟酒的卫晚珠已经被程沛一掌推开，花容失色地跪在地上。程沛三两步跑过来，亦是满脸惊慌：「皇后，你不能舍下朕离开。」
我从来没想过带着老板穿书会是这样的结局，这一瞬间，我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只能拼命搂住他，号啕大哭：「老板，别吓我，我还——我还有好多话没跟你说——」
我想说假如涨工资不可以的话，我也会认认真真继续干的。
我想说我读研以后要是有时间，能不能还去他公司实习。
我想说其实摸清楚他脾气以后，他人还是挺好的。
何倦疲乏地眨了眨眼睛：「是吗，你想说的话，我都知道。」
他冰凉的手指抚过我的脸颊，眼神里突然多出了一丝温柔缱绻：「顾容，我知道你说过你喜欢我，但我总觉得你是个小孩子，所以一直冷着你。可是现在我快要死掉了……我还是应该把心里话说出来，否则就没机会了，顾容……我，也喜欢你。」
MD。
人生中第一次被告白竟然是在这种奇奇怪怪的场合。
MD。
哪个贼人胆敢下毒害我老板。
MD。
为什么刚跟我表完白他人就要死掉。
而且，等等等一下，我什么时候说过我喜欢老板？我自己怎么一无所知？
我呆在当场，不知该哭，该笑，还是该纠正老板这个可怕的错误。
程沛却已经比我哭得更厉害了，他一把夺过何倦放在我脸上的手：「皇后你不可以死，哪怕你不喜欢朕，哪怕你喜欢贵妃，哪怕你的喜欢如此惊世骇俗，朕也不能看着你死。」
何倦嫌弃地皱了皱鼻子，最终没有强行把手抽出来，而是对着程沛，异常认真地叮嘱：「程沛，随便你怎么想吧，虽然我一直不太看得上你，但我还是有很重要的事情要托付你。我死后，你一定要照顾好顾容，她脑子不太够用，你不能让别人再来害她。」
程沛呜呜哭着，好不委屈：「皇后你放心去吧，有你这句话，我今生今世都好吃好喝养着贵妃，决不让她受一丁点委屈。」
他又过来拉我的手：「爱妃，皇后所爱之人竟然是你，朕虽然心痛，可朕必定不负所托……」
我哼哼唧唧打掉他的手：「谁……谁要你照顾我！你的妃嫔都把他弄死了，你还想让我留在这个伤心之地吗？」
我们都沉浸在何倦即将死去的事实中哭成一团，终于有一道怯弱的声音插进来，打乱了我们的思路。
「皇上！臣妾粗读医书，就臣妾来看，似乎皇后娘娘并非中毒……」
我和程沛同时回头，目光炯炯盯着颜常在。
「说下去！」
「皇后腹痛出血，剧痛难忍，脸色苍白又兼冷汗如雨，看起来……特别像是……月事不调，多食生冷导致的……」
「什么病？快说啊！」
「痛经。」
太医及时出现，给何倦把脉，然后无比赞同地说：「皇后娘娘无碍，只需喝一盏暖宫的汤药即可。」
MD。
老板竟然不会死吗？
MD。
老板竟然是因为大姨妈才疼的吗？
MD。
老板你穿来仨月了，你没来过大姨妈你不知道吗？
真大型社死现场。
假如我刚才还有点担忧何倦真的死了之后我在程沛的后宫能不能活过三集，现在我开始担心我和何倦回到现实世界之后我在他公司能不能活过三集。
我已经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面对误把姨妈当中毒，还在临死前向我表白的何倦了。
好在，他脸色苍白，冷汗涔涔，不负众望地疼晕过去。
我更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面对目睹他的皇后当众表白他的贵妃的程沛。
好在，程沛是个傻子。
他泪汪汪地执起我的手，说：「爱一个人就要爱他的思想。皇后喜欢的人是你，我虽然很伤心，但我愿意成全她。贵妃，这是我最后一次叫你贵妃……等皇后醒过来以后，我安排你们出宫，我们从此不相见，两相忘。」
「不必替我伤心，我知道我爱的人和他爱的人得以厮守，我就很开心了。」
不！皇上，还是让我留在你身边吧！
做你的贵妃是铁饭碗，害老板来大姨妈的实习生，肯定会被老板炒掉！
我几欲大喊，可是我惊讶地发现周遭的景物如水波一般晃动起来。
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电光石火之间，我想到了原书结尾。
——帝后失和，皇后伤心离宫，皇上幡然悔悟，后悔莫及。
现在，差不多就是这样的 BE 剧情了。
眼前一片漆黑，头晕恶心，天旋地转，我好不容易平静下来，强忍不适睁开眼，才发现……
我已经穿了回来。
时间还是我穿过去的那一天。
我穿着板正的白衬衣和一步裙，坐在电脑前摸鱼。
周围的同事都在打了鸡血一样敲键盘。
门口响起了脚步声。我这时才想到刚才有人提醒了我，老板今天要来视察。
我呆呆盯着从门口跨进来，面无表情的何倦。
他看到我，露出了一贯那种吹毛求疵的嫌弃表情。
我心里一喜，以为老板全然不记得跟我穿书的那一段故事，这样他就绝不会开除我这个摸鱼的实习生。
但我的心继而一痛，万一他当真什么都不记得，那他对我的表白，还……还算数吗？
——假如真的不算数的话，也挺难过的吧。
老板径直向我走近，停在我前面，看我半天，又伸手敲了敲我的脑壳。
「……顾容。」
「诶？」
「我比别人多二十，你还这样害我？」
原来他记得啊。
原来他还是这么小心眼啊。
不知不觉中我已经咧开嘴，眼泪滴滴答答掉下来。
「那……那你也答应了不辞掉我的。老板，您是后宫之主，一言九鼎的，说话一定要算话啊。」
【正文完结】
【番外 1：论我如何凭借一己之力帮助全寝室找到对象】
那啥，穿回来挺开心的，我就给大家讲点更开心的故事好了。
前边不是说了嘛，大学四年，我帮寝室里的其他五个人都找着了对象。
成功率如此之高，实在值得骄傲，所以我想给大家展开讲一下我都是怎么操作的。
按照年龄排序的话，我是寝室里年纪最小的，其他五个人都比较宠着我。
大一入学的时候，大家都超开心，毕竟好不容易考上 X 大的嘛。
大家纷纷许愿绝不将美好的大学生活贡献在毫无意义的恋爱之上。
所以我们一窝蜂涌向了各种学生会、社团，诸如此类。我就被寝室老大拖去报名了我们学院的学生会。
招聘在一个能容纳三百人的大阶梯教室举行。前边在面试，后边是排队等着叫号的同学。
负责学生会招聘的，是我们专业的辅导员，二十七八岁，是个特别开朗诙谐的大男孩，自我介绍说他叫李雷。
「对，就是李雷韩梅梅的那个李雷。」
说实话，这种招聘蛮无聊的，而且等着被叫号更无聊。我和老大的座位没挨着，她比较靠前，而且已经和坐在她旁边的另一个新生开始聊天了。
我好巧不巧抽中了最后一号，因此坐在最后一排。
坐我边上的那个男生戴了个鸭舌帽，挡住了大半的脸，大概是为了挡住他颧骨晒伤的痕迹。
手机没电，不能消磨时间，我干脆就跟等在旁边的同学攀谈：「同学，你应聘什么岗位来的？」
这个人看了我一眼，没说话。
他好害羞哦，竟然不理我，但我怎么可能谈话冷场！我赶紧追问：「同学你是从西北来的吗？」
还是不说话。
我还是不死心，继续打开话题：「同学，你看我们导员他是不是长得特别帅啊？」
总算有反应了，此人非常认真地扭头去看前头的导员，然后又看了看我，撇嘴道：「就他？帅？」
俨然一副「你眼睛坏掉了吧！」的态度。
好吧，我知道这人不友善了。我不再理他，老老实实坐好。由于完全没有了打发时间的缘由，我不自觉地趴到课桌上，然后渐渐进入梦乡。
半梦半醒之间，坐在我旁边的那个人拍了拍我的胳膊，喊我：「顾容？你是叫顾容吗？」
「轮到你面试了，醒醒，别睡了。」
我不满地哼了一声，继续睡。
仿佛确信他叫不醒我了，他半是好气半是好笑：「到底梦见什么了，叫都叫不醒。」
这一觉睡得确实蛮好的……反正，我醒过来的时候，我导员正站我旁边，冲着我乐。
「醒啦？」
教室前头面试的材料早收起来了，我这才惊觉，自己睡过了面试。
虽然本来也没打算被录取，但这也太尴尬了啊！
「导员对不起，我……本来没想睡的……」
导员笑呵呵地摆摆手：「没事，没事，下一次面试可别睡着了啊。你是叫顾容吧，饿不饿，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去吃宵夜？」
导员身后慢悠悠转出来个人，这不就是刚刚坐我旁边的那个男生吗？
见我疑惑，导员解释：「这是我朋友，正在本校读博三，马上毕业了。」
原来这人不是等面试的新生啊。我有点不好意思：「不了不了，我自己回寝室吃吧，导员再见。」
连跑带颠地逃离这个尴尬的地方，我隐隐听见那个朋友对导员说：「现在的小朋友怎么回事，等面试的时候都能睡着。」
出了这么个岔子，我心情不太美丽。但等我回到寝室的时候，老大正捧着一束花又笑又叫，其他人也纷纷围着她，一起叫。
看见我回来，老大一把搂住我，bia 地亲了一口：「容容！我被表白了！他说他军训的时候就见过我，但不知道我的名字。这次学生会面试他坐我旁边，所以送我回寝的时候，他表白了！」
啊啊啊竟然如此浪漫！
瞬间我的心情又美丽了。
老大的男票请我们全寝室吃饭。席间，他专门要敬我一杯酒。
「其实我表白之前特别紧张，好几次想退缩的。但是后来我看顾同学你在睡觉，我立刻就觉得这是个好机会！我可以在送她回寝的路上表白！」
啊，看来我在等面试的时候睡着，都是天意！假如我没睡，那岂非老大就不能被表白了？唔，这次陪老大去面试，我做得很好！
然后吧，时间就到了大一期末。
寝室的老二是学霸来着，考前特别紧张，非要强迫我一起去自习。
普通的教室她不肯去，一定要去一个最偏僻的学院。
「据说那个学院大神辈出，我们可以去沾光。」
也……也行吧。
我们找了个教室进去自习，老二学得很认真，我就不行了，学一会，溜出去玩一会。
某次我溜出去玩的时候，遇到了件好玩的事情。
楼梯间里，有一对情侣在吵架！
真棒，这种事情对于无心学习的我来说，那可是喜闻乐见。
我躲在隐蔽的角落听墙角。
其实严格来讲不是吵架，而是女生在含泪控诉，内容包括但并不限于：女生嫌男生太木讷，太呆板，太理性，从不考虑她的感受。女生嫌男生毕业后不去体制内找个铁饭碗，非要自己创业。女生嫌男生的爸妈也特别冷淡，并不尊重她。
艾玛，听起来这男生一无是处，干吗不趁早分手。
那个男生只说了一句话就让她成功闭嘴。
「所以昨天，陪你去乐园的那个人是谁？」
吵架戛然而止。
我的乐趣没有了。
我只能回教室继续自习——然而透过教室门缝，我瞅见有个男生坐在寝室老二旁边，正在亲切地给她讲题。
我仿佛明白了什么。
过了没几天吧，老二就脱单了。
她男票请我们全寝室吃饭。席间，他专门要敬我一杯酒。
「顾同学，要不是你一出去一个多小时不回来，我也没勇气坐到她身边，跟她讨论考题。」
真的，我觉得我被那对情侣吵架所吸引，也是天意呢！
考完试就该放假了嘛。
作为本地人，我很热情地要送寝室老三去火车站，然后……我就不小心弄掉了她的一件行李。
找行李的过程中，我们偶遇了本校一位热心学长，行李恰好被他捡着了。
学长对老三一见钟情。老三亦如是。
寒假结束返校的时候，他们是手拉手回来的。
学长请我们全寝室吃饭。席间，他专门要敬我一杯酒。
「顾同学，如果不是你弄丢了行李，我们怎么会相遇呢？」
打那以后，我就被誉为全寝福星。
老四每天缠着我，要我也帮她搞到一个男朋友。
我觉得大家似乎对我的超能力有所误解。
为了不被老四纠缠，我只能去跟老五玩。
老五家里条件不太好，她找了个兼职，是在乐园鬼屋当工作人员。戴着鬼怪的头套，吓人的那种。
我天生胆子很大，这个兼职似乎也很适合我。
但是兼职第一天我就遭遇了职业危机。
举着一个万圣节活动遗留的南瓜灯去吓人的时候，我万万没想到，这位人高马大的男顾客竟然能被我吓晕过去。
晕的时候砸到了脑门，一脸血。
他女朋友当场就跟我们恼了。
大家合力把这位顾客抬到休息室。作为始作俑者，我当仁不让地站在他女朋友面前承受她的怒火，老五很护着我，也站在一起陪我挨训。
然而女朋友边骂，边呜咽，最后好像受了天大委屈一样哭起来。
我正心里纳闷，那位吓晕的男顾客已经醒过来了。
他一手捂着还在不停流血的伤口，挡去了大半的脸，但我能看出，这是个非常斯文的男士。
这位男士并没有看我们几个一眼，而是径直对女朋友说：「你真正想骂的人，是我，你别为难人家小姑娘。」
他又说：「你让我陪你玩，我来也来了，你还有什么要求？」
女朋友红着眼睛，甩下一句「分手」，转身就走。
这位被甩的男顾客定定地看着她背影三秒钟，然后非常认真地给我们鞠躬。
「对不住，让你们为难了。」
好吧，我现在开始有点同情这位胆子很小，又头破血流的男顾客了。希望他可别破相，不然他下一个女朋友该嫌弃他了。
因为这件事，我和老五坐公交车回学校的时候，都很沉默。
但是没过多久，老五神奇地宣布她找到了男朋友！
她男票请我们全寝室吃饭。席间，他专门要敬我一杯酒。
「在你们被顾客为难的时候，我看见她挺身而出护着你，又善良，又勇敢。我一下子就喜欢她了。顾同学，感谢你让我有机会认识她。」
好的，我又相信命运了——鬼屋里，之所以那个男人被我吓晕，都是上天为了赐给老五一个男朋友。
现在寝室里只剩下我和老四单身了。
她特别怨念：「容容你是不是不爱我，为什么你都不帮我。」
……帮！
我帮还不行嘛。
我每天和老四同吃同睡同劳动，啊不，同上课。
老四是四川人，爱吃辣。我以前不敢吃，被她带得越来越爱吃。然后有一天，我就光荣地得了肠胃炎。
大家一起把我送去了医院。
然后严厉批评了老四。
「老四，容容卧床休养期间，你负责每天给容容送饭！」
这段时间我能吃的东西可太少了，老四每天给我买阳春面，就是那种清水下挂面，里头撒点盐。
刚给我带饭三天，老四就宣布她脱单了！
她男票请我们全寝室吃饭。席间，他专门要敬我一杯酒。
当然我不能喝，我肠胃还没养好呢！
他说：「买面窗口每天都偶遇她，跟卖饭阿姨说，『不要油不要盐不要香菜，然后肉盛我碗里，谢谢阿姨』，就觉得她好可爱。顾同学，感谢你！」
……就这样，我以一己之力帮助全寝室的姐妹找到了幸福。
大家课余时间都去谈恋爱了，我只能自己打发时间。
导员看我形单影只的，就拉我去帮忙搞一个创业讲座。
「主讲人是谁呀。」
「我本科室友，你应当还认得吧，叫何倦。」
唔，不认得。
但从简历来看，还蛮优秀的。
「讲座以后有提问互动环节，顾容你一定要记得提问哦。」
「啊，好。」
「讲座完了，我还得请他吃顿饭。顾容你要是有空，可以一块参加。」
「嗯，好。」
何倦的讲座确实很精彩，但我等不到结束了。因为全寝室都在短信轰炸我，让我立刻去后门吃夜宵。
说是夜宵，其实就是鸿门宴。
「容容，你看我们都有男朋友了，你什么时候找一个？」
不是我不想找好吧，但我的运气都花在你们身上了！
五个人轮流给我倒酒，我喝得晕晕乎乎，又被她们说得心浮气躁，最后无奈地一拍桌子。
「找！怎么不找！我现在就找！」
大家不依不饶。
「找谁啊，你别打马虎眼。」
「今天不说出个目标来，我们不会放过你的。」
一时之间脑子里没有人选，但我想起来今天晚上被我翘了的讲座，顿时灵光乍现，豪气万丈地许愿：「我就找……何倦！」
声音太大，响彻整个餐厅，所有人都扭头看我。
无地自容啊。
我喝断片之前的最后一个记忆，是附近桌子有个人走过来，跟我们打招呼。
「真巧在这也能遇见你们。哟，顾容同学怎么醉成这样？」
除了我，大家纷纷起身：「是您啊，哎，因为有个玻璃隔断，所以刚才我们都没注意到。您也和朋友在这里吃饭啊，真巧！」
是真巧。
因为，这个走过来打招呼的人，恰恰好，就是我们导员。
他身后好像还跟着个高高瘦瘦的人。
看服色，好像是……刚刚做完讲座的……何倦？
我也不太记得后面发生了什么，反正打这一天起，全学校，所有人都觉得我喜欢何倦。
后来据说有小学弟跟我表白，被老四直接帮我拒掉：「容容喜欢大神，你没戏。」
我偷瞄校草两眼，被老大无情拖走：「这人哪有何倦有才华。」
校园里有什么比赛，大家都会来问我：「这是何大神参加过的，你要不要也参加？」
对此我烦不胜烦。
流言止于智者，你们这些不智慧的人！没救了！
但是大四保研之后，导员问我愿不愿去何倦公司实习的时候，我还是一口答应。
开玩笑呢，这可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机会。
我从网上找了个模板，攒了一份简历发给导员。不到五分钟他电话就追过来：「顾容，你的简历不行。太……模板了，完全没亮点。」
我：「……」
「不过没关系，李哥帮你改，务必保证我们顾容同学能一举成功。」
天呐！导员真的是一个爱民如子的好导员。我喜滋滋地吹捧他：「李哥，要真成了，我请你吃小龙虾。」
电话那头的导员呵呵笑起来，半天才忍着笑说：「你和他真成了，一顿小龙虾哪够啊，起码要请我吃波士顿龙虾。」
完了，小龙虾变大龙虾，导员真的是狮子大开口。我心一抽抽，含泪同意：「那，您让他多给点实习工资。」
「多多少？」
「起码……多二十？」
李哥又开始笑，好半天才说：「行，我就让他比别人多二十。」
就这样，我顺利拿到何倦公司的实习。
导员拉着我，谆谆教导。
「这家伙吧，脾气挺差的，嘴巴也毒，你必要时可以怼他，他吃硬不吃软。」
「不过你这么开朗活泼的女孩子，想必一定能成功拿下。」
「李哥看好你哦！」
导员什么时候如此婆妈。我内心嫌弃，嘴上却还是答应：「知道啦导员，我一定拿下它。」
这个「它」，我指的是何倦的实习岗位。
我绝对没有其他坏心眼。
但我想不到，很久很久之后的婚礼现场，我目瞪口呆看着做伴郎的李哥揽着做新郎的何倦肩膀，眉开眼笑。
「怎么样，我学生厉害吧？」
「小姑娘家家的，很有本事呦。」
「那会儿，她可是拍着胸脯说要把你拿下的。你看，这不真的拿下了吗？」
【番外 2：论我如何凭借一己之力帮助自己找到对象】
就，打从穿回来以后，公司同事对我的实力提升大为感慨。
「容容的会议纪要写得言简意赅，长进啦。」
过奖过奖。这都是写后宫例会纪要练出来的。
「容容这个报表做得不错。」
那当然，我照搬了后宫妃嫔出身树状图，这可是何倦亲手改的版本。
「容容这次接待客户表现很大方。」
谢谢。本宫曾经也贵为贵妃，仪态什么的都是小 case。
实习很顺利，唯一比较 sad 的是何倦出差见客户去了，那天就来得及给我说了一句「等我回来再好好陪你」就消失不见。
我倒也没有那么想他啦，每天第一个到公司，顺便在他办公室门口转一圈，应该不是想他的症状，对吧。
这天我照常第一个到公司，然后到何倦办公室门口溜达一圈，然后我惊异发现，办公室里有人！
这人个子很高，看背影，非常眼熟。
我心花怒放，笑眯眯地推门去喊他：「何倦！」
这人转过身来，我顿时傻眼了。
晨光清透，而他眉眼清隽，气度虽然不凡，神情却是恍惚，几缕长发披散在两颊旁边，越发显得下颌都锋利起来。
这个人——竟然是程沛。
可他是怎么穿过来的？
我愣在当场，而程沛显然敏锐捕捉到了「何倦」这个名字，急切地冲我走过来：「这位姑娘，你认得朕的皇后？她在何处？朕又在何处？」
完了，事情的发展超出我想象。我尴尬地后退几步，指了指程沛的衣服：「你先穿好衣服。」
他身上那件暗蓝色锦缎睡袍松松垮垮的，露出一大片细腻的肌肤，这要是传出去，老板办公室里有个半裸美男，我老板肯定声名狼藉啊。
程沛穿好，才又追问：「姑娘，你还未曾回答朕的问题。」
我痛苦扶额：「我是顾容……」赶紧又补一句，「但我不是你的贵妃！现在已经不是你的那个故事了！」
这样任由程沛待在何倦办公室不是办法，过一会儿大家来上班，可怎么跟人解释呐！我灵机一动，将程沛引到一个偏僻的杂物间，让他安静，不要发出声音。
「爱妃，为何你的衣着打扮都如此怪异？」
……因为这里已经不是你的江山了。
「爱妃，皇后到底身在何处？」
……而且皇后也已经不是你的皇后了。
太惨了，想想就心酸。
我顺毛安抚程沛好一会儿，一瞅手表已经九点，赶紧跳起来去上班，不忘叮嘱说我中午会带饭来看他。
「爱妃，朕自己一个人害怕！」
「这里是皇后的地盘，妖魔鬼怪都不敢骚扰您。」
「那朕可以见皇后吗？」
「等皇后出差……喔，从外地回来，就能见。」
就这么藏了程沛两天，我心力交瘁，到了第三天，一早的部门例会，我破天荒迟到了。
一进门，我就感觉气氛不妙。
不仅因为圆桌的那头坐着何倦——面容冷峻的何倦，而且因为整个公司最不喜欢我的保洁大叔正手叉腰，气势汹汹盯着我。
「顾容，你这个小姑娘，年纪轻轻就不学好！」
这是什么鬼！我一直都学好的好吗！我赶紧赔笑脸：「叔，我弄丢了您的那个桶，我又新买了一个，已经发货啦。」
保洁大叔不为所动：「你在办公室里藏了个男人，我都看见啦！」
MD。
何倦已经喜怒难辨地眯起眼：「顾容，你在我公司里，藏……男……人？」
这可是事业和爱情上的双重信任打击。
不过，我对这个误会的解除完全不担心。
当何倦看见穿着白背心、花裤衩，躲在杂物间里啃凤爪，还一脸陶醉地用 pad 看女团小姐姐跳舞的程沛的时候，他明显愣住了。
两个男人对视一会。
何倦冷冷道：「这个家伙他……是怎么过来的？」
程沛柔声道：「皇后，你月事是不是不痛啦？」
尴尬。
大写的尴尬。
何倦清了清嗓子，纠正：「我是男人。」他仿佛觉得不够，又添一句，「跟你一样，」好像还是觉得不够，又说，「如假包换，」最后还要总结陈词，「我喜欢女的。」
程沛脸上一红，扭捏半日才说：「无妨，无妨……不论如何，你……永远都是我心中的皇后。」
陈旧观念一时半会无法排除，但当务之急就是给程沛找个住的地方。
我们三个人在杂物间里进行了一番深刻的「他从哪里来、他到哪里去」的讨论。
程沛没有身份证，当然住不了宾馆，也租不了房子。我倒是最近在找租房，因为学校离公司太远了，通勤很不方便。所以我主动建议：「要不然我多租一个房间，让他跟我住一下？」
穿书那会儿住他家住了好久，礼尚往来，我帮他解决一下住宿也很合理。
何倦的脸黑得像一团乌云：「你要出钱给他找房子住？我给你的工资很多是不是？」
老板，一夜夫妻百夜恩，你这样无情，真的好吗？
我无奈问程沛：「陛下，你穿过来的时候怎么不想着带点珠宝首饰，卖了换钱啊。」
「朕是在睡梦之中穿来此地的，谁睡觉还戴首饰。」
反正，我没钱，程沛也没钱。唯一有钱的就是何倦。
何倦显然也意识到这一点。程沛是个累赘，而且是个必须依靠我俩才能存活的累赘。他皱眉想了半天，拍板：「他，跟我住。」
还没等程沛的欢呼声溢出来，何倦又看看我，加了一个前提：「你，也跟我住。」
「为……为什么？我可以自己租房啊。」
何倦拧着眉，一副「这孩子真是蠢哭了」的表情，拎着我的衣领把我拉到一边：「他喜欢我，你还想让他跟我单独住？」
我没理解：「我知道啊！所以我说让我跟他一起住啊！」
何倦大概是真无语了，他上下打量我几下，叹气：「顾容，你要学习的事情有点多。」
求知欲爆棚的我追问：「那我现在要学什么？」
「学，吃醋。」
他的眼神异常认真，落到我眼中，这一瞬之间，我觉得脸上有点发烫。
就这样，我和程沛这一大一小两只拖油瓶入住了何倦的家。
这房子三室两厅，装修是极简的北欧风，黑白灰，几乎没有彩色调，像极了何倦的作风。
原本何倦住主卧，但他现在把主卧让给我，自己睡次卧，然后把程沛安排到了书房。
程沛惨兮兮地哀号：「朕从未睡过这样窄小的床铺。」
何倦面无表情地接话：「大街宽敞，陛下要不要睡？」
晚餐我们叫了外卖，四菜一汤，程沛继续哀：「朕的晚膳最少也是十六个热菜。」
何倦一边把「香茅草烤鸡」里的两只鸡腿都夹给我，一边接话：「再乱说话，一个热菜都不给你。」
程沛被怼得哑口无言，抽空把我拉到一旁嘀咕：「皇后待朕如此冷冰冰，爱妃，朕着实难过。」
我刚想安慰，何倦黑着脸把我和程沛隔开，扭头对程沛说：「麻烦你注意一点，现在她不是你爱妃。」
「皇后，」程沛泪眼蒙眬，「你离开朕就罢了，你连爱妃都要从朕身边夺走吗？」
何倦仿佛是想笑，但没笑出来，只是扯了扯嘴角，然后非常欠揍、非常得意地说：「是啊。我不止要夺。而且我夺得光明正大。」
啥？
何倦揽过我，顺势在我脸上亲了一小口：「我正式给你介绍一下好了，顾容是我的女朋友，在你们那里，大概对标的就是未婚妻。」
「现在，陛下，你还有什么意见吗？」
程沛灰头土脸去书房了。我有点同情程沛，他的一个「媳妇」拐走了另一个「媳妇」。此外，在何倦怀里呆着又有点害羞，我讷讷道：「喂，你说的是不是认真的啊？」
「什么是不是认真的？」
「就，女朋友啊。」
何倦高深莫测「唔」了一声，将我揽得更紧些，顺势往客厅的沙发上一倒，我整个人都坐在他腿上，不由更慌张起来。
何倦抵着我额头，气息低沉：「我给你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
我暗中偷瞄他一眼，却见他白皙的脸庞突然泛起一抹笑意：「偷看我做什么？」
「我没偷看。」
「呵，小骗子偷看。」
又叫我小骗子！我气不打一处来，张口想辩解。我想说我记起来了，何倦必定是知道了我大二那次喝醉酒，说要找他当男朋友。可我只是逞一时意气。那时我压根就没有喜欢他，我更不可能找他当男朋友。
他自己以为我喜欢了他很多年，可我其实喜欢他……也就是最近几个月，而已。虽然只是喜欢了几个月，可是感觉已经像喜欢了好几年那样喜欢。
事已至此，再去纠正他似乎已经没有必要。因为何倦已经压了过来。从这个角度看，他的睫毛很长，睫毛下面，是动人心魄的温柔涌动。
灼热的气息在我身边缠绕，他轻轻抚着我脑袋，仿佛是探究一样在问：「真想知道你这丫头嘴巴为什么这么甜。」
他不止提问，他还实践了。
我感觉他的手指轻轻捏住我的下巴，然后很温柔，很坚定地亲了过来。
心里的某个位置像是着了火，又像是放了一把烟花，他的唇落在我唇上，我整个人都晕晕乎乎，而何倦突然低低笑出声来。
「确实，很甜。」
我从没见过何倦这幅慵懒戏谑的样子。他从来都是严肃的，认真的，好像世间万物没什么能打动他。可是此刻他的眼神里，竟然出现了一种可以被称为「缠绵」或者「缱绻」的情绪。
我突然觉得，这样的何倦当我男朋友，好像是我赚到了，耶。
反正吧，最近的日常就是我和何倦一起出门上班，程沛自己在家待着刷剧或者发呆，等我们回家以后给他喂饭，偶尔带他出去玩。
何倦越来越嫌弃程沛不仅不事生产，还总当电灯泡妨碍我和他二人世界。
所以他给程沛找了点事情做。
事情很有创意，开个网店，让程沛卖点扇面字画，自产自销。
程沛对此颇有怨言：「朕的御笔价值何止万金，现在竟然九块九还包邮，有没有天理。」
我今天上班的时候被何倦批评了几句，因为他嫌我做的提案不够好，所以我一下班就钻到了书房，跟程沛一起画圈圈吐槽：「对！他这个人，铁公鸡！一毛不拔！迂腐，不懂变通！鬼知道我是怎么看上他的！」
「对！鬼知道朕是怎么看上他的！」
「你没眼光呗。」
「你也没眼光。」
我嫌弃地「切」了一声：「你更没眼光，你后宫三千佳人，你非喜欢他干什么？」
程沛长长吐出一口气，突然有点落寞：「顾容……你们俩在后宫消失之后，朕难受了整整半个月，吃不下，睡不着，一心都想着，皇后去了何处，皇后还痛不痛？」
「那一夜，风雨大作，雷声万点。朕独自躺在寝殿，心想，朕这般心念皇后，假如能让朕再见她一次，朕的万里江山都可以不要……」
「大概是上天听到了朕的心意。朕一醒来，当真再见到了皇后。只可惜……他已变为了男子。」
糟糕，这傻孩子是真的喜欢何倦啊。我突然有点不好意思：「对不起陛下，是我抢了你的媳妇。」
程沛摇头：「不，是他抢了朕的媳妇。」
我俩对视片刻，俱都扑哧一笑。程沛突然抬手擦了擦眼角，感叹：「但是吧，他比朕幸运。他喜欢的姑娘，也喜欢他。」
我打了个哈欠，倚靠着他慢慢合上眼睛。
我听见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是：「知道这个人是你，知道他会过得很幸福，朕就放心了。朕就可以……放心地离开了。」
我是在何倦的身边醒过来的。
我醒来的时候，窗外下着瓢泼大雨，雷鸣电闪，好不可怖。我瑟缩了一下，何倦惊醒，侧过身来：「容容别怕，只是打雷而已。」
我分明是在程沛身边睡着的，为什么我身边现在是何倦？我想起下午刚跟何倦吵的那一架，虽然理智告诉我何倦是对的，可是心里还是委屈：「程沛呢？我要找他去。」
何倦的呼吸一滞，他按住我的身子，字斟句酌：「别去了。他……他走了。」
「走了？什么叫走了！他一个古代人，在这里怎么生存嘛！而且外面还下大雨，他带伞了没有啊——」
我说着说着，突然心中一沉。
程沛是因为思念何倦才穿过来的。
他穿来的时候，下了大雨。
而今天，程沛已经彻底放下了何倦。
现在外面也在下雨。
所以，程沛的「走了」，其实指的是……
我定定去看何倦的眸子，他的眼睛里很平静，但也略有一丝不舍，他柔声道：「容容，别想了，他也会过得很好的。」
我撑着身子抬头看何倦，眼角有一滴一滴的泪水滑下，我呜呜地哭起来：「可是，我还没跟他说再见呢，我还没祝他找一个很好的女孩子呢，我还没……」
何倦将我抱进怀里，手指深入我发丝当中，一下一下地揉着。不知过了多久，我的哭声停歇，他这才放开我，一边用手指抹去我脸上的泪水，一边哄我。
「他也会找到一个很好的女孩子的。」
「他也会幸福的。」
「而且下一次，」何倦的手渐渐落下，环住我的腰身，他的手指微微颤抖着，轻若羽毛的气息拂过我的脸颊，惹得我竟有些紧张，「下一次，他的媳妇必定不会被另一个媳妇抢走。」
我喃喃问：「喂，何倦，我们，到底是谁抢了他的媳妇？」
何倦轻轻一笑，他忽而伸手覆住我的眼睛，一片漆黑之中，我感知到他的唇向下流连，我瑟缩往后躲，可他摁住我的手不准我躲。
我的呼吸越发急促，酥麻的感觉需要调动全身的意志力去克制。何倦比我好不到哪里去，他的声音听起来略有些喑哑，可他还是笑着的。
「就算是我先动手抢的吧。」
「而且，我抢来以后……」
「谁都不准再从我手里抢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