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乎盐选会员精选文章我是个丫鬟，除了照顾少爷，还要照顾少爷的鸡。
后来鸡被狼吃了，我也被少爷骗了。
1
我是一个不幸又幸运的小丫鬟。
不幸的是，我人不如鸡。
吃的住的不如一只鸡就算了，还要反过来伺候这只鸡。
幸运的则是，这只鸡的主人，也就是我们家少爷，是个傻子。
面容俊朗的傻子，比较好糊弄的傻子。
「晚晚，是不是该喂将军用膳了？」
我拿着刚从伙房顺来的苹果正要吃，傻子少爷的声音就从房内传出，像是故意打断我一样，催我去给他的斗鸡喂食。
「是，少爷，晚晚这就去伺候将军用膳！」
我嘴上答应得痛快，去鸡舍的这一路却走得慢慢吞吞，一脸抗拒。
「整天除了喂鸡就没别的事了，好烦！而且，我都还没吃饭呢，就得先喂鸡……」
我端着一碗五谷杂粮调制的饲料，来到装修比自己房间装修还好的鸡舍门口。
打量大少爷才给他宝贝鸡打造的「将军府」牌匾，我后背微微发凉。
这要是哪天被个真将军看见，人家会不会一怒之下，送石家一个灭门大礼包？
虽然，石家的主子也已经死得差不多了。
就剩下死鬼老爷续弦的阴毒夫人，和他唯一血脉的大傻儿子了。
「哎，吃饭了，臭斗鸡。」
「臭斗鸡？」
一路只顾抱怨，我没发觉石锦烁已经跟了上来。
被他从后面传来的声音吓得一抖，我差点儿将手里的鸡饲料洒了一地。
但好在他是个痴傻的，所以我也不用担心他生气给我穿小鞋。
「少爷好。」
我礼貌地冲他作揖行礼，他严肃的俊脸立刻变成笑脸。
双眼弯成两座桥，他挥挥手：「不要浪费时间，快给我的将军喂食吧，它都饿得不打鸣了。」
「……」
我偷翻个白眼儿，心说，什么鸡能一天二十四个时辰都打鸣啊？
几千年后的复读机吗？
不过吐槽归吐槽，但我抬眼跟少爷目光对视的时候，还是没出息地小鹿乱撞了一下。
没办法，石锦烁的脸是真的帅！
帅到上次我带他出门，他都差点被两个寡妇给绑架了。
三观跟着五官走，我一下子又可怜起他来。
其实石锦烁生下来的时候，拿的那可是天之骄子的剧本。
父亲财力雄厚，旗下染坊遍布全国。
他则嫡出，又是独子，长得好，人也机灵。
就算哪天被拉去和公主结亲，别人都不敢议论他是高攀。
可奈何八年前，他娘亲病逝。
他就好像受了刺激似的，开始变得不爱说话。
再后来，他爹要续弦时，他又倒霉地染上了严重风寒，把脑子烧坏，变成了如今「心中只有鸡」的痴傻模样。
不过，要说倒霉，还是石老爷更倒霉。
他在前两月的疫病中去世了。
而他，人死了，钱没花了。
留下的续弦媳妇，还是个年轻妖娆的……
2
不过，石夫人还没把重要的东西拿到手。
所以，她也不敢跟什么野男人出去放肆。
就一天天的打个马吊，或者带着她的丫鬟，来笑话笑话我和石锦烁。
今天她过来的时候，我刚刚钻进鸡舍。
臭斗鸡不知道是吃了什么药，突然癫狂起来，扑腾着翅膀朝我狂奔而来，在我白嫩的小手上狠狠啄了两口。
我疼得嗷嗷大叫，眼泪都流了出来。
石锦烁在鸡舍外面看得一脸惊悚，也跟着我大喊大叫：「快来人啊，晚晚要被斗鸡啄死了！」
「……」我有点丢脸。
心说，我又不是虫子，怎么可能一啄就死？
「呵。」看戏的石夫人冷笑一声。
她旁边的丫鬟也赶紧讨好，跟着一起嗤笑：「大少爷真是蠢得要命！」
石锦烁听到身后有人说话，转头一看是他继母。
便像见到救命稻草一样，跑过去死死拉住她的手：「娘，娘，帮我救救晚晚！她就要死了！」
「……」鸡舍里的我无语。
于是，为了证明我还有生命体征，我终于下定决心，跟鸡一般见识了一回。
一拳头抡去，斗鸡应声倒地。
我松口气道：「大少爷，我没事儿了！」
石锦烁闻声转头，又看向我。
见我真的没事后，他却突然一嗓子，跟哭丧似的扑到鸡舍里，抱起了他已经晕过去的斗鸡，嚎啕大哭。
「我的将军！你不要死啊！」
我想解释，可刚凑近石锦烁，他就一把大力将我推开。
他气急败坏，伸手指着我道：「你这个杀人凶手！」
「大少爷……」
麻烦你准确用词好吗？
应该是杀鸡凶手……
哦，不对，它根本就没死，只是晕过去了而已。
「呸，别跟我说话！你杀了我的将军！我要和你势不两立！」
「大少爷，我没杀它……」
「还敢狡辩！」
「行了，适可而止吧。」冷眼观望的石夫人叫停，鄙夷地睨着我们这两人一鸡，吩咐道，「赶紧从里面出来，带少爷回房换身干净衣服，然后去祠堂给老爷上香。」
说罢，她和她的丫鬟便拂袖离开。
我领命，然后也带着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石锦烁回了房。
他虽让我服侍，可两个腮帮子却始终都是鼓的，分明就还是在生我揍他鸡的气。
我寄人篱下，寻思着说个软和话，哄哄他。
可正要开口，却被他抢先一步。
「该死的晚晚，今天不给你吃饭！」
「行行行，是是是，少爷你说得对对对。」
反正我的饭也不是你赏的，你不给，那我就去真主子那里吃呗。
3
入夜，我伺候石锦烁睡着后，便蹑手蹑脚溜进了石夫人的院子。
我不是百合，也不是小偷。
而是一个细作。
石夫人放在傻继子身边的细作。
「这几天有什么发现？」
四下无人，退去了浓妆的石夫人压低声音问我。
我把头埋在胸前，不敢看她令人胆颤的素颜：「回夫人，没有。」
「没有？你干什么吃的，都派你去侍奉石锦烁这么久了，你竟还没在他身上找到我想要的东西！」
我心里呵呵两声。
你行你上啊。
我就是一个没权没势的小丫鬟，你好歹还是石家的当家主母呢，本事不比我大？
那你自己都找不着，凭什么还说我废呀。
真实想法虽是如此，但我在她这里，那可真是寄人篱下，不能翻脸。
「夫人息怒，我觉得您要找的染布配方可能真的不在少爷身上。少爷痴痴傻傻的，老爷怎么会将那么重要的东西留给一个傻子？」
石夫人冷哼：「你觉得石锦烁真傻？」
我回忆片刻，点点头：「我觉得少爷活脱脱就是个鸡蛋，还是笨鸡下的。」
石夫人呵斥：「我看你就是那只笨鸡！」
呃……
这话说得，辈分要乱了好不好？
我可不想给石锦烁当娘亲。
「夫人不要跟我一般见识，是我愚笨。不过……」说着，我双手捂住饿瘪的肚子，解释道，「晚上大少爷没准我吃饭，我可能是太饿了，所以脑子才不好使的吧……为了夫人的掌权大业，要不，夫人先赏我点吃的？」
「呵，正事做不好，讨饭倒是很有一套啊。先饿着吧，一两顿也死不了，什么时候把事给我办成了，再舔着脸来给我要吃食。」
「……」
真是饿得没力气再骂，我只能自认倒霉，目送一身白衣，女鬼气质拿捏得死死的石夫人离开。
一晚不吃饭就一晚不吃饭吧，确实死不了人。
不过，我真的很纳闷。
石夫人究竟读没读过书，知不知道什么叫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我可是她的人啊，她对我这么差劲，真的不怕我弃暗投明，把她的所作所为都供给石锦烁吗？
边想边往回走，我途经斗鸡的将军府，里面那只下午被我打蒙的家伙已经苏醒了，此时正趾高气扬地看着我，好像在说。
你人不如鸡，你人不如鸡。
「我确实过得不如你，所以，你要不要也尝尝没饭吃的滋味啊？」
说着，我探头朝鸡舍里面看，准备把下午送来的饲料再拿出来。
可谁知，这个吃货醒了以后，很快就把它们都吃光了。
整鸡失败，我有点失落，但这时候，一道灵光却在我的脑海中闪过。
我想到了一个好主意，既能给自己弄到吃的，又能试探石锦烁到底是不是真傻。
半夜三更，我打开鸡舍，小心翼翼钻了进去。
将军自知不是我的对手，这回不敢轻举妄动，只是一个劲儿地围着我绕圈。
我：「咯咯咯哒？咯咯咯哒！咯哒咯哒……」
「？？？」将军懵逼，被我突然无师自通的鸡言鸡语吓住。
但它原地愣了三秒后，一下子就反应过来：「咯咯咯咯！」
这将军一叫，不管石锦烁睡得多香，他都会立刻醒来看它，风雨无阻。
果真，它这刚叫完，石锦烁马上就披着斗篷跑了过来。
「该死的晚晚，你又对它做了什么？」
我赶紧解释：「少爷，没有对它做什么啊，我又不是母鸡，难道还能非礼它不成？」
石锦烁觉得有理，点点头，又问：「那你钻进鸡舍做什么？」
我一本正经道：「聊天啊，我刚才路过这里，它把我叫住了，说有话想跟我说！」
「……真的？」
「真的，不信你看！」
说完，我又对着将军咯咯地叫起来。
将军这鸡有悟性，立刻就咯咯地回应了我。
鸡舍外，石锦烁当场石化。
他一脸的不可思议，嘴唇翕动几下，这才对我称赞出口：「真没想到，你竟然会说鸡的语言，好厉害啊！」
「大少爷过奖过奖！」
「快，告诉我，它说了什么！」
「大少爷，将军老爷说它饿了，想吃鸡腿！」
「鸡腿？它从来都只吃粮食，怎么会想吃鸡腿？」
「它说它其实是喜欢吃肉的，只是你从来都不问它，自顾自喂粮食，它为了保命才逆来顺受的！」
石锦烁一脸悔过神色，大叹一声「我委屈它了」，然后便转身跑向厨房。
望着石锦烁那急急忙忙的身影，我得意地啧啧两声。
果然，地主家的儿子，是真傻。
4
自从摸清楚石锦烁对将军百般疼爱的性子后，我就开始打着将军的旗号，在他面前招摇撞骗。
什么将军今天想出门逛街了啊。
将军说我的头上应该有只发钗，不然会影响它进食情绪了啊。
将军说感谢我对它的照顾，想托少爷买盒胭脂送给我了啊……
反正只要能想到的，我没有说不出口的。
当然，只要能做到的，石锦烁也没有拒绝。
今天，我打着将军的幌子，又想出来采风了。
于是石锦烁叫下人备好车，带着我和斗鸡老爷一起出了门。
正逢十五，街上有大集，我的小算盘啪嗒啪嗒地又打起来。
我们来到一个卖古董字画的摊位前，我扒翻半天，在里面找出一只看起来很漂亮的瓷碗。
「这碗多钱？」
「姑娘好眼光，这碗可是前朝的宫中之物！你要真的想要，我吃个亏，三十两卖给你！」
我点头表示了解，然后转过头，面带微笑地看向石锦烁。
「少爷，将军说这碗很好看，它知道我生日将近，想借你手送给我呢。」
「买它！」他像个听命的士兵，一声令下，立马掏出荷包付钱。
「等等！」谁知这时，半路竟杀出个程咬金。
来人是县城首富的李家二公子，他伸手按住小贩递给我的瓷碗道：「这碗我出五十两！」
我无语。
李家二公子啊，你这算是抢饭碗吗？
难道你就那么想做个丫鬟，伺候我们家的傻少爷？
「看我作甚？你还想和本公子抢不成？」李二斜我。
我一个小丫鬟，活得人不如鸡，在石府都要卑躬屈膝，在外就更不敢口出狂言，于是赶紧做了个「公子您请」的手势。
可没想到，旁边的石锦烁突然就急了。
几乎不跟外人说话的他，居然捋起袖子，一副要跟人干架的姿势。
「你凭什么跟我的将军抢！这碗是我们先看上的！」
李二出了名的蛮横霸道不讲理，见石锦烁要跟他较量，兴致立马提上来，比抢碗的时候高了不知道多少倍。
他鄙夷地打量石锦烁一番，摇着手里的水墨折扇，嗤以之鼻：「你这傻子真是不自量力！」
李家随从配合地发出讥笑，上前几步把我和石锦烁围了起来。
「给我好好教训教训这个傻子，叫他知道谁是这地界儿上的大爷！」
李二下令的同时，我也拉起了石锦烁的手。
他傻不拉几不知道逃，我可不想跟着他一起挨揍！
听说前不久，这李二可是刚把一个人打残了呢！
我可不想做第三个！
捎带手，也不想让石锦烁做第二个。
一手抱着将军，一手拉着石锦烁，我仓惶地穿梭在人群之中。
托今天赶大集的福，人多障碍多，李二的人没有追上我们。
当确定安全，停下来的时候，我已经把自己带到了连自己都不认识的荒郊野岭。
此时夕阳已经西下。
「少爷，这里是哪儿？」
石锦烁生闷气地瞥我一眼：「我不知道！」
察觉他的气呼呼，我不解地质问：「你气什么？」
「气什么？当然是气你拉着我跑！我还没揍那个混蛋呢！」
「哎呦喂，你还揍人家？要说斗鸡你可能是全县第一，可打架你根本就不是人家的对手！知道吗，前一阵有个人被李二打残了，这事都闹到衙门了，李老爷不知道送了多少钱才把他给弄出来的，刚才你要是跟他打起来，你变残疾了，我以后伺候你会很麻烦！」
「……也是。」
简简单单就把石锦烁给哄好，我越来越觉得他是真傻了。
我俩和解之后，就开始回想逃跑路线，可这四周的植被长得都一个样儿，根本就找不出退路。
眼见天越来越黑，四周气氛越来越阴森，我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晚晚你冷吗？」
说着，石锦烁就脱下自己的外衣罩到了我的身上。
男女授受不亲的，我想拒绝。
可他一把按住我的手：「我娘以前跟我说过，做一个男子汉就要照顾好身边的人！」
「……」
一个傻子的话而已，但我却在他眼睛里见到温柔的光。
已经好久了，没有人这么关心过我了……
而且，他还长得这么犯规！
我没出息的，心里的小鹿又乱撞了几下。
5
月升起，星清晰。
我们两人一鸡，瑟缩在一起互相取暖。
饥饿可以忍耐，但四周的寂静却令我后背总一阵阵的发凉。
「大少爷，我们别不说话，聊聊吧！」
石锦烁赞同地点头：「你想聊什么？」
「嗯……以前的事？」
「好啊，晚晚先说！」
「呃，好。其实我是个孤儿，是一对年迈的老夫妇可怜我，收养我的，但是他们对我非常好，视如己出。若不是他们过世了，我是不会进石府做丫鬟的……我俞晚，其实以前也是有人疼的……」
这话说完，我都没来得及感伤，石锦烁就接话了。
「现在也有啊！我会疼晚晚的，晚晚是个好姑娘！你整天陪着我，帮我换衣服，帮我喂将军，刚才还怕我被人打，拉着我一起逃命！」
「可我是夫人买进府的啊……」一时间有点感动，我差点儿就把话给说漏了。
幸好回神及时，这才急刹车，没把下面的事说出来。
石锦烁也没多想，一脸单纯的笑容：「可你一直都在我身边不是吗？所以，不管是谁买你进来的，你都是我的人！」
傻子就是傻子，一句「你是我的人」，说得就跟「这碗面是我买的」一样简单。
可听着他的话，看着他的笑，我心里却难受得紧。
刀割一样痛。
后悔不已。
如果当初不是为给养父母下葬，我就不会把自己卖给石夫人。
那我现在就也不用带着不纯的目的，站在他的身边了。
其实石锦烁人不错，虽然智商跟小孩子一样，可他还是会温柔体贴疼人的。
如果能找到这样的一个归宿，那也是算我命好了。
「……」
念及此，我心里一惊，偷偷捏了自己大腿一把。
想什么呢，我可是个奸细！
就算石锦烁再傻，那也不会原谅一个带着不纯目的接近他的坏人！
所以俞晚，你还是不要乱思春了！
「咯咯咯咯！」怀中斗鸡突然躁动不安，想要脱离束缚逃走。
我的思绪被它一下子拉回来，一脸诧异：「这是怎么了？将军疯了吗？」
「不好……」
刚还一脸温柔的石锦烁一下子绷起了脸，表情从未这样严肃过。
他棱角分明的脸庞终于看起来有男人味，而不再是个小男孩。
还适应不了突变，我拧眉问道：「怎么不好了？」
「有猛兽。」
猛兽？！
被他这话吓得一愣，我赶紧环视四周。
果然，在不远处的草丛里，埋伏了一双闪着萤绿色光芒的眼睛。
知道被发现了，那只壮实的野狼从草里钻出来，仰头对着当空明月嚎叫一声。
狼这种动物猎食都是成群结队的，它这一叫准是在召唤同伴。
我心想，这下完蛋了，我要到狼肚子里嫁人去了！
「别愣着，晚晚！快上树！」
临危不乱，石锦烁真的好像变了个人似的。
他捡起地上一根燃着火的树枝，一边威胁野狼不要靠近，一边掩护我爬树。
可是，对不起石锦烁，我真的不会爬树啊。
急得都要尿裤子了，我抱着树干，就是爬不上去。
见状，石锦烁转身托我，可一转身，那野狼就往前靠近一步。
我也担心石锦烁有个三长两短，于是狠了狠心，将一直揽着的将军丢了出去。
对不起了，将军！
再见了，将军！
我们会记得你的伟大的！
野狼见有鸡，立马扑了上去。
趁此机会，石锦烁丢了火把，双手一托，把我托上了树，自己也利落地爬上了旁边的树。
将军壮烈牺牲了。
可它弱小的身体，怎么能喂饱狼群？
于是狼王带头，锲而不舍地在树下刨土挠根，立志要将两棵树挖倒似的。
没见过世面的我，吓得不轻：「少爷，怎么办啊？它们还不走……我们不会真的要命丧于此吧？」
「不会。」
又是那个坚定勇敢的石锦烁，他的眸子在月光照射下，映着令人可以完全信任的光。
让我不得不去相信他。
渐渐平静下来后，也不知道等了多久，见我们没回家的石家下人们找来了。
一把把火炬将荒山野岭照亮，也找清楚了石锦烁的脸。
此时的他，又变回了那个傻不拉几的少爷，吓得大声哭嚎的少爷。
「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
6
遭遇狼群后，我确定了，石锦烁不傻。
他真的是在装傻。
不过，我没有立刻把真相告诉石夫人。
我报恩的心动摇了，因为我不想石锦烁受到伤害。
虽然我没整日跟着石夫人，但石夫人的为人，我却很清楚。
她贪心，恶毒，具有所有坏心继母的恶劣，全身上下，除了上妆后很漂亮外，就没别的优点。
相对比，石锦烁年少丧母又忍辱负重，多么不容易。
如果染布配方被石夫人找到，那她一定会立马将石锦烁扫地出门，独占老爷留下来的家业。
那样的话，石锦烁就太可怜了。
只是，我做人得知恩图报。
石夫人帮我葬了养父母，这个恩情，我不能不报啊……
正纠结时，我的房间门被人冒失地推开。
来人是石锦烁，确切地说，是身心正常的石锦烁。
进屋后，他关严房门，一副有事相求的模样，抓住了我的胳膊。
「晚晚，你已经知道我一直都在装傻了吧。」
没想到他来是为了跟我说这些，我惊讶之余又疑虑重重。
「不必为此困扰，如果你不愿意帮我，我也不为难你。但求你帮我保住装傻这个秘密。」
我迟疑开口：「少爷有事相求？」
「嗯，我可以信任的只有你。」
他加大了手上的力道，一股温热传导至我的肌肤，我没有了拒绝的勇气。
「什么事？」
「今晚你去城西破庙，在东墙根画着一个圆的地方，挖出我之前藏的铁箱，然后把箱子带去京城我舅舅家。」
我做贼心虚：「少爷真的相信我？」
石锦烁坚定地点头：「相信！」
呃……
为什么我却有点不相信他相信我呢？
一个城府这么深的男人，真的会到现在也没发现我的真实身份吗？
还是说，他已经发现了。
所以才来找我，想将计就计，用石夫人自己的棋子来将她一军？
内心天人交战，我纠结良久，最后决定不等天黑，就去城西破庙走一趟。
果然，我的猜疑是对的。
石锦烁放在破庙里的，根本就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而是一个什么都没装的空箱子。
唉，俞晚啊俞晚，这下明白了吧。
不管是对于石夫人来说，还是对于石锦烁来说，你都只是一颗小棋子。
而一颗棋子，是不需要脑子和感情的。
7
人生头一次，我体会到了度日如年的感觉。
坐在房里发呆了一下午，窗外夕阳终于彻底落下西山。
就在我准备去吃晚饭，做一颗饱饱的棋子时，石夫人竟然闻风而来。
「我听人说，石锦烁来房里找过你？他找你做什么？」
她狭长凤眼里透着寒光，看得我不禁一个激灵。
「哦，正想跟夫人去汇报呢。」
老老实实做颗棋子，我一五一十地，将石锦烁交代我的事，全都告诉了石夫人。
石夫人对我的坦白很满意，当即赏了我二两银子，然后就兴奋地离开，去安排今晚和我一起去破庙的事了。
我叹口气，垂头看看手里的银子，有点受之有愧。
毕竟，于石夫人而言，我是一颗不合格的棋子。
入夜。
一切按照石锦烁的计划进行。
我带石夫人来到破庙，石夫人找到箱子，然后被空空如也的箱子气得跳脚。
然后石锦烁现身，带人堵了破庙的门。
当一切发生，我这才发现，我的处境好尴尬啊。
在石夫人看来，我是一个笨蛋，被人反过来利用了还不自知。
在石锦烁看来，我是一个没良心的叛徒，他都说相信我了，我还「出卖」她。
不过，这么想想，我确实做到了。
不需要脑子和感情的棋子。
「石锦烁，你把门都堵上，究竟想干什么？杀人灭口？」
「娘，你这话说的，好像我人很阴险歹毒一样！别忘了，我可是我亲娘的亲生骨肉，不是你的宝贝儿子，怎么会遗传到你的阴险歹毒呢？」
「你要骂就骂，不必拐弯抹角！」
「哪敢。放心吧，毕竟你也是我爹明媒正娶进门的，我不会狠心地一把火，将你送去阴曹地府。我引你来这里，只不过就是调虎离山，好让我舅舅趁机去家里搜找房地契而已。石家大大小小，恐怕也只有你一个人，时时刻刻都在想着要别人的命吧。」
「……」
一听这话，石夫人谁的命都不想要了，就只想赶紧回去保护自己藏起来的房地契了。
她命一起前来的几个随从去撞门扒窗，而石锦烁的人纷纷进庙阻止。
一来二去，都是血气方刚的大汉，两拨人就动起手来，场面一片混乱。
没见过这种阵仗，我夹在他们中间慌张无措，刚想找个地方藏起来时，却见两个又高又壮的男子扭打着朝我而来。
也不知到底是哪一个嫌我碍事，一把将我推了出去。
我也是倒霉，不偏不倚地，就撞到了破庙的石柱子上，昏了过去。
8
再一睁眼，物是人非。
石夫人在石家消失了，她所有的爪牙也都消失了。
现在当家的，已经是曾经被下人们偷偷嘲笑的「傻子」石锦烁。
「晚晚……哦不，小姐，你醒了！我这就去叫大少爷！」
「别……」我情急之下，一把拉住伺候自己的丫头。
定睛一看，这才发现，她是之前跟我一起浇过花的月儿。
「月儿姐姐，你为什么叫我小姐？」
月儿羡慕道：「少爷吩咐的，他说从今以后，您不再是石府的丫鬟，您是他的好朋友，我们要对您像对他一样恭敬！」
回忆那天发生的一切，我恍惚如做梦一般。
「月儿姐姐，你知道夫人怎么样了吗？」
「哦，夫人啊，那天晚上跟你一起出去后，她就没再回来。难道你不知道夫人的去向？」
我确实不知道，晕倒了嘛。
不过，那么大一个活人，真的没人知道她的去向？
还是说，石锦烁嘴上说放过她，但心里记仇，一想到起她对自己的算计，就一不做二不休……
我正胡思乱想着的时候，石锦烁来了。
他进门见我面色苍白，一脸关切：「晚晚，你终于醒了，没事吧？」
犹如重生之后第一次见他，我睁大眼睛上下打量。
竟然没在那关心眼神中，看到一分一毫的虚假。
是他的戏太好了吗？
唉，算了，好不好都跟我没关系了。
如今的石锦烁是石家的当家人，大染坊的老板，重拾天之骄子剧本的骄子。
而我，只是一个隐藏在他身边的奸细，不成熟的奸细。
关键时刻「出卖」他的叛徒而已。
「我没事，谢谢少……石公子关心。」
对于这个新称呼，我叫着生疏，石锦烁听着也有点生疏。
气氛沉默，显得有些尴尬。
从床上下来后，我礼貌地向他施了一礼。
「石公子，多谢您对我的照顾。既然，我现在已经不是石家的丫鬟了，那我是不是就自由了？能出去过自己想过的日子了？」
石锦烁微微一怔：「晚晚不想留在府上？」
不想，因为没脸。
我笑笑：「以前做丫鬟是身不由己嘛，现在自由了，当然是想当一个正常的老百姓啊。」
石锦烁沉吟：「那我现在就叫人帮你置办一所宅子。」
「使不得，我何德何能要石公子送的宅子？」
石锦烁终于沉不住气了：「晚晚，你在跟我划清界线？难道，你是在气我利用你？」
「没有。其实我在你找过我之后，就去破庙里看了。所以，你出现在破庙的时候，我并没因为自己被利用而生气。」
「但石公子也不要多心，我没向石夫人告密，完全是因为，她平时对我不好，我懒得管太多而已。」
「好啦，现在你们的事情都已经处理完了，我们两个也算两清了，以后就各走各路吧。」
说着，我又冲他行了一礼：「祝石公子的染坊越做越大，财源滚滚！」
9
从石府出来的时候，我觉得自己特别潇洒。
可走出十几米后，我的心便像被一只无形大手攥住了似的，又酸又疼。
今天之后，就没有人可以使唤我了，但我也没有人可以讹诈了，更没有人在我冷的时候给我披衣服了……
脑海中，我和石锦烁还有将军，两人一鸡的点点滴滴，走马灯般晃过。
很快，我的视线都变得模糊起来。
我一定是想那只臭斗鸡了。
而不是舍不得离开石锦烁……
说是这么说，可我还是停下来，转头望向石府。
模糊的视野中，一个熟悉身影鬼鬼祟祟地蹿进了石府侧门的胡同里。
我抹掉眼泪，想要看清楚那人到底是不是石夫人时，就听见侧门那条小胡同里，蹦的传出了一声爆破的巨响。
瞬间，整条街道兵荒马乱，惊叫连连。
「……」
石夫人疯了吧！竟然用炸药来报复石锦烁！
吓红了眼，我跟撤退的路人逆向而行，又冲回了刚刚离开的石府。
石府侧门，两块焦黑的门板倒在地上，里面狼藉一片，不复曾经的气派。
石锦烁的院子距离侧门很近，侧门都毁成这样了，那他的院子必定遭殃。
「石锦烁！」
我越过焦黑的门板，跑进他的院子。
原以为会见到如侧门一样的灾祸现场，可见到的，却是眼前的绿树红花。
眼前场景令我疾步而停，险些踉跄摔倒。
怎么院子里面一点儿事情都没有？
月儿见到我又回来了，赶紧上前诉说：「刚才吓死我了，夫人竟然往府里扔了火药！幸好火力很小，只炸坏了侧门和小走廊！你说咱们石府这么大，真想炸的话，怎么不得用十筒二十筒的火药？对啦，我刚听你喊少爷的名字，你回来找少爷什么事？」
我僵硬地摇头：「没，没事。」
「真的没事？」
石锦烁悄无声息来到我身后，待我转身之际，牢牢箍住了我的双臂。
「如果真的没事，那你为什么要流眼泪呢？俞晚，你是不是担心我会被炸死？是不是害怕见不到我了？」
我不想承认：「我其实是……想起自己还有私房钱藏在府里，害怕石府炸了，钱就没了……」
「晚晚，都到这个时候了，你还不肯承认？」
我结结巴巴：「承认什么……」
石锦烁：「承认你在乎我，向着我。你明明早就猜出了我的计划，可你还是不声不响，配合我完成了我的计划。难道，这其中真的只是对她不满，而不是对我有情？」
「晚晚，一切都已经结束了。像你说的，我们两清行吗？我不追究你一开始来我身边的原因，你也不要气我拉你进我的计划。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说这话时，石锦烁卸掉了城府极深的面具，像最初接触我时的那个「傻子」一样，万分真诚。
被他纯净目光望着，我心里的顾虑也渐渐消散。
「好，我不走了，继续留下来给你做丫鬟。」
石锦烁微微蹙眉：「我说了，你以后不是丫鬟了。」
「可是，少爷把我当朋友的话，也没有一直赖在别人家不走的朋友啊……」
石锦烁沉吟片刻，而后建议我道：「那少夫人呢？能赖在石府了吗？」
我瞳孔地震：「少夫人？」
石锦烁点头：「我已经二十二，转年就二十三，再不娶亲的话，好像就要老到没人要了。不如晚晚，你可怜可怜我？」
「这……」
见我羞得垂下脑袋，石锦烁上前将我拥入怀中，在我耳边细语：「晚晚，那天我在树林里说的话都是真心的……这么久的时间，只有你在我身边，我已经习惯了，戒不掉了。以后的我，还会像那个傻少爷一样任你宰割，可以吗？」
毕竟是帅到寡妇想犯罪的男人，被他搂住，我心跳如鼓。
除了答应，好像也没有别的选择了。
10
爆破一事，有人去衙门报了官。
衙门办事效率极高，十天之内就将石夫人抓获了。
消息传来的时候，我正跟石锦烁一起，帮着家丁修侧门，顺便，还在侧门旁边，给将军修了一个衣冠冢，不对，它没衣服，只有鸡舍里留下的鸡毛。
那就叫鸡毛冢吧。
「怎么说，石夫人也是对我有恩，我是不是应该去牢里看看她？」
石锦烁赞同：「你想去就去。」
「那我要带点什么去看她呢？」
「娘这么爱美，你给她带点胭脂水粉什么的吧。」石锦烁沉了沉，「哦，对了，囚服是不是都一样？」
我点点头：「都很丑。」
他应声，又建议道：「那你就带个绣娘一起去，让绣娘给她的囚服秀点花。」
「……」
啧啧啧，石锦烁这人，真是锅台上长竹子——笋到家了啊。
（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