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来人建议,哪怕再怎么好奇,也千万别随便拆被人的快递。
不然真不知道会惹出什么麻烦。
比如我,之前在菜鸟驿站打工的时候,就因为好奇拆了一个快递,结果惹上的事,差点叫我后悔一辈子。
事情发生在去年十月份。
具体几号我记不清了,但肯定是个周末。
那天需要入库的件格外多,另一个同事还请假了。
为了早点完活,我连午饭都没吃。
可谁知忙到一半的时候,却在快递堆里发现了个破损件。
那是个不大的纸箱,半边箱子都挤扁了,里面的东西隐约露出点边角。
我当时心里就咯噔了一下。
破损件最容易产生纠纷。
收件人不会深究是运输问题,还是卸货入库导致破损。
但凡收到破损件,第一个找的就是配送员。
而这附近的件,都是我送。
遇上好说话的客户还行,认真道个歉也没什么,可一旦东西损坏,又遇上较真的客户,到时候就算主动赔钱,人家都会举报。
倒霉。
我犹豫半天,还是把那个纸箱从成堆的快递里挑了出来,从破口处往里看。
按理来说,快递物品属于个人隐私,不能乱看,但我是真没办法了。
得先确认是不是易碎物品,贵重不贵重,心里才能有个数。
箱子很轻,几乎是空的。
对着光才能勉强看清里面的东西。
但看到之后,我却愣住了。
箱子里是个毛绒玩具,红色的小熊,两只眼睛都被拆了,棉花顺着破口往外漏,小熊的身上还贴了张纸条,歪歪扭扭地写了两个字——去死,后面跟了个黑色的大×。
恐吓快递?
情侣分手?
好好的玩具搞得像杀人分尸,乍一看还真能吓人一跳。
不过玩具不是贵重物品,而且这东西带有恐吓性质,多半不是收件人自己买的,包装破损应该也没什么影响。
我松了口气。
因为怕惹麻烦,我也打消了提醒收件者的想法。
尽力把快被挤扁的箱子恢复原状,之后用胶带反复缠了几层。
虽然丑了点,但至少看不出有破损。
我把这个快件放到一边,之后加快速度干完了剩下的活。
发短信,分批,装车。
等全部忙完,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吃完饭,稍事休息。
等到五点钟再起来派件。
因为疫情,高校里的快递点都撤了出来。
外边不能进,里边不能出。
快递取件和外卖配送都得隔道铁门。
我把牌子立好,之后靠在车边等就行了。
来人就报取件码,我根据号码派件。
累倒也不累,就是天气发闷,有点热。
「能不能快点啊,我等会儿还有事呢。」
排在后面的学生不满,出声催促。
赶上学生下课点,人多。
同事请假之后,我一个人确实忙不过来。
「抱歉哈。」
我不好解释,只能加快找件速度。
太阳西斜,眼看取件队伍渐渐变短,我才松了口气。
直起腰来拉伸脖颈,看向最后一个排队的学术。
这是个女孩,黑色长发松散地束在脑后,说不出的眼熟。
她没说话,我只能主动问:「您好,取件码是?」
她摇头,「没有取件码,短信只通知我来学校门口取件。」
我顿了几秒,很快想了起来。
那个破损件我怕惹出纠纷,所以没敢入库,直接发了短信通知取件人来拿。
「您稍等。」
对方是个挺好说话的小姑娘,我却为了不惹麻烦跟人耍小聪明,实在不好意思。
我转身准备拿件,却被人叫住了,「哎,等等。」
「怎么?」我心虚地转头。
她笑笑,隔着铁门递出来一瓶矿泉水。
「您喝口水。」
我一愣,这才意识到嗓子确实干得难受,但还是摇头拒绝,「不用不用。」
「看您忙半天了,我真不着急拿件。」小姑娘意料之外的坚持,「这水是新的,我没开过。」
犹豫几秒,我还是把那瓶水接了过来。
也不是因为别的,主要我急着出来派件,确实没拿水。
「谢谢啊。」
「没事。」
门内的人摆手,笑起来的时候,嘴边有两个浅浅的梨涡。
我这才想起来,为什么会觉得她眼熟。
去年这时候,我们的快递点还设在学校里,那时候就总看见她。
快递点来往取件的学生不少,但只有她,每次拿完快递之后,都会帮打扫快递点的奶奶整理纸盒。
我一开始还以为俩人认识,后来才发现她只是有礼貌、善良。
当然,还有一个不足为奇的原因是——小姑娘挺漂亮的。
喝完水。
我拧紧瓶盖的时候,小姑娘才问:「对了,请问是什么快递啊,我最近好像没买东西。」
这话一出,我立刻想到了那只被抠掉眼睛的玩具熊。
虽然早就猜到那是个恐吓快递,也不打算多管闲事,但得知收件人是这个小姑娘,到底有点不忍心。
毕竟,喝了人家的水……
我咬了咬牙,做出决定。
「叫什么名字,手机号多少?」
「顾十八,手机号是 156****3723。」
我拿着快递盒,佯装愧疚。
「哎哟……对不起啊同学,这号码跟你手机尾号差了一位,估计是我弄错了。」
「这样?」门内的人有点意外。
我赶紧道歉,「抱歉抱歉,是我的失误,让您白跑了一趟。」
「啊,那也没事。」
她显然信了这说辞,虽然无奈,但依旧好脾气地表示没关系。
眼见那个背影走远。
我才松了口气。
抱着快递上车,掉头回了宿舍。
我盯着桌上的盒子看了半天,才抄起剪刀拆了包裹。
那确实是只玩具熊。
但其实是粉色的,只是表面被糊了层像血一样的东西。
我隔着塑料袋把那只熊提起来观察,表面的东西早干了,颜色红得发棕,看不出材质,加上被抠掉眼睛之后空洞的眼眶,确实瘆人。
但这种吓人手段,幼稚了点。
我撇了撇嘴,正准备连盒带熊一起扔进垃圾桶。
但一起身,熊身上那张纸条却掉了。
我弯腰去捡,才发现纸条背面竟然还有东西。
是个二维码。
旁边还有一行小字,不仔细看很容易忽略:恭喜你,被选中了。
这又是什么?
翻来覆去看了半天,我依旧没能研究出个所以然。
恐吓信?
鬼脸视频?
最后,我到底没能控制住好奇心,掏出了手机。
就扫一下看看,应该不会出什么事吧……
微信,扫码。
几乎瞬间就跳过了加载界面。
我被拉进了一个聊天室,之后跳出行提示:
「欢迎 6 号玩家入场。」
底下跟了一串回复。
五号:欢迎
一号:欢迎
四号:欢迎
……
背景是纯黑色的,发言者只有编号,头像也是初始化的灰色人像。
什么玩意。
聊天室,还是匿名的?
我按了返回键退出来,发现这就是个微信小程序。
名字叫:福报。
我还在思考这是个什么东西时,又响起提示音。
聊天列表里忽然多出了一个纯黑色的聊天框,点进去就又跳到了小程序。
一个 id 为神秘人的账号,正在私聊我。
【恭喜你被选中,编号为 6 号】
【即刻起,只要在规定时间内完成给定任务,你将会获得丰厚奖励。】
【下面发布新手任务:找张椅子坐下。
时限:24 小时
奖励:1000 元】
?
这也太假了。
1000,怎么不说给 10000 呢。
我虽然读的书不算多,但一直都很清楚,来得太容易的钱,基本都是骗局。
什么任务,什么奖励。
呵。
看来这所谓的恐吓快递,还不是简单的恶作剧,是准备骗钱啊。
我嗤笑,懒得再深究这坑人的玩意。
直接扔了东西,删了聊天框,继续整理货架。
把滞留件收到滞留箱,重新发短信。又把今天新到的件,按照取件码摆到货架上。
一直忙到天黑,才有人敲门。
是同事李哥,他提了两个塑料袋,我一闻就知道是烧烤。
「抱歉啊庄子,我老婆死活不让我来,叫你忙了一天,辛苦。」
「没事哥,嫂子好不容易从老家过来,你多陪陪也是应该的。」
「你别忙了,快坐下吃点东西,吃完就回去休息,剩下的我来。」
剩的活不多,我也就没推辞。
「得嘞。」
这小仓库是因为疫情临时租的,环境简陋,桌椅都破得缺了角。
老板平时也不来,就我跟李哥盯着。
我洗了把手在桌边坐下。
刚从李哥手里接过啤酒,手机就响了一声。
屏幕亮了。
我扫了一眼是支付宝的提醒。
本以为是叫我喂鸡,没打算理会。
但那条消息,怎么看都像是转账记录……
可还没到发工资的日子,谁会忽然给我转钱?
我心里疑惑,把手机拿起来。
显示转账收款 1000 元。
?
点进去。
我看到账单详情。
收款方式是余额,没有转账备注。对方账户隐藏,真实姓名隐藏。
我越看越迷茫。
神秘人,纯黑头像……
是那个聊天室!
过了半天,我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
我确实算完成了那什么任务——坐在椅子上。
可那玩意不是假的吗?
我拧着眉心,死死盯着手机屏幕。
转账记录是真的,钱也确实到了账,如果只是为了骗人,这成本也太高了点。
而且,我只用微信扫了码,没透露任何身份信息。
那这个神秘人。
是怎么知道我支付宝收款账号的?
而且,他又是通过什么来辨别,我到底有没有坐下来?
难道他……一直在看着我?
我后背一凉。
下意识抬头看向桌子对面。
李哥刚拿起一串鱿鱼,见我盯着他,疑惑地停住动作,问:「怎么了,你不吃?」
「吃,吃。」
怕打草惊蛇,我也端起啤酒瓶灌了一口,之后低头装作挑拣烤串,其实是在用余光观察李哥的动作。
他咬了口鱿鱼,半只胳膊搭在桌上,忽然开口。
「庄子,你要不还是辞了吧。」
我琢磨不透他的意思,只能稳住语气问:「哥你这是什么意思?」
对面的人拧起眉,「你脑子快,干活也踏实,去读书肯定能有好前程,在这浪费时间干吗?」
我怔了会才回神,「我没高考呢,读不了书。」
李哥摆手,「没事,我打听过了,你可以去报那什么,什么成人什么考试,也能上大学。」
「成人自考?」
「对,对,你要好好复习肯定没问题。」
「缺钱的话,我这还有点,先说好了,哥不收你利息,但以后出息了咱得还啊。」
我攥着啤酒瓶,半晌没说出话。
李哥脾气暴躁,但是个好人,我怀疑谁都不该怀疑他。
又灌了口啤酒下肚,胃里有点发烧。
「你小子别光喝酒啊,也吃点东西,那事你好好考虑,正好今年时间错过去了,明年才能报名。」
我摇头,嗓子有点哑,「没事哥,我没想读书,现在也挺好的。」
「放屁,一时好能代表一辈子好吗,人啊得上进,能拼的时候赶紧……」
李哥语气严厉,句句真心。
我撑着脑袋听他说,但刚才那几口灌猛了,有点发晕。
意识飘忽间,才注意到他工装左侧的口袋里,别了根笔。
可那是什么时候别上去的?
请假出去还需要用笔?
不合理,特别不合理。
我清醒了几分,直起身子。
「哥,你那笔能给我看看吗?」
「啊?这个吗。」
李哥随手摘下那支笔,递过来。
黑色笔管,金属盖帽,最最普通的那种黑水笔,只是……好像要重一些。
笔管在手心转动。
终于在转到笔帽那一面时,出现了异样。
触感光滑的过分,借着光还能看到里面细微的孔洞结构……
这是个针孔摄像头!
「怎么了?不就是只笔吗。」
李哥见我看得仔细,出声询问。
「没什么,我就觉得挺好看,新买的?」
我手上力道收紧,表情却得保持不动。
「不是,路上发的,有个什么活动,扫码关注公众号就送笔,我不愿意弄这些,是你嫂子非要占便宜。」
我直觉这事不对,普通活动会送针孔摄像头?
「什么公众号?」
李哥「嘶」了一声,努力回想,「叫什么什么水泥,你嫂子关注的,我忘了。」
「怎么了,这笔你喜欢?」
我一面观察他表情,一面点头,「对,感觉特别好用。」
李哥咧嘴笑,「那你就拿着,不就是只笔,来,咱哥俩走一个。」
表情动作都自然流畅,不像说谎,看样是真对这事毫无知觉。
我跟李哥碰杯,心思却早就飘到了别处。
这一切,跟那个诡异的小程序肯定脱不开干系。
摄像头,转入账户的 1000 块钱,如果真是诈骗,这局也布得太大了点。
我一个普普通通的打工仔,什么都没有,有什么地方值得对方这样大动干戈?
难道真是因为扫码进群才会惹上这些?
那万一我没有把快递扣下,进群的是那个女孩,那又会怎么样……
出神间,手机又响了。
依旧是那个对话框,单击之后跳转进了小程序。
神秘人私聊界面。
【恭喜 6 号玩家完成新手任务,奖励金已发放】
【下面发布进阶任务(一):女装出门吃火锅,且不能被人识破。
时限:48 小时
奖励:10000 元】
?
盯着多出一个 0 的奖励数字,我有一瞬间的茫然。
杀人,犯法,甚至连贩毒的可能性我都想过了。
结果下一个任务是让我女装出门?
这什么狗屁玩意。
李哥起身,说他吃饱了先去把活干完。
我点头应了。
把手机扣在桌上,嘴里机械地嚼着羊肉串,却越来越琢磨不透对方的目的。
「14-4-1355」
面前的人又重复了一遍取件码。
我这才回神,一边道歉,一边转身拿件出库。
李哥担心地扫了我一眼,「怎么总走神,昨天没睡好?」
「也没……」
我含糊应付。
可脑子里的确绕不开那条消息。
之前到账的 1000 块,足以证明这不是简单的恶作剧。
那 10000 块呢?会不会也是真的。
女装出门虽然奇葩,像个离谱的玩笑。
但那可是 10000 块。
我现在的工资加奖金只有 3k2。
10000,能抵我三个月的工资了……
别说到时候真能拿钱,就算真是个恶作剧,我也没什么损失……顶多,是有点丢脸罢了。
况且,我已经白赚了 1000 块。
思绪纠缠,赚钱的想法终究占了上风。
而且摄像头暴露了,对方肯定会通过其他方式监控,我假装上套,也能引蛇出洞。
掏出手机,现在的时间是 11:30。
因为之前的拖延,距离任务发布已经过了三十七个小时。
但时间依旧充裕。
而且中午活少,李哥自己盯得来。
我把手机揣进裤兜,隔着货架喊了一声,「哥,我中午出去吃,可能得晚点回。」
「行。」
外卖吃烦了,偶尔也会出去吃一两顿,李哥习以为常,没起疑心。
我出了仓库,则直奔附近的商业街。
靠近学校,各式商户齐全,自然不缺服装店。
我进了家藏在角落的店。
推门之前还能看到,玻璃门上贴着纸条:疫情影响,清仓处理。
店里冷清,没什么人,但我一个男的总在女装区晃悠,还是很快就引起了注意。
店主是个大姐,走过来问:「学生,你要买衣服?」
怕对方多想,我只能努力找借口,「给女朋友买,但不知道怎么挑。」
「哦哦,这样啊,送人?」
我含糊应了。
「那你女朋友平时的穿衣风格怎么样,可爱,御姐,还是知性?」
脑子里一个清秀的人影一闪而过,隔着栏杆,笑得挺甜。
我下意识开口,「可爱吧,眼睛挺大。」
回神之后赶紧补救。
「那什么,就随便拿条裙子吧。」
「裙子,裙子也分好多种呢,百褶裙活泼一点,包臀裙显身材,浅色长裙显文静。」
大姐语气真挚地提建议。
「裙子可不能乱选啊。你女朋友多高,多重,实在不行把照片给我看看,我帮你挑。」
面对大姐的热情攻势,我虽然想立刻逃跑,但也真是怕选错了,「女朋友」穿着会违和。
「就……挺高的,挺瘦的。」
「多高?」
「一米八多点?」
「嚯,那是不矮。」
「腿肯定长吧?」
我低头扫了一眼自己,勉强点了点头。
大姐一拍巴掌,「这都模特身材了,穿什么不好看。」
说完把我拽到一边,用挂衣杆唰唰摘下来七八条裙子。
粉色长裙,表面衬着薄纱,要不就是泡泡袖,背后系着老大一个蝴蝶结,看得我眼花缭乱。
可那几件方领的,领口那么大,怎么看怎么奇怪?
大姐听完捂嘴,「这你就不懂了,现在最流行锁骨裙,优雅又显瘦。」
我做了半天心理斗争,还是接受不了泡泡袖和纱裙。
最后挑了一件蓝色的宽松长裙,袖口和领子虽然有圈白色蕾丝,但没那么夸张。
而且这条裙子还配了条丝巾,能系在脖子上遮喉结。
大姐热情,顺带帮我把鞋子和帽子都搭好了。
虽然我也不知道,这位是从哪翻出来一双 43 号的小皮靴。
付款的时候,我又是一阵肉疼。
女孩子的衣服居然这么贵!
我四处打量,还是没忍住,抓着模特头上的假发问了句。
「您这假发多少钱,我也买了。」
大姐给我装袋,笑得见牙不见眼,「假发不值钱,送你也行。」
「不过你要那玩意干吗,自己戴啊?」大姐这话说完声音一顿,抱着手里的鞋盒,终于品出了一丝不对劲,「小伙子,你是不是……」。
「多谢您哈。」
没等她回神,我就抓起装衣服的袋子和鞋盒,逃命似的跑了出去。
怕遇到熟人,我还特意坐地铁,找了个挺偏的商圈。
本来这地方就冷清,加上还是工作日,人更少。
我找了个公共厕所换衣服。
之后把自己的衣服塞进袋子,提在手上也不奇怪。
趁着外边没人,赶紧从隔间里跑了出来。
做贼似的,心跳快得离谱。
走到洗手池跟前,才敢照镜子。
假发到下巴那么长,深棕色。
戴上那顶贝雷帽之后,连不太自然的发缝都挡住了。
裙子够长,又刚好跟靴子衔接上,腿毛也看不见。
加上脖子上那条丝巾,别说其他人,连我自己都有点迷糊。
而且,还挺好看的……
我从点评软件上随便找了家火锅店。
进门直接坐在角落,点了软件上的套餐。
扫码上菜,连跟服务员交涉都省了。
毕竟我这嗓子不能说话,否则肯定得露馅。
我等着上菜,喝水润嗓子。
心里盘算,到底怎么才算完成任务。
字面看只要做到女装,以及吃火锅这两点,任务就算完成了。
但吃火锅这三个字却不好界定。
毕竟吃一口是吃,吃撑了也是吃,任务要求暧昧,有点难办。
而且,对方既然搞出这莫名其妙的任务,肯定会亲眼确认的,所以搞不好现在就在附近。
我放下杯子,环视周围。
虽然还在饭点,但店里人并不多。
入口处坐着一对夫妻,四十出头的样子,一个带孩子的年轻妈妈,还有一对小情侣,看上去都没什么异常。
只有我斜对面那桌,坐着三个年轻男孩。
他们小声交谈,而且频频回头打量,对上我的视线还眼神躲闪。
不对劲……
我死死盯着对面,打量那三个人。
单挑的话,全都不是我的对手,但他们一起上的话,恐怕要麻烦很多。
看着看着。
对面三人中忽然有一个起身,看路线,分明是朝我走来。
要干什么?
我控制着表情不变,放在身侧的手早已攥成了拳。
可那人在我旁边停下。
忽然咧嘴,之后举起手机朝我晃了晃,「美女,能不能加个微信。」
?
我有一瞬间的茫然。
缓了半天才意识到,自己貌似是被搭讪了。
可是,我,搭讪?
那人还在等,脸上挂着讨好的笑。
我想拒绝,但又怕被发现身份,不敢出声,只能僵硬地摇了摇头。
「别啊,我就是想交个朋友。」
但没想到,对方竟然意外的执着。
可执着也没用啊。
大哥,我是直的!
应付不来眼下的状况。
我索性忽视了这人,起身,佯装去拿调料。
小哥被晾在原地,表情尴尬,但到底走了。
我长舒一口气。
但还没走到调料区,就被撞了一下,往后退了好几步才停下。
「对不起,对不起。」
撞人的是个女孩,低着头叠声道歉。
我扶住手边的桌子,朝她摆手。
其实本来撞得也没多大劲,只是我第一次穿带跟的鞋子不适应,站不稳。
我转身要走。
那女孩却又出声了。
「哎?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
这话太套路,一听就是假的不能再假的搭讪。
我没想理会,但一转身看清说话的是谁,人却傻了。
她还真没骗人。
我们确实见过。
而且就在不久前,隔着学校的铁栏杆,她给了我一瓶水。
好像是叫什么……顾十八?
淦……
怎么这么巧。
妹子表情茫然,带点疑惑,以及不敢确认的试探。
「肯定见过,不然怎么这么眼熟。」
我没敢应声,打算趁她想起来之前赶紧跑路。
但女孩忽然抬头,眼神晶亮,「我想起来了,你不是我们学校的快递员吗!但我记得你是男……」
完了!
我俩站在小料台前面,本来就引起了不少人围观,她这时候说我是男的,旁边的人都会听到,任务肯定会失败。
时间紧迫,我也顾不上别的。
在脑子反应过来之前,手已经伸出去捂住了她的嘴。
小姑娘皮肤光洁,手心触感柔软,看我的眼神也……特别像在看变态。
虽然我回神之后,立刻把手缩了回来。
但面前的女孩依旧一动不动,呆呆地瞪着我。
唉……
我叹了口气,捏住她的衣袖把人往角落带。
凑近时用气声跟她解释,「抱歉,等会跟你说。」
把人拽到角落的位置坐下。
有了椅子背遮挡,终于避开了大部分视线。
我这才转头,看向被我按到椅子上的女孩,打算解释。
却没想到小姑娘肩膀一抖。
「嗝」。
打了个嗝。
她也吓了一跳,慌忙抬手去捂嘴,但打嗝声依旧止不住。
小姑娘双手嘴,脸蛋通红,肩膀还因为打嗝一抽一抽的,看上去特别可怜。
我这是做的什么孽。
因为没法开口,我只能拿手机打字。
【别怕,我不是坏人。】
小姑娘虽然配合地看向了屏幕,但脸上的表情摆明不信。
我把手机收回来,继续解释。
【真的,你等我吃火锅,吃完我就跟你解释。】
毕竟到时候,任务就算完成了。
只要走出火锅店,哪怕说话被人发现是男的,也没什么关系。
「我不能,嗝,现,现在就走吗?」
我赶紧摇头。
那不行。
我得在大学城附近送快递,要是真被当成变态,以后还怎么混。
得知不能走,小姑娘脸色白了几分。
但倒也真的乖乖坐在对面,不再出声。
我暂时松了口气。
锅底开了,红油翻滚,让人食欲大增。
但这会我是真没心情吃东西。
满脑子都是速战速决,赶紧出去把身上这些玩意脱了。
端着已经上桌的牛肉和蔬菜,整盘往锅里倒。
反正任务只是吃火锅,又没说要一片一片涮。
虽然,小姑娘看我的眼神,更怪了。
不过好在,人只要经历的尴尬够多,也就麻木了。
此时我的心中毫无波澜,甚至给小姑娘也捞了一勺煮好的肉,示意她也吃。
闲着也是闲着,一起还能快点。
这头正埋头苦吃,桌边却投下圈阴影。
我疑惑地偏头。
对上张熟悉的脸,「那个,小姐姐,刚才冒犯了,但我真觉得你特别漂亮,这是我第一次主动跟人要联系方式,能不能给个机会。」
又来了……
我不方便出声,只能向对面求助,本想叫她帮忙拒绝。
谁知刚一对上小姑娘的视线,还没来得及使眼色,她就马上低了头。
「对,对不起,我马上吃。」
说完就一边打嗝,一边往嘴里塞肉,咽又咽不下去,撑得两边腮帮子跟仓鼠一样。
……
不是,我就那么吓人?
求助无果,只能认命地再次掏出手机,打字。
【对不起,我喜欢女生。】
小哥接过去看完,表情瞬间就变了。视线在我和顾十八之间来回扫视,半晌才面如死灰地开口:「对不起,我不知道你们是一对,打扰了。」
说完转身就走,背影狼狈。
……
不是,兄弟,我说我喜欢女生,可真不是那个意思。
我还想解释,但人已经走了。
算了,毁灭吧。
桌上的菜消灭了大半,我估摸着怎么也算是完成了任务。
结完账,拉着小姑娘出了门。
谁知刚踏出火锅店,手机就弹出一条提示。
转账收款 10000 元,备注:不许向普通人透露游戏的存在,否则后果自负。
小姑娘站在旁边,怯怯地看过来,似乎在等我解释。
可问题是。
不透露游戏的情况下,我要说什么???
我烦躁地挠了挠头,切身体会到了什么叫有苦说不出。
我破罐破摔地开口,「我如果说我真不是变态,你信吗?」
谁知小姑娘竟然点了头,「我信。」
我心里一喜,刚要继续解释。
却听她继续补充,「没关系,人人都有不为人知的一面,这是你的个人爱好,虽然特别了点,但我不会歧视你的。」
语气温柔,表情真挚,说完还单手握拳,给我比了个加油的动作。
我的笑容僵在脸上。
眼看小姑娘逃似的跑走了,拦都拦不住。
……
这都什么事啊!
把最后一个件入库成功,今天的活算是干完了。
跟往常一样。
李哥去打水洗手,而我则把放在门口的外卖提进来。
天有点阴,好像要下雨,凉飕飕的。
我把门灯关了,准备吃完饭就下班。
这几天过得风平浪静。
除了偶尔会担心,贴吧里万一爆出匿名帖——《揭露大学城某快递小哥是个变态》怎么办之外,一切都很正常。
自从上一笔奖励金到账,那个小程序就消停了下来。
整整两天都再没动静。
还有一件事是,那支监控笔丢了。
那笔上装了摄像头,不是普通玩意。
所以我一直都贴身带着,想找专业人士拆了,看能不能找到什么线索。
可谁知还没等我拆它,东西就没了。
那天出去做任务,换上女装的时候,我还特意确认了笔在口袋里。
但因为吃火锅的过程格外狼狈,回程的时候已经顾不上那么多了。
下地铁是三点半,担心李哥忙不过来,我打车回的仓库,之后就一直在忙。
等晚上回宿舍,再找那笔,就找不到了。
我也想过,要不要请假去外面找。
但那天的路线太复杂。
地铁,商场,厕所,想找支笔无异于大海捞针,只能放弃。
这么想着,我又打开微信。
从最近使用里,点进了那个名为福报的小程序。
也就在这时,神秘人的对话框弹出一条消息。
【进阶任务(二):不带防护设施,通过攀爬外墙上到天笠大厦顶楼。
时限:48 小时
奖励:100000 元】
我微怔,反复看了几遍,终于确定这句话里说的,的确是天笠大厦。
天笠大厦是这附近最高的建筑,有三十多层。
但因为投资商跑路,项目烂尾,荒了大半年,连窗户都没装。
我偶尔路过还能看到,有些拿不到钱的建筑工和流浪汉,就在底层商铺放床被子,凑合着睡。
而这个所谓的神秘人,叫我去爬那栋楼,有什么意义?
100000 块,不少。
但要是真不带防护措施,去爬将近一百米的高楼,可就是在玩命了。
赚钱,也得有命花。
反正也只是好奇,下一个任务会有多离谱。
没打算真的去做。
我把屏幕按灭,不再理会。
把外卖包装打开,一一摆好。
李哥去打水还没回来。
我站起来,喊了一嗓子,「哥,快点,等会面坨了。」
没人应声。
「哥,人呢?」
又叫了几声,依旧没动静。
接水的地方就在仓库后门,怎么要去这么久。
没水了,要去隔壁借?
还是……发生了什么。
我站起来,绕开货架往后门走,想看看是怎么回事。
黑暗中视力受限,听觉却格外敏感。
我从墙角抄了把扫帚,攥在手里。
数着自己的心跳声,一步一步朝后门靠近。
门敞着。
借着路灯的光能看到,地上趴着个人。
那人脖子转动,挣扎着想要爬起来。
李哥?
衣服和身形都是他没错。
怎么回事?
幽暗的路灯映着空荡的街道,垃圾桶歪在墙角,雨水砸在上面,像是上了层油。
没有别人在。
我把门缝扩大,但紧绷着的神经依旧不敢松。
地上的人已经揉着脑袋坐了起来,表情痛苦。
确实是李哥没错。
「哥?」我把人扶起来,试探着问,「你这是怎么回事了。」
他用手扶着后脑勺,哎哟连天,「疼死我了。」
雨不大,但很密,李哥身上的衣服都湿透了。
我赶紧先把人拉进来,进屋再问。
但低头,才发现门口还放着样东西。
是个纸箱,四块砖摞起来那么高。
「哥,这是什么,你放的?」
李哥都进屋了,被我一句话又喊回来。
盯着那箱子看了半天,表情比我还茫然,摇了摇头。
雨势渐大,箱子眼看就要湿透了。
我索性咬牙,垫着泡沫纸,把那玩意搬进了门。
把灯都打开。
我手上举着小圆镜。
李哥调整角度扒头发,对着镜子观察后脑勺有没有破皮。
这才说起刚刚是怎么回事。
「哑巴你还记得吧。」
「记得。」
「那孙子。」李哥动怒,手上劲使大了,又龇牙咧嘴好一会。
「在那扒纸箱堆,我就说了两句叫他别捣乱,谁知道他直接动了手。」
「可他……不是好长时间都没来过了吗?」
「那谁知道。」
李哥眉头皱得厉害,显然气得不轻。
他说的哑巴,是这附近的一个流浪汉。
蓬头垢面,脏得吓人。
平时就睡在街边,靠着捡垃圾和小偷小摸过活。
有好心人看不过去,会送点衣服和吃的,他全收着,但就是不道谢也不说话。
时间久了,大家就都叫他哑巴。
快递点搬过来之后,门前会堆不少纸壳箱。
周边的住户捡了,拿去卖废品,我们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哑巴不一样。
他不捡那些拆下来的快递盒,反而专偷我们用来打包寄件的纸板。
那都是新的,因为太多,货车卸下来就堆在门口,用塑料纸罩上,随用随拿。
哑巴趁我们不注意,一摞一摞地偷。
那箱子成本价十块钱,但他直接当废品卖给垃圾站。
后来纸箱耗损太大,我跟李哥蹲了一晚上,才把人抓住。
李哥气坏了,但到底没报警。
给了他一百块钱,叫他去洗个澡理个发,找份工作糊口,别再这么活着。
哑巴接过钱,转身走了,之后就消失了好长一段时间。
没想到今天又回来了……
「肿了,但没流血。」李哥出声,放下手,「问题应该不大,明天要是疼,再去诊所看看。」
说着,他就叫我把镜子放下,先吃饭。
面泡发了,但还是管饱。
今天下雨了,没伞回不去宿舍。
好在仓库有两张弹簧床,偶尔也能凑合一晚。
李哥裹了件大衣,很快就着了。
我也把外卖垃圾收好,洗漱。
擦着脸往回走,没看路,脚底下却被绊了一下。
低头,才发现是刚刚从门口搬进来的那个箱子。
对了,差点把这玩意忘了。
也不知道里面装了什么。
小心起见,我戴上手套才敢开箱子。
看完却一愣。
我没见过这东西。
一共有两个,铁的,把手状的杆子上连着两个圆盘,底盘是胶质的。
我把那东西拿出来起来,发现把手两侧都有拨扣。
这是个……吸盘?
我尝试着把那东西扣在墙上,按下拨扣,它果然直接吸住了。
而且吸力不小,我用尽全力也拽不下来,直到再次打开拨扣,卸了力,吸盘才自动脱落。
左右端详那玩意,脑子里不由冒出个想法——这玩意用来爬墙倒是好用。
下一秒就僵在了原地。
我想到了那个小程序和神秘人。
刚刚才发布了爬墙任务,这箱子就被送到了门口,要说这里面没有关联,打死我也不信。
又是这样。
即时性,被监控感,都说明那个神秘人对我的生活无比了解。
但我却对他一无所知。
小程序,摄像头,高额奖金,我总觉得,这件事绝非完成几个奇葩任务那么简单。
我把吸盘放回去,拿出手机拍照。
连纸箱上的信息都记录了下来,保留证据,以防万一要报警。
忙完这些已经半夜了。
我躺在床上睡不着,把手里的软件都翻了一圈,但没什么可看的。
只能又转回微信,划了几下,盯着置顶的对话框发呆。
记录停留在最后一句。
「真没事,就是想你了,你别瞎担心。」
李哥起来上厕所,见我还醒着,迷迷糊糊地问了句:「对了,明天你得请假是吧。」
「嗯。」
「几点出发?」
「八点左右。」
「那你早点……」
早点什么?
我等了半天都没下文,直到隔壁响起了轻微的鼾声。
不由失笑。
我其实不困,但想到明天得早起,还是定好闹钟,按灭了屏幕。
坐在车上,窗外风景略过。
眼见孤儿院的招牌越来越近,这才找回了熟悉感。
我是个孤儿,从小就在孤儿院长大。
院长支持我们读书,但学费实在是笔不小的负担。
所以高一下半学期我就辍学了。
找了个地方打工,赚得不多,但至少能养活自己。
一年两年,也这么过来了。
后来满十八岁,工作还好找了些。
院长年纪大了,照顾孩子们不容易,所以我基本有空就会回来,顺便给孩子买点东西。
但这还是第一次,院长主动发消息,问我最近忙不忙。
虽然他重复了好几遍没事,但我总觉得担心,索性请假回来看看。
从回忆里回神,司机提醒我到了地方,小心下车。
我说了声谢谢,提上东西。
走到门口才发现,记忆里那个宽敞的院子小了许多。
「钦哥!」
还没进门,一个小娃娃就扑了过来。
这是小生,大名陈冬生,今年九岁。
他是义工在孤儿院门口发现的,还没断奶的孩子,大冬天只裹了床棉被,被扔在台阶上。
被发现时冻得嘴唇发紫,差点就没命了。
院长给他取名冬生,寓意忍过寒冬,破土重生。
小东西踮着脚尖够我手上的袋子,要帮忙提。
「不用你,你拿不动。」我把东西放在地上,腾出一只手揉他脑袋,「院长呢?」
「在屋里。」
「那你去叫弟弟妹妹们出来,把东西分一分,我去看看院长。」
「好,谢谢钦哥!」小生应了,去喊人。
我往院长办公室走,到了才发现门没关。
「小钦!?」
看到我院长很惊讶,但很就成了无奈,「不是叫你别折腾嘛。」
之后就要起身,拿杯子给我倒茶,「累不累,吃饭了没有?」
「您别忙了,我自己来。」
倒完茶,我端着水杯坐在沙发上。
「你工作也不容易,还来干什么……」
「没事,我又不忙。」
寒暄之后,院长收了声,看着窗外几次欲言又止。
屋里陷入沉默。
院长向来温和健谈,看来这一次,是真的遇到困难了。
我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小生在院子里,教更小的孩子排队分东西。
「小生是不是,病情加重了。」
院长抬头,表情惊讶,「你怎么,怎么猜到的。」
「如果不是病情加重,您怎么可能同意他不上学。」
院长默认了,表情凝重。
「那孩子懂事,难受也不说,就忍着,还是实在扛不住晕过去了,我才发现不对劲,去医院看的时候,大夫说得做手术,不能拖了……」
我皱眉,看向院长,「这么大的事,您怎么不跟我说。」
心脏手术不是小事。
小生没去医院,就说明手术费还没凑够。
「跟你说干什么,你也不容易,我跟你龚阿姨商量,把房子卖了,钱也能凑上。」
「卖什么房,不许卖!」
门外闯进来个人,一进门就抬高了音量。
「卖了房你叫我们母女去哪住!这些年到处贴补孤儿院,自己的孩子没过过一天好日子,现在还得跟着你睡大街嘛!」
「我们先租房住。」
进来的是龚阿姨,院长的妻子。
她在我印象里总是理智沉默的,鲜少会这么激动。嗓音沙哑,甚至掉了眼泪。
「我也心疼那孩子,但咱们也得活着啊,连房子都卖了你还有什么,我们还怎么过日子,你要是非得卖房,那你就去卖,然后咱们俩离婚。」
院长拍桌子站起来,也红了眼。
「你别胡闹,什么离不离婚的,那是人命!」
「我看你是要我的命!」
龚阿姨不出声了,蹲在地上,捂着脸哭。
院长表情疲惫,仿佛老了很多,「小钦,你要不先……去吃点东西,休息休息。」
「好。」
有外人在只会让院长更尴尬,还不如离开。
我点了点头,走的时候带上了门。
院子里一片笑声。
小孩子正是不知道忧虑的岁数,因为刚刚分到的文具和书包而开心。
「钦哥,这个给你。」
小生凑过来,神秘兮兮地扒开我手心,放了样东西。
「什么啊。」
「是义工姐姐去上海带回来的,瓶子形状的呢,特别好吃,你尝尝。」
我拿起来看,发现是酒心巧克力,做成酒瓶形状,用锡纸裹着,确实精致。
「你自己不吃吗?」
「每人有两个,我吃过啦。」小孩抿着嘴,表情开朗。
可先天性心脏病,最轻微的症状也会胸闷气短,很难笑出来。
我叹了口气,把小孩抱起来放在凳子上,蹲下来跟他处在同一高度。
「多久没去学校了。」
「九天。」
「疼不疼?」
「有一点点,但不跑就没事了。」
他眨眨眼,还反过来安慰我,「钦哥你别担心,我好好的,没事。」
怎么可能没事。
病情加重,义工说他整晚睡不着,甚至会疼昏过去。
那么点一个小孩,眼下就已经熬出了一片青色,瘦得叫人心疼。
我心里发沉,摸了摸他脑袋,叫他先去玩。
之后掏出手机,上网查心脏手术需要多少钱。
没有并发症,心功能好的患者,需要 7 万~9 万,小生拖得太久,身体状况又差,费用恐怕更高。
我平时没什么花销,攒了点钱,但比起手术费却差远了。
怎么也得先凑个……100000。
鬼使神差地,我想到了那个任务。
不带防护设施,通过攀爬外墙上到天笠大厦顶楼,奖励 100000 元。
不管是不是巧合,那都是送上门的救命稻草。
我原先不懂,为什么会有人愿意为了钱而拼命,现在明白了。
100000 块不值得冒险,但加上生命的重量,天平却不得不倾斜。
我把身上所有钱都打给了院长,叫他先带小生去医院。
并表示剩下的手术费由我来解决。
院长很惊讶,但我没给他提问的机会。
我坐了最快的一趟高铁,回了市里。
李哥还惊讶,问我请了一天的假,怎么这么快就回了。
我随口带过,没解释。
九点半,仓库的工作收尾。
我以还有事没做完为借口,拿到了钥匙。
李哥不疑有他,嘱咐我早点休息之后,回了宿舍。
十月份已经入了秋。
南京的秋天绝对称不上暖和,尤其夜里更凉。
我坐在灯下翻手机相册。
那天门口发现的箱子,是个快递盒,上面的单号我查过了,是几天前被签收的。
快递信息是厨房用品,跟爬墙吸盘绝对扯不上关系。
取件的也是熟人,没有任何异常。
所以唯一的解释就是,箱子是在门口拿的,送吸盘的人故意把东西放在里面,就是为了混淆视听。
盒子的线索断了,只能从别处入手。
我回忆着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
哑巴回来了,打晕了李哥,还鬼鬼祟祟地翻了纸盒堆。
拿来吸盘的人是他?
哑巴是两个月前消失的,而我在一周前拿到了那个破损件,进了群。
有人说哑巴忽然离开,是去找他儿子了,可他不是流浪汉吗,哪来的孩子……
哑巴和那个聊天室,那个神秘人,又有什么关联?
怎么也想不通。
待机太久,手机自动黑屏。
我起身推开仓库门,往外看。
街上已经没了行人,静得可怕。
夜深得昏沉,但我却不困。
低温叫人的头脑格外清醒。
我换了鞋,翻出件外套穿上,又戴上了手套。
之后搬上那个快递箱,出了门。
根据导航的位置,直奔天笠大厦。
路灯幽暗,橘色的灯光伴着冷风,烘出一股冰冷的暖意。
「前方到达目的地附近。」
导航结束,我把箱子放在了地上。
仰头看着陷在黑暗中的天笠大厦,望不到头。
爬楼、攀登,对我而言其实不难。
因为从很久以前,我就开始参加各种攀岩比赛。
我喜欢爬上最高点,站在顶端时那股酣畅淋漓的成就感。
也爱举着奖牌,朝父母骄傲的笑脸挥手。
但都是,在那场车祸之前。
那天周末,我记得很清楚。
因为要参加全国少年攀岩锦标赛的选拔,我激动得睡不着觉,拉伸做了一遍又一遍,关了灯还在脑子里模拟侧拉。
可第二天,定好的闹钟没响,全家都睡过了头。
我爬起来砸门,慌得团团转。
我妈看到时间也吓了一跳,把准备好的面包牛奶递给我,怪自己没多定几个闹钟。
我没伸手去接,指责她粗心。
直到上了车开始赶路,看着明显不够用的时间,我依旧很生气。
「能不能开快一点啊!」
「好好好,爸爸开快点,你别着急。」
我爸是个很从容的人,平和,沉着,不急不躁。
但平时连超车都不愿意的他,那天却连闯了两个红灯。
我不记得车祸具体是怎么发生的。
只知道一阵天旋地转,失去意识前,看到我妈焦急地解开了安全带,想扑过来护住我……
从记忆里回神。
明明现在穿得不少,我却觉得手脚冰冷。
打开手电筒,朝头顶照去。
大楼烂尾的门窗孔洞,像只狰狞的巨兽。
很久没爬了,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成功。
我脱了厚重的外套,原地热身,之后把头戴式探照灯装好,观察路线。
楼层建筑,重复度高。
没有加装门窗,支点多,且都是大点,休息调整余地大。
加上吸盘可以随机放置,简化路线。
实际的攀登,规划难度不大。
只是路径过长极耗体力,且现在天黑,又没有安全带保护,很危险。
要加倍小心。
攀岩鞋的摩擦力大,借助垫在墙角的石灰袋子,我顺利上了墙。
吸盘我用绳子系在了腰上。
单手换点,重心向对策移动,横向移动,重心下沉……
本以为早就忘光的攀岩技巧,在攀上墙面的一瞬间,竟然像条件反射般浮了出来。
顺利爬了两层,我从空着的阳台跳进楼内,调整呼吸和状态。
原来很多时候,有些人和事,其实不是忘了,只是不愿意想起来罢了。
万事开头难。
有了前面几层的经验,我对自己目前的身高臂长,抬腿高度都有了底,很快就找到了节奏。体力不支时,就跳进阳台休息,之后再继续。
我擦完汗,倚在墙角,顺着空荡的窗户往外望。
楼层越高,看得也就越远。
影影绰绰的高楼,小船,沿着江边蜿蜒的街灯……
手指发力。
抬右脚,换重心。
我放缓了速度,抬头往上看,还有两层,最后一段路。
一阵风吹过,散了身上的热气。
越接近终点,我就越冷静,索性放弃了下一层的休息点,打算直接爬上楼顶。
因为愧对父母,因为恐惧意外,在开始之前,我以为这一切会很艰难。
但事实证明,克服比逃避要来得更有用。
虽然不清楚他的目的,但在这一刻,我竟然有一点感激那个神秘人,以及这些莫名其妙的任务了……
借着头戴灯的光,我终于看到了楼顶的房檐。
宽的,突出来。
单手抓上去,很好发力。
我把呼吸调匀,打算一鼓作气爬上去。
却忽然听到一声尖叫。
「啊!什,什么人。」
紧跟着一道亮光打过来,晃得我下意识闭上了眼。
手上险些脱力,我吓出了一身冷汗。
回神之后死死抓紧支点,才有空暇思考:怎么回事,这个时间,楼顶怎么会有人?
这是不是个陷阱。
那人叫我爬上来,其实是想把我推下去摔死?
脚步声跟灯光一起靠近。
我眯着眼打量对方,但因为强光,再怎么努力只看到个模糊的轮廓。
身形娇小,长发,特征来看是个女性。
我还没说什么,对方就惊讶地出了声,「是你?」
随后直射眼睛的光源挪开。
我这才发现。
站在楼顶的,竟然是那个叫顾十八的女孩。
我一愣,脑子里莫名冒出个想法——怎么每次见到她,我都搞得这么狼狈。
上次是女装,这次是半夜爬楼,一身臭汗。
之后才回神,品出不对来。
对啊,现在可是半夜。
她一个女孩,还是学生,这时间不在宿舍睡觉,跑到天笠大厦楼顶来干什么?
看风景?爬楼锻炼?
脑子瞬间闪过好几个猜测,但没一个合理的。
我这边还没想好询问的措辞,她却先走了过来,问:「你是不是上不来了?」
她应该怕高,顺着边缘往下看时,脸上的恐惧很明显。
但还是蹲下,朝我伸出了手。
「来,我拉你一下。」
伸到眼前的手虚虚握着,白皙小巧,连手腕也是细细一截,仿佛一折就断。
就这。
别说拉我上去,她自己不被拽下来都是好事。
「不用。」
我调整身形避开她的手,脚下发力,轻松跳上了楼顶。
站稳后开始解绳子,把系在腰上的吸盘拿下来。
耳边响起顾十八低低的惊呼声。
「哇,你好厉害啊……这是为了比赛提前训练吗?」
「算是吧。」
我没反驳,毕竟解释起来更麻烦。
等卸掉腰上的重量之后,才斟酌着问她:「你不睡觉,跑到这来干什么?」
「我?」
她微微偏头,避开我的视线,「我就是心情不好,过来看日出。」
?
我下意识皱眉,反问:「半夜?看日出?」
「什么半夜,现在是凌晨五点钟,天马上就要亮了啊。」
她转头看过来,表情疑惑。
我被她说得一愣,下意识去掏手机。
亮度太高,在夜里有点刺眼,但时间那一栏却清清楚楚,显示着 5:20。
竟然真的快天亮了。
我半夜出发,爬楼不能看手机,加上精神高度紧张,根本没注意到时间流逝,还以为没用多久。
「我说的对吧。」
她得意地站起来,为了能俯视我,还特意找了个箱子站上去。
怪可爱的。
我压住笑意,反问她:「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宿舍?」
「我要看完日出。」
「那一起吧。」
「你也想看日出?」
「我是想把你送回学校。」
刚才手机震动,显示 100000 奖金已经到账。
小生的手术费有了着落,我也松了口气。
天笠大厦是烂尾楼,有很多民工和流浪汉住在里面,加上天要亮了,她一个女孩,总归不太安全。
谁知她听完这话,却没应声,愣愣地看着我。
半天我才意识到这话说得有问题,容易让小姑娘觉得我图谋不轨。
我赶紧补充,「我的意思是,这里挺危险的,哪怕心情不好,叫个人陪你,也比自己来安全。」
「大半夜的谁陪我,你吗?」
「可以。」
身体先脑子一步应了声,回神之后我想撤回,但已经来不及了。
刚想解释,却听见一声清晰的,「那好啊。」
空气瞬间安静。
我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但又说不出。
直到陪她下楼时,她叫我帮忙提上那个足有十斤重的行李箱,我才意识到,自己恐怕是被套路了。
好在对我来说,这点重量还不算什么。
「你看日出,带个行李箱干吗,还这么重。」
她抿唇笑笑,「我想拍照来着,器材可能有点重,辛苦你了。」
部分摄像机和专业镜头重量不轻,这我是知道的。
但因为不懂摄影,也买不起相机,所以没再接着问。
我提着箱子走在前面,她在身后跟着。
楼梯上有不少建筑废料,很难走。
我避过一堆垃圾,在拐角站稳,刚转身想提醒身后的人也注意,「小心点,杂物多。」
却话没说完,就听到一声惊呼,紧跟着有个人影朝地上扑了过来。
拐角堆着油漆桶,砌墙工具,砖块,真撞上去肯定会受伤!
来不及多想,我只能把箱子放下,张手去接人。
时间紧迫,好在把人接住了!
但一下冲击太大。
我的后背直接怼在了墙上,骨头都快被撞散架了。
怀里的人还不安分,动来动去,疼得我差点骂娘。
无法,我只能手上用力把人锢住。
「先别动。」
这话一出,她还真不动了。
就是脸色越来越红,越来越红,都快烧着了。
半天才细声细气地说了一句:「我不动,但你能不能先,把手从我胸上拿开。」
我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手心的触感确实不太一样。
我尴尬得无处遁形。
「抱歉,我,我没感觉到。」
本来是在解释。
但小姑娘听完这话,脸色却涨得更红了,「你,你嫌我平?!」
说完就甩开了我,怒气冲冲地跑下了楼。
就这她还没忘记摄影器材。
拎着箱子跑得健步如飞,我差点跟不上。
果然,人在生气的时候,潜力是无穷的。
我没敢跟过去惹她生气。
只是不远不近地跟着,目送她回到学校附近,之后就往回走。
5:58,天又亮了些。
现在回去还能睡一会。
「嗡」的一声震动。
是院长的消息。
他问我钱是哪来的,我是不是做了什么违法的事。
我回复让他放心。
而实际上,这钱来得诡异,我自己都不清楚,它到底算不算合法。
只是来源,很难查证。
但不管怎么说,之后的任务,我肯定不会继续参加。
毕竟从先前几次尝试就能看出,任务难度逐步递增。
奖金越高,难度也就越大。
人心不足蛇吞象,如果真被贪心支配,继续做任务,我总觉得结局不会是什么好事。
我是在中午收到的新任务。
12 点半。
当时卸件车刚走,我跟李哥靠在墙角休息。
哪怕已经决定了不参与,但出于好奇,我还是点开对话框看了一眼。
但这次的任务内容,却大大出乎了我的预料。
【进阶任务(三):买两瓶 500ml 的消毒酒精,送到格林泰豪酒店二楼 2 号电梯门口。
时限:48 小时
奖励:200000 元】
奖金翻了一倍,但难度比起之前,却降低了不是一星半点。
怎么会这样?
我愣在原地,死死盯着屏幕。
酒店距离药店只有三公里。
一个跑腿任务,撑死也只需要二十块的佣金,可奖励却有 200000。
那可是 200000 啊。
说不动心是骗人的。
但我心里清楚,越是看上去简单的任务,恐怕越危险。
想到这,我咬牙不去看那 2100000,而是找出了小程序的注销界面。
这事,还是越早脱身越好。
但就在我就要按下注销键的一瞬间,电话响了。
是个陌生号码。
可我按键的手势没能收住,点了接听。
「庄钦先生,你确定要放弃玩家身份,并将其转嫁给初始选定成员吗?」
电话里的声音明显经过了变声器调整。
他知道我的名字,还提到了所谓的「玩家身份」身份。
用脚趾都能猜到,电话那头的,恐怕就是那个神秘人。
「你说的转嫁给初始选定成员,是什么意思?」
但听见这话,对面却愣住了。
「你不问我是谁?」
我没理会,把先前的问题又重复了一遍,「你说的转嫁给初始选定成员,是什么意思?」
对方刻意叫出我的名字,又用变声来伪装,显然就是为了享受隐瞒身份,躲在暗处掌控一切的快感。
但我偏不让他如意。
半晌,手机里才传出笑声,「他说得对,你确实挺聪明的。」
之后继续开口,但语气中明显带着不甘。
「玩家身份非死亡无法消除,只能转移,你想要退出,那我们只能将其转嫁回另一名候选人,也就是初始选定成员身上。」
「毕竟那个快递,本来就是她的。」
对面刻意加重了「快递」两个字。
哪怕他没有提及姓名,但我却连犹豫都没犹豫,就想到了顾十八。
快递是寄给她的。
也就是说,如果没有我中途拦截。
收到恐吓熊,被拉进入游戏的人也应该是她,而不是我……
电话里传出「嘟嘟」的忙音。
我举着手机,依旧在回想电话挂断前,那个人说的话。
「要不要退出随便你,反正任务一定会被完成,无论由谁。」
没有强制,没有威胁。
但只要我放弃,那这些任务肯定会找上顾十八。
我胆子大,面对危险尚有最基本的自保能力。
换成她又要怎么办?
犹豫半天,那个注销的选项我终究没能按下。
毕竟人不能只为了自己全身而退,让别人置身险境。
下午三点钟,我主动接下了出门派件的活,并有意绕道,经过格林泰豪酒店那条街。
寻找线索。
跑腿任务虽然看起来奇怪,但给我派发任务的人必定有他的目的。
而我需要弄清楚的,就是这个目的到底是什么。
反正我已经陷入其中,直接退出反而更加危险,还不如假装顺从,实则调查。
那些躲在暗处的人,早晚会露出破绽。
靠近门口,酒店的感应门自动打开。
酒店大堂装修明亮,等待区摆着沙发和茶几。
这个点人不多,只有一对情侣在退房,交接钥匙。
另一个接待注意到我,问:「先生,您有预定吗?」
我摇头,「没,我是跑腿的,订单地址填的这里。」
我手上提着装酒精的袋子,门口停着快递车,说服力十足。
对方礼貌提醒,「那您打电话叫客人来取吧,因为咱们酒店是不允许送上楼的。」
「好的。」
我嘴上应声。
在前台的注视下,只能走到角落,摸出电话做出拨号的动作。
重复几次,佯装着急地回到前台。
「您好,我这边电话打不通,您能不能帮忙打一下,这都快超时了,怎么联系不上人呢。」
或许是我脸上的焦灼太真实,她并没怀疑。
「应该可以,你说下房间号。」
我随口报了个号码。
看着对方低头拨号,只能在心里默默道歉。
抱歉,我也不想骗人的。
「喂,您好,这边是酒店前台,您有一个跑腿到了,配送员说您关机了,联系不上您,请问您能不能下来拿一下?或者您不方便的话,前台可以代收。」
「您没有叫跑腿?那我再确认一下,看是不是配送员弄错了,嗯,好的。」
电话挂断。
没等对方质疑,我抢先开了口,「麻烦您了,可能真弄错了,我等会试试,看能不能在软件上联系到客人。」
我本来的目的,也只是为了试探酒店是否会允许跑腿送货上楼。
「客人」当然是联系不到的。
东西要送到酒店电梯,但酒店工作人员却对此一无所知,那要东西的人到底是谁,又有什么目的?
要想弄清楚这些,恐怕还得再来一趟。
酒店管理严格,要想把酒精送上楼,并确认到底是谁拿走了东西,只能用客人身份办理入住,然后在附近等。
但这样一来,需要的时间也就更长。
还得请假。
我坐在快递车上,思考请假的借口。
视线无意识地乱飘,忽然扫到街对面,一张熟悉的脸。
是顾十八。
她穿了一件粉色卫衣,站在电话亭旁,跟身边的人说话。
另一个人背对着我,看不到正脸,但从身高和衣着,依旧能看出是个年轻男孩。
不知道那男孩说了什么,她捂着嘴笑了起来,眉眼弯弯。
那是她的男朋友?
莫名其妙地,我心里涌起一股微妙的情绪。
忽然特别想知道,那个把她逗笑的人长什么样。
我从车上跳下来,绕到街对面,倚在巷子边朝不远处的两个人看。
本以为藏匿了行踪。
但却猝不及防地,对上了那个男孩的视线。
怎么,会是他……
那个男孩我认识。
他叫祈子明,小名小胖,是我小时候在孤儿院认识的朋友,但他十三岁的时候就被领养了。
因为养父养母家境殷实,他也摇身一变成了富二代,听说高中毕业就去了外国留学,从那之后我们就没再见过面。
只能从朋友圈里,偶尔看到他的动态。
没想到他已经回国了。
还是在这种情况下,再一次见到。
我心里那股气,忽然就泄了。
留学归来的高富帅,跟连大学都没读过的快递员,甚至连比较的必要都没有。
我自嘲地笑笑,转身离开。
晚上,十一点半。
我在路上买好了酒精,把它装在背包里去了酒店。
酒店前台换班,我很顺利地办理了入住。
房间在三楼。
我在二楼就按开了电梯门,把酒精从背包拿出来,从电梯里推了出去,之后正常上三楼。
刚上到三楼,小程序就弹出了任务完成提醒。
我心里一激灵,立刻飞奔着,从楼梯间跑了下来。
还好,背包还在。
我找了个掩人耳目的拐角,盯着电梯门前的酒精。
东西送过来,不可能没人拿,我只要等在这,早晚会看到是谁。
却没想到,这一等,就等了两个多小时。
期间断断续续有人从二楼电梯出来,但很少有人会注意到门口的酒精,有的就算注意到了,也只是匆匆看一眼,之后走开。
真的没人来拿,这只是一场无聊恶作剧?
蹲得太久,大腿隐隐发麻。
楼道安静。
酒店隔音不好,能听到临近房间里传出来的说话声。
也导致我像个偷窥的变态。
也是在我即将放弃的时候,电梯门又开了。
「这是谁放的哟。」
我心里一抖,赶紧抬头往那边看,看到说话的人是谁后,却又僵在了原地。
那人推着小推车,上面堆的全是酒店毛巾,以及一次性用品,不是酒店保洁还能有谁。
阿姨还在自言自语。
「是不是垃圾啊,谁这么没公德心,放电梯门口,这不是要我罚钱吗。」
说完就把那一兜酒精,连着袋子一起,扔进了小推车上的垃圾桶。
我蹲在原地,呆若木鸡,
不应该啊……怎么会被当垃圾收走。
难道那人发现了我在蹲守,所以故意没出现?
一路等到凌晨,却是一场空,我觉得极其挫败。
但房间都定了,我索性没回宿舍,打算先在这凑合到天亮。
不知道是不是择席,我睡得不好。
噩梦一个接着一个。
一会是顶着骷髅头的黑衣人冷笑靠近,手上的斧头砍过来,一片血色,一会又成了微笑着的顾十八,她走近之后猛地变脸,表情嫌恶地一步步远离……
我是被一声巨响吵醒的。
从床上爬起来的时候,头昏昏沉沉的。
六点多,天没亮。
但楼道声音嘈杂,吵得人根本睡不着,好像还有人在砸我的门。
怎么回事?
我下床,穿上拖鞋去开门。
却发现楼道里有不少人在匆匆穿行。
我门口站着个穿正装的人,应该是酒店的服务生。
满脸焦灼。
「先生,酒店忽然起火,现在原因不明,麻烦您先跟大家一块,从安全出口撤离。」
匆匆几句话,说完就去敲了下一间房门。
我刚醒,站在原地缓了几秒,才理解了他的话。
可是,怎么会着火?
来不及思考,刚从房间出来,就被慌乱的人流推着,往安全出口走。
一路撤到酒店前的空地,被冷风一吹,人才清醒。
空地上已经站了不少人,大多都跟我一样,穿着拖鞋,发型杂乱,衣服也穿得五花八门,甚至有几个还裹着酒店的浴巾,就跑下了楼。
可想而知有多慌乱。
背后的酒店大楼黑着灯,二楼的某间屋子却火光冲天,显然就是着火的源头。
嘈杂的人声混着消防车的警笛声,震耳欲聋。
消防员指挥疏散,准备营救。
而我听到身后的大哥,跟女朋友解释,「我听见声音就醒了,听说好像是 203 电路故障爆炸,然后才起的火。不过你没看到,这火真的太怪了,几乎立刻就烧起来了,烟雾报警器和喷水器都没起作用。」
「让让,让让,都往后靠。」
一队消防员奔进人群里,大哥的声音被盖了过去。
两个浑身湿透的消防员,举着担架往楼里跑。
应该是去救住在 203 的人。
火势太大,浓烟滚滚,窗户又关着,人要是失去了意识,恐怕凶多吉少。
我往后挪,让出救火通道,生怕影响救援。
五分钟左右,担着担架的消防员又出现在了楼门口。
身上脸上都挂着灰烬,步伐急切。
但看热闹的人太多,还有的在举着手机拍照录视频,消防员没法动手推搡,喊得嗓子都哑了,明显动怒之后,才堪堪挤了出来。
天亮了不少。
我隔得太远,只看到担架上的人盖了块白布,露在外面的头和脸上全是黑灰,看不清长相。
救护车响得惊心动魄,逐渐开远。
随后火势得到控制,成功熄灭,酒店的工作人员出面疏散人群。
「对不起?老子差点命都没了,你光说句对不起就完了?」
「非常非常抱歉,先生,但起火原因目前还不明确,并不能确定是我们酒店的责任,我们也不想发生这样的事情……」
「放屁,我好端端地睡着觉,忽然就着火了,不是你们的责任!是我的?」
「抱歉,真的非常抱歉。」
远处争执的声音太大,吸引了不少视线。
服务员是个年轻女孩,一直低着头道歉,对面的男人插着腰,下半身裹着浴巾,吼声震耳欲聋。
「赔钱,必须马上赔钱,赔偿我的精神损失费!」
周围类似的争执也不少,但其他客人态度要温和些。
毕竟不管怎么说,住酒店睡到半夜遇到火灾,确实挺难接受的。
我没受什么惊吓,也不打算上前纠缠,给酒店的服务人员增加工作难度。
不如趁着这会人少,上楼穿鞋走人。
火灭了,但电还断着,我得爬楼梯。
得亏三楼不算高。
我换好鞋子,顺手把房卡放在了鞋柜上。
下楼时经过二层,想看看情况。
走廊一片狼藉,积水,黑灰,散发着浓烈的烧焦气味。
负责人模样的男人站在走廊里,正跟消防员说话。
我无意打扰,顿住脚步,准备下楼。
但却恰好听到消防员开口,「据我判断,电器短路形成电火花没错,但实际上屋内装修材料并不具备高可燃性,起火的真正原因,是有人人为在家具上泼洒了高浓度酒精,且酒精量大,这才导致火势无法控制。」
酒精?
我僵在原地,伸出去的脚一步也迈不动。
怎么会是酒精……
脑子里浮出其他住客的尖叫,烧得焦黑的房间和楼道,以及那个躺在担架上,生死未卜的人。
那都是因为我,因为我买的那些酒精?
可是那些明明被保洁阿姨拿走了,难道又有其他人拿到了?这场火灾真的是意外吗,还是蓄意谋杀?203 的住客到底是谁?他还活着吗?
我是不是,成了帮凶……
我现在又该怎么办?之前把酒精放在电梯门口,是不是被监控拍下来了?那我会不会被抓?
大脑一片空白,彻底成了糨糊。
「先生?先生,您好?」
等到第三声呼唤,我才回神。
是刚刚跟消防员说话的那个负责人,他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我面前。
「啊,您,您好。」
我心虚,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对面的人露出一个职业性的微笑,温声开口。
「您是昨晚入住的客人吧,很抱歉给您带来了糟糕的入住体验,如果您要求赔偿的话,可以跟前台申请,我们会退还房费。」
「不,不用了。」
我内心恐慌,思绪混乱。
摆手之后转身下了楼梯,落荒而逃。
我一头扎进路边的小巷里。
直到听不见酒店附近的声音,才冷静了一点。
也就在这时,我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203 着火并非意外,而是人为筹划。
现场的酒精就是最好的证据。
这么看来恐怕连所谓的电线短路,都不单纯。
我的任务是把酒精送到酒店。
但拿走酒精,并进行泼洒的,却是别人。
那是不是表明,还有其他人,也跟我一样参与了这起任务。
幕后人把事故拆分为几个看似简单的步骤,假借分发任务,让其他人参与犯罪。
有些人,可能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就已经成了犯罪的帮凶!
实时监控,奖金数量巨大,他一旦无视法律,开始觊觎别人性命的话,后果不堪设想。
我不能坐视不理,一定得把他揪出来。
掏出手机看时间。
7:45。
得先回宿舍,不然李哥会找我的。
我把手机按灭,锁屏上却弹出了一条消息。
是本地新闻。
火灾,酒店两个字,看得我精神一紧。
我在心里默念,「不会吧,怎么会这么快。」
但点开链接之后,我却不得不惊叹于新闻工作者的速度。
报道内容跟我知道的差不多。
酒店意外起火,火势被赶到的消防队扑灭,一处在火区中心的男子严重烧伤,目前已送往医院救治,并无生命危险,其余客人无伤亡。起火具体原因不明,警方已介入调查,后续情况记者将持续跟进。
囫囵看下来,我堪堪松了口气。
幸好,受害者还活着,没有生命危险。
但最后一句话,却又叫我绷紧了神经。
警方介入,说明察觉了火灾的异常。
酒精是导致火灾的重要因素,而我在电梯口放下酒精的过程,全都被监控拍了下来。
那我,会不会被抓?
屏幕上的文字渐渐模糊,我走了神。
但很快就想明白了。
做错了事就得承担后果。
哪怕会被抓,我也得在那之前,先把那个藏在幕后的人揪出来。
只不过,知道我被抓起来之后,她会不会觉得我是个坏人?
脑海里浮出一张笑脸,唇角微弯,带着两个浅浅的梨涡……
半晌,我才意识到自己思维跑偏。
赶紧摇了摇脑袋,把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晃走。
之后掏出手机。
打电话给老板,告诉他我要辞职。
我现在情况复杂,甚至还有可能被抓起来,而且想要继续调查神秘人,也没办法正常工作。
与其三天两头请假,不如直接辞职。
省得李哥一个人干两份活。
电话很快就通了。
老板挽留不成,沉默了一会,暗示还没到月中,现在走工资恐怕没法结算。
我说没事,不用。
话音刚落,那头就挂断了。
估计是生气了。
这段时间刚恢复物流,活多也不好招人。
但,我是实在没有办法了。
挂了电话,我在街边找了个台阶,坐了下来。
开始翻看相册。
既然要查,就不能漏掉一点线索。
之前为了以防万一,收到的每一样东西,我都拍了照,包括那个装着玩具熊的恐吓快递,以及爬楼用的吸盘。
我略一思忖,还是把玩具熊的照片划了过去。
毛绒玩具太普遍,购买渠道又多。
但吸盘就不一样了。
一来需求低,用途小众,二来购买时间短,容易追查。
抱着尝试的心理。
我打开了购物软件,根据关键词搜索相关商品。
但排名前几的店铺,卖的吸盘款式却跟我手里那个都不一样。
挨个点进店铺翻找,确实没有同款。
不由疑惑。
难道对方在购买吸盘的时候,就料到了我会追查来源,所以刻意选择了低销店铺?
还是说……他根本没有网购,而是选择了线下购买。
这也不是不可能。
当晚看到的纸盒是临时捡的,附近也没有其他包装盒。
而吸盘本身重量不轻,外形也特殊,对方要想隐蔽行踪,不惹人关注的话,不可能携带它乘坐交通工具,大概率会选择就近购买。
而菜鸟驿站附近的五金店,就是最好的选择。
想到这,我精神一振。
以菜鸟驿站为标点,搜索附近的五金店。
最近的一家,距离我只有三百米。
我在路边超市买了个面包,直奔那家五金店。
八点多,店门已经开了。
店主是个中年男性,微胖,有点秃头。
见我进门,打了个呵欠,懒懒招呼了一声,「要买东西吗?」
「您这有这种吸盘吗?」
我掏出手机给他看照片。
他掀起眼皮看了一眼,点头,「有,跟我来。」
随即起身,往货架深处走。
我跟在他后面,小心绕过堆在地上的器件。
「喏,这呢。」
弯腰去看。
那确实是吸盘没错,但把手是黄铜色的,跟照片里的不一样。
我皱眉,「没有铁制的吗,把手是银白色的那种。」
「那没有。」
我四处打量,附近还堆着不少吸盘,但样式大差不差,都是黄铜色的。
看来我那个,不是在这买的。
见我半天没说话,老板出声劝,「这种东西,你管它什么颜色的,能用不就行吗?」
我没接茬,「那您知道,这附近还有什么别的五金店吗?」
「我哪知道。」
老板嘴角微撇,显然不大乐意回答。
「是我妹妹,不懂这些,我让她买浴室挂钩那种吸盘,她买成了这种,我想给退了,她还死活不说是在哪家买的,但实在是没法用,我只能出来问问。」
「哦,这样啊。」
老板表情一变,爽快地指了个方向。
说这附近还有两家五金店,一个在小区里,7 号楼,另一个在门口底商。
我松了口气,连声道谢。
正准备往外走,却忽然被叫住了。
「等会,买这东西的人,应该不是你妹妹吧。」
我后背一僵。
不知道这人发现了什么。
转身,强装镇定地问:「您什么意思?」
「嗨,也没什么,就是这玩意挺重的,感觉年轻小姑娘拿不动。」
虚惊一场。
我松了口气,说:「我妹妹力气比较大。」
之后就加快了脚步,往货架外面走。
但还没走到门口,一只手忽然从斜里探了出来,直奔我的口鼻。
一块冰凉的手帕,带着股刺鼻的气味,径直捂了上来。
天旋地转。
在彻底失去意识之前,我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从货架背后走了出来。
怎么会是……哑巴?
再次恢复意识。
光线强烈,刺得人睁不开眼。
撑着身体爬起来,才发现我现在躺在了路边。
不时有人经过,投过来疑惑的眼神。
发生了什么,我怎么在这?
意识清醒,记忆也逐渐回笼。
我马上就意识到了那家店有问题。
恐怕从我进店开始,那人就一直在演戏。
假装配合,恐怕也是计划好的,目的就是趁我放松警惕,把我弄晕。
不过哑巴为什么会出现,他跟那个店主有什么关系,这两个人,在神秘人的计划中,又扮演着什么角色?
迷雾笼罩。
我揉着隐隐作痛的太阳穴,四处环视才发现我所在的位置,就在那家五金店的斜对面。
这店有问题,不能就这么算了。
我咬了咬牙,还是朝那家店走了过去。
手背后抓着石块,从侧面逼近,防止对方再次突袭。
可走近了才发现。
店关了。
门上贴了张纸条,写着:休息中。
我一愣,但也并不意外。
对方神秘狡猾,不管目的是什么,都不可能乖乖在店里等我找上门。
石头扔在地上,一时间我有点茫然,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做。
这时隔壁面馆有人推门出来。
一个大叔把盆里的水往路边泼,差点溅我一身,我这才回神。
「大叔,您等一下,我能问个事吗?」
大叔面无表情,但还是拎着水盆,朝我看了过来,「说。」
「这家五金店,一般什么时候开门啊。」
「买东西?」
我随口应声,点了点头。
「那你换一家吧,老板家里有事,最近估计都不开门了。」
我皱眉,不相信,「不对啊,我刚,之前过来看还开着门呢?」
大叔摆了摆手,「不可能,你肯定记错了,他家里老人走了,得回去操持丧事,要去一个多礼拜呢。」
我一愣,半晌才稳住情绪,问:「您说的这个老板,长什么样您还记得吗?」
「记得啊,不是个秃瓢吗。」
大叔没了耐心,抖抖围裙,开门进了屋。
留我一个人站在原地,僵硬地回想之前遇到的情况。
那个人不是老板,只是在利用别人空置的店铺骗我,可他又是怎么知道我会去那家店的?
跟踪,偷窥?
难道我的一举一动都在别人的预料之内?
阳光高悬,我却觉得遍体生寒。
我伸手去摸裤兜,要拿手机,却摸了个空。
左右都翻了一遍,就在我以为手机丢了的时候,才在上衣口袋摸到了手机的形状。
我松了口气,但还没掏出来,动作却顿住了。
不对劲。
上衣宽松,装东西不舒服,而且容易掉出去,所以我一向把手机放在裤兜。
而且我记得清清楚楚,为了给那个所谓的「老板」看吸盘照片,直到被打晕前,手机都是拿在手上的。
摔倒的时候按照惯性,应该被甩了出去。
仔细观察,果然能在手机膜上找到新造成的划痕。
那为什么我醒来之后,手机会在兜里?
如果哑巴打晕我,只是为了阻止我继续调查,发现重要线索,那他怎么会那么好心,帮我捡起手机?
还是说,他们会这样做,其实不是好心,而是另有目的……
不管我做什么,在哪里,神秘人都一清二楚,无论我的计划多么隐蔽,都在对方的预料中。
那有没有可能对方并没跟踪,而是利用某样东西对我进行监控定位。
某样我没有怀疑,并且每天都随身携带的东西……
我心里发凉。
再看向手里的手机,仿佛成了定时炸弹。
但同时我也觉得匪夷所思,手机是我最贴身携带的东西,走到哪都带在身边,就连洗澡都会放在浴室里的架子上。
在这种情况下,他们到底是怎么做到,无声无息地在上面动了手脚?
我狠狠盯着手机,甚至动了把它拆开看看的打算。
视线翻来覆去,但却忽然想到了一种可能。
他们或许,并没我想象中那么厉害!
漏洞一直都在,只是我先入为主,忽视了很多细节。
手机早就买了,而且我几乎不离身。
但手机壳却是新换的,两周前才到货。
壳子是薄薄一层,最普通的款式。
但后面黏着的那个拉环支架,厚度却不薄。
如果真打算动手脚,在这里面加个监听器,难度恐怕并不大。
其实这玩意刚拿到手的时候,我就觉得不对劲。
一般的商家都是把壳子和支架分离,让买家自己选择是否粘贴,以及具体位置。
可这个支架,却是提前固定好的。
但因为当时还没遇到破损快递,我根本没多想。
现在看来,恐怕问题就在那个支架上。
既然这样的话,那就别怪我将计就计了。
我定了定神,把心头的激动压下去,将手机揣回兜里。
准备想回去收拾行李。
现在宿舍不能住了,得另找个住处。
我一边走一边留意街边的小广告,看有没有招租信息。
走着走着,却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顾十八?
怎么,又是这么巧……
她站在书店门口,脚边放着两大摞看不清封面的书。
我走近了才发现,她正在尝试把同时把那些书都抱起来。
奈何力气太小,书太多,她只拿了一半,就走得歪歪扭扭。
肩上的帆布包也塞满了书,不停往下滑,姿态狼狈。
我清了清嗓子,「那么多书,不管怎么试,你都拿不起来的。」
她扭头看过来。
「是你?」
她有点发愣,连手上的书往地上歪都没发现。
我眼疾手快,帮她抄住了要掉下来的几本,顺手把地上的也都搬了起来。
掂量掂量不算沉,索性又从她怀里拿了一半。
「送到哪,学校门口?」
「可以的。」她点头,之后又摇头,面色紧绷。「不,不用麻烦你,我同学在校门口等我,走过去就几步路。」
估计对我上次的意外「袭胸」,依旧耿耿于怀。
「举手之劳。」
没给她拒绝的机会,我搬着书走在了前面。
过了会她才跟过来,小声道谢,「谢谢。」
「你是个好人。」
我动作一僵,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好笑笑,「别乱说,我可不是什么好人,小心哪天把你抓起来,卖到贫困山区。」
半真半假,掺了点故意的恐吓。
哪知她听完后,却扑哧笑了。
「切,世界上本来就没什么绝对的好跟坏,不过是立场不同罢了,我觉得你是个好人,这是基于我自己的判断,你管不着。」
小姑娘语气随意,认真看路的侧脸温柔无害。
我却一愣,来回思索她这几句话。
没有,绝对的好人吗……
「嘿,小心车。」她忽然出声,「你在想什么,过马路走神多危险啊。」
我顿住脚步,遮掩地转移话题。
「我在想,你一个搬这么多书,男朋友怎么不来帮忙。」
「什么男朋友,我没有男朋友。」
我探究地看着她,不可避免地想到那天,站在路边格外般配的两个人。
「没有?」
「对啊。」
她表情自然,似乎脱口而出。
绿灯亮了,我没打算深究,收回视线踏上人行横道。
她反而凑过来,追问:「你怎么不信啊,我没骗你。」
淡淡的栀子花香钻进鼻端,她无意识地咬了下嘴唇,因为跑动,两颊泛出点淡淡红晕,书抱在怀里,就抵在那……
我心跳猛地快了半拍,耳根发烧似的热起来。
飞快答了句:「没不信。」
尽管用最快的速度收回了视线,心里却不知道打哪冒出个想法,商纣王为了妲己烽火戏诸侯,现在想想也不是没有可能。
不对,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我摇头,把那些跑偏的想法驱散。
她却还在一个劲地追问:「你怎么不说话,哑巴啦?」
「没有,没有就没有,挺好的。」
???
她五官皱在一起,一脸莫名其妙,「什么没有,什么没有就没有,什么挺好的?」
我有些想笑,却忽然想起那件事。
咬牙,我压下心底的犹豫,随口转移了话题。
「我说你这么瘦,怎么还跟个小鸡仔似的,一个人搬书。」
她一愣,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
「小,小鸡仔?」
「又矮又瘦,不是小鸡仔是什么。」
「哇,你太过分了,枉我还说你是好人。」
她哼了一声,抱着书闷头走路。
一直到接近校门口都没出声。
我主动开口,「我们,要不加个微信吧,或者你给我个电话。」
她眼神复杂地看了我一眼,到底掏出了手机,「微信吧,你扫我。」
「好。」
「但你别给我备注那个,什么小鸡仔。」
我一愣,忍俊不禁。
就是随口一说,她怎么还在想,我点头应下,「行。」
微信加好之后,我把她送到了校门口。
她同学确实在等。
七八个女孩,一起搬书应该不成问题。
估计是因为疫情期间高校管理严格,不方便出校门,才找了一个人做代表。
顾十八把书先分摞,从铁门栏杆递给同伴,之后才扫码进校门。
我出声,把她叫住。
毕竟下一次见面,我们之间,恐怕就不会像现在这么和平了,甚至还有可能会站在对立面。
所以这一次,至少得好好道个别。
她转过身,茫然地看着我。
「怎么了。」
我咧嘴笑笑,摆手,「再见。」
她虽然疑惑,但还是挥了挥手。
直到她的背影消失不见。
我的心才沉了下来。
从始至终,我一直都把顾十八当当作保护对象。
也正是因此,我忽视了很多显而易见的漏洞。
因为她,我才会被牵扯进这些任务中,而自从开始做任务,我们偶遇的次数,也有些过于频繁了。
火锅店,天笠大厦,甚至酒店附近的路边。
每一次见面都是偶然么,她真是完全无辜吗?
我不想怀疑她,但却不得不这么做。
或许对方根本没有大费周章地躲在暗处监视,而是光明正大地,利用那些周旋在我身边的人,确定并且汇报我的行踪。
我躲在树底下,直到看着那只流浪狗把藏有支架的香肠叼起来,跑远,才松了口气,往宿舍方向走。
虽然这办法不靠谱,但也只能先这样了。
第五条任务短信,是在我回宿舍后收到的。
内容如下:
【进阶任务(四):去万达商场一层 b 区储物柜 405 号柜,拿到东西寄给纸条上的地址。
时限:12 小时
奖励:300000 元】
这次的任务时限缩短了一半。
不过万达商场不远,离我住的地方不到 3 公里,坐地铁四十分钟,打车也就十几块钱,真打算做的话,时间绰绰有余。
这任务看上去人畜无害,但我心里清楚,恐怕跟上一个任务一样,越是不起眼,后果可能就越严重。
我的行李不多,一个行李箱加背包就搞定了。
仓库那边还有些日用品,我过去拿。
李哥在,见我进门,问道:「收拾好了?」
「嗯,差不多了。」
「你这次好好准备考试,缺钱了就跟哥开口。」
李哥听说我辞职,下意识觉得我是去准备成人高考,打算读书。
我怕他担心,索性就没解释,随口应声。
「好。」
「对了哥,你手机能不能借我用下,我的没电了,得打个电话。」
「可以啊,在我口袋里,你自己拿。」
我拿上李哥的手机,推门走到街上。
找了个隐蔽的角落,先把我的微信号登在了李哥的手机上。
之后打开我自己手机的通讯录,翻出那个被我备注为神秘人的号码。
我之前验证过了,这是个南京本地号码,未绑定微信和支付号,但可以打通。
在脑子过了一遍提前想好的说辞,之后按下了拨号键。
「嘟……嘟……嘟……」
通了。
明明早就做好了对方可能会拒接的心理建设,但依旧很紧张。
终于,在「嘟」第 18 次响起的时候,电话接通了。
「庄钦?」
依旧是带着电流感的变声器。
那声音模糊了性别,也混淆了我的视听。
「你是谁,哑巴是不是你的人,你到底想干什么?」
这一次,电话刚通,我就佯装惶急地抛出了三个问题。
电话那头的人愣了几秒,但很快就笑了起来。
既然他希望看到我恐惧、低头,那我不妨就做给他看。
「怎么,你怕了?」
「你到底是谁!」
「你放心,如果运气好的好,你可能这辈子也不会知道我是谁。」
对话按照我的预料,进展顺利。
电话那头的人显然很享受这一时刻,得意地嘲讽、讥笑,威胁。
我面无表情。
用另一只手操作李哥的手机,翻出微信里跟顾十八的对话框,打了个微信电话过去。
没错,我在试探。
试探顾十八到底是不是那个神秘人。
哪怕她有两台设备,但人却只有一个。
我跟神秘人通话过程中,又打给了她,无论她反应多快地选择拒接,甚至直接忽略,电话里的交流都会出现迟疑和停顿。
我精神高度紧绷,死死盯着发起语音聊天的那个界面。
但出乎我预料的是——电话通了。
几乎瞬间。
顾十八欢快的声音从手机那端传出来,带点刻意控制的压低声音,「喂?怎么啦,我室友在睡觉,你打电话是有什么事吗?」
而贴在我另一边耳边上的手机里,黑衣人的声音没有任何停顿,语气轻蔑地劝我好好做任务,别想着耍什么花样,否则后果很严重。
怎么会这样。
我拧起眉心。
我回神之后,立刻切断了两通电话。
又给顾十八回了条微信:不小心按到了,抱歉。
她回没关系,以及一张小猫咪摆手的表情包。
黑衣人骄傲自满,觉得一切都胜券在握,不可能预料到我的怀疑。
而顾十八反应自然,没有丝毫破绽。
难道她真的不是神秘人?
有失望,也有庆幸,思路纷乱。
李哥在喊我:「庄子,这个兜,是不是你的啊。」
「什么兜?」
我应声,往屋里走。
进门就看到,我们平时吃饭的桌上,放着一个黑色塑料袋。
上面贴了张便利贴,写着我的名字。
有点眼熟。
我过去把袋子解开,看到那个狰狞的玩偶熊之后,才想起来。
是我的没错。
那天收到恐吓快递后,我本来把那些东西都丢了。
但那个群聊和任务来得实在诡异,我觉得不对劲,才从垃圾桶里,把东西都捡了回来。
我当时就留意过了,纸条是普通的 A4 纸,被撕成了一半。
快递盒上的号码拨过去是空号,地址也查无此地。
寄件人是谁,无从查起。
但为了以防万一,我还是把袋子重新系紧,打算随身带着。
「嗡」的一声,手机振动。
我掏出来才发现,来消息的是那个小程序。
除了派发任务,那群聊基本不会来消息,今天是什么情况。
我疑惑地点进去。
却马上愣住了。
「5 号玩家死亡,失去游戏资格,不再参与游戏最终结算。」
死亡……
是我理解中的那个,真正的死亡吗?
怎么会闹出人命?
我想想问问是怎么回事。
但发完这条通知,群聊又恢复了平静,像一潭死水。
有一瞬间的茫然。
「卧槽!」
背后传来李哥的惊呼声,吓了我一跳。
「出事了,咱们对面小区,有人跳楼。」
我还没回神,李哥已经把手机递了过来,「朋友圈都传疯了,黑心老板乱扣工资,员工活不下去,这才轻生。」
屏幕上的视频循环播放,背景音嘈杂,镜头也晃得厉害。
只隐约看到地上躺着个人,身边一片血色,穿着棕色外套的中年男人跪在地上号啕大哭,看得人辛酸。
李哥把手机收回去,感慨道,「这老板也太过分了,不过迟到半个小时,就扣了半个月工资,家里条件本来就不好,现在人没了,孩子跟着爸爸可怎么活啊。」
我心里装着事,随口应付。
「是挺过分。」
随后才意识到不对劲,「你认识这对夫妻?」
「不啊。」
那怎么对人家家庭状况了解得那么清楚?
看出我脸上的疑惑,李哥赶紧解释,「有采访,死者丈夫自己说的。」
说完又把手机递过来。
镜头里的人穿着棕色外套,低垂着头,一边哽咽一边说话,「是我对不起她,我太废物,赚不到几个钱……」
「我当时应该拦住她的,但我真没想到她会这么想不开。」
「孩子要定新校服,但我们真的拿不出钱来,又被扣了工资……」
小男孩就靠在男人身侧,七八岁大小,视线懵懂,紧紧抓着爸爸的袖子。
我看了一会就不忍心再看,把视线挪开。
但就在这时,男人抬手擦眼泪,手心攥着的手机一闪而逝。
黑色背景,编号头像。
屏幕上摔出的裂痕严重,但神秘人的标志性纯黑聊天框,我却一眼就认了出来。
不对劲。
这个男人不对劲。
直觉告诉我,这或许并不是一起简单的跳楼案。
这一切,恐怕跟那个神秘人有脱不开的干系。
「李哥,你说跳楼现场在哪个小区?」
「回春苑吧,不是,你还真要去啊。」
见我起身穿外套,李哥迷惑问道:「你什么时候这么八卦了。」
我来不及解释,匆匆打车往回春苑赶去。
在车上打开新闻软件,搜索关键词,果然发现了不少现场视频,各个视角都有。
看完之后,心里那股异样感更明显了。
女方从阳台跳楼自尽,男人随后从楼上跑下来,挤开人群扑了过去,但他做的第一件事却不是查看妻子的状态,而是从她口袋里,翻出了满是裂痕的手机。
面对镜头歉疚,落泪,控诉,深情又责任感十足。
但另一方面,他却放任死者尸体躺在地上,被围观群众随意拍摄。
这不正常。
「先生,您到了。」车停了,司机的提醒声把我唤回了当下。
我道谢之后跳下去,直奔小区门口。
事情发生有一会儿了。
尸体被抬走,围观人群也早就散了。
但依旧能根据地上那摊没清理干净的血迹,确定事发楼号。
有居民走动,我叫住了一个阿姨询问。
「听说之前这栋有个跳楼的?」
「哎哟,那可不是吗。」阿姨显然知情,压低声音要解释,但又忽然防备地看了我一眼,「小伙子你问这个干吗?」
「我女朋友住这一栋,我怕她被吓到,过来看看。」
「哦哦,这样啊,我还以为又是记者,反正吓死人了,就 504 那户,夫妻俩一直好好的,谁知道怎么就忽然跳楼了,地上都是血,连警察都来了哦。」
比我预料中要轻松地拿到了门牌号。
「谢谢您啊。」
因为赶时间,我没等到阿姨说完,就转头进了楼门。
没电梯。
我一路跑上五楼。
在 504 门前站住,平顺呼吸,敲门。
「谁啊。」
一道男声传出来,嗓音干涩沙哑。
我没应声,继续敲门。
「等会,来了。」
脚步声越来越近。
「咔嗒」一声,门被拧开了。
一张脸从门缝里探出来,疑惑地盯着我。
寸头,肤色偏黑,棕色外套没了,只穿着一件蓝色 POLO 衫。
「您是李丘渝先生吧,我是天天日报的记者,关于您妻子自尽事件,我有些问题想了解。」
他听完这话却变了脸色,成了肉眼可见的嫌弃和烦躁。
「去去去,我说了不再接受采访。」
我伸手撑住门缝,「但是先生,现在关于您妻子的死亡,网上有些传言,是说您谋杀了妻子,而非……」
「放屁!」屋里的人恼了,音量抬高,呼吸急促,「我怎么可能害自己老婆,儿子那么小,我又没有那个那个什么,作案动机!你别胡说八道!」
他反应太激动,我出声安抚。
「您误会了,我当然相信您。」
「但网上的谣言不可控,在这种情况下,您接受采访,把真实情况报道出去,才是最好的选择,我们也想为您证明清白。」
他狠狠瞪着我,胸膛剧烈起伏。
半天,终于冷哼了一声,让开了门口。
我赶紧跟着走进去,顺手带上房门。
屋子不大,略陈旧的一室一厅,因为东西堆得太多,显得有点逼仄。
他视线锐利,我不好多看,索性拿出用来装模作样的记录本和笔,询问。
「您能不能详细说一下,您妻子是怎么跳下去的。」
「我不知道。」
「您不知道?」
他瞥了我一眼,开口,「我当时去厨房烧水了,背对着阳台,出来的时候就发现她已经跳下去了。」
我对这说法存疑,低头佯装记录。
看到桌面上放着两个手机,其中一个屏幕碎裂,显然是死者的。
注意到我的眼神,他警惕地把那两个手机拿起来,放进了沙发上的外套口袋里。
我只能收回视线。
「那您能不能跟我说说,您妻子被扣工资是怎么回事?」
这问题是之前视频里采访问过的,他显然松了口气,身上的防备卸了几分。
我听着,时不时点头,实际却在观察屋内布局。
阳台就在厨房对面,没有防护网,去阳台的门还敞着。
视线扫到茶几底下,摆着两个玻璃酒杯,和一瓶喝了一半的白酒。
我手上一松,笔掉在了地上。
弯腰去捡。
发现那两个杯里还有没喝完的白酒,液体清澈,应该没放多久。
哪来的酒?
我思索片刻,还是决定铤而走险,直接问当事人。
「哎,这两个酒杯是什么时候放的?」
他一愣。
我观察着他的表情,继续追问,「您跟您的妻子,出事之前是在喝酒吗?如果喝了酒的话,验尸应该可以查出来吧。」
他动作一僵,半天才点了下头。
「我们是在喝酒,但你问这个干吗,这跟采访没有关系!」
我笑笑,让他放松,「尽可能还原场景,也能证明您的无辜,我能问问您二位喝酒的原因吗?」
他瞪了我一眼,说:「不能。」
「你不要乱问,只要记清楚我老婆是被她老板逼得跳楼就好。」
我表面点头,但原本的怀疑却愈发坚定——他老婆,恐怕根本不是主动跳楼的。
随后剐起身,「那我不问了,去阳台拍两张照片就走。」
他跟着站起来,死死皱着眉。
「拍照片,拍什么照片,不能拍!你采访完了赶紧走。」
「您放心,我就光拍阳台窗户,别的什么都不泄露。」
说话间,我从兜里摸出了两百块现金,放在了茶几上。
他抽了抽嘴角,冷笑,「两百块,打发要贩子呢。」
这是……嫌少?
但看着近在咫尺的阳台,就这么走了实在不甘心。
我索性把身上的现金全掏了出来。
那是离职的时候,老板给结的上个月提成,加上奖金,有不到两千块。
他夹起信封看了一眼。
似乎对数额满意,冷哼了一声,算是同意。
我拿出手机,走到阳台上边,上下观察取景拍摄。
阳台也不大。
一人高的晾衣架几乎占据了全部空间。
贴墙摆放着几十个鞋盒,差点摞到天花板。
顺着阳台往下看,五层楼的高度也很吓人。
只是阳台墙面并不矮,要想直接翻下去,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刚想到这一点,我的视线瞥到旁边,就看到放在那的浅蓝色的塑料凳子上,有几个凌乱的脚印。
这样看来,蹬着凳子跳楼,动线倒是合理。
难道真是自杀?是我想多了。
可那个小程序的界面怎么回事?
得想办法,拿到死者的手机才行。
我怕打草惊蛇,没敢直接转身,但余光捕捉到,男人拎着不锈钢水壶去了厨房方向,似乎要去烧水。
而他的手机就放在沙发上,那件外套里。
左侧口袋,我记得清清楚楚。
看,还是不看?
厨房里传出接水的声响。
我咬了咬牙,还是决定去拿手机。
放缓脚步,无声地走到沙发旁,迅速抓起那个手机,之后又回到阳台。
整个过程我都心跳急促,像是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按亮屏幕,没有锁屏。
我赶紧点进微信。
聊天界面下滑,进入小程序,果然看到了那个纯黑的聊天框。
这是死者的手机,她果然也在那个聊天室里!
而且她就是五号玩家。
之前神秘人提示,死亡的那个!
点进对话框,我才发现她参加游戏的时间比我早得多,甚至已经完成了全部进阶任务,开启了任务奖励。
没错,就是神秘人提醒五号玩家死亡时,说的那个最终结算。
而且还不只她一个人,从聊天记录可以看出,他跟他丈夫都在聊天室中,参与了任务。
【您已完成全部进阶任务,可在一切任务结束时,与聊天室内全部玩家一起,瓜分八亿奖金】
五号玩家跟神秘人的聊天,终止于神秘人的回复。
她问,「如果玩家死亡,还可以参加结算吗?」
神秘人回,「不行。」
那条消息发送时间,是两个小时之前,那时候妻子就已经死了。
隐隐有些什么呼之欲出。
我从小程序退出来,点进死者跟丈夫的聊天内容。
才发现事发之前他们在争吵。
记录往前翻,还是两夫妻关于分到奖金之后要做什么,怎么花。
但到了今天早上十点钟,女方忽然开始质问男方出轨,并要求男方分到钱之后如数交给他。
男方先是拒绝,才妻子提到离婚后才服软。
并表示会买菜买酒回家,给她道歉……
看到这,我基本也猜出了故事的走向。
丈夫服软,实际并不甘心,嘴上说是赔礼道歉,实际已经在策划如何杀了妻子,独吞奖金。
为了钱杀了妻子,还在镜头前哭诉卖惨。
这男人真是心狠手辣,演技一流。
我心底涌起一阵厌恶,乃至于连逐渐逼近的脚步声都没注意到。
直到身后的人出声,语气阴沉,「你当记者的,应该知道什么该看,什么不该看吧。」
说完,他动作极快地朝手机抓来。
得亏我早有预料,提前退开一步。
他这一次抓空,表情阴沉,恼羞成怒地抡起左手的水壶砸了过来。
刚烧开的热水滚烫,壶身和盖子都在冒热气。
我避无可避,只能整个人朝阳台边缘的鞋盒扑了过去。
但鞋盒摞着,本就承受不住我的体重。
这一挤压,更像多米诺似的轰然倒地。
趁他走神,我狼狈地在地上滚了几圈,终于从阳台里逃了出来。
下意识捂住手腕。
尽管刚才躲得快,但还是没躲开泼出来的热水,手腕上被烫过的皮肤迅速红肿,火辣辣的疼。
这水温度太高,刚才要是没能躲开,恐怕会直接毁容。
我心里一沉,忍着痛感爬起来,钻进厨房抓了一把菜刀。
这人手段阴狠,我得想办法自保。
出来时,那个叫李丘渝的男人已经堵在了厨房前面,看到我手里的菜刀之后,面色阴沉,但到底没再靠近。
「劝你别做没用的事,采访已经播出去了,就算你报警,警察也不会相信你的话。」
说完他甚至放缓了语气,「我也不想再杀人,只要你把手机交给我,并且发誓不告诉任何人这件事,我就不杀你,还给你一大笔钱,怎么样?」
我没应声,警惕地扫视屋里陈设,思考什么路线能逃出去。
但他却误会了,以为我在质疑。
他一步步逼近,「你别看这地方看着破,它只是个障眼法,我有钱,而且马上还会更有钱,真的。」
「来,把手机给我。」
刻意伪装出的笑脸,加上他眼底的阴狠,合在一起格外违和。
「别过来。」
我忍住厌恶,把刀横在他面前,「就算我不举报,但你真觉得杀人之后,警察会让你逍遥法外?」
「只要你不说,就没人知道。」
我没理会他的威胁,「那个派发任务的神秘人,他不知道?如果没有陷阱,他真的会给你那多钱来让你完成任务吗,他为什么不亲自动手?」
一开始的时候,我以为神秘人敢在酒店动手,是单纯的计划不周全,癫狂且法律意识薄弱。
但现在看来,他恐怕比任何人的法律意识都强!
杀人犯法需要付出代价,所以他刻意在计划里留下漏洞。
诸如我在酒店被监控拍下来,诸如这个男人亲手杀了自己的妻子……
每个任务参与者,都会在知情或不知情的情况下经历犯罪。
而与此同时,所有罪证,都掌握在那个神秘人手中。
至于最终的奖金瓜分,看似是奖励,人畜无害。
实际也暗藏杀机。
那个躲在黑暗里的操纵者,格外清楚人的劣根性,并对其加以利用。
人性贪婪,无论能分到多少,都会觉得不满,想要更多。
但奖金的数目已知,且固定。
那唯一可以改变的,也就是参与分奖的玩家。
同等情况下,任务失败或死亡的玩家越多,剩余玩家分到的奖金,也就越多……
他要我们相互竞争,自相残杀。
死的人越多,他的计划就越周密。
毕竟活人不可靠,只有死人才会彻底闭嘴。
至于在竞争中活下来的人,不光杀了人,还会留下洗不清的罪证。
很轻易就能被送进监狱,终了此生。
这计划乍一看周密严谨,但只要用心推敲,很轻易就能察觉其中的荒唐。
可偏偏就是这样,我面前这个表情扭曲的男人,依旧向我证明了它的可行性。
用金钱操控人心,是最艰难,也最轻易的方法。
「你,你说什么神秘人?」
李丘渝后退一步,满脸都写着难以置信。
我叹了口气。
「不用装了,我也是群聊里的玩家,为了调查神秘人是谁才会找上你。」
怕他不信,我索性报上了自己的编号,「我是六号。」
他闻言面色变幻,反复打量我。
就在我以为他还是不信,想继续解释的时候。
他却动了。
猛地扑过来把我按在了墙上,要抢我手上的菜刀。
「你干什么!」
这举动完全出乎我的预料,一时疏忽,还真被他控制住了攥着菜刀的那只手。
他力气太大,带着鱼腥味的菜刀缓缓朝我压了过来。
哪怕我拼尽全力抵抗。
但依旧因为姿势原因,无法发力。
刀刃划破脖颈,伤口的刺痛感格外清晰,破口处有血流出来,顺着脖颈蜿蜒流下。
李丘渝癫狂的笑脸在我眼前放大,他嘴里的臭味熏得我不敢呼吸。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那群里没有 id,我本来还打算挨个找人,之后再杀了你们,没想到还有主动送上门的,八亿啊,那是八个亿!都是我的了!」
手上脱力,就在我以为自己必死无疑的时候,身后却响起一道童声。
「爸爸,你在干什么?」
穿着校服的小男孩就站在不远处,头发乱糟糟的,还有睡出的压痕,表情茫然又惊讶。
卧室敞着,显然他之前一直在屋里睡觉。
我在采访里看到过,他是李丘渝的儿子。
李丘渝见状,眉头紧皱,「你怎么出来了,进去!」
「我听到有声音……」
「我叫你进去!」
他抬高音量呵斥,小孩被吓得一个瑟缩。
也是在这时,外面响起了敲门声。
「当当当,当当当。」
李丘渝瞥了一眼,没做理会,继续逼迫小孩回卧室。
谁知门外的敲击却没停,一下接一下,急促又紧迫。
也不知道敲门的人是谁。
那声音甚至越来越大。
直至隔壁都传出骂声,「哪家这么缺德,敲什么敲,有病吧!」
「艹!」
他终于恨恨地骂了一声,之后收起菜刀,用一只手勒着我的脖子,往门口那边挪动。
估计是怕敲门声太大,真的惊动邻居,到时候无法收场。
逼近门前,他把菜刀放在了门前的鞋架上。
用眼神警告我别出声之后,才用空闲的那只手,把门拉开了一道缝隙。
他动作缓慢,显然在警惕着。
随着空隙逐渐增大,我也看清了门外的场面。
但怎么也没想到,竟然会是这样。
外面没人,只有正对着门口的地面上放了一张白纸。
上面有字,但离得太远,看不真切。
「捡起来!」
我后背挨了一下,男人压着嗓子威胁。
「我捡?」
「不然呢!」
脖子上的力道松了几分,给了我下蹲的余地。
我反抗不得,脑袋后仰,半蹲在地上去摸那张纸条。
因为姿势不便,尝试数次都没能拿起来。
身后的男人不耐烦地催促,「快点,磨磨蹭蹭干什么呢!」
我闷不吭声,死死盯着楼梯间角落里,那块晃动的浅蓝色布料。
楼梯间有人。
但我却不知道 ta 是谁,又打算做什么。
正在我纠结对方是敌是友,要不要暴露他的存在时,那人却动了。
她步伐急促地冲出来。
高举着手上的东西,朝着我身后一通猛喷。
「谁,他妈的什么玩意!」
伴随着李丘渝的惨叫,我才看那人手里拿的,是两瓶防狼喷雾。
因为眼睛的剧痛感,箍着我脖子的那只手已经松了。
但我依旧蹲在地上,呆愣地盯着眼前的人。
顾十八?
上次打电话的时候,我才刚排除掉她的嫌疑,可她怎么又出现在这了,还是在这种情况下。
注意到我的视线,她面色明显慌了一瞬,但还是急切地开口。
「快走吧,我等会跟你解释,不然待会就走不掉了。」
李丘渝捂着眼睛吼叫,因为辨不清方位,双拳乱挥,满嘴脏话。
顾十八见我还是不懂,一急之下,攥住了我的手,拽着我往楼下跑去。
直至跑出楼道,藏在两栋楼之间的缝隙挡住身形,她才松开手,弯着腰喘气。
我看着她,满心疑惑。
一次两次是巧合,三次四次可就无法解释了。
她到底是不是神秘人,如果她就是神秘人的话,那为什么又要救我。
「说吧,你怎么过来?你知道我在这?」
她「嗯」了一声,眼神飘忽地避开了我的视线。
很明显,是在撒谎。
我没作声,拧着眉心。
「你来之前根本不知道我在,是听到扭打声才改了主意对吧。」
她面色一怔,但到底没反驳,我便继续说了下去。
「那个男的为了钱不惜害死自己的妻子,你却不顾危险一个人找上他,到底想干什么,还不跟我说实话吗?」
她低头,遮掩面上的犹豫。
沉默许久,才终于出声。
「其实,我是来完成一个任务的,也是意外发现你在,所以才想救你……但,具体怎么回事我不能说。」
她面色颓败,「我,我也知道这很危险,但我没有退路了,只能完成那些任务才行……」
她低声说着。
我却越听越觉得不对劲。
听她说到不能退出时,终于忍不住,打断了她的话,「你说的是那个小程序,福报?」
「对,啊,不对,你怎么知道。」
她仰头,震惊地盯着我。
而我心情复杂,不知该怎么解释。
在此之前,我预想过很多可能性,甚至以为顾十八就是神秘人,但却万万没想到,我其实忽视了最显而易见的一种情况。
她其实早就被牵扯了进来,也是神秘人手中的一颗棋子。
那个威胁快递,从始至终的目标都不是她,而是一个专门针对我的陷阱。
不过这么一来,就能解释得通了。
怪不得从进入小程序开始,我的一举一动都像在被人监视,每一步计划,都在对方的预料之中。
不过,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火锅店偶遇,学校门口的那瓶水,还是更早……
回归眼前。
我沉下脸,「所以那几次见面并不是偶遇,而是神秘人要求你完成的任务?」
这话一出,顾十八也意识到,我已经进了群。
低垂着头,表情愧疚,「对不起,我真的没想把你牵扯进来,早知道这样,我就不跟室友打那个赌了。」
我疑惑,「什么赌?」
「就……就是。」她支支吾吾,什么都没说却红了脸。
我等了半天,实在没了耐心,「不想说就算了。」
她头垂得更低了,小声说,「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事已至此,说对不起当然没用。
得早点把那个神秘人揪出来才行。
看样子,顾十八比我更早进群,或许知道更多信息也说不定。
太阳落山,两栋楼的缝隙凉意更甚,她只穿了一件连衣裙,冷得微微发颤。
我打断她的道歉,「这里不方便说话,我们先换个地方。」
「好。」她乖巧应声。
我俩贴着住宅楼的墙根,往小区门口移动。
直到走出一段距离,依旧没人跟上来的时候,才松了口气。
我回头,习惯性地扫了眼李丘渝家的阳台。
却没料到,竟然看到了一个人影。
只是那人影实在娇小,不像成人,反而像是小孩踩着凳子,趴在阳台边缘往下看。
「你在看什么,怎么不走了?」
顾十八叫我。
我回神,可再定睛一看,那阳台上的人影却不见了。
我索性摇头,「没什么。」
虽然有些不对劲,但时间紧迫,还是不在无关紧要的地方浪费时间比较好。
坐上出租车,我问她:「你想去哪?」
「可以去学校附近吗,我是请假出来的,下午还要上课。」她看过来,征求我的同意。
神秘人的监视无孔不入,所以不管在哪区别都不大。
「可以。」我点头。
之后便是一路沉默。
直到出租车抵达学校。
我下车,帮她拉开了车门。
「谢谢。」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愧疚,她低着头,不敢看我。
因为场景相似。
我忽然想起了上次在校门口跟她道别,那时候实在没想到,我们会这么快见面。
「小顾!你回来啦。」
顾十八听到叫声,歪头朝我身后看去。
我也转身,刚好看到一个女孩,三两步窜了过来。
她动作熟稔地挽住了顾十八胳膊,「你没事吧,医生怎么说,去了医院用不用做核酸检测啊?」
「医生说是吃坏了肚子,开了胃药,没去发热门诊,不用做核酸。」
「那就好那就好。」
那女孩看着眼熟,是上次等在校门口,帮忙搬书的几个女孩其中一个。
「至于这位,你这是表白成功啦?咱们不是打了赌吗,你怎么不说。」她忽然转头,看向我,笑容八卦,「你好,我是顾十八的室友,我们宿舍有规矩,你得请我们吃饭哦。」
「表白?」
我疑惑地朝顾十八看过去。
却发现她正手忙脚乱地,尝试捂住室友的嘴。
「小鱼,你别说了。」
鬼使神差地,我想起了刚刚。
在回春苑楼下,她支支吾吾,怎么也不愿意说跟室友打了什么赌。
原来是这样……
对上我的视线,顾十八眼神慌乱,满脸通红,但并没反驳。
我愣在原地,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好在电话铃声响起,同时解救了我们两人。
我掏出手机,「不好意思,接个电话。」
顾十八忙不迭点头,「嗯嗯,你赶紧去,别耽误正事。」
说完拽着自己室友走远。
我这才平复心情,接起电话。
电话刚接通,李哥的声音就传了出来。
他中气十足地说,「庄子,你给我的那张单子,我查到了。」
我一愣。
等了几秒才终于想起来。
那个破损快递的快递单,因为号码和地址都是无效信息,所以根本查不到来源。
李哥总看我拿着那单子发呆,就问怎么回事。
我当时抱着病急乱投医的心态,提了一嘴,说想找那个快递的来历。
但真的从来都没想过,李哥真能查出来。
电话那头环境嘈杂,有人来拿快递,李哥无暇回应只能让对方等会。
「稍等稍等,马上。」
「快点,这着急呢!」
见状,我索性出声,「哥,电话里不方便说话,你等等我,马上就过去。」
挂断电话,顾十八跟室友还站在原地等。
那女孩见我走过来,几次欲言又止。
估计是意识到自己弄错了,想道歉。
我朝她笑笑,意思是我没放在心上。
之后转向顾十八,「临时有点事,我可能得回去一趟。」
顾十八一愣,「但我们不是……啊,是很重要的事吗。」
她想问任务的事,但顾忌室友在,临时又改了口。
「我想问你一个问题。」我板起脸,「藏起来的东西并不好找,可无论如何,我都要把他找出来,关进去,不管会付出多大代价。而这个过程可能会很危险,你真的考虑好,要跟我一起吗?」
顾十八一怔,显然能听懂我话里的深意。
「但是,万一失败了呢,ta 那么,那么厉害。」
「失败了就再来,受伤了就休养,只要我还活着,就一定得把他找出来,跟他厉不厉害没关系。」
蒙住眼睛,通过对违法犯罪的视而不见,换来顺遂的生活。
我做不到。
但我这样想,不代表所有人都愿意卷入漩涡。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权利,去选择想要的人生。
看到顾十八陷入沉默,我不打算逼她做决定,「你慢慢考虑,不着急。」
她或许能提供有用的信息,但不参与的话,我自己也不一定会失败。
「等等。」
但刚转身,我就被人叫住了。
顾十八看着我,表情坚定,「我考虑好了,跟你一起。」
「好,那等你下课之后,还是学校门口,我们不见不散。」
她点头。
走出挺远,还能听到她跟室友说话的声音。
「你们在说什么啊?神秘兮兮的。」
「就一只流浪狗,挺凶的,咬伤了好几个人,我们想一块把他抓起来。」
学校到快递点距离其实不远。
但因为是步行,加上晚高峰路上车太多,花了比平常更久的时间。
刚拐过弯,看到菜鸟驿站的牌子,手机就振了一声。
掏出来。
才发现是顾十八的消息。
「完了,班里临时通知,等会下课要留下来开班会,可能得耽误点时间。」
带了个抱歉的表情包。
我打字回复,「没事,我要查那个恐吓快递,也要花时间。」
「啊?什么恐吓快递?」
那边秒回。
我皱眉,察觉不对。
那破损件我虽然没真的没给顾十八,但按理说,她当时会去拿快递,应该是任务要求。
可现在看来,她怎么一副不知道的样子。
我们站在同一阵营,她没必要骗我。
难道真的不知情?
我简单解释因果,索性把之前拍的照片也发了过去。
那边沉默了一会,应该是在看图片。
过了会才问:「你当时打电话让我去拿的快递,是这个???」
「好吓人啊。」
隔着网络,文字死板,我无法分辨她目前的语气。
只能打字反问:「你不知道。」
但如果拿快递并不是任务,那她当时为何一点怀疑都没有,配合我来了又走。
现在技术成熟,但凡网购了东西,快递平台都会同步。
没有物流信息,没有取件短信,仅凭一个电话通知……正常人多少都会有些怀疑。
我还在斟酌如何用词,那边却已经回复了。
「不知道啊。」
「任务只要求我在收到短信之后去拿快递,但我不知道里面是什么。」
原来是这样。
不过这倒符合那个神秘人的做事方法。
每个人都是棋子,按部就班地完成任务,或许一时能猜到后果,但却永远无法触碰到背后的真相。
从表面的结果分析,快递和顾十八的出现,是为了引我入局。
医院的酒精,是想引起火灾,甚至杀人。
所谓瓜分奖金,是为了引起李丘渝夫妇反目,自相残杀。
但这一切的一切,背后真正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我想得入神。
连李哥的喊声都没听见。
「干什么呢,我看你在那站了半天了,来了怎么不进屋。」
见我回神,李哥这才笑笑,招呼我进门。
我失笑,岔开话题,「这不太久没回来,迷路了。」
「去你的。」
李哥虚虚踹了我一脚,「对了,你查那个快递单子干什么,还没跟我说呢。」
对,快递单。
我精神一凛,想起正事。
「哥,你真查出那快递是谁寄的了?」
「怎么可能。」李哥摆手,「那上面连个正经电话都没有,怎么查。」
「那你说查到了的意思是……」
李哥从上衣口袋里摸出一根烟,「电话信息都是乱码,但单子却是真的。」
说完,李哥把那张皱皱巴巴的快递单递到我眼前,用烟头点着左上角。
那有串模糊的数字:2020/10/1 09.27.41 第 1/1 个
什么意思?
「这是打单时间,圆通的件都这样,只要是机器打单,都会保存打印信息和批次,这玩意没有正式信息,站点一扫码就能核出来,不可能是从转运中心来的,多半是卸车的时候,有人趁你不注意扔在了快递堆里。」
我一愣。
想起收到破损件的那天。
李哥请假,我一个人又要卸货,又要清点数目入库,忙得脚不沾地。
如果有谁想趁我不注意,往快递堆里掺件,还真是容易得很。
思路忽然就清晰了。
那人故意等到李哥请假,有机可乘,并用破损件设下陷阱。
这快递单打印时间是十月一号,但我收到它的那天却是三号。
由此也能得知。
那个人,恐怕一直都在我的周围晃悠,监视我的动向,等待最佳动手时机。
周六,也就是十月三号那天,他终于等到了。
至于那张快递单。
最近的圆通快递点,距离菜鸟驿站,只有五百米不到。
为了防止纠纷,每个快递点都配有摄像头,而只要能查到快递打印时间段的监控,也就意味着能找到送恐吓快递的人!
我有直觉。
或许很快就能抓到那个神秘人了。
我克制着内心的激动,跟李哥道谢。
「嗨,多大点事。」
我摇头,「哥,你真的帮我大忙。」
李哥见我认真,反而笑了。
「行,那你回头请我喝酒。」
「喝,必须喝。」我起身,套上外套,「我先出去一趟,等我回来,咱哥俩喝一宿,地方你定。」
「行,说好了。」
圆通快递点不远。
但我还是跑了一路。
现在已经七点四十六了,快递点八点关门,我得在他们关门之前到那。
一边跑一边看时间。
好在我速度够快,到的时候门还开着。
「寄件?」一个女孩坐在柜台后面,只抬头瞥了我一眼,就继续盯着手机屏幕。
我走过去,发现她操控的射手刚好被对面蹲了,一套带走,画面变灰。
她「啪」的一声把手机扔在了桌上,抬头看我的时候,还带着火气。
「寄不寄件,问你呢。」
我摇头,「帮我打一张快递单,信息按我说的来,不用寄出去,只给我单子给我就行,我按正常价格给你钱。」
「你只要快递单?」
或许是要求奇怪,那女孩皱起眉头。
「不行。」
「那你给我一张空白快递单,不用打印也行。」
「也不行。」
我追问,「为什么不行。」
「什么为什么,就是规定,你又不寄件要快递单干什么。」
她似乎认定我是来捣乱的,心不在焉地白了我一眼,看到游戏角色复活,拿起手机继续玩。
「我照常给你钱。」
「那也不行。你不寄件赶紧走,我们马上就要关门了。」
我忽视她的态度,继续问:「你们店里,还有其他人能打印快递单吗?」
游戏逆风,她语气逐渐烦躁,「没有了,就我一个。而且这事你找谁都没用,这是规定,公司发现要丢工作的。」
「你在这干了多久,上个月也在?」
对局失败的提示音,从手机里传了出来。
她白眼一翻,直接退了游戏,抬头朝我瞪过来,「你这人有完没完,再不走我报警了啊。」
时机到了。
我不动声色,把手机递了过去。
「这个是你们这打印的对吧,报警之前,你先给我解释一下,这张快递单是怎么回事。」
她一愣,「什么快递单?」
我等她看完,才开口,「按照规定,快递单打印前需要核实信息,包括寄出地址,寄件人身份,以及物品安全。」
顿了顿,抬高音量,「可这张快递单,寄件人信息虚假,寄出地址不全,万一有人利用快递运输危险物品,责任你来承担吗!」
她似乎认出了打印编号,开口反驳,但明显心虚,「这跟,跟你有什么关系,你又不是监督员。」
我沉默地看着她,没否认。
她眼神一顿,忽然变了脸色,「你是监督员?」
「对不起对不起,是我没认出来,您没穿制服,我还以为是来寄件的。这个单子绝对不是我打的,肯定是其他人。」
「但你刚才说,这只有你一个人负责打印快递单。」
她一听这话,哭丧着脸出声,「是这样没错,但这个单子真不是我打的,不然不可能一点印象都没有,您相信我。」
「不是你打的还能凭空冒出来?算了,你没有证据证明自己是无辜的,那还是通知负责人吧。」
「别,别啊,您想要证据,那我有啊。」
「什么证据。」
「监控,可以看监控,不是我打的单子,监控里肯定拍到了。」
对话按照我的计划推进,甚至比我预想中还要顺利。
我压住激动,脸上还得做出为难的样子。
「我等会要巡其他区,确实没空等你们负责人过来,那你先按照时间段,找一下监控吧,找不到另说。」
我尽量少说话,怕一不留神露出马脚。
好在这女孩一心推脱责任,根本没察觉到不对。
「找到了,十月一号上午十点开始。」
她攥着鼠标,轻呼一声,「我想起来了,那天是国庆节,我请假回家,是小陈替我的班。」
我朝屏幕看过去。
监控对着前台方向,哪怕不够高清,但依旧不难看出,画面里空无一人。
女孩尴尬地解释,「小陈肯定是太累了,这才趁着没人去休息室补觉,他平常都不会这样。」
我没作声,死死盯着监控画面。
毕竟不是真正的监督,所以比起基层员工偷懒,我更关心到底是谁打印了那张快递单。
调快了倍速。
等到九点十九分的时候,画面里才出现了一个人影。
他背对着摄像头,进门就直奔柜台上的电脑。
旁边的女孩皱眉,表情疑惑,「这人不是小陈,他谁啊!怎么乱动机器!」
我没理会。
放慢速度重新播放这一幕。
重复三次。
终于成功在那人转头那一帧,按下了暂停。
看到那张脸的一瞬间,我说不出有什么想法。
有意外,但也不乏果然如此的荒唐感。
是哑巴。
那天跟李哥动手,又莫名其妙出现在了那家五金店。
我早知道哑巴跟这件事牵扯颇深,但却没想到,他参与得远比我想象中要多得多。
他到底是谁。
他是神秘人本身,还是另一个玩家?
不过不管怎么说,得先找到他才行。
我掏出手机,拍下监控上的画面,起身准备离开。
却被人叫住了。
那女孩站在门内盯着我,面色紧张,「那个,监督大哥,你看这单子是别人打印的,能不能……」
「这次的事是意外,就不上报了,但之后你们需要加倍注意。」
「肯定肯定。」她忙不迭应声,一路送我出门才回去。
我在心里默默说了声对不住,之后继续往前走。
太阳西沉,天边晕出一大片橘色。
顾十八还没发消息过来,估计在开班会。
我想起出门前答应李哥请他喝酒。
索性临时改变了路线,直奔最近的超市。
路灯亮了,但这条街上,刚下班的行人却不少。
大家都戴着口罩,行色匆匆。
可我走着走着,却察觉不对。
身后有个人影,似乎总是不远不近地缀着我,从快递点出来就在后面,已经跟了好一会。
我快,他也快,我慢,他也晃悠悠地落出几米。
每次拐弯都顺路,不是跟踪是什么?
我忽然想起那个手机壳。
里面装着定位仪,对方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地掌控我的行踪。
但之前我把那玩意绑在了狗身上,对方再想找我,便没那么容易了,找人跟踪,恐怕也是无奈之举。
不过,既然你主动露出破绽,可就别怪我加以利用。
略一试探,就知道后面的人影还在。
我放慢速度走出几十步,感觉距离差不多了,才猛然加速,钻进了前面那条小巷。
小巷没有路灯,昏暗狭窄。
我勉力收住身体的惯性,找到一个大垃圾桶,在那后面靠墙蹲了下来。
扶住地面,尽量放缓急促的呼吸,不敢发出声响。
在心里默默倒数。
「3,2,1。」
下一秒,还是刚才那条街的巷子入口,冲进来一个急躁的人影。
他并没注意到我的存在,直直掠过我的藏身之处,冲了过去。
左右张望一圈后,他气得一脚踹在墙上,似乎因为跟丢了人而懊恼。
我庆幸,得亏这人不是专业盯梢,不然还真没这么容易上钩。
我悄悄扶着墙站起来,趁那人不注意,扑过去从背后勒住了他的脖子。
那人身上酒气熏人,导致我下意识皱眉。
「什么人!」他脖子被勒住,也开始反抗,胳膊肘一下一下直往我小腹上怼。
尽管我小心闪躲,但还是挨了几下,疼得厉害。
只能在胳膊上加大力道,威胁他配合,「别乱动。」
或许是被我吓住,那人僵了一下,收了声。
我单手勒住他,调整视角去看他的长相。
但看到之后,真真吃了一惊。
「哑巴?」
怎么又是他。
而且不对啊!他不是哑巴吗,怎么又会说话了?
治好了,还是说……他根本就是装的。
被我叫破身份,他脸上表情变了变,但很快收回视线,一副不认识我是谁的模样。
「你为什么装哑巴,跟踪我干什么?」
他被我按在地上,依旧不出声。
「之前那个快递也是你拿来的是吧,那是哪来的,谁让你这么做的?」
哑巴年近半百,落魄邋遢,不像所谓的神秘人。
估计也只是颗棋子,被神秘人要求,完成各种对方无法出面的任务。
「不管对方开出什么条件,你都不知道那个人有多可怕,你现在还有用,他会留着你,可一旦你的作用消失了,他怎么可能放任你知道他那么多秘密?」
「你继续这样,还不如把一切都说出来,还能获得自由。」
我劝得口干舌燥,可面前的人却像聋了似的,一点反应都没有。
不光一问三不知,听累了还直接闭眼,趴在地上装死。
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
我不甘心就这么放走他,但同时也很清楚,确实拿他没什么办法。
地上的人悄悄睁开眼,见我气得牙痒痒,似乎还很得意。
我拧紧眉心。
这人真是难缠。
不过,既然什么都问不出来,那不如直接搜身!
他听神秘人的指挥办事,两人之间总归有联系的渠道。
不管是短信还是电话,一旦找到了,不愁查不出更多。
想到这,我直接用腿压住他上半身,去翻他身上的口袋。
他慢半拍才察觉我要干什么,果然开始挣扎。
看来是找对了。
我信心大振,翻找的速度加快。
终于在他裤兜口袋里,摸到了一样东西。
有了!不过,好像不是手机……
我带着疑惑,把那东西掏了出来。借着路灯看清是什么后,却愣住了。
是盒烟。
盒盖打开后,里面装满了被抽得只剩一小截的烟头。
什么玩意。
我太过意外,甚至连腿上的力道都松了。
地上的人找准时机爬起来,动作极快地抢回了那个烟盒,宝贝似的又塞回了口袋里。
他瞪了我一眼,捂着口袋跑远了。
我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小巷尽头,并没有继续追。
或者说,追也没用。
刚才已经确认了,哑巴没有手机,那神秘人发布任务的方式也没得选。
要么是他来见哑巴,要么就是哑巴主动寻找。
总而言之,他们一定会见面。
在这种情况下,放走哑巴的好处,远比把他抓起来要大得多。
与其抓住棋子打草惊蛇,不如利用这颗棋子,找到背后布局的人。
只不过我很好奇。
神秘人是用什么手段,让哑巴听命于他的呢。
如果是用钱收买,那他又为什么会过得如此落魄?
我把玩具熊拿起来,数不清第几次把它放在灯下仔细端详。
最普通的款式,蓬松的绒毛因为表面红色物质硬化,结成了坨。
因为闻不出味道,所以我也不能确定这到底是什么。
凝固之后的形态很光滑,但用力抠也不难扣掉。
油漆吗?
熊身翻转,看到背后。
我的视线忽然一紧,发现了点特别的东西。
熊背后,整片的红色区域中间,有一处黑色。
我仔细观察,发现那好像是根毛?
半截凝固在那团红色里,半截裸露在空气中。
但那又不像人类的毛发。
太短了,质地又更硬。
很像是……某种刷子的刷毛。
我心里推测。
可能是把油漆涂上去的时候,不小心弄断了刷毛。
不过这刷子,看起来似乎跟平常的不太一样……
我在脑子里回忆各种刷子的刷毛模样。
大多是白色和透明的,而且鞋刷的似乎还更硬一些。
思考无果。
我收回视线,瞥到了锁屏报时的手机。
九点半。
顾十八依旧没回我的消息。
电话也不接,可能是调了静音。
本来约好了等她下课的时候见面,交换信息,一起商讨如何揪出那个神秘人。
可我却一直等到现在。
这么晚还没下课?
我忽然瞥到桌上画着骷髅头的纸条,还有玩具熊。
因为要带过去给顾十八看,所以我才把这些东西都拿了出来。
那玩具熊就扔在桌上,眼睛处那两个黑色缺口,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有些诡异。
莫名其妙的,我心里闪过些许顾虑。
会不会,出了什么事?
毕竟才刚商定合作,要一起抓出神秘人,她就失联了。
神秘人对我的动向了若指掌,那她呢……
越想越担心。
不行,不能这么干等,我得去找她。
我把玩具熊和纸条收进书包,抓起外套出门。
一边走,一边找出顾十八的号码,拨了出去。
本来只是随手尝试,根本没抱希望能打通。
可这一次提示音才响了三声,竟然就被人接起来了。
「喂?」
对面传出一道男声。
我动作一僵。
顾十八的手机怎么会是一个男的接起来,这个人是谁,是神秘人吗,到底发生了什么?
脑子里闪过无数个想法,但终究一个都没问出来。
「您好,请问这是顾十八的手机吗?」
我听到自己声音如常,只是攥着手机的关节,用力得有些发麻。
「哦,找小顾是吧,她胃病犯了,现在在医院,医生正在给她在做检查,所以没带手机。」
「那你是?」
「我是她朋友,陪她一起来的。」
电话那头的男声自然又随意,不像骗子。
但我却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你们在哪个医院?」
那人沉默一会,却回避了我的问题,「请问您是哪位?小顾的同学吗?」
我直接挂了电话。
这附近医院不多,正规需要做检查的地方更少,而且这个时间点,应该只有附属医院的急诊还开着。
因为钥匙在手里,我索性开了快递点的货车。
不到两公里路,五分钟就到了。
之前李哥空腹喝酒胃疼,就是我送他过来的。
我熟门熟路找到急诊科室。
果然,在走廊的长椅上,看到了一个人——祈子明。
就是我之前在路边,看到的那个男孩。
他怀里抱着一件米色的呢绒外套。
那外套我在顾十八身上见过。
晚上医院没人,走廊安静。
他听到脚步声,转头看了过来。
对上我的视线之后,他愣了几秒,半晌才试探着开口,似乎认出了我,「庄钦?」
「你怎么在这?」
我一时语塞,其实更想问他为什么在这。
但他皱了皱眉,却又问了一句:「刚才电话里那个人不会是你吧?」
「接电话的人,是你?」
听我这样问,他咧嘴笑了。
「果然十年,吓我一跳,还以为小茉莉交男朋友没告诉我。」
「你说小茉莉?」
骤然听他提起这个称呼,我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小茉莉是跟我们在同一个孤儿院的女孩,她很安静,小时候总喜欢跟在我身后,叫我庄钦哥哥。
直到她被领养,才跟孤儿院断了联系。
只听说领养她的那个家庭很不错,是一对老师。
可祈子明怎么会忽然提起她?
见我语气茫然,祈子明也面露疑惑,「是啊,难道你不是来找小茉莉的?刚才那个电话不是你打的吗?」
我打了顾十八的电话,可他却说我是来找小茉莉的,顾十八家教良好,性格温柔,而小茉莉被一对家境不错的老师领养了……
我皱着眉头,站在原地消化他话里的信息。
许久才意识到一件事。
顾十八就是小茉莉,小茉莉就是顾十八。
她那天说祁子明是她的发小,原来是这个意思……那怪不得,从小在孤儿院一起长大,不是发小又是什么。
问诊室的门打开,顾十八从里面走出来。
她眼眶泛红,估计是刚刚疼得厉害。
看到我之后一愣,「庄钦,你怎么来了?」
「我打电话才知道你胃疼,过来看看。」
说起来也神奇,以前没认出顾十八就是小茉莉,也没想过这一点。
可现在知道了,竟然也能从她身上,看出些当年的影子。
祈子明站在旁边,一头雾水。
「不是,你俩这什么情况?」
「怎么了?」顾十八不明所以地看向他。
原来不只是我的问题,太久没见,她也认不出我。
我心理平衡了些,开口解释。
「小茉莉,你不记得我了吗,孤儿院,庄钦哥哥?」
她本来没什么表情,但听我说完,眼睛越瞪越大,直到后来死死盯着我,惊讶地开口。
「你是那个庄钦?」
我苦笑,「那不然呢。」
「我还以为是重名……」她上下打量我,满脸的难以置信,「而且你跟小时候好不一样,长高了,也变帅了。」
我也感慨,「你也是,小丫头长成大姑娘,所以我才不敢认。」
她脸色微红,抿了抿嘴。
「哎哎,那我呢,我变化不大吗?」祈子明咳嗽两声,挤到我俩中间,「我瘦了那么多,你怎么不夸我帅。」
顾十八被挤开,哎哟一声,正色开口,「你还行,但我已经看腻了。」
祈子明「啧」了一声,说了句花痴。
顾十八笑着推开他。
两人互动自然,显然感情深厚。
我出声问:「你们是什么时候恢复联系的。」
小胖这些年还偶尔会回孤儿院看看。
但当年小茉莉被领养后,就彻底跟孤儿院断了联系,也没再回来过,所以我想联系她也没有途径。
只是不知道小胖是怎么找到她的。
顾十八收起笑意,解释道:「我们小学是在一个学校上的,当时被领养后,我就转了学,本来人生地不熟的很害怕,但没想到他也在那个学校。」
原来是这样。
「对了抱歉哈,本来说好了放学要见面的,但是我这边出了意外……」
「没事。」我摇头。
祈子明在旁边,所以顾十八并没说见面要干什么。
不过生病属于意料之外,只能另约时间。
沉默几秒。
我跟祈子明的声音同时响起,「送你回学校。」
祈子明已经掏出了车钥匙。
是辆售价不低的跑车。
对比之下,我停在医院门口的那辆破旧的货车,简直是公开处刑。
我抿了抿嘴,一句「让他送你吧」已经到了嗓子眼。
但没想到,顾十八却从祈子明手里接过了衣服,走到了我身边。
「让庄钦送我就好啦,我俩顺路。」
对面的人表情微变,但到底没说什么。
在我俩的目送下,祈子明开车走了。
等那辆车走远,我跟顾十八才上了车。
拉货的破车,因为很少整理,看上去确实有些脏乱。
我怕她不适应,脱了外套给她垫着。
她转过头,笑眯眯地看着我,「在你心里我就那么矫情?」
「那倒也没有。」
「行啦,开车吧。」
她把衣服接过去,但没垫着,而是抱在了怀里。
我失笑。
把书包摘下来递给她,之后才启动车子,「这是当时那个快递里的东西,不过熊身上的红色东西到底是什么,我还没弄明白,打算实在不行就去检测成分。」
顾十八闻言。
拉开拉链,把玩具熊和纸条一一拿出来查看。
「拿快递只是神秘人的任务,我都不知道,原来真有这个快递存在。」
「你确定填了我的姓名和电话吗?」
「确定。」我笃定应声,「当时我还不认识你,所以只能打快递盒上标注的号码。」
顾十八把那两样东西放回书包,依旧在小声念叨,「这是谁寄的,真奇怪。」
天黑,我专心盯着路况,也没再出声。
她可能也意识到了这一点。
一路开到学校门口,我把车停下,她才忽然出声,「对了,你觉不觉得,祈子明好像有点不对劲。」
「怎么?」
顾十八表情苦恼,「我今天去回春苑,明明没跟任何人提起过,连我室友都没说,但他却知道我去过那,我问他的时候,他就说是路过的时候看到我了,但我总觉得不对劲。」
怎么会那么巧?
不说顾十八去的是居民区,而且很长一段时间都待在楼内。
哪怕真是在路边上下车的时候看到了,又为什么不打招呼?
顾十八抿了抿唇,继续说:「而且这种情况也不是第一次了,他好像总是会忽然出现,就像,就像时时刻刻都知道我在哪一样。」
「比如上次在格林泰豪酒店的马路对面?」
「对。」顾十八点头,「我才刚到那没一会,就看到他从酒店里走出来,然后我们就聊了一会,但每次问他来干什么,他就转移话题。」
车里陷入沉默。
那天我刚接到送酒精的任务,所以去酒店踩点,调查情况。
可现在听顾十八所说,那天祁子明竟然也在。
酒店失火,会不会跟他有关系……
「哎哟。」顾十八轻呼一声,「宿舍要关门了,我得赶紧回去,有事情你就直接打我电话,或者我们下次见面再说。」
说完就慌慌张张地打开车门,跳了下去。
我就在车里看着,等她跟门卫解释清楚,顺利进了校门之后,才发动车子回菜鸟驿站。
毕竟虽然跟提前跟李哥打过了招呼。
但用完车钥匙还是得送回去。
等终于把车停好,往住处走的时候,已经十二点多了。
这一天折腾得太累,终于闲下来的时候,脑子都有点发蒙。
而且深秋的夜里总是格外的凉。
进门,开灯,身上黏腻,我也顾不得烧水,直接用凉水冲了个澡。
换上新衣服躺在床上的时候,才感觉人又活了过来。
这房子是我新租的,地方不大。三十几平的小单间,价格却不低。但好在有独立的浴室,不用跟其他人共用。
我躺在床上。
明明身体很累,但大脑却没有一点困意。
杀了自己妻子的李丘渝,酒店里被炸伤的那个男人,包括跟踪我的哑巴,以及有些不对劲的祁子明……
这些人到底都有什么目的。
在最后的真相里,又都扮演着什么角色?
我想不通,最后还是拿起手机,搜索本地新闻。
酒店着火,之前就有报道称警察已经介入,按理说只要查了监控,就能发现我的嫌疑,怎么到现在警察还没找上我。
难道是后续调查出了什么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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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屏幕上弹出了不少相关消息,全都是关于格林泰豪的。
其中最新的一篇报道发布于 3 小时之前,热度已经寥寥无几。
文章的大概意思是,警方已经联系到了伤者家属。
而家属表明火灾确实是伤者不小心导致,他们愿意承担酒店赔偿,并与酒店方达成一致,就此结案。
可这篇内容整体看下来,我却蒙了。
什么叫伤者家属承担酒店赔偿。
明明酒精是我带过去的,然后由别人泼洒导致起火,被烧伤的人明显是受害者,可家属为什么不追究?
可反复看了好几遍,文章确实是这个意思没错。
怎么会这样。
疑团越滚越大,我只能先强迫自己睡觉。等明天起来,再想办法联系酒店,以及伤者家属,弄清楚这一切都是怎么回事。
带着一堆问题入睡。
但睡眠质量却格外的好,期间一个梦都没做。
早上睁眼看手机,才发现已经十点多了。
我赶紧爬起来洗漱。
简单整理之后,直奔酒店。
这里跟上次来的时候没什么区别。
被大火熏黑了的外墙,以及二楼窗户,现在已经整修完毕,焕然一新。
我默默感慨酒店的效率。
跟着旋转门走了进去。
得知我的来意之后,前台接待犹豫了片刻,去后面叫了经理出来。
是个穿着西装的男人,笑容亲切且标准。
「先生,您这边坐,请问要喝些什么呢。」
我跟他一起,在角落的沙发落坐,「不用了。」
这人我之前见过,就起火的那天早上,我上楼拿背包,刚好目睹了他跟消防员的对话。
「您是想要咨询起火的后续赔偿是吧。」
「其实您不用亲自过来的,直接电话联系我们,提供当晚的入住信息,就可以拿到赔偿了。」
我摇头,打断了他的话。
「不用,我不是来要赔偿的。」
他一愣,面露疑惑,「那您今天来是……」
「我是想问一下,关于那件事的具体处理结果。」
经理面露难色。
我赶紧解释,「你放心,我不是想为难你们,只是因为看到报道,很好奇处理结果,才来问的。」
「你是记者?」
「真的不是,我就是作为经历者,想了解一些情况。」
对面的人打量我半天,确定我没说谎之后,才开口,「那您想了解什么呢?」
我正了正神色,问:「事发当时,说是起火原因不明,所以警方介入调查,但后来为什么撤销了呢,是伤者醒来要求的吗?」
「不是的,其实伤者现在还在昏迷中,是伤者儿子接受了后续处理,因为不愿意后续调查干扰他父亲休养,所以主动提出承担赔偿,警方结案。」
不愿干扰父亲休养。
这个理由乍一听合理,但仔细思考却处处透着违和。
自己的父亲在酒店被烧伤导致昏迷,真相未知的情况下,作为子女不但不要求彻查,竟然还主动承担赔偿,息事宁人。
我直觉这事不对劲,追问经理,「您有对方的联系方式吗?」
「有的,但按规定我们无法提供,真的很抱歉。」
对面的人摇了摇头。
我沉默半晌,开口道:「如果我要求赔偿呢,我是说,不是找酒店赔偿,而是要求造成火灾的人提供精神赔偿,并当面道歉。」
经理有些意外,过了会反应过来。
「既然这样的话,那我们酒店无权处理,只能将对方的联系方式给您,您跟对方私下交流。」
我笑笑,到底是拿到了号码。
走出酒店,找了个小超市。
为了以防万一,我先借了老板的电话,之后才按照纸条上的号码拨了出去。
「嘟……嘟……嘟……」
响铃等待的时间格外漫长。
终于,有人接了起来。
「喂?」
电话那头有人说话,漫不经心的嗓音格外熟悉。
可怎么会是他?
我没说话,直到对方耐心耗尽,骂了句「神经病」之后,主动挂断。
「小哥,你电话用完了吗?」超市老板见我举着手机半天没说话,询问。
我赶紧应声,删掉通话记录后,把手机还了回去。
老板热情,问了一句:「没打通吗?」
我胡乱应声。
直到回了住处附近,脑子里依旧在想那个电话。
我想过很多种可能,但万万没想到,所谓的伤者儿子,竟然是那个人。
思绪混乱。
可真相,呼之欲出。
抬头才发现,巷口围了一群人,声音嘈杂。
「真不报警么,我看他状态好像不太对。」
「报什么警,我看都是自己作的,一身酒气,一看就是喝多了又去偷东西,被人打了呗。」
「但是看着怪可怜的。」
「这么冷的天,他就穿一件衣服,不行吧。」
我皱了皱眉,本打算绕行。
但却忽然从人群缝隙中,看到散了一地的烟头。
烟头?
心里涌起一股莫名其妙的直觉。
我下意识凑近人群,往被围起来的中心看去。
一个男人躺在地上,温度只有个位数的天气,他却只穿了件破破烂烂的短袖。
短袖破旧,上面沾着斑斑点点的血迹,头顶的伤口还在流血,头发都结成了绺,胳膊横在脑袋上,看不到眼睛。
但脸色红得不正常,显然发了烧。
那双脚后跟开口的破胶鞋,还有满是破洞的工装裤,我尤其熟悉。
哑巴?
怎么又是他,而且还伤成这样。
附近的人都知道他手脚不干净,酗酒,但抓住了也就是骂几句,很少真跟他置气。就算动手了,也不会这么狠。
天冷,他又受着伤。发烧严重的话后果不堪设想,甚至可能会直接没命。
我还想通过他查出神秘人是谁,那就不能扔下他不管。
想到这,我只能咬牙挤进人群里,脱了外套,蒙在他身上。
之后也不顾围观者在说什么,背起他就走。
我打算先回我住的地方。
过程中他一直都一动不动,要不是能听到他说话的声音,我甚至以为他已经死了。
他声音极小,反反复复就两个字,叫的好像是「儿子」。
哑巴不重,我背起来才发现他瘦得像个骨头架。
进门后,我从柜子里另拿出一张床单铺好,之后才把他放在了床上。
他闭着眼,也不知道是晕了还是怎么。
我这没有急救包,但好在他伤口其实不深,只是流了不少血,看起来吓人。
给他清理了一下伤口,再简单包扎了。
等没再流血之后,我就等在一边的凳子上,等他醒过来。
过了五分钟左右,他掀起眼皮看了我一眼,之后就转头朝向墙壁。
我开口,「说说吧,怎么回事?」
他没应声,似乎打算继续装傻。
而我扫了一眼他的裤子,因为烟盒被打翻了,所以那个口袋瘪了下去。
但却有一点白边若隐若现。
像是纸条。
我没惊动他,用两根手指把那兜里的东西拿了出来。
但真拿出来之后才发现,那不是纸条,而是一张照片。
老照片,有些泛黄。
上面是个理着寸头的小男孩,七八岁的样子,胖乎乎的。
背景是棵粗壮的老树。
因为模糊,男孩的长相看不太清。
床上的人面向墙壁,干瘦的后背佝偻着。
这个小孩,难道就是他儿子?
这么想着,我也就问了:「这照片里的,是你儿子?」
他依旧没出声。
但在我提到照片之后,他却忽然转身,看向我,定定地盯了我半天,才摊开手心,递过来一样东西。
是张银行卡。
什么意思?
我伸手去接,等他解释。
这次他终于出了声,嗓子因为发烧而沙哑,「你是个好孩子,反正我活不了多久了,能不能求你帮忙,把这张卡交给他。」
「给谁?」我满腹疑惑。
他一边喘气一边艰难地笑笑,从我手里抽走了那张照片,视线放缓,脸上纵横的褶皱愈加变深。
但他什么都没说,只是看了一会,就把照片跟银行卡一起塞进了我手心里。
翻身下床,往门外走去。
他脸上红得不正常,显然是越烧越严重。
「你现在出去干什么。」
只穿一件短袖,还发着烧,在这种情况下出门乱晃就是找死。
「你现在应该去医院。」
但他只是摆摆手,推开门走了。
我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口。
心底莫名涌起一股悲哀,到底觉得,不应该拦住他。
屋里安静。
直到电话铃声响起,才把我唤回现实。
是顾十八。
她语气急切地跟我说:「庄钦,你快看最新任务!」
说完就挂断了。
最新任务?
刚才忙着照顾哑巴,没来得及看手机。
经顾十八提醒后,我才拿出手机查看。
果然发现,那个小程序的群聊里,发布了一条任务。
【集体任务(最终奖励):群内所有成员,请在 10 月 20 日中午十二点之前,不携带任何食物,到达密云路 36 号,全员进行为期三天的求生考验,逾期不到,或中途离开者,视为放弃奖励,禁止瓜分奖金。
奖金金额:八亿
ps:在求生过程中意外死亡,也视为退出哦。】
类似的内容,我在李丘渝的手机上也看到过。
最后一句提醒,看似轻描淡写。
可实则却在明晃晃地告诉那些贪婪的人。
如果想要拿到更多钱,那就动手杀人。
目的很明显,那个神秘人要的,就是把一群人汇集在一起,然后看着我们自相残杀。
不过,这个地址看起来格外眼熟……
我拧着眉心回忆,忽然猛地想起来为什么觉得眼熟。
这是孤儿院的地址啊!
可孤儿院里有那么多孩子和志愿者,算什么求生考验,怎么考验?
再说院长也不会允许,有陌生人进入孤儿院才对。
难道说,是那个神秘人跟院长达成了交易?
不可能。
理智告诉我,最好直接先问清楚。
这么想着,我拨通了院长的电话。
「嘟嘟嘟……」
拨通的提示音响了很久,都没人接电话。
是不是在忙,没听到?
我想不明白原因,只能又打了院长办公室的座机号。
但依旧,无人接听。
我重复拨了三遍,结果都是一样的。
可怎么会这样。
院长办公室长期开门,哪怕院长不在,但我打了这么多遍,路过的志愿者总能听到电话铃声……
莫名其妙的,我心里涌上一股不好的预感。
之后在通讯里翻找认识的志愿者电话。
这次没多久就接通了。
「喂?」
「是小孙姐姐吗?」
听出我的声音,小孙姐姐应声,「哦哦,小钦啊,稍等,我洗个手。」
小孙姐姐叫孙莉。
她是从大学那会开始做志愿者的,对我很照顾,后来结婚了时间少一些,但还是有空就回去孤儿院。
没过一会,那头关了水龙头,流水声一停,人声也清晰了。
「怎么了?找我是有事吗?」
「也没什么,就是想问问,您最近有没有去孤儿院。」
「抱歉啊,我挺久没去了,主要是孤儿院搬家之后,新地址离我上班的地方太远,我赶不过去。」
电话那头的人语气歉疚的解释。
我却一愣。
「什么搬家?」
「你不知道吗?孤儿院被一个开发商买下来了,那条街说是要开发什么旅游景点,反正最后,院长就带着大家伙搬了……」
「可能是怕你担心吧,就跟冬生那事一样。」
「冬生又怎么了?」我心里一沉,总觉得似乎错过了很多,「手术不顺利吗?」
「什么手术啊。」她叹了口气,「费用没凑够,手术没法做啊,那孩子也懂事,自己说不想治疗了,只想在离开前去一次游乐场……」
我一愣,打断了她的话,「手术没法做是什么意思。」
明明把手术费给院长打过去了啊。
整整 100000 块,加上社会筹款,手术怎么会做不了!
电话那头的人似乎没料到我反应这么强烈,半晌没出声。
之后才开口安慰我,「我知道你难过,但大家都不舍得,毕竟那么小的年纪,但是确实是没办法,唉,事情已经发生了,我们也只能节哀顺变……小钦,你还在听吗?小钦?」
电话那头的人自顾自说着,但太久没等到我的回应,终于挂断了。
周围一片死寂。
我死死攥着手机,脑袋里混乱一片。
为什么孤儿院会搬走,为什么没做手术,又为什么冬生会死?
院长的电话依旧无人接听,但我不死心地继续打。
直到手机发烫,低电量的提醒跳出来,之后自动关机,我才像做梦似的回过神。
到底发生了什么啊……
回忆里的最后一次见面,是冬生举着那块酒心巧克力,视线殷切地望着我。
他说:「钦哥,你快尝尝,这是我吃过最好吃的糖。」
怎么才不到两周,他就不在了呢。
他还那么小……
我蹲下来,用力薅着自己的头发,尝试缓解一波一波袭来的头痛。
地板冰凉刺骨,但我却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天黑了,我没去开灯,只是一遍又一遍地给手机充电,之后去打那个无法接通电话。
不知道过了多久。
直到有人推门闯进来,站在门口,小心翼翼地问:「庄钦,你……到底怎么了?」
我茫然地抬头看过去。
亮光从打开的门缝里闯进来,有点刺眼。
我下意识伸手去挡,在指缝里看到。
顾十八穿了一身白裙子,就站在门口,表情紧张又抱歉。
「我打你电话但你不接,就只能过来找你了。」
「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她关上门,房间里又恢复了昏暗。
我开口,听到自己的声音格外沙哑。
「冬生他死了。」
顾十八安静地听着,没问,也没劝,只是等我说完之后,抱着双腿在我旁边坐了下来。
一言不发。
我反倒奇怪,「你不劝我节哀顺变吗?」
她轻声开口,「失去了很重要的人,本来就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我没有理由,也没有资格劝你。」
「那你……」
「我不能劝你不难过,但我可以陪你一起,这样至少在难过的时候没那么孤独。」
「那你可能要等很久。」因为太久没喝水,我每句话都哑得嗓子生疼。
她把下巴搁在膝盖上,语调轻柔,「我知道。」
不是别难过了,不是会好起来的,而是:你可以难过,我陪你。
心里有个地方,忽然被轻轻碰了一下。
「谢谢。」我说。
人真的很奇怪,当所有人都劝你别难过了,会好起来的时候,反而会冒出「你根本就不懂我」的逆反心理。
但如果真的有一个人告诉你,你应该难过,也可以难过,但我会陪你的时候。
勇气和理智却会自己回笼。
我确实不能坐以待毙。
至少要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不管从哪方面而言。
圣心孤儿院,我不得不去。
看了眼时间,之后撑着地面爬起来,走进浴室洗漱。
冷水淋在头上,渐渐唤醒了我都理智。
我换好衣服走出来,叫顾十八,「走吧。」
她没问我要去哪,或者要做什么,只是乖巧地站起来,跟在我身后出了门。
上午十点钟,街上的人不算多。
有三三两两的老人坐在巷口的树下,围着棋盘打发时间。
顾十八忽然开口,「你知道我特别难过的时候,会做什么吗?」
「什么?」
「我就这样在街上走,然后想象自己有超能力,可以让全世界暂停,我就杀掉每一个我不喜欢的人,之后看着她的家人在旁边痛哭流涕。」
「然后想着,真好,有人可以陪我一起难过了。」
她说得平静,甚至带点玩笑似的俏皮。
但我却知道,她是认真的。
站在阳光下温柔又开朗的小姑娘,像没经历过任何挫折,但眼底的哀伤却格外厚重。
到底发生过什么,让她这么难过。
忍了忍,到底没问出口。
就像我不愿意提起冬生一样,她应该也不想再揭伤疤。
「走吧,去吃饭,吃完之后就去圣心孤儿院集合。」
顾十八看向我,神色复杂,「你不问我为什么难过?」
我摇头,「不问,但我可以陪你一起难过。」
就像你陪我那样。
最终任务场所定在孤儿院,院长又不接电话,想也知道,这两件事估计脱不开干系。
不过不管真相是什么,这些事情,也是时候该有个结果了。
我跟顾十八到孤儿院的时候,刚好十一点半。
院子大门敞着,很安静。
我往里走,多少怀着些侥幸心理,希望小孙姐只是在骗我,大家没搬走,冬生也还在。
可现实很快就戳破了我的幻想。
院子里一片寂静,没有人气。
我往前走了几步,想跟顾十八说话,才发现她没跟上来。
远远地站在路边,脸色白得吓人。
「怎么了?不舒服么。」
她摇头,「没事,就是太久没回来,有点不适应。」
我站在门口,等她过来一起走进院子。
「是不是好多东西都记不起来了。」
她没应声,脸色有点难看。
我弯腰去擦石凳,想叫她坐着休息一会。
但却忽然听到,屋里好像有动静。
还有其他人到了?
孤儿院是类似于四合院的构造。
大门在东面,中间一个大院,南北两面盖了房子,分别用作宿舍,食堂,活动室,以及院长办公室。
而有动静的那间屋子,恰好就是院长办公室。
孩子们都搬走了,也不可能是志愿者,那里面是谁?
顾十八被那动静吓了一跳,往我背后躲。
我安抚她,「你就在这等,我进去看看。」
她神情犹豫地点了点头。
「那你小心。」
「好。」
我朝办公室那头走,到门口的时候,抄起了地上的拖把。
手里有了武器,内心也安定不少。
门没关,空荡荡的办公室跟我上次来时看到的场景相差甚远。
我放轻脚步,一点一点逼近,终于看清了里面的人是谁。
院长?
我的手下意识一松,拖把砸在地上,「当啷」一声。
他被人用绳子捆着,绑在了凳子上。嘴也被堵住,发不出声音。
怪不得不接电话!
我赶紧跑过去,拿掉了他嘴里的毛巾,并给他松绑,「院长,这是怎么回事,你怎么在这,还被人绑着。」
「小钦,你来了,太好了。」
那绳子绑得紧,还都是死结,我尝试半天都解不开,只能想办法寻找剪刀。
但我却忽然想起一件事,「对了院长,我听说钱不够,冬生没有做手术,是真的吗?」
我直直盯着他,无比希望他能否认,告诉我不是这样的。
但他没有。
他只是别开了视线,说:「你先解开绳子,我再告诉你。」
我心里一沉,「钱已经够了,为什么不给他做手术。」
「为什么,你说啊!」
你快说啊。
告诉我不是这样的,一切都是误会,哪怕是手术没能成功也可以……
无法控制地,我想起了小陈姐在电话里说的。
「小钦啊,院长他其实,也没你想的那么伟大,孤儿院这种福利机构,国家有政策扶持,每年的捐赠款项也不是小数目,院长他中断冬生的治疗,不给孩子们提供读书的费用,其实只是不想而已……」
那些话一字一句钻进我的耳朵里,但我一句都不信。
因为在我的记忆中,院长是全世界最好的人,他善良慈祥,为了孤儿院的孩子们,甚至不惜忽视自己的家庭。
这样好的一个人,怎么可能是装出来的呢。
「你说啊!」我眼眶发酸,勉强控制着声音不要发抖。
可面前的人忽然变了脸色。
他阴沉地瞪着我,「有完没完,是,我是没给他治疗,但他那是心脏病,连他父母都不管他抛弃他了,也没人愿意领养他,我凭什么要给他治。」
我浑身一僵,踉跄地后退了两步。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他冷笑一声,「而且是他自己放弃的,我给了他选择,告诉他我愿意卖了房子给他治疗,是他自己告诉我,他不想治了。」
「不过那些钱你别想要回去。」眼前的人说得唾沫飞溅,市侩的脸上没有丝毫我熟悉的亲切,「说起来那孩子跟你挺像的,懂事得很,我只要表现出为难的样子,其他的什么都不用做,他就会主动替我着想。」
视线模糊,现在跟过去错了位。
也是在这间办公室里,院长亲切地摸着的头告诉我,「小钦乖,不要管学费,你好好读书就行了,其他的院长来想办法。」
我抱着新书包走出办公室。
却听到了院长夫妻二人的争执,女儿住院了,但院长却想拿院费给我交学费。
我不想院长为我为难。
所以当天吃晚饭的时候,就把那个书包收到了柜子的最底下,告诉院长,我不想读书了。
我记起那天赶回来,院长妻子声泪俱下地控诉他要买房。
现在想想,恐怕是我被同一套把戏,骗了两次罢了。
撕破假象之后,我才意识到一切其实早有端倪。
他嘴上说着不想让我担心,但微信消息却是他主动发过来的。
明知我在快递点工作,收入少得可怜,但拿到 100000 块之后,却没真的追究来源。
恐怕他一直都是个伪善的人。
只是装得太好,骗过了我。
「还愣着干什么,快给我解开啊。」
眼前的人满脸不耐烦,催促道。
我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院子里传来一声闷响。
对了,顾十八!
怕她一个人在院子里出事,我赶紧扔下院长,跑了出去。
出来之后才发现其他人也到了。
她被祁子明护在背后,跟李丘渝对峙。
李丘渝面色阴沉,显然是为了瓜分奖金而来,但在看到顾十八之后,因为上次她救我的事情才想动手报仇。
而院子里的另一个人,是个中年女子,头发斑白,局促地站在树底下。
这人的五官,说不出的熟悉。
但还没等我想到她是谁。
李丘渝就冷哼一声,「你也在就更好了,你俩刚好一块死!」
说完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把水果刀,朝我捅过来。
他的动作没有任何征兆,我堪堪避开,姿态狼狈。
还是祁子明一个飞踢,那把刀才甩了出去。
他说:「你有完没完,大家都是来做任务的,都和平一点好不好,只要熬过三天,拿到自己那一份钱,各自离开,谁也不认识谁,难道不行吗?。」
李丘渝没了刀,脸色更加狰狞,「你小子多管什么闲事,我刚才就看你不顺眼了,别说他们,今天这里的人一个都别想活,那两个亿都是我的!」
祁子明看向我,隐晦地点了下头。
我瞬间明白了他的暗示,冲过去,跟他一起把人制住。
李丘渝被打晕,院子里终于安静下来。
我也松了口气,想到祁子明刚才的话,「你知道那个任务,那你也是玩家?」
他点头,「是啊,我刚才看到小顾和你还吓了一跳,本来还不知道你俩也参与进来了。」
「你是几号。」
「一号。」
「不过具体的任务内容,不能告诉你哦。」
「那个男人太激进,指不定什么时候又会发疯,我们最好结盟,都待在一起,避免意外。」
我没理会他的结盟要求。
只是盯着他,尝试着在他脸上找出破绽。
但他表情太自然,根本分辨不出真假。
转头看向顾十八,她表情茫然,显然跟我一样,对祁子明也抱有防备。
但事已至此,我也只能先按兵不动,看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可以结盟,不过……」
我想说他要时刻跟我待在一起。
但还没说完,就被一声尖利刺耳的女生的尖叫声打断了。
转身寻找,才发现原本站在树底下的那个中年女人不见了。
我心里一紧,想必是发生了什么事。
祁子明转向我,说:「你去看看发生了什么。」
而我扫了一眼脸色苍白的顾十八。
实在不放心她跟祁子明独处,开口,「你跟我一起去。」
他一愣,似笑非笑地瞥了我一眼。
「可以。」
楼道并不狭窄,但因为光线昏暗,压迫感格外的强。
这边是宿舍区,走廊的展示墙上,挂满了照片。
照片上大多数是每一年的活动日,林林总总也贴满了半面墙。
我小时候也拍过,而且记得很清楚,就挂在水房附近。
路过那,我习惯性看过去。
老照片泛了黄,模模糊糊带着时光的痕迹。
但乍一看,有块空白的墙皮显得格外违和。
显然是有人摘走了原本贴在那的照片。
我多看了几眼,奇怪掉了哪一张,从形状看是张单人照。
旁边是大合影。
我,顾十八,祁子明都在里面。
祁子明那时候还有些胖,理着寸头,因为让他站在后排而闹脾气,一定要在树底下自己拍一张。
可才刚陷入回忆里,祁子明就在前面催促,「看什么,快走啊。」
我回过神来,加快脚步跟上他。
看着前面那个背影。
我却忽然间想到了,哑巴拿的那张照片。
一个理着寸头的小男孩,站在树底下,噘着嘴不太开心的模样……
前面的人转过头来跟我说:「没看到人,我们到处找找。」
推理链的最后一环,闭合了。
我没再等他把话说完,就直接扑过去,把他按在了地上。
他先是一愣,之后暴躁地开口,「你干什么?」
我没理会,反问他:「你就是神秘人,对吧。」
他面色一僵,但很快恢复正常,扯出了一个讥讽的笑容,「你有病吧,我要是那什么神秘人,还来分什么奖金,我疯了才会这样。」
「你不是疯了,你是在报复。
「祁丰硕是 c 市知名企业家,因妻子身体原因无法生育,遂于圣心孤儿院领养一男童。」
「但去年二月份,祁丰硕的妻子通过试管技术,成功怀孕,但不知道为什么,怀孕不到三个月便又意外流产,其妻子精神恍惚。
「祁丰硕人到中年,考虑到资产继承问题,有传言说他不想将家业交给养子,甚至一度考虑代孕,但很不幸的是,祁丰硕到本市出差,却遇到酒店意外失火,导致至今没能醒来。」
我一字一句,说完了最后一句话。「祁丰硕的养子,就是你,祁子明。」
那天在酒店,借口索要赔偿金,我如愿以偿地拿到了伤者家属的电话。
但拨通之后,让我怎么也没想到的是,电话那头的人竟然会是祁子明。
察觉不对,我开始深入调查。
过程不容易。
但好在祁丰硕算个知名人物,相关报道和采访还算多,只是筛选起来比较麻烦。
而刚刚看到那张照片之后,我逻辑中空缺的那一环,终于对上了。
祁子明原名小胖,因为父亲赌博酗酒被关进监狱,母亲改嫁扔下他一个人,而后才被孤儿院收养。
父亲酗酒,喝醉之后动不动就打骂妻儿,母亲烦躁,整天埋怨孩子阻碍了她远走高飞,脱离苦海。
他的童年充斥着暴力和辱骂。
直到父亲被抓,母亲扔下他一走了之。
他被送进了孤儿院,再之后被收养,送进了另一个家庭。
新的父母有钱、体面,他本以为是梦想成真。
但却没料到,这会是个噩梦。
有钱人的婚姻也是生意。
看似光鲜的模范夫妻,离开公众视野后是让人想象不到的阴暗。
夫妻两个早就各自出轨,有不同的情人。
孩子只是个道具,用来掩饰和平,制造温馨的假象。
从期待,再到失望,再到冷淡,其实也没用多长时间。
如果不是养母怀孕,跟丈夫私下商量不能把家产交到外人手里,他其实可以一直这么活着。
但那段不小心听到的对话到底毁了所有平静。
于是他开始报复。
不只是养父母,还有当年抛弃他的生父生母,也不该有好下场。
尤其目睹了当年抛弃自己的母亲,又生了一个儿子。
并且把那个孩子当成宝贝一样护着之后,他的愤怒更甚。
于是他设计李丘渝夫妻反目,把那个女人,也就是他的生母,推下了阳台。
他确实给了哑巴钱,但哑巴受他驱使,却从来都不是为了要钱,只是在用自己的方式,纵容这个愧对了半辈子的儿子。
只是……
「你为什么要把我和顾十八也牵扯进来。」
如果是报复的话,他或许也恨着院长,但我们却从来都没招惹过他。
谁知祁子明听完这话,却忽然开始笑。
「你确实挺聪明的,能查到这些。」
「但你弄错了一件事,要报复你和院长的人,从来都不是我。」
我拧起眉心,「那是谁。」
「是你的小茉莉啊。」
「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祁子明抹掉笑出的眼泪,「看来你还不知道吧,院长那人,其实就是个老骗子,他不光贪钱,还是个禽兽,最喜欢的就是没有反抗能力的小女孩。」
「小茉莉,啊不,顾十八,恨他早就恨进了骨子里。」
我僵在原地,不明白他到底在说什么。
可祁子明忽然挑眉,压低声音凑近我,「其实你早发现了吧,只是在装傻对不对,因为没人领养你,所以你只能讨好那个老畜生活着。
「她叫你庄钦哥哥,还整天跟在你身后,可你怎么从来都不帮她呢。」
他视线里带着讥讽。
让我忍不住想起当年,那个小小的女孩总是跟在我身后,每次看到我都笑得眯起眼睛。
但不知道从哪一天起,她开始疏远我,一个人躲在角落,越来越沉默。
直到被养母带走,跟我彻底失去了联系。
「这怎么可能……」
院长他再怎么坏,也不该做出这种禽兽不如的……
「怎么不可能。」祁子明冷笑,「就是因为小时候的经历,她才患上了很严重的 ptsd,所有来自异性的触碰和近距离接触,都会引起呕吐甚至晕厥。
「她很喜欢你对吧,但她是不是从来都不让你碰。」
我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反驳。
失神间,竟然被祁子明挣脱了控制,跑了出去。
他要去干什么。
我回过神,赶紧追上去。
在他拉开院长办公室的门之前,把人拦了下来。
他力气不小,我俩扭打成一团,但谁也没能占到上风。
但他转头看了一眼院子后,忽然哈哈笑了两声。
之后不再挣扎,任凭我把他按在地上。
我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李丘渝带来的那把水果刀不见了。
而顾十八也不在院子里……
我心里一惊,当时就扔下了祁子明,去开院长办公室的门。
但却没能拉开。
有人把门锁上了。
祁子明仰躺在地上,语气得意,「我劝你别白费力气了,没用的,小茉莉会杀了那个老畜生,然后下一个就是你。」
而到这一刻我才意识到。
那个女人的尖叫其实是他安排的。
从一开始,他的目的就只是想引开我,让顾十八跟院长单独相处。
然后逼她动手杀人。
我大脑一片空白,烦躁之下抬高了音量。
「闭嘴!」
「怎么,你怕了。」祁子明似笑非笑,脸上带着癫狂的得意,「你喜欢她是吧,但是没用的,她恨你。」
我想反驳,说她不会杀人。
但却控制不住地想起她走在路上跟我说,有时候难过到了极点,会想象自己有超能力。
停下时间后杀死路人……
「我让你闭嘴。」
热血冲上头顶,我当即也顾不上别的,只想让他别说话。
抓着他的衣领,一拳挥了过去。
拳头生疼。
他嘴角渗出血迹,但却依旧在笑,就像个精神失常的神经病,「你打我也没用,她心里有怨恨,也杀了人,这下她终于跟我变成一样的疯子了。」
我挥拳还要打。
但身后有人说话:「庄钦,住手。」
门,不知道什么时候打开了。
顾十八站在门口,她手里攥着那把水果刀。
刀上有血,红得刺眼。
那条白裙子也溅上了血迹,斑斑点点,像一簇开得艳丽的红梅。
「哈哈哈哈哈哈!干得好小茉莉。」
沉默中,祁子明忽然爆发出一阵笑声,「来,听话,接下来只要把他也杀了就好了。」
我摇头,「不,别听他的,你不能再做傻事了,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杀人都不是解决问题的方法。」
「我知道你难过,我陪你难过好不好。」
我口不择言,说出口的话语无伦次。
终究也只能看着她,用沾满了鲜血手攥着那把刀,朝我逐步逼近。
祁子明制住我的手脚,兴奋地叫她快点。
而我避无可避,只能绝望地闭上了眼。
但过了很久,想象中的刺痛却没出现。
「当啷。」
是刀掉在地上的声音。
顾十八腾出手,一把推开祁子明,把我从他的控制中拉了出来,满脸紧张地问我:「你没事吧。」
我有点发愣,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没,没事。」
但更加震惊的却是祁子明,他气急败坏地质问:「小茉莉,你在干什么,我们不是说好了吗,你要复仇,你要杀了他啊!」
我出声,想阻止他继续发疯,「杀人不是解决办法。」
祁子明红了眼,直勾勾地盯着顾十八。
「这个世界就是不公平的,坏人,伤害你的人活得潇潇洒洒,你一个人有多痛苦,你都忘了吗!你要杀了他,杀了他才会开心!」
「就像你杀了你的生父一样?」
我把顾十八护在身后,迎上他的视线,「你以为他不爱你,所以就毫无负担地杀了他。」
祁子明面色一沉。
「我是杀了他,那又怎么样,反正他只是个废物,抛妻弃子,酗酒成性,为了一点钱什么事情都能做,这样的垃圾不去死活着干什么!」
「可你有没有想过,你错了,你可能杀了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真心对你的人。」
「你胡说八道……」
我抬高音量,自顾自往下说。
「你给的钱,他一分都没花,为了省钱,宁可去捡别人抽过的烟头,哪怕知道被抓了会挨打依旧去偷酒喝,明知你叫他做的事情都是违法的,但还是去做了,你说这是为什么。」
「他是蹲过监狱的人,出狱后本打算好好活着,洗心革面,帮你就意味着放弃了自己的人生。」
祁子明脸色猛地一变。
「你懂什么!那个废物,他根本没认出我!」
我没理他,直接掏出那张银行卡扔了过去。
卡背面,贴着那张泛黄的老照片。
「这些钱都是他存起来的,他看了新闻,怕哪天你真被养父养母赶出去,没钱生活,哪怕是在你找的人把他打得奄奄一息,命都保不住的时候,还是求我,把这张卡交给你。」
「你闭嘴!这都是骗人的,你闭嘴!」
他面色狰狞,抓起地上的刀就朝我冲了过来!
喊叫,咒骂,顾十八的尖叫声。
下一刻孤儿院的大门被撞开,警察奔进来,迅速制服了准备持刀行凶的祁子明。
……
当天下午四点二十分。
我坐在警察局的审讯室。
对面穿着警服的男人低头记录,问我:「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没有隐瞒,把从那件快递开始的事情,原原本本讲了一遍。
唯有讲到最后时,做了些改动。
「我没想到他会骗我,还害死了冬生,所以一气之下就杀死了他。」
警是我报的。
就在我跟祁子明单独去宿舍的路上。
为了预防打草惊蛇,他会突然发疯伤到其他人,所以我想先一个人控制住他,之后才报了警。
但我安排好了一切,却万万没想到,顾十八会杀人。
警察来了,当场带走了所有人,我想救她,只能自己把罪名顶下来。
反正我这一辈子早就毁了,可她不一样。
她读了大学,有个很好的家庭。
只要想办法克服过去的心理阴影,会过得很好。
或许,还会交个男朋友。
我这么想着。
却忽然看到警察看过来,满脸狐疑地问我:「你杀了谁?」
我怕露出马脚,尽量自然地解释,「就孤儿院的院长,那个被绑起来的男人。」
对面的人眉头紧锁,又问了一遍:「你说你杀了他?」
「是。」不知道对方察觉了什么,我心情紧张,额头渗出冷汗。
「什么啊。」警察哭笑不得,「那你倒是跟我说说怎么杀的,人怎么活得好好的呢。」
「什,什么?」
我以为自己听错了。
警察却摆手,示意我先出去。
「行了,情况我们已经了解完毕,你可以走了。」
我懵懂地起身,被送出了审讯室。
院长为什么没死?
顾十八不是杀了他吗?
不然那些血是谁的。
我走出来,发现顾十八坐在椅子上等我,眼眶通红,双手无措地绞着染红的裙摆。
我这才看到,她手心里有一道很长的刀疤。
那不是院长的血,她只是不小心划伤了手,并没有杀人。
我心里一轻,猛地松了口气。
忽然觉得心疼,想帮她擦擦眼泪,但一想到她不喜欢陌生人的接触,便又缩回了手。
「你不恨他吗?」
「恨,但你不是说,会陪我一起吗?」
她抿了抿唇,主动握住了我的手。
「咱们一言为定,好不好。」
「好,当然好。」
做完笔录。
顾十八把带有院长贪污录音的录音机留在了警察局里。
警察表示会查证后上报相关部门,予以惩治。
之后我俩一起,牵着手走出了警察局。
那天阳光特别好,但我却一点都不觉得刺眼。
我们一起去了医院,陪她包扎手上的伤口。
等在楼道里的时候。
我看到李哥给我发了消息。
他告诉我,成人自考的报名的日子快到了。
我笑笑,给李哥回了句谢谢。
是啊,我得报名,考上大学才能配得上她。
想得入神间,电话却响了。
翻找半天才发现不是我的手机。
是顾十八的,就在我帮她拿着的外套口袋里。
来电提醒是室友。
我怕有重要的事情,所以就接了。
但才刚接通,还没来得及说话,一道急吼吼的女声就传了出来。
「小顾,你在哪呀,刚刚阿姨来查违规电器,非要看你那个上锁的盒子,里面是玩偶眼睛和指甲油什么的,给她看了应该没事吧。」
「什么样的指甲油。」
「就是普通的红色指甲油啊,欸,怎么是个男的,你不是小顾?」
我挂了电话。
玩偶眼睛,红色指甲油。
原来那个玩偶身上的红色不是油漆,而是指甲油吗……
可是为什么,顾十八告诉我,她从没见过那个快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