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次抱着快递站在电梯里,我才意识到一切都不对劲。
我下楼是为了拿快递。
之前我网购了一双鞋,因为疫情等了一周才发货。
收到菜鸟驿站的短信之后,我就马上去拿了。
因为天冷,又戴着口罩,所以我抱着快递走进楼门时,呼出的热气在眼镜上糊了一层雾。
连路都看不清。
好在凭着记忆找到了电梯按键。
电梯就停在一楼,里面没人。
疫情期间,这是好事。
眼镜上的雾迟迟没消,但我不敢摘口罩。
盲人似的伸手按了 21 层。
之后就抱着快递盒,靠墙等。
没一会儿电话响了。
我接起来,发现是我妈。
「喂?」
「儿子,你买瓶酱油回来,我忘了买了,做饭要用。」
恰巧电梯门打开。
我心想怎么这么巧,一边往外走,一边跟我妈解释,「我马上就回来了,等会儿再下去买吧。」
快到家了,我满心都是赶紧摘口罩透透气。
所以也没敲门,直接掏出钥匙自己开。
拧了一下,两下。
没开。
怎么回事?
我抬头看门牌号,1002。
不是我家。
这才后知后觉想起来,刚刚电梯停下的时候,有人从我旁边蹭过去,上了电梯。
应该是我提前下了。
无奈。
但也只能认命地戴好口罩,继续等电梯。
好在,电梯门开得比我想象中快。
我抬腿就往里走。
直到失重感袭来的那一刻,我才察觉不对。
电梯还没来……
但门开了……
我在漆黑的电梯井里死死瞪着眼。
身体飞速下坠,直到落地的剧痛感袭来,疼得像全身都散了架。
之后才彻底失去意识。
而等我再次睁开眼,也就是现在。
怀里抱着一个快递盒,戴着满是雾气的眼镜,正好端端地站在电梯里。
电梯里光线明亮,三面墙体都镶着镜子,透过被雾蒙住的眼镜,一切都如往常一般。
安全声明,防疫消息,小广告……
分明就是我回家坐过无数次的电梯。
我抬手在身上摸,到处都好好的。
没有伤痕,也不疼。
从空洞的电梯井坠落的记忆,宛若一场梦。
可我刚刚不是……死了吗?
怎么回事。
见鬼了?
为了弄清楚状况,我扔下快递。
摘眼镜,用衣角胡乱抹了几下,擦掉水雾又戴回去。
电梯还在上行,21 层的按钮亮着灯。
现在处于第 7 层。
然后是第 8 层。
第 9 层。
丁零零,我的电话铃声响了。
我手忙脚乱地从兜里把手机掏出来。
看到来电提醒显示「妈妈」。
我愣了一秒,之后接起来。
的确是我妈的声音。
「儿子,你买瓶酱油回来,我忘了买了,做饭要用。」
跟刚才一模一样。
怎么回事。
真见鬼了?
这时电梯在 10 层停下,门打开,一个男人走进来。
寸头,高瘦,穿一件黑色棉服,手上拎着一个塑料袋。
我攥着手机,死死盯着他。
实在想不起来,刚刚上电梯的人是不是这个。
那人表情疑惑,离我远了点。
电梯继续上行。
我妈没听到我的回答,在电话里催促,「喂?儿子,听得见吗?」
我克制住发抖的声音,出声,「妈,我这边好像出事了。」
那男人回头,扫了我一眼。
我妈在电话那端问,「什么事?」
我咬牙,思考怎么解释。
但失重感再次袭来,电梯猛地开始下坠,灯光闪烁两下之后彻底黑了。
掉落的那一瞬间,电话还在通话界面,显示时间是 3:40。
我拼命瞪着眼,看到了那个男人晦暗的表情,之后是轰然炸开的白光,疼痛席卷了意识……
再之后。
没错。
我又出现在了电梯里。
快递,灯光,眼镜上的雾。
一切都跟刚才一模一样。
我在重复。
或者说,我的死亡在重复。
电梯有问题,待在里面就会死,然后等到再活过来,我就又回到了电梯里。
后背发凉,我浑身僵硬地站在原地。
电梯还在往上走。
3,4,5,6……
我却只觉得脑细胞不够用,弄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
不过唯一能确定的。
就是这电梯有毛病,我不能待在里面。
不然就会一直死,持续循环,没个头。
所以等电梯再一次停在 10 层的时候。
我逃命似的从里面跑了出来。
而这时另一个人正要往里走。
寸头,高瘦,黑棉袄……
我脑子里闪过电梯失事时,他跟我一起往下坠的痛苦,一阵不忍。
伸手把人拉住了。
「大哥,等会儿。」
他扭头看我,似乎在思考我是谁,半天才疑惑地开口,「怎么了?」
我不知道怎么解释,也没法说刚才看到他死了。
所以我只能硬着头皮劝,「你能不能先别上电梯。」
他果然起了疑心,皱眉,「怎么了。」
我绞尽脑汁想说辞,「这电梯……我听人说不太安全,最好别坐,那天还把人困在里面出不来了,不知道为什么没人报修,要不你等旁边那趟。」
因为是高层。
所以每栋楼都有两趟电梯。
另一趟这时候显示在 15 层,马上就到。
那大哥才将信将疑点了下头,说了句行吧。
我赔着笑脸,眼看他上了另一趟电梯,这才松了口气。
然后才掏出兜里响了半天的电话,接通。
楼道安静,我妈的声音十分清晰,「怎么才接电话,你等会儿买瓶酱油回来,做饭要用,我之前忘了买。」
熟悉的语气,熟悉的内容。
我心里五味杂陈。
有对刚才那件事的匪夷所思,也有逃出循环的劫后余生。
长出一口气。
「妈,你肯定不信,刚才发生了一件怪事。」
说着话,我往楼梯间里走。
反正电梯是也不敢坐了,只能爬楼梯回家。
累是累点,但总比没命好。
「什么事?」
我妈问我,电话那头传出夸张的笑声,不难辨认来自某位知名综艺主持。
她在看电视。
熟悉的声音带来不少真实感。
原本紧绷的神经,也松了下来。
「反正我差点回不了家。」
话音刚落,楼梯间外忽然传来一道巨响。
心里一颤,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眼前的画面扭曲。
我头晕目眩地砸向地面,失去了意识。
等到再醒来。
快递,口罩,眼睛上的雾气……
没错,又他妈回来了。
怎么回事,我不是从电梯里出去了吗!
辛辛苦苦爬楼梯,明明一切都结束了,怎么可能再回来!
我把快递盒扔在地上。
掏出手机看时间。
因为呼吸急促,眼镜上的雾气越来越多。
视线被遮盖,让人加倍烦躁。
我索性摘了口罩。
反正马上就要死了,戴不戴口罩又有什么关系。
3:30。
跟刚才一模一样的时间。
颓废地跌在地上。
电梯地面冰冷,凉意刺骨。
视线逐渐清晰。
我也再一次意识到,生气没用,得想办法结束这一切。
现在看来,坐不坐电梯,在哪一层下去恐怕都不是重点。
脱离循环的关键,应该是别的。
我咬牙,盯着电梯上跳动的数字。
忽然想到一件事。
除了第一次踩空跌落电梯井。
第二次电梯下坠,第三次在楼道里晕倒的时间,都是 3:40。
那真正的问题,是不是时间?
抱着尝试的心态,我伸手按亮了所有能按的楼层。
与此同时,心情却格外沉重。
这次电梯提前停下,在第四层。
门开了。
我没直接走出去,而是弯腰把快递盒放在地上,卡在电梯门的边缘。
我需要确认一些东西。
如果导致循环的问题真是时间的话,那我根本没办法打破它。
因为时间是不可控的,无论我做了什么,怎么做,都会在那个固定的时间晕倒,重启,再回到这趟电梯。
我没走,就靠在电梯对面的墙上。
盯着手机上的时间,以及被卡住不能动的电梯。
3:37,我妈打来了电话。
我狠了狠心把电话挂断,继续盯着时间。
3:38
3:39
手心全是汗,连眼都不敢眨,只是死死盯着屏幕。
时间跳到 3:40 的那一瞬间,我连呼吸都停了。
但,什么都没发生。
41,42,43……
等了足足五分钟,我依旧好端端地站在电梯前,没有失重感,也没再回到电梯里。
长时间维持一个动作,胳膊有些发僵。
但我却骤然松了口气。
不是时间,那就好。
这样一来至少还有逃离的希望。
我顺势蹲在地上。
翻出微信,给我妈发消息。
「妈,我现在有点事,不方便接电话,等会儿再回家。」
我妈很快就回复了。
我没看,把手机收回兜里。
盯着敞开的电梯门发呆。
确定了循环的关键不是时间,那现在又该怎么做?
要怎么样,才能终止这一切。
我拧着眉心,回忆前几次循环的过程。
很快回想起每一次失去意识,或者死亡,其实都会伴随着一件事。
那就是电梯的坠落。
哪怕我不在电梯里,也会先听到一声巨响,之后才失去意识。
所以现在最关键的问题应该是:
电梯为什么会忽然坠落,我要怎么阻止它?
我正想得入神。
身后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说话的人声也由远及近,渐渐清晰。
「浩浩,把扣子扣上,冷。」
「瑶瑶姐在哪呀。」
「她们应该快到了,老公,你打电话问问。」
我扭头去看。
是一家三口。
跑在最前面的小男孩全副武装,裹得像只小熊。
看到我之后停下脚步,没有说话,只是探头探脑地往敞开的电梯里看。
小男孩的妈妈也走了过来,出声问,「怎么了,浩浩,怎么不进去?」
看到挡了电梯的快递盒之后,表情变了变。
转头看向我,「这是……」
这位女士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戴着细框镜,说话温声细语,看上去性格温和,好好解释应该能避免冲突。
我定了定神,站起来,「对不起啊,这电梯坏了,不能坐,能不能麻烦您等旁边那趟?」
「坏了?请问是出了什么问题。」
我一时犹豫。
含糊说了个理由,「就是机构有故障,不太安全。」
这时孩子爸爸也到了。
「我打过电话了,浩浩她姑在楼下等,叫咱们也快点……哎,你们怎么不进电梯,在这站着。」
那女士转头,把我刚才说的话,又跟丈夫复述了一遍。
但那位父亲却不大相信的样子,拧着眉头上下打量我,问,「你是物业的?我看不像啊。」
「不是,我就是住户……刚才发现电梯有问题,所以提醒大家一下。」
「电梯故障,什么故障,哪层,什么时候,报修了吗?」
男人的追问一个跟着一个。
我有点蒙。
咬牙琢磨怎么圆谎。
那男人却忽然冷笑。
「是要搬家吧,为了省事,直接把电梯占住,逼得其他住户只能用另一趟。」
我一愣,赶紧反驳,「不是,真不是。」
「不是什么不是,你们这样的我见多了,只顾着自己方便,根本不考虑别人,自私自利。」
他说完直接绕过我,把卡在电梯门上的快递盒踢出来,嫌恶地瞥了我一眼,按楼层。
那位妈妈也牵着孩子走了进去,有点愧疚地看向我,「抱歉哈,我们确实赶时间,如果电梯问题不严重的话,还是得先下楼。」
我心里发沉。
总觉得放任他们坐这趟电梯的话,恐怕还会出问题。
不过那个男人的话也提醒了我。
电梯有问题是事实。
但它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什么原因出事,却还是未知。
要想阻止电梯坠落,恐怕最先要弄清楚的,就是这些。
想到这,我硬着头皮伸手,拦住了即将闭合的电梯门。
之后也跟着走了进去。
那个男人见状,冷哼一声,「进电梯连口罩都不戴,什么素质。」
声音不小,说给谁听不言而喻。
我闭着眼睛装死,权当聋了。
电梯很快下到一楼。
开门,那一家三口出去,一切正常。
没有坠落声,也没有眩晕感。
「电梯有什么问题,这不是好好地吗?」
经过我身边时,男人刻意抬高音量,似乎在嘲笑我的谎话被揭穿。
但我根本没空理他。
大脑飞速运转,思考为什么这次循环会持续如此长时间。
又有人进电梯。
是个女孩。
长发,白色外套,红色围巾。
她频频转头看我,反复几次,终于忍不住问:「你好,你不下电梯吗?」
我这才回神。
电梯从高层下来,无论我是哪层的住户,一楼都是终点。
从楼上下来,又坐电梯回到楼上的行为,确实不符合常理。
我灵机一动,找了个借口,「忘了戴口罩,回去拿一下。」
「啊,这样啊。」
疫情期间,不戴口罩连小区测温点都过不去,所以这理由还算合理。
电梯门合上。
她却没急着按楼层,而是先问我:「你要去几层,我帮你按。」
我一愣,随即明白了她的想法。
这女孩防备心不弱,估计怕被跟踪,所以才叫我先说要去几层,之后再按自己的。
但问题是,我根本不是要回家。
我需要一直待在电梯里,确认电梯坠落的原因。
所以不能比她早下去。
想了想,我报了顶楼。
「23 层?」
她犹豫了一下,似乎有些意外。
但还是按了。
电梯开始上升,而她没再按其他楼层。
我这才明白,原来她就住 23 层。
女孩紧紧抓着手机,双手环胸靠在电梯门口,余光通过镜子持续观察我。
十足的防备姿态。
我心里发苦。
完了,这下真被当成变态了。
算了,变态就变态吧,正事要紧。
我紧紧盯着跳动的楼层数字。
17,18,19,20。
在数字变成 20 的一瞬间,电梯里的灯光开始闪烁,随后熄灭。
紧跟着就是熟悉的失重感,电梯开始飞速下坠!
听着女孩惊恐的尖叫声,我觉得同情,但实在什么忙也帮不上,只能无奈地闭上眼睛,等待失去意识。
但实话实说。
这一次的死亡来袭我并不害怕,反而隐隐觉得兴奋。
再一次回到电梯里。
一切都无比熟悉。
快递,口罩,眼镜上的水雾。
电梯已经按了 21 层。
这次我没去动那些按键。
因为我想再确定一次,是不是只有在经过 20 层的时候,电梯才会坠落。
我熟门熟路地摘了口罩,擦干净眼镜,之后就掏出手机等电话。
「喂,妈,我等会儿就去买酱油,你等我。」
我妈应声,「哦,好。」
过了几秒才回神,「你怎么知道我要让你买酱油?」
我笑笑没说话,把电话挂断。
之后安静等着电梯停在十层。
寸头黑棉袄大哥走进来,照例看了我一眼。
看到老熟人,我竟然有点安心,没忍住咧嘴朝他笑了笑。
对方觉得莫名其妙,默默往墙角缩了缩。
我觉得好玩,又怕笑出声会挨打。
低头憋笑,忍得艰难。
电梯持续上行。
眼看接近 20 层。
默数 321,等着灯光熄灭,失重感袭来,电梯飞速下坠,耳边是电梯箱体跟结构刺耳的碰撞声。
我却更有底气了。
果然是 20 层,20 层就是问题的关键!
再一次清醒。
果然又回到了电梯里。
既然弄清楚了问题的关键。
那我接下来要做什么,也就十分明晰了。
电梯在 20 层会失事坠落。
那么只要不让电梯经过 20 层,它就不会坠落,一切也不会再重复。
我就能解脱。
摘口罩,擦眼镜。
按照计划进行。
我像之前一样把电梯停在四楼,用快递盒卡住。
之后还有时间,我索性给我妈打了个电话。
「妈,我看家里酱油没了,等会儿买回去。」
我妈惊讶,「真巧,我刚看见酱油没了,正要跟你说呢。」
之后就是等那一家三口出现。
小朋友一边扣扣子一边跑过来,妈妈跟在后面,催丈夫打电话。
丈夫过来之后拧紧眉头,上下打量我。
显然又打算死亡三连问。
但我早有经验,先发制人。
「对不起啊先生女士,我是物业的,这趟电梯已经报修了,有可能会把人关在里边。」
「不过电梯卡人是有概率的,您实在着急也可以用,就是上一个住户在里面等了一个多小时才出来,有点浪费时间。」
这位丈夫表情一变。
「都出问题了还怎么坐,我们带着孩子呢,万一真卡里面怎么办,你们物业就是不负责,安全问题一点都不重视。」
这次他倒不追问了。
只是一边抱怨,一边按了另一趟电梯的下行。
我松了口气,正当以为一切顺利的时候。
竟然又出了变故。
另一趟电梯坏了。
就停在一楼,连续按了好几下都没反应,又过了几秒,显示检修中。
?
怎么回事。
那位丈夫扭头,表情烦躁地质问:「怎么回事?这趟怎么也出问题了。」
我答不上来,因为我也不知道!
这情况前几次循环根本没发生过。
但我还是稳了稳心神。
「您别急,我下去看看。」
电梯是在一楼显示检修的,或许是一楼发生了什么。
我走进电梯,推开快递盒,按了一楼。
那男人也想上来,但估计担心被困在电梯里,到底站在原地没动。
四楼到一楼很近。
我还没从电梯里出去,就听到外面声音嘈杂。
「不是这个,是旁边那个电梯,我保证它有问题,不信你们查一下,就是 20 层。」
「姑娘,电梯在使用中,里面有人,我们没办法直接悬停,得等人先下来,不过你放心,为了住户安全,我们会逐一排查的。」
20 层,电梯悬停,排查?
外面在说什么。
为了搞清楚状况,我用最快的速度出了电梯。
这才发现外面有不少人,从服装看都是物业的,其中一个是我们这栋楼的管家,叫卢安定,我之前见过,所以认识。
他们围着一个女孩,不知道在解释什么。
卢安定面向我这头,看到我表情立刻松了下来,「好了,好了,人出来了,可以排查了。」
他一出声,所有人的视线都转了过来。
包括人群中那个女孩,也探头观察。
我这才看清楚她的脸。
不过……白外套,红围巾,怎么是她!
我愣在原地。
还没来得及表现出惊讶,她竟然抢先开了口,「怎么是你,你不是死了吗?」
这话荒唐,且没头没尾,但我却很清楚那意味着什么。
她认为我死了,还报修了电梯故障,说明她记得电梯坠落,记得上一次死亡!
虽然不清楚是什么原因导致的。
但可以确定,她也进入了循环。
不过……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上个循环是我跟她的第一次见面。
因此我不能确定,她是第一次进入循环,还是一直在循环中,只是前几次没跟我碰面。
所以为了弄清楚这一点,我反问:「你死了几次?」
这话一出。
原本就诡异沉默着的围观者,表情更加复杂。
但现在这情况,我也顾不上别的。
眼看她皱着眉头观察我,表情怀疑。
只能再次开口,「你刚才死了,然后发现自己又回到了 3:30 分,电梯里的一切都像没发生一样,是不是。」
她脸上的戒备松动,追问:「你怎么知道?」
「先别管这个,告诉我,你死了几次?」
犹豫几秒之后,她终于出了声,「只有一次,就是刚刚在电梯里,先是忽然关灯,然后电梯砸在地上,我就没有意识了。」
我低头思考。
只有一次。
那就说明她是突然进入循环的。
这中间肯定有什么契机。
说不定能从她身上,找到出去的方法。
我想得认真,没注意有人朝我走了过来。
是卢安定。
他态度温和地打破了沉默。
「那个……两位户主,要不你们先去旁边聊,让维修人员检查电梯。」
我看向女孩,询问,「我们去外面说?」
「好。」
她跟着我,一路出了楼门。
在写着楼号的标牌下站定,她眼里全是疑惑,「这是怎么回事?我明明记得那电梯坠下来了,二十几层,我们都死了,怎么会又活过来,还是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其实是这样的……」
我刚想解释。
卢安定却从楼里跑了出来,打断了我的话,「二位,我们的师傅需要确认一下,电梯是在哪层出的问题。」
「20 层。」
我跟女孩齐齐出声。
卢安定愣了愣,但还是笑呵呵应下了,扬声告诉里边的人,「说是 20 层。」
但在这之后,他人却没走。
而是试探着又问了我一句,「小哥,你们刚才说的,死啊活的,什么意思,咱这电梯……出过什么问题?」
像是随口一问,但我转头,却对上了他眼里的恐惧。
看样子把他吓得不轻。
「没,我们说的是游戏。」为了避免更多麻烦,我只能先找个借口,「我俩连网玩游戏来着,输了就会死的那种。」
「哦哦,这样啊。」
卢安定恍然大悟,整个人肉眼可见地放松了下来。
「那没事了,你们聊,我去盯着他们检查电梯。」
「麻烦您了。」
看着卢安定转身,我却忽然想起一件事。
「对了,您等一下,我想问问,一般都是怎么检修的?」
「要看情况,例行安检的话,需要每一层进行悬停测验,像这种单层报修的话,可能得先悬停在相近楼层,然后再穿上设备,到问题层检修。」
「检修 20 层,电梯停在 19 楼就可以了吧?」
卢安定想了想,答,「因为不清楚 20 层出了什么问题,可能得先让电梯模拟停靠一下。」
我一愣。
模拟停靠?
停在哪,20 层吗?
不好!
我回过神来,赶紧转身往楼内跑,想提醒他们不要前往 20 层。
但已经来不及了。
我刚进楼门,就听到电梯井里传出「轰」的一声巨响。
之后整个人摔倒在地,失去了意识。
等到再醒过来,我就又回到了电梯里。
眼镜,口罩,快递。
一切都跟之前一模一样。
我叹了口气。
哪怕知道了问题的关键,但也没那么容易解决。
因为我根本没办法阻止电梯经过 20 层。
尤其还是一趟,在别人看起来运转正常,毫无问题的电梯。至少直接报修是行不通的,得想别的办法。
有了前几次的经验,我熟门熟路地摘下口罩,把电梯提前停住。
然后直奔一层。
虽然不清楚那个女孩的循环「复活点」在哪。
但之前每次见面都是在一楼,她如果聪明的话,应该会过去汇合。
她跟我进入循环的节点不同,或许知道些别的线索。
果然,她跟我想的一样。
出电梯之后没等多久,就看到她从另一趟电梯里走了出来。
跟之前不同的是,她的手上还提着一个黑色的垃圾袋。
看到我之后,她几乎是从电梯里冲了出来。
「刚才又是怎么回事,我们不是在外面吗,怎么忽然间就又回电梯里了,是不是你搞的鬼?」
她手里的垃圾袋差点怼到我脸上。
我靠在墙边无路可退,只能先把她指着我的那只手按下去。
「你先别急,听我解释。」
「……所以这是个循环,目前看来,进入这个循环之后,不管我们在哪,处于哪个时间点,只要这趟电梯经过 20 层,我们就会被迫重置,回到 3:30 秒的状态。」
她听完,半天没出声。
「我知道这一切听起来有点荒唐,但事实确实是这样。」
我甚至做好了她会否定现实,甚至情绪崩溃的准备。
但她只是沉默了一会儿,就问道:「所以,只要阻止电梯经过 20 层,就相当于结束了循环,是这样吧?」
我有点意外,没想到她这么快就接受了现实。
但还是点了点头,「从目前的情况上看,是这样的。」
她得到肯定,又陷入了思考,「但高层住户太多,电梯出事故之前,没法彻底阻止其他人使用,可一旦出事故,又会立刻重置,嘶,难办啊。」
我观察着她的反应,实在没忍住,问了一句,「这么诡异的情况,你就不害怕?」
她抬头,表情认真。
「怕啊,但我本来都从电梯里摔下去死了,现在又有机会活过来,白捡了一条命,这不是好事嘛。」
我一愣。
进入循环之后先是恐惧,后来是烦躁。
最后虽然平复心情,接受了现实,但却一次都没从这个角度思考过。
踩进空的电梯井必死无疑,是时间重置救了我一命……
但我还是好奇,她怎么这么冷静。
「那你就不担心,如果找不到解决的办法,就会一直被困在这里,那怎么办。」
她摇头。
「活着总比死了好,而且我们还有机会存档再来,肯定能想到办法,对了,我叫辛渝。」
「庄钦。」
互通姓名的场面过于正式,以至于我下意识伸出右胳膊,打算跟她握个手。
结果她一巴掌拍过来,跟我击了个掌。
之后,她看向我身后即将闭合的电梯门,举高手里的垃圾袋,「那我们要不要先把电梯卡住,不让其他人上去,然后再想办法?」
我想了一下,摇头。
「去二楼吧。」
一楼进出的人太多,长时间占用电梯,肯定会引起其他人注意,容易发生矛盾。
二楼相对一楼人少,而且万一遇到有急事要下楼的,劝对方走楼梯也更简单。
上到二楼。
我像之前一样用鞋盒把电梯门卡住。
之后看向辛渝。
「我们把各自的信息汇总一下,看能不能发现其他线索。」
「我先来,我是拿快递回来,本来要去 21 层,但电梯在十楼停下,我下错了楼,等再回来按电梯,就摔进了电梯井,死了之后就开始了第一次循环,回到 3:30 分,刚进电梯的时候。」
我说完之后,她也开口,「我下楼打算扔垃圾,虽然没确认具体时间,但应该也是 3:30 分进电梯,我原本从 23 层坐另一趟电梯下来,丢垃圾,看到垃圾桶旁边有只狗,去附近超市买香肠喂狗,喂完狗准备回家,结果进电梯就看见你了……」
说到这她停顿了一下,表情恍然。
「所以你不是变态。」
……
我看她一眼,没说话。
「咳。」她咳嗽一声,转移话题,「所以,是不是只要因为电梯发生了意外,就会被拉进循环里?」
「应该不是。」
我死第二次的时候,10 楼的大哥也在电梯里,但我没看到他出现在循环里。
辛渝若有所思,低声念叨,「那为什么我会被拉进来呢?我肯定有什么地方跟别人不一样。」
我靠墙站着。
却忽然被她的话提醒了一下。
确实有「不一样」。
但不一样的不是她,而是我。
在前几次循环里,辛渝的行动路径都是一样的,下楼,扔垃圾,喂猫,等电梯回家,不会遇见我,也不会死。
而在上一次循环里。
因为我改变了时间线,那一起三口一起下楼,才跟她碰了面。
她坐上电梯,跟我一起从 1 层上到 20 层,然后才会摔死。
难道是因为这样,她才会被拉进循环?
想到这种可能,我心情沉重。
毕竟这么看来,算是我害了她……
「你怎么不说话了,不同意?」
胳膊肘被人撞了一下,我才回神。
「啊,你说什么?」
她不满地瞥了我一眼,「朋友,能不能认真点。」
我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决定实话实说,「我想可能是我的行为,改变了你原本的时间线,导致你被拉进了循环,所以……是我害了你。」
「哦。」
「就一个『哦』?你不怪我?」
「你也说了,是可能,又不是肯定,况且事发之前你又不知情,怪你干什么。再说了,现在这个节点,怪你也没用啊。」
我一时语塞。
她不在意地摆了摆手,「好了,说正事,你觉得我的想法怎么样。」
我咳嗽一声,掩饰自己刚才走神的事实,「你再说一遍。」
「我说虽然电梯有问题,但如果想调查的话,就不能一直在这守着,得想办法脱身。」
她顿了顿,接着说:「比如,我们可以把电梯卡住,之后再拿警告牌把门围上,这样哪怕咱们不在,也不会有人进去。」
「可以是可以,但警示牌要去哪找?」
「我知道。」她微笑,「不过还得靠你帮忙。」
我总觉得那个笑有点不怀好意,警惕地看着她,「要我干什么?」
「物业阿姨每天都会打扫卫生,有时候拖过的地上有水,需要警告牌提醒,不用的时候那牌子就放在仓库,你去把那个拿过来就行。」
……
「你让我偷东西?」
「拿,偷偷地拿。」
「那你怎么不去?」
「我不去,我怎么能偷东西呢。」
……
逻辑鬼才。
不过,我虽然不抗拒去「借」拿东西,但不知道仓库在哪啊。
「应该就在一层,你努努力,肯定能找到。」
她攥拳,给我比了个加油的姿势。
跟没说一样。
我无奈,也只能认命地下到一楼,满世界晃悠找仓库。
终于,在楼梯间对面,住户邮箱后面的角落里,找到了一扇小木门。
打开门,就看到了摆得整齐的扫把拖布水桶,折起来靠在墙角的警示牌,以及……
认真整理仓库的阿姨。
听见动静。
阿姨转身朝我看过来,表情疑惑。
「找谁?」
「我找……找您!我看顶楼不知道哪户往楼道里泼脏水,您能不能帮忙收拾一下,摔了好几个人了。」
阿姨皱了皱眉,但没起疑心。
拿上拖把和水桶就准备上楼。
我心虚地站在一边,在心里道歉,「对不住了阿姨,我也是没办法。」
直至看到阿姨坐另一趟还在运行地电梯上了顶楼。
我这才敢溜进仓库。
用最快的速度拿了两块警示牌。
抱着上了二楼。
看到我抱着警示牌从楼道里走出来,辛渝表情亮了亮,朝我竖了个大拇指。
之后跟我一起,把电梯卡住,牌子摆好。
「这回不用一直守着了,我们接下来去哪?」辛渝问。
黄色的警示牌像模像样,确实能唬人。
但这样早晚都会被人发现。
所以想争取更多时间的话,还得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我想了想,说,「去找电梯的主控室。」
那有监控,还能控制电梯悬停,肯定能找到线索。
反正只有一层楼,我俩没再坐电梯。
爬楼闲着没事。
辛渝让我把前几次循环再给她讲一遍。
当我讲到第三次循环,我决定从十层爬楼,并阻止了大哥进电梯之后。
她忽然打断了我。
「你确定他是要上楼,而不是下楼?」
「确定。」
电梯当时在往上走,除非他按了上行键,不然不会停在十层。
而且我阻止他坐那趟有问题的电梯之后,他上了另一趟电梯,电梯数字也在递增。
辛渝「哎」了一声,「可他为什么要从 10 楼往上呢?」
我没回答,终于想起了哪里不对劲。
按照固定的时间线,3:38 分的时候,那个大哥会在十层上电梯。
可这一次循环中,我跟辛渝把有问题的电梯停在了 2 楼。
而我也观察过,另一趟电梯,在刚刚那段时间里,根本没在 10 层停靠过。
那那个本该在 10 层上电梯的人,去哪了?
我停住脚步不动了,辛渝回头看过来。
「怎么了?」
我把那个大哥的不对劲重复一遍,告诉辛渝。
她也拧起眉,「那你还记不记得,他要去哪一层?」
我摇头,「我们都在电梯里的那次,他没按楼层,不知道是打算等我下去再按,还是要跟我去同一层。」
但在一模一样的循环中,他的行为没理由跟之前不一样。
辛渝低头想了一会儿,才问我。
「你知不知道蝴蝶效应,一个动力系统中,初始条件下,任何一点细微的变化,都可能带来巨大的连锁反应。」
我没说话,等她继续解释。
「也就是说,在循环系统中我们的行为改变,也会影响其他人和事的发展,就拿我举例,刚刚下楼扔垃圾,忘了换拖鞋,走到电梯前才意识到这件事,这时候如果电梯马上就到,我肯定懒得换鞋,但反之,如果电梯久等不来,我可能就会回去。」
「那个人也一样,我们把电梯悬停在二楼,延长了他等电梯的时间,而在这期间他或许改了主意,做出了跟之前几次循环不同的决定。」
说话间,我俩出了楼门。
我反复思考她的话。
尤其在看到她脚上那双毛绒拖鞋之后。
不得不承认,确实存在这种可能。
虽然我依旧觉得哪里不太对。
但眼下还是查监控更重要。
辛渝问我:「对了,你知道去哪查监控吗?」
在小区里住了好几年,因为没发生过什么意外,我还真不知道要去哪。
但也不难解决。
「走,先去物业中心。」
我俩从小区侧门出去,很快就找到了物业服务中心。
前台坐着两个小姐姐。
见我俩进门,一齐站起来接待。
「您好。」
「请问有什么需求?」
我走在前面,答话,「我们是小区户主,需要查一下监控,可以吗?」
接待点点头,「是可以的……不过您遇到了什么问题吗?毕竟涉及住户隐私,我们需要弄清楚原因。」
我跟辛渝对视一眼。
幸亏提前在门外想好了理由。
「我们那栋楼的 21 层,总是有人在公共区域乱扔垃圾,我看到好几次了,但没抓到人,这才过来查一下监控。」
这事是真的,我听打扫楼道的阿姨抱怨过好几次了。
刚好趁这次一起解决了。
果然,小姐姐听了这事之后,也没起疑心。
「按理说不该在公共区域乱扔垃圾,但是……」她表情犹豫,看向一旁的同伴,「对方是不是放在门口忘了扔之类呢?」
另一个小姐姐顺势接话,「要不您把具体楼层留下,我们来协调解决。」
我愣了一会儿。
但很快意识到,她们这么处理是想避免住户之间产生矛盾。
辛渝推了推我的胳膊,示意我她来解释。
「您放心,我们不是去找人吵架的,查监控也想看看具体情况。」
「毕竟大部分人都不想给别人添麻烦,如果方便的话,垃圾肯定会自己扔,我们去看看,如果对方真有难处,以后我们扔垃圾还能帮忙捎下去,如果实在处理不了,再找你们物业协调,可以不?」
辛渝条理分明,不卑不亢。
小姐姐听完这话,表情终于松了下来,点头,「那也行,这样的话,我可以带你们去查监控。」
说完人从前台走出来,换上了外套。
我也是这才知道,原来监控室不在物业中心,而是在小区内部单独设立。
「这边走近一点。」小姐姐在前面领路。
「麻烦您了。」
她扭头朝我俩笑笑,「我们应该做的,物业调解不到的地方,也得谢谢住户理解。」
刚好有机会,我顺势问道,「对了小姐姐,电梯里也有监控吗?」
「当然有了。」
「防止电梯故障?」
「对,可以通过监控确认被困人的状态,进行安抚。」
「那电梯的故障还有维修什么的,一般都是怎么控制的,应该会有一个类似于总控制室的地方吧,是在物业中心吗?」
小姐姐回忆,「有的吧,不过不在物业中心,好像是在顶楼或者一楼,有一个控制室。」
「每栋楼都是分开的?」
「对。」
「那平常是不是锁起来的?如果想进去的话,是不是得有钥匙。」
「肯定啊,钥匙都在电梯维检师傅身上,他们平时就住小区附近,有问题就打电话联系,很快就能赶过来……不过你问这些干什么。」
「也没什么。」我哈哈一笑,掩饰心虚,「就是挺好奇的。」
「到了,就这里。」
我们在六号楼旁边停下来。
小姐姐叫我俩等一会儿,亲自去敲门。
门是浅棕色的,嵌在墙壁里,很厚,看不出材质。
开门的也是个女人,看上去年纪不轻了,戴眼镜,黑色长款棉服,头发挽成了一个利落的揪。
「陈阿姨,我带住户查一下监控。」
被称作陈阿姨的那位,视线越过物业小姐姐,打量我跟辛渝,「两位?」
「对,他们是一起的。」
「那好,叫她们进来登记,登记完你就先回去,怪冷的,我带他们查就行。」
「谢谢陈阿姨。」物业小姐姐声音上扬,笑呵呵地走了。
陈阿姨拿出一个登记本,叫我俩进屋填信息。
走进门我才看清屋里的情况。
里面的空间,比想象中大了不少。
左侧立着一排类似电箱的东西,上面装着整整齐齐的监控屏幕,实时监控着小区里各个不同位置的画面。
粗略一数至少有三十几个。
右侧则是一张很大的办公桌,桌上摆着两台电脑,屏幕上也是监控画面。
等我俩登记完基本信息。
陈阿姨又问:「你们要查哪里的监控,哪个时间段,原因呢?」
我把先前跟物业说过的话又说了一遍。
陈阿姨低头记录。
忽然「欸」了一声,「你俩不住一层啊,我还以为你们是一起的。」
我一慌,刚想找借口搪塞过去。
没想到辛渝抢先开了口,「阿姨,我们是朋友,不住一起。」
陈阿姨反复打量我俩,一脸恍然大悟的样子,「哦,对对,朋友,年纪也不小了,是该谈朋友。」
……
辛渝一愣,没想到故事的走向,还想解释。
我赶紧把她拦住。
转移话题。
「阿姨,咱这的监控,是覆盖了整个小区的吧。」
「对,都在这。」
「那怎么查一号楼?」
「我看看哈。」阿姨坐到电脑前,亲自操作。
步骤不难,先输密码,然后在菜单界面选中录像查询。
之后右侧就跳出了时间选项,以及摄像头编号。
「你们一号楼应该是 D1 开头的,都在这。」
阿姨起身,示意我坐下。
「你可以先自己查一下,还有一个值班的人,平时是他负责技术这块的,他现在去吃饭了,如果查不到就等他回来,应该很快的。」
「好,麻烦您了。」
能自己操作查询,其实是意外之喜。
我尝试着找到 21 层的楼道摄像头,翻看录像,甚至看到了今天下午,我下楼拿快递的画面。
阿姨站在旁边看了一会儿,就把视线挪开了,问辛渝。
「你们在这住多久了?」
辛渝回答,「我是刚搬过来的,就一号楼,才半个多月。」
「自己住啊?哎哟,父母得多担心。」
「没事,我家也在咱小区,就七号楼,不远的。」
阿姨听见这话,表情疑惑,「那怎么不回家住,怎么还租房呢。」
「假期在做兼职,环境得安静一些,就搬出来了。」
「哦……这样啊。」
我示意辛渝继续跟阿姨聊天,之后趁阿姨不注意切换摄像头,从 3:20 开始,翻找电梯里的画面,看有没有什么异常。
「你还是学生吧,在做什么兼职?」
「我是学生,现在在家里直播。」
「直播?卖衣服的?」
「不是那种,是游戏直播,就是玩游戏的。」
「哦……」阿姨似懂非懂,「我明白了,你们这叫网红。」
辛渝哭笑不得,「不,阿姨我不怎么红。」
话题聊死。
但架不住阿姨格外热情,又换了个话题。
「那你们是怎么认识的呀。」
说着话,瞥了我一眼。
辛渝沉默了半天,才说:「下楼倒垃圾。」
「哎哟,那还挺巧的,怎么就处上对象了呢?」
辛渝磕磕巴巴地编着故事,捉襟见肘。
我默默收回视线,加快速度查监控。
按照时间线,快速掠过了我跟辛渝上电梯,见面,走出楼门的画面。
把 20 楼的电梯内外监控,时间往前往后全都看了一遍,依旧没有发现异常。
不应该啊。
我定下神,又捋了一遍电梯失事的过程。
忽然想到了一个人。
对了,那个应该在 10 层上电梯的人,他去哪了。
找到十层楼道的画面,我从 3:30 开始看,过了一会儿,那个人才出现在画面里,看得出来是在等电梯。
摄像头正对着电梯,画面清晰。
在他按下键之后,电梯很快就到了。
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并没上这趟电梯,而是选择关上电梯门,继续等。
他低着头,一动不动地站着,像栋雕塑。
哪怕开了倍速,依旧能看出这一次他等了很久。
中间电梯门几次开合,他都无动于衷。
随着时间流逝。
他等待的动作也逐渐暴躁。
忽然抬脚,狠狠地踹了几下电梯门。
但对电梯没造成什么影响,自己反而摔倒了。
等他爬起来之后。
就转身进了楼梯间。
根据时间来看,这画面就发生在十分钟之前。
楼梯间里没有摄像头。
那他去哪了?
我隐隐有股不好的预感。
拧着眉心,快速切换每层的摄像头。
终于在切到二楼的时候,发现了他的身影。
他出了楼梯间,就径直朝电梯走过去。
瞬间就发现了被我们用警示牌围起来的电梯。
他动作顿了顿,但还是走过去,踢开警示牌。
之后拿起卡在门口的垃圾袋,进了电梯。
我来不及多想。
把画面切进电梯里,接上一个时间点,只看到他伸手,径直按了楼层——20 层。
我明白了,全都明白了!
但来不及了。
远处传来一声微不可闻的闷响。
熟悉的失重感袭来,我摔倒在地上,失去了意识。
等再一次恢复意识,我已经回到了电梯里。
到一楼跟辛渝汇合。
见面时她还蒙着,一出电梯就问我。
「刚刚怎么回事?」
「我们不是把电梯卡住了吗,为什么还会这样,是不是保洁阿姨发现了我们的警示牌,把东西收了?」
我摇头。
确实有人发现了我们的警示牌,但不是打扫阿姨,而是十楼的那个大哥。
辛渝听我说完,若有所思,「所以你是说,他等电梯不是单纯地为了上下楼,而是一定上我们拦下的那趟电梯,对吧。」
「没错。」
另一趟运行正常的电梯,在他等待途中几次到达,他都没上,反而一直等着故障电梯。
而在发现电梯一直停在二楼之后,他耐心耗尽,选择了下楼查看。
「而且我在监控里看到,他按了 20 层。」
「但他的行为解释不通,除非,除非他知道这趟电梯有问题,坐上电梯的目的,就是去二十层引发故障,但怎么可能……」
我沉默地看着她。
辛渝的表情逐渐凝重。
「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又怎么能知道电梯在经过 20 层的时候,一定会故障?」
我没出声,回忆着监控里那个人异常的举动,隐隐有个推测。
只要弄清楚,辛渝说的这两个问题,或许就能终止循环。
对上辛渝茫然的表情,我回了神。
「我们可以直接问他。」我低头看时间,3:34。
电梯门已经被卡住了。
还有大约二十分钟,那个人就会发现异常,下到二楼查看。
所以,我们只要等就好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辛渝面对墙壁,表情平静,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刚想收回视线,兜里的电话却响了,她转头看过来。
四目相对,我莫名有点心虚。
低头掏手机。
来电提醒显示是我妈。
哎哟,这次循环满脑子都是 10 楼那个人,差点忘了我妈的电话。
我接起来。
「儿子,你买瓶酱油回来,我忘了买了,做饭要用。」
我直接答应下来,「好,我等会儿买回去。」
心里却在苦笑。
我也想回去,但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
辛渝前几次循环没看到我接电话,好奇地看过来。
我解释,「是我妈,她叫我带瓶酱油。」
辛渝「啧」了一声,装模作样地说:「男人的鬼,骗人的嘴,你答应得这么痛快,有哪次是真的买回去了。」
我被她逗笑,「下次一定?」
她摇头,「那不行,咱努努力,得这次一定。」
「对了,你下楼拿快递,买的什么呀。」
她朝我的快递盒努努嘴。
「鞋。」
「打开看过了没?」
「没。」
「没看?」她重复了一遍,「这么多次循环,你一次也没打开看过?」
「哇,你可真是……」
她转头端详我,仿佛我是个异类。
我失笑,出声解释。
「反正知道是什么,开不开都一样……而且走不出循环,拆了也白拆。」
「那怎么能一样,拆快递多开心啊,而且走不出去更好啊,你想,现在把鞋拿出来穿了,不管穿得多脏,等到下一次循环,它又成新的了,就跟白嫖了双鞋一样,多划算啊。」
……
思路清奇,但很有道理。
「那……我拆了它?」
「拆!」
她用垃圾袋抵住电梯门,替掉快递盒递过来,表情比我还期待。
拆快递,换鞋。
做完这一切,楼道里又安静了。
淡去的紧张感卷土重来。
终于,在我第五次按亮手机屏幕看时间的时候,楼道里终于传来了脚步声。
来了!
辛渝朝我看过来。
我俩同时起身,挡在了敞开的电梯门前。
还没站稳,一个人影就从楼梯间里走了出来。
黑色棉服,寸头,手上拎着一个塑料袋。
他看到我们明显一愣。
但没说话,打算绕过我进电梯。
我赶紧伸手挡在他面前。
「等一下。」
他抬头看过来,眼神凌厉。
我咳嗽一声,假装没看出他态度恶劣。
「是这样,我们要搬家,从二楼搬到十楼,有好多大件,得用电梯,您方便的话,能不能坐旁边那趟。」
辛渝也接话,态度诚恳。
「真的麻烦您了,但我们东西确实很多,另一趟电梯也到了,能不能请您帮个忙?」
成年男性,面对需要帮助的女孩,只要不是太过分的要求,很少会选择拒绝。
哪怕拒绝,至少也会犹豫一下。
可没想到,这人不光没犹豫,还直接把我俩的话当成了空气。
听完连停顿都没停顿,想推开我的手往电梯里挤。
我心里警铃大作。
手上发力,挡在他面前让他推不开。
这下他终于出声,说了从出现之后的第一句话,「让开!」
之后整个人撞了过来,使劲怼我胳膊。
他看起来高瘦,但爆发力却大得吓人。
我应付不来。
还是想说服他,「大哥你听我说,这趟电梯其实有问题,你要是上去肯定会没命,我们已经报修了,负责维修的人很快……」
可我话还没说完。
面前的人却像魔障了一样,死死瞪着我,「不许报修!」
他表情漠然,眼神却很可怕。
手上猛地用力,把我推到了地上。
天旋地转,我的头磕在了墙角上。
我下意识去捂脑袋,结果却摸到了满手的湿黏。
余光瞥到那个人已经走进了电梯。
不行,得拦住他。
可我全身乏力,动弹不得。
眼前只有辛渝惊惧的面孔,她焦急地说着什么,还掉了眼泪,我模模糊糊地听不清她的话。
然后一阵熟悉的眩晕感袭来。
再睁开眼,我已经回到了电梯里。
完好无损。
脑袋上的伤口消失了,我活了,我好了,我又可以了。
甚至觉得电梯的灯光有点晃眼。
我回神,赶紧坐电梯去一楼,跟辛渝汇合。
她这次是跟我同时走出电梯的。
「你没事吧。」
她凑过来,担忧地盯着我的脑袋。
「没事,都好了。」
她松了口气,「你刚才流了好多血,还闭眼了,我差点以为你真的死了。」
这么一说。
想到刚刚那种濒死的无力感,我也一阵后怕。
但怕她担心,我还是放缓了语气,「没事,多死几次就习惯了。」
她闻言,使劲瞪了我一眼,「别乱开玩笑。」
我乖巧地收声。
转移话题。
「对了,从上次循环看,讲道理和硬碰硬都行不通,咱们还是得想别的办法。」
那个人力气本来就大,加上情绪异常的时候,体能爆发,我俩合力也打不过。
辛渝沉思,「那我们找人帮忙?」
「不行吧……」
报修联系物业已经试过了,行不通。
而这件事情况复杂,如果找路人帮忙,连怎么说服对方都是个问题。
报警的话,我俩一张嘴就是死而复生,警察还不定要抓谁。
毕竟对没进入循环,经历过电梯坠落的人而言,我们无故阻止别人上电梯这件事,实在不占理。
辛渝显然也想到了找人帮忙的困难,没再坚持。
过了会忽然抬头,语气兴奋。
「咱们可以偷袭。」
「偷袭?」
「对啊,我们经历过循环,知道他的行进路线,以及出场的时间,可以早做准备,埋伏起来趁他不注意把人打晕就行了。」
这主意……可行!
见我点头,辛渝更加振奋,「那走吧,咱们去准备。」
「准备什么?」
「武器啊,现在还有时间,咱们不能干等着啊,趁现在买根棒球棍什么的防身,提高胜率。」
也是。
「想得还挺周到。」我感慨。
「低调。」她嘴上这么说,但实际上满脸的得意相当明显。
怪可爱的。
我俩分头行动,她把故障电梯悬停在二楼,摆上警示标牌。
而我则上了十楼,把电梯外的楼层显示灯砸碎,尽可能拖延时间。
楼层显示灯显示电梯运转情况,是单独线路,破损也不影响电梯运行,只是会让对方无法确定,电梯到底停在哪一层。
做完这一切,我们在一楼汇合。
直奔超市。
这次我俩做了万全的考虑,周全的计划,对脱离循环抱了十足的信心。
但万万没想到。
会卡在第一步。
开在小区内部的生活超市太小,根本不卖棒球棍。
小超市里的东西种类屈指可数,货架都是镶嵌在墙上的,堆满了东西之后更显得杂乱拥堵,转不开身。
辛渝毅力坚韧,还没放弃询问老板,「那铁棒,不锈钢水管,防狼喷雾什么的呢?」
「没有。」
「那……绳子和胶带总有了吧。」
老板是个大姐,原本态度还算和善,可在辛渝连声发问之后,整个人都不好了。
「你们买这干啥。」
辛渝毫无觉察,还在思考用什么替代棒球棍,「就那种棍子形状的,能打人的……」
我赶紧上前,捂着嘴不让她继续说。
「大姐,您误会了,我们是打算拍个视频,讲女性遇到歹徒如何自救的。」
大姐将信将疑,「还有这种?」
「真的,学校安排的作业,您看我俩都是学生,也不敢做什么坏事,再说了,就是真要干什么,也不能大摇大摆跑超市来买东西啊,网上买不就得了。」
大姐终于点了头,「也是……」
「你们都要什么?」
「就女孩子防身的东西,越厉害越好。」
「行吧,我找找。」
阴差阳错,大姐也算理解了我们的「客户需求」。
「棒球棍没有,但擀面杖你看行不行。」
我跟辛渝对视一眼。
齐齐点头,「行,特别行。」
「胶带和绳子……还要什么来着?」
辛渝殷勤地提醒,「防狼喷雾,啊,不,面粉吧,面粉也差不多。」
「行,我给你找找。」
一通翻找,勉强也算把东西买齐了。
我掏出手机结账,一抬眼就看辛渝抱着面粉,怀里还插着两根擀面杖。
不像去埋伏偷袭,反而像过年回家包饺子。
我拎上绳子和胶带,跟她一块出了门。
下午这会儿人少,也不怕引起注意。
我俩回到二楼。
根据上一个循环,安排埋伏计划。
楼梯间的门正常情况下是关着的。
但如果离得足够近,还是能听到脚步声。
辛渝拿着面粉站在拐角。
门一开她就把面粉朝对方脸上扬,叫他睁不开眼。
而我站在门的右侧,当门被推开的时候,刚好就在对方的视线盲区里,到时候用擀面杖给他来一棍,把人敲晕。
之后再用绳子和胶带把他控制住,进一步争取调查时间。
计划不难。
但现实总比理想骨感。
这么多年连打球都没跟人起过冲突的我,别说动手打人,连动脚都不太习惯。
所以实际情况就是,我跟辛渝一块蹲在墙角,在搜索框里输入:如何把人打晕?如何安全地把人打晕?如何,安全地一招把人打晕?
「看着倒是挺高挺能打的,结果你告诉我你没动过手?」
我没吱声。
又过了几分钟,她「嘶」了一声,「实在不行要不你扔面粉,我上吧。」
我抬头,幽怨地瞥了她一眼。
「住口,我学会了。」
「真的?」
「真的,掌劈颈动脉导致大脑暂时缺血,对方便会晕过去,或者从第一节颈椎以上,颅骨一下位置,从斜下向上劈砍,易造成脑部损伤。」
我强调一遍,之后决绝地关上了手机屏幕。
「要不你还是再看一……」
她劝我。
伸手要拿我的手机,被我一挡,攥在了手腕上。
掌心一片冰凉。
我一愣,这才意识到她情绪不对。
「你手心怎么这么凉?」
她收回手,「我就是,怕你还跟上次一样,躺在地上,流了那么多血……」
我有点意外,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安慰。
主要是因为她的表现一直都很理智,思路清晰,一点也不娇气。
导致我没想到她也会害怕。
「没事,这次真没事。」
距离那人过来还有一会儿,我索性用聊天分散她注意力。
「对了,你之前说你是个主播?」
「就是兼职,偶尔播一下。」
「那你一般都播什么啊?」
「就打打游戏什么的。」
我心里有数。
女孩子嘛,长得可爱,声音好听,就算只感谢送礼物的观众,也有不少人愿意支持。
「那主业是……」
她看了我一眼,「学生啊,我还没毕业。你这人,我看上去难道不是特别年轻,像个高中生吗?」
「像,特别像,所以你是高中生?」
「没,我大四了。」
她声音闷闷的。
我没忍住,笑出了声。
她嫌弃地踢我一脚,但情绪明显松了下来。
见状,我也松了口气。
「我也大四,在京大,你呢?。」
她想了想,说:「我也在京大,读计算机。」
「真的假的?」
我下意识问了一句。
京大学风严谨,分数线不低,相当难考,哪有人在京大读书,还兼职做主播的。
但转念一想,这么说似乎有点伤人。
赶紧解释,「我不是那个意思。」
辛渝挑眉,「哪个意思?是不是觉得我看起来就不学无术,考不上京大?」
「抱歉……」
战术后撤,避免挨打。
好在下一秒,她就笑了,「嗐,我理解,我爸妈也觉得我当主播挺不务正业的,怕我一天到晚对着摄像头说么么哒,但我是真的挺喜欢打游戏的。」
我摸摸鼻子,为自己的狭隘道歉。
「等这件事过去,我给你捧场。」
还没等她应声。
楼道里就传来了不甚清晰的脚步声。
比我们预计的,早了不少。
但来不及多说,我俩赶紧归位。
「咚咚咚……」
一步,两步,像是踩在了我心口上。
之后门开了,辛渝抓起面粉扬过去,那人下意识后退。
而我堵在他身后,见状抡起擀面杖,找准他脖子上经脉的位置,给了他一下。
人倒了。
手心震得发麻。
我放下擀面杖,心跳贼快。
面粉扬尘落地,辛渝也愣愣地站在不远处。
她问我:「晕了?」
「应该是。」
我拿过绳子,打算把人绑起来。
这才注意到地上人虽然晕了,但身体蜷缩,怀里抱着那个黑色的塑料袋。
怕他跑了,我决定先把他双腿绑住。
辛渝走过来,第一眼看到的也是那个塑料袋。
「那里面是什么?」
「不知道,你拿出来看看。」
他小心护着的东西,肯定很重要,说不定会有线索,能解释他的一系列异常举动。
辛渝跟我想的一样,去拿那个塑料袋。
但等她打开看过之后。
表情却十分古怪。
「怎么了?」我问。
「塑料袋里是什么?」
辛渝摇头,「也没,是个……玩具。」
「玩具?」
「嗯。」
她走近,把袋子里的东西拿出来给我看。
是个小熊形状的玩偶,灰色,脖子上缝了一个蝴蝶结。
因为褪色,所以看起来很旧,但整体保存完好。
辛渝疑惑地问:「他为什么要随身带着这个?」
我答不上来。
关于那个塑料袋里是什么,武器,毒药,甚至炸弹我都想过。
却唯独没料到里面装着一个毛绒玩具。
盯着地上的人看了半天,依旧没有头绪。
最终也只能将其归结为个人癖好。
毕竟这人几次情绪失控,精神状况异常,举止怪异也勉强合理。
在辛渝的帮助下,我把人捆了起来。
但对着一动不动的「俘虏」,我俩又犯了难。
原定计划只是把人拦下来,心平气和地聊聊,弄清楚这一切都是怎么回事。
但因为对方攻击性太强,只能把他打晕,控制住。
现在该怎么办,我们俩都不知道。
「要不……搜身吧。」辛渝提议。
我眼前一亮。
对啊,这人不配合交流,但身上却可能会有线索。
我弯腰。
在心里默念「打扰了」,之后才去摸他外套的口袋。
棉服的口袋很深,里面装了一卷胶带,一个手机,手机黑屏,似乎关了机。
拉开外套拉链,入眼的是一套工装。
黑红配色,有点眼熟。
但我把工装上上下下的口袋都翻了个遍,却什么都没有。
而在我几乎放弃了的时候,却在他左侧裤兜里摸到了东西。
把东西拿出来。
是一支笔,笔帽上夹着一张折成小块的纸条。
纸条背面透着字迹。
我压住激动,把纸条抽出来,一折一折打开。
「写了什么?」辛渝也凑过来看。
「这是一张……检修声明?」
抬头写着「电梯维保标示」几个字。
管理人员:冯云
工作人员:李役择
竖栏表格,分别是「电梯维保管理人员」「电梯维保工作人员」「检修时间」这几项。
管理人员和工作人员那两栏,还有打印出来的人物证件图,检修时间的表格还空着。
而那两张照片虽然模糊,但依旧能认出表格上的李役择,就是地上躺着的那个人。
我脑袋里闪过些许模糊的记忆。
走进卡在这层电梯。
果然在里面看到了一模一样的检修单。
冯云、李役择。
而这时候,我也意识到了为什么,刚刚会觉得那套黑红配色的工装眼熟。
在第六次循环里,辛渝打电话跟物业报修,当时的维修人员,穿的就是这样的工装!
可是为什么。
他既然是维修人员,就更没有理由故意触发故障了。
「啊!」
电梯外传来一声尖叫。
是辛渝的声音。
「怎么了?」我吓了一跳,急急忙忙从电梯里跑了出来。
「他,他醒了……」辛渝指着靠在墙边的人,磕磕巴巴地说。
我这才注意到,地上被绑着的人已经醒了,一言不发,直勾勾地盯着辛渝。
上前一步,把辛渝挡在身后。
「你叫李役择是吧,我们没想伤人,这样做也是没办法,如果你愿意配合,告诉我们为什么要去 20 层,以及这电梯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们马上就会放开你。」
但他恍若未闻。
依旧死死地盯着我,表情阴郁,冷漠。
之后低头去咬手上的绳子,牙上用力,动作机械地重复着一个动作,看着我都觉得牙酸。
绳子上染了血迹,他却面不改色。
辛渝不忍心再看,别开头,「你别咬了!」
地上的人没反应。
「你们干什么呢!」
背后忽然响起一道喊声,从楼道里走出个人来。
「这么吵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是个短发女人,穿着睡衣和拖鞋。
在看清状况之后,表情肉眼可见地转为了惊恐。
面粉,擀面杖,绳子,胶带,被捆住满嘴鲜血的男人。
「你,你们……」
辛渝吸了口冷气,出声解释,「大姐,不是你想的那样,都是有原因的。」
大姐被吓退了几步,显然不信。
她抓着手机,颤抖声音逐步拔尖,「别过来!你们这是绑架,再不放人我,我就报警,对,报警,这是犯法的!」
说完这话,她竟然真的低头按了 110.
我跟辛渝对视一眼,在对方眼里都看到了绝望。
没办法,跑吧。
如果闹到警察局,我俩就都完了。
所以我俩坐上电梯,直奔 20 层,主动结束了这个无法收场的循环。
而这一次。
我俩学乖了。
没再去二楼浪费时间,而是在买完擀面杖和面粉之后,直奔十楼。
既节约了时间,又避免了麻烦。
在那人等电梯的时候,直接一棍子敲晕,拖进电梯。
辛渝走在前面开门,我艰难地拖着人,跟在她身后。
楼道里容易被人看到,惹来麻烦。
而我妈在家里,所以一个人住的辛渝家,就成了最好的调查场所。
进门。
屋内陈设一览无遗。
左侧放了张餐桌,沙发靠墙,茶几,电视柜,旁边立了面全身镜,家具都是白色的,风格简约,宽敞明亮。
倒是符合辛渝干净利落的风格。
「人放哪?」
辛渝犹豫了一下,说:「沙发上吧。」
这一次,没等他醒,我就先从口袋里,把他的手机翻了出来。
长按开机,指纹解锁……。
剩余电量不少,看来是人为关机。
屏幕上软件图标寥寥无几,除了微信和农行 App,就只剩下一些系统自带的软件。
点进微信,聊天框不少,但一大半都是群聊。
置顶群聊叫【丽水湾一群】,被屏蔽了,右上角有个小红点,显示 18 条新消息。
下面一个聊天框,备注为「老婆」。
点进去能看到对话。
老婆:冯云女儿的升学宴,你为什么不去?
他是你顶头上司,大家都去了,就你不去,你让别人怎么看?
你赶紧接电话。
至少把份子钱送过去。
四条消息,全是已读未回复。
最近联系人有三通未接来电,跟聊天记录里催促接电话的时间吻合。
再往回翻,则是一些日常对话。
买菜,物业费,回家送东西。
在微信里看了一大圈,没发现任何与电梯故障有关联的内容。
我索性退出了微信,点进相册。
最新拍摄的图片却看不出是什么。
铁框……电机。
仔细辨认才发现,是电梯的零件拆解图。
几十张照片,只有角度和光线的差别,拍的全是电梯。
我往下翻了半天,才发现几张生活照。
一个女人,站在花坛边上,拘谨地冲着镜头笑,还比了个「耶」。
这是……他的妻子?
我往下翻,是张风景照,索性又返回那张女人的照片,却被辛渝阻止了。
「你翻回去,刚才那张。」
「怎么了?」我一边问,一边照做,「什么也没有啊。」
她接过手机,放大假山右侧靠近水边的位置。
一个女人,穿着跟上一张照片相同的衣服,弯腰玩水,怀里还抱着一个孩子。
辛渝指给我看,「你说这个,是不是他的孩子。」
「应该是。」
一家三口去旅游,妈妈抱着孩子,爸爸拍照,很合理。
我还想继续往下翻,但门却忽然被人敲响了。
我吓了一跳,挡在辛渝身前。
辛渝也愣了,但不忘安抚我,出声问了一句:「谁?」
「顺丰快递。」
楼下有菜鸟驿站,只有顺丰快递会送上楼,我松了口气。
辛渝却更加疑惑。
「我最近没买东西啊。」
我去开门,她还在身后念叨,「是不是送错了,还是我妈给我寄了什么。」
但门刚打开,一股巨大的力道就把我拽了出去。
三四个穿着警服的人守在门口,姿态防备地盯着屋内。
「都老实点,别乱动!」
眼睁睁看着门被撞开,辛渝愣在原地,慌张退了一步,手机砸在了地上,而我双手被人制住,戴上了手铐。
大脑一片糨糊。
我蒙着,直至在人群外看到一张熟悉的脸。
戴眼镜,脑后挽着发髻——是那个监控室的阿姨。
忘了楼道里有监控!
我俩把人打晕,拖进自己家,这行为怎么看,怎么违法。
这回可真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李役择也被带了出来,解了绳子,被人扶着,垂头看着地面。
「队长,受害者醒了,裸露部位没伤。」
「都带回去,问问怎么回事。」
「好。」
「哎哎,小伙子,人你们抓着了,我可以回去了吧。」
「是,麻烦您了陈阿姨,您可以先回监控室,如果有调查需要,我们再给您打电话。」
说话的是个年轻警察,肤色偏黑,但五官端正。
小区里设了派出所。
我一直都知道,平时也能看见,但实在没想到,有朝一日会被抓进来,还戴着手铐。
「叫什么名字。」
「庄钦。」「辛渝。」
「说说吧,怎么回事。」
年轻警察拿着记录本,语气严肃。
我俩语塞,谁都答不上来这问题。
「不说咱就耗着,谁也别想走。」
我在心里苦笑。
不是我不想说,主要怕我真说了实话,反而被当成神经病。
但没想到,一直低头坐在旁边的人,听到这句话却出声了。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出来等电梯,就看到他们用警告牌把电梯堵住了,不让我进去,之后还冲我扔面粉,用棍子把我打晕,绑了起来。」
警察皱眉,「你跟他们认识,有仇?」
男人摇头,表情茫然,「不认识,以前也没见过。」
「那他们为什么不让你进电梯。」
「我也不知道。」男人摇头,语气憨厚,「我就是想去楼上检修,不知道为什么,也没惹他们,我是咱们小区的电梯维修人员,检修就是我的工作,我也不知道哪里惹到这两个年轻人了。」
他确实是维修人员,这跟我们找到的线索一致。
也是因为这种坦荡,让我开始怀疑自己。
我们是不是,弄错了什么……
或许他真的什么都不知情,只是碰巧要去 20 层检修,才会触发故障。
他是无辜的,所以被我们偷袭,绑架,才会觉得愤怒和恐惧,情绪失控,拒绝沟通?
这么想,却又隐隐觉得漏掉了什么。
思绪混乱。
辛渝朝我看过来,不知道是不是也想到了这一点。
对面的警察察觉,投过来一道探究的视线。
我只能硬着头皮解释,「那电梯有问题,我怕他上去会出事。」
「什么问题?」
「就是有问题。」
「我问你什么问题,别回避,而且你怎么知道有问题的?」
对方的视线越发锋利,几乎能把人看透。
我怕被当成神经病,不敢说实话。
李役择忽然出声,「那,那个警察同志,我知道的都说了,等会儿还得去检修,能先走了不。」
「可以,小孙,你带这位先生登记一下信息,让他先离开。」
我低头沉思。
似乎有什么东西悄悄溜了过去,怎么也抓不住。
等等,不对!
面粉和警告牌是上一次循环发生的事。
这次循环为了节约时间,我们根本没买面粉,也没堵电梯,甚至没等他下到二楼,就直接在十层把他打晕了,他不应该记得!
下意识扭头,恰巧看到那个人填完表格,缩着肩膀走出派出所。
他仿佛察觉了我的视线。
一踏出门就直勾勾看了过来。
表情冷漠又带着警惕,跟刚才畏畏缩缩不敢说话的样子,判若两人。
哪有半点恐惧和茫然。
我心里一沉。
那个可怕的推测呼之欲出。
他恐怕,也是循环者。
后知后觉,我想起了辛渝刚进入循环时。
我们提起的那个问题。
她当时还反驳,如果是我改变了她的时间线,导致了她的死亡,才会让她进入循环,那没办法解释我为什么也会进入循环。
因为没人改变我的时间线。
可现在看来,如果那个人也是循环者的话,一切就都说得通了。
10 层,我下错了电梯,第一次死亡,而后进入循环。
是因为那个人,他改变了我的时间线。
那我原本的时间线是什么样的?
他为什么会改变我的时间线?
循环的源头又是什么?
最关键的是,要怎么才能终止这一切?
他比我们更早进入循环,神秘、冷静,而且有了前几次循环的经验,在早有防备的情况下。
失去删档重来优势的我们,毫无胜算!
我们会不会,永远都出不去了。
越想越可怕,后脊发凉。
抬头,我对上辛渝担忧的视线。
她用口型问我:「怎么了?」
「没事。」我摇了摇头。
不行,还不能放弃。
既然循环在继续,我们就还有成功的可能。
对面的警察注意到我俩交流,抬高音量。
「你俩在说什么?怎么不回答我的问题。」
「为什么要绑架一个陌生人?」
见我俩都不出声,他又语重心长地劝道:「你俩看着年纪也不大,还受过教育,更不该知法犯法,好在对方没受伤,也不打算追究,是误会还是别的,也得说清楚了才能调解不是。」
我低头,假装听他说话。
实则在想办法,怎么脱身。
那个人走了,只要他上了电梯,这个循环立刻就会结束。
而在下一个循环里,我跟辛渝会变得更加被动。
所以,我得抓紧一切时间,在他察觉前找到更多线索。
我在桌面遮挡下,轻轻踢了辛渝一脚。
在她看过来的时候,凑近她耳边说了句:「帮帮我。」
她脸上没什么表情,也不知道听懂了没。
但我顾不得那么多了。
微微侧身。
之后蓄力,手脚一起掀翻了面前的桌子。
电脑,纸笔,文件,各种杂物撒了满地。
在那声「抓住他」喊出来之前,起身直奔玻璃门。
快逼近门口时,听到辛渝「啊」的惨叫了一声,喊救命。
她的腿被压在了桌子底下。
我咬牙打算回头。
却看到她趴在地上,朝我眨了眨眼。
原来她刚才听到了。
我松了口气。
抓住他们被辛渝转移了注意力的几秒钟,夺门而出。
身后有人在追。
我拼命往前跑,踩草地抄近路。
肺里像着了火,烧得生疼,我呼哧呼哧喘着气,感觉自己像个破旧的风箱。
眼看快跑到一号楼了。
但还是不行。
因为双手被束缚,平衡难找。
一个趔趄踩空,人就已经砸在了地上。
天旋地转。
追上来的警察把我按住,拉起来,不知道在说什么。
我不甘心地扭头,看向一号楼的方向。
却没想到,竟然看到了李役择。
他早就从派出所离开了,却迟迟没进入电梯触发事故,反而站在楼门口,跟人聊天。
而跟他聊天的人,我竟然也不陌生——一号楼的保洁阿姨。
他们,认识?
一个念头没转完,他就发现了我,匆忙转身跑进了楼内。
而我被警察拖拽着往派出所走。
直到,熟悉的眩晕感袭来……
新一轮循环开始。
我跟辛渝在一楼汇合。
「怎么样,你没事吧。」
我摇头,「没事。」
虽然逃跑累得半死,但随着上个循环结束,不适感也跟着消失了。
「咱们现在怎么办。」
她用手挡住电梯门,表情凝重,「那个叫李役择的,好像有点不对劲,但具体哪有问题,又说不好……你觉得呢?」
我没卖关子,「他也是循环者。」
辛渝表情惊讶,看来这件事对她的冲击不小。
我提前开口,把缘由简单解释了一遍。
「他早知道我们在循环里,恐怕前几次碰面都是刻意伪装,虽然不清楚他是怎么做到的,但电梯故障确实能掌控循环,现在他彻底撕破脸,我们非常被动。」
以后拉上她就跑,「时间不多了,你跟我来。」
情况特殊。
我也顾不得把有问题的电梯悬停在其他楼层。
只能先用快递盒卡住,能拖一会儿是一会儿。
之后直奔楼梯对面的角落。
拉开那扇门。
仓库里的灯亮着,泛黄的暖光。
保洁阿姨正弯腰整理工具,听到开门动静转过身,见我俩站在门口,表情疑惑。
「怎么了,你们找谁?」
「阿姨您好。」我吞了下口水,尽量自然地开口,「我们想跟您打听个人。」
上个循环结束之前,我亲眼看到李役择跟保洁阿姨在楼门口对话。
虽然不清楚聊天内容,但也至少能说明他们彼此认识。
所以哪怕是无用功,我也想试一下。
阿姨把抹布揣进随身的布袋里,朝门口走过来。
「打听什么人?」
「是这样,我们是居委会的,要做居民防疫登记,本来要求户主主动上门,但有一位户主一直没去,因为资料缺漏,我们也联系不上他,所以才来碰碰运气,听说您在这工作好多年了,万一认识呢。」
防疫登记是真事。
当时我妈走不开,叫我去的。
但资料缺失这套说辞能否成功,就真是碰运气了。
好在阿姨没怀疑,反而恍然,「哦,这个事啊,我知道。」
「不过你们要找谁?」
「李役择,您认识吗?」我试探着开口。
阿姨虚虚挥了下手,中气十足,「认识,怎么不认识,就住十楼,1003,出电梯靠左的那间就是他们家。」
没想到会这么顺利。
我默念那个地址,记在心里。
随后才发现阿姨走过来之后,竟然在认真打量我跟辛渝。
「不过你们是丽水湾一区的物业吗,我好像没怎么见过?」
「我们是新来的,上个月刚分配过来。」
我才放假回家没多久,加上昼伏夜出,还真没跟保洁阿姨碰过面。
所以哪怕这么说,也不怕被认出来。
「是嘛……但好像也有点面熟。」阿姨还在纠结。
担心继续说下去会露馅。
我赶紧出声,转移话题。
「不过阿姨,我听您刚才的意思,好像跟那位姓李的户主挺熟的,是朋友?」
「嗐,倒也不算朋友,不过这栋楼的老住户都知道,他们两口子这几年过得挺苦的,不容易。」
阿姨肯定知道些什么。
我下意识转头,跟辛渝对视的一瞬间,在她眼底看到了同样克制的激动。
「是发生过什么吗?我们就是问问,也算是了解一下住户,看能不能帮上忙……」
阿姨闻言,叹了口气,把我俩带到休息室里,说起了一件往事。
这件事,还要追溯到十年前。
李役择那时候才二十九岁,就住在丽水湾,也负责小区的电梯维保。
巡检,定期维护,故障维修。
他的技术算不上最好的,但难得做事认真,不怕脏不怕累。
经理也很器重他。
那一年儿子四岁,妻子在小区附近,开了家超市,邻里和睦,利润不低。
一时间春风得意。
他性格内敛,不擅长表达,只是觉得奔头十足,对待工作更加兢兢业业。
甚至连半月一次的巡检,都被他改成了十天一次。
而且每次维修之后,他都会主动清理垃圾和油污,碰到谁家有垃圾,也会主动帮忙捎下楼。
那天是十号,按计划该例行巡检清扫设备。
李役择把电梯调至维修中,悬停在十层和十一层之间。
之后在原地穿上工作服,系好防护设施。
身后响起一道稚嫩的童声。
「爸爸抱。」
转头,他才发现妻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出来了,抱着孩子站在门口,笑容温和。
「乖,爸爸在工作,等爸爸忙完了就抱。」
他低头把手套套上,说:「你们娘俩快进去,别冻着。」
「不冷,穿得多。」
「那行。」李役择冲儿子笑笑,扒着扶手就进了电梯井里。
用机器清理设备上的灰尘时,还隐隐能还能听到妻子跟儿子说话的声音。
「爸爸,走,走……」
「爸爸在工作呢,咱们不去,咱们在这等爸爸。」
「为什么呀。」
「因为你是小宝宝,还不能工作,咱们等一会儿,水烧开了给爸爸拿水喝。」
「水,爸爸喝。」
「不是爸爸喝,是给爸爸喝水,再说一次。」
「给爸爸喝水,再说一次。」
听着儿子稚嫩的声音,李役择第一次觉得电梯井里也没那么黑,甚至抿着嘴,想笑。
「哎哟,水开了。」
妻子的声音渐渐远离。
「儿子你在这等一会儿,别乱跑,妈妈去给爸爸倒水。」
但不知道为什么,儿子的声音却越来越近。
「给爸爸水。」
「鞋鞋!」
随着这声喊叫,一样东西擦着李役择的胳膊掉了下去。
抬头才发现,儿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到了电梯旁边,还挤开了挡在电梯前的危险标识!
伸手就要往电梯里走,去抓刚才掉下去的单只拖鞋。
「小东,回去!」
可他不喊还好,喊完这一声之后,孩子循声看到了他的脸,张开手就扑了下来,要爸爸抱。
跟无数次他下班回家,打开门之后看到的场景一样。
「爸爸抱……」
「小东今天乖不乖。」
只是这一次,他没能接住他。
哪怕他反应速度并不慢,可还是抓了个空,只薅到了孩子怀里的毛绒玩具。
灰色的小熊,一只腿被他攥在手心里。
他浑身发抖,肌肉绷得生疼。
盯着底下那片深不见底的漆黑,半晌回不过神。
他甚至不记得,自己是怎么从电梯井里爬出来的。
妻子崩溃大哭,号叫咒骂,踹他,挠他,怪他,指甲挠在身上,脸上和脖子上也全是血痕。
他依旧不说话,也不反抗,像是死了。
再之后有很多人登门,安慰还是什么,他记不清。
一周之后,经理来了,提着大兜的水果和补品,语气关切,节哀两个字翻来覆去说了好几遍。
他低着头,没应声,只盯着经理擦得锃亮的皮鞋看。
临走前,经理掏出一个信封,搁在茶几上。
挺厚一沓。
「小李啊,你失去孩子,现在还难受,我们也都理解,但这件事本身也怪不到别人,15 号检修,每月两次,你一定要改成十号,每月三次,我当时阻止过的,是你不听。」
李役择抬头,清晰地记得那天,他提出每月检修三次时,经理夸他踏实能干的场面,还说要把这套制度上报总公司,大批推广。
可眼前的经理语重心长,仿佛得了失忆症。
「所以这事啊,不闹大还好,一旦闹大了,牵扯出失职违规,到时候你连工作都保不住,这是一万块钱,你拿着,我再给你批几天假,你带着弟妹出去散散心,反正你们还年轻,孩子还会有的嘛,等你回来之后,工资也可以涨一涨。」
李役择没说话。
抓起那个信封,连带门口的水果和补品一起扔出了门外。
门「砰」的一声。
差点就拍到他脸上了。
经理黑了脸,一口啐在地上,「给脸不要脸!」
为了削减开支,他叫李役择一个人负责十几栋楼的电梯检修,而且为了贪污,谎报了采购申请,把本该用来买防护网的钱,拿去给儿子卖了新鞋。
所以这事不能闹大,不然他就完了。
这条路走不通,他只能另想办法。
好在李役择妻子租来开超市的那家店面,是他小舅子的。
在他派人去谈涨租的第三天,李役择又回来上班了。
这件事也被压了下去。
他松了口气。
那段时间流言不少,众说纷纭,有人说李役择的老婆用离婚威胁他,也有人说是以死相逼,差点跳楼。
但他一点也不担心。
流言嘛,只要当事人不回应,就算闹破大天去,也总会散的。
至于其他影响,他更懒得理会,毕竟一个维修工的家庭问题,还真跟他没什么关系。
说到最后,阿姨又重重叹了口气。
「小李是个好人,就是命苦,出了事之后整个人都变了,变得比以前还不爱说话。」
辛渝情绪激动,「这老板怎么这么不要脸,是不是人啊!」
而我则心情复杂地坐在原地,不知道该说什么。
从这个故事里,其实不难猜出他制造电梯故障的目的。
他其实是想自尽的。
电梯直接坠落,属于严重故障,而且也会引起大批住户恐慌,不满。
这样的社会影响,想瞒也瞒不住。
而作为直接维修员的他跟着死亡,那必定,也只能向上追究。
经理唯利是图,不可能轻易悔改。
所以禁不住丝毫深入调查的他,肯定不会好过。
我问:「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当年那个经理是不是还在咱们小区,管着电梯维修。」
阿姨想了一会儿,点头,「应该是,前段时间听说还升了。」
果然。
今天是二月十号,就是在十年前的今天,小东去世。
他是为了报仇,但却不知道为什么进入了循环,不甘心也不愿放弃的他,只能一遍一遍地尝试着,计划着,想给儿子的死亡报仇。
我鼻尖发酸。
有点唏嘘,但忽然想到了另一件事。
每一次在循环开始,我跟辛渝都回到同一个时间点,那就是 3:30。
按理说,李役择的循环时间应该跟我们相同。
可那次看监控,在无干扰的情况下,他在 3:45 才出现在楼道里。
如果他真是在 3:30 开始循环,那之前呢。
我掏出手机看时间,现在是 3:41,循环没结束,说明还没人触发故障。
那李役择,现在在干什么?
我有股强烈的预感。
他现在在做的事,或许是脱离循环很关键的线索。
于是出声道别,「谢谢阿姨,不过我们现在赶时间,咱们以后有时间再聊。」
「哎,好,怪我拉着你们说了这么久话。」
辛渝察觉到我的紧迫,简单道谢之后,也追了上来。
我们上了完好的那趟电梯,直奔十层。
出电梯时我低头看时间——3:44。
走出电梯时,刚好看到李役择推门出来,手上提着那个熟悉的黑色塑料袋。
看到我俩,他下意识后退了一步,浑身紧绷。
他果然是循环者。
否则在楼道里碰到陌生人,不可能是这样的态度。
我把辛渝挡在身后,尽量忽视他捏紧的拳头,开口劝道:「李役择,你想给你儿子报仇,不惜跟着电梯故障自尽,但你这样做真的值吗,你还有妻子,还有父母,还有朋友,你的人生不应该就这么毁了。」
他冷冷听着,面无表情。
甚至连我指出他过去,都没能惹来一点惊讶。
他把塑料袋往身后藏了藏,目标明确地朝电梯走来。
「站住,你真觉得这样做有用吗!」
他抬头瞪了我一眼,「跟你有什么关系!」
态度恶劣。
但他开了口,也有了情绪起伏,说明开始动摇了。
所以我咬牙继续到:「对方是管理层,而且这么多年过去,人脉和资源都是你比不上的,哪怕这件事真的闹大了,他也能通过花钱找人顶罪,之后继续逍遥度日,可你死了就真死了,你让你妻子怎么办!」
「滚开!」
他忽然喊了一声,挥拳往我肚子上砸。
没料到他会忽然发作。
这一拳力道又大,疼得我倒吸了口冷气,头皮发麻。
我捂着肚子摔倒在地上。
辛渝吓得发抖,但还记着不能让他上电梯,哆哆嗦嗦地阻拦。
「你不能,不能上去。」
他伸手想把辛渝推开。
但辛渝靠在墙上,把后背贴在了楼层按键上。
眼看他红了眼挥拳就要砸。
我赶紧爬过去拖住他一条腿。
辛渝躲过了那一拳,愣愣地盯着我。
但我也彻底惹恼了他。
拳头像雨点似的砸下来,我咬牙缩成一团。
「你住手,住手!」
我都忍着没喊疼了,可辛渝还是差点掉泪。
她去拉那个人的胳膊,半天拉不动,「我让你上电梯!让你上电梯还不行!」
太疼了,疼得大脑一片空白。
以至于在李役择终于停下来去按电梯的时候,我甚至连姿势都没变,就那么摊在地上一动也不想动。
忽然想起之前,陪我妈去的那家泰式按摩馆。
每次按完我妈都疼得不想动。
嘶,现在想想,那感觉是不是跟挨打也挺像的。
辛渝问我:「你没事吧。」
我摇头,反问道:「你做过泰式按摩没有。」
她呆了一下,半天才摇头,「没有。」
「嗯……那我以后带你去。」
等话说出口,我才意识到,这么说,多少有点像约会。
刚想解释。
就看到她点了点头,说:「好。」
那……我当然也好。
我老脸一热,从地上爬了起来。
但一时语塞,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还是她先别开脸,咳嗽了一声,问:「对了,你刚才有没有,在那个人身上闻到什么味道。」
我这才回神,「什么味道?」
刚才被打蒙了,什么都没注意。
她偏头回忆,「有点像是……煤气,他刚才开门出来的时候,味道特别大。」
煤气?
我拧起眉,回顾着跟李役择相关的每一个细节。
之前试过了。
电梯故障只要电梯经过 20 层就能触发,跟什么时候经过 20 层,事发时他是否在电梯上都无关。
那也就说明,故障提前设置好的,不需要再进行操作。
可既然这样。
在明知我跟辛渝会阻拦的情况下,他为什么不尽快进入电梯,触发故障。
反而要等到我们找上楼之后,才推门出来呢?
正常情况下,他没有任何理由这样做。
除非……他留在家里,还有事。
我转过头,跟辛渝同时出声。
「快去开门。」
「1003 有问题。」
辛渝几乎朝 1003 飞了过去。
门没锁,一拧就开了。
浓重的煤气味铺天盖地涌了出来。
有个披头散发的女人瘫倒在客厅地上,一动不动。
我后知后觉。
终于明白了。
为什么刚刚我提到他妻子的时候,他会忽然爆发,情绪失控。
为什么他明明可以直接进入电梯,触发故障,但却迟迟没有出门。
因为他的计划里,不光包括自己的离开。
还要带着妻子,一起死。
当年意外发生,妻子用离婚威胁,甚至以死相逼,收下经理的抚恤金,要求他继续在那个人手下工作。
他屈服了,隐忍着。
但痛苦和愧疚与日俱增,甚至对日夜陪伴,专横暴躁的妻子,恨意也越发汹涌……
熟悉的眩晕感袭来。
新一轮循环来的预料之中。
这次我跟辛渝兵分两路。
她去派出所报警,而我则先去十楼,想办法救人并拖住李役择。
在辛渝带着警察过来之前,不能再让他触发故障,结束循环。
「那你一个人注意安全。」
「放心。」
辛渝出了楼门。
我一个人乘着没有问题的那趟电梯上到十层。
放缓脚步,朝 1003 号靠近。
把耳朵贴过去。
没有声音。
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一下一下,格外清晰。
我深吸了口气,握住门把手。
本来只是碰运气。
却没想到手上稍一用力,门竟然真的开了。
没锁?
我把动作放缓,不敢发出一点声响。
小心翼翼地把门推开,顺着门缝往里看。
屋里的陈设跟我在上个循环里看到的没什么差别。
整洁,只是大白天拉着的窗帘,显得有些昏暗。
女人躺在沙发上,虽然比手机里的照片苍老了不少,但依旧能认出,她就是李役择的妻子。
李役择不在客厅。
我走过去,用手指探她人中。
还好,有呼吸。
我松了口气。
客厅右侧的房间是厨房,里面有脚步声,李役择应该就在那里。
抄起墙角的扫帚,顺着墙根摸过去。
厨房里的声响逐渐清晰。
我的心跳也越来越急促,手心直冒汗。
终于看清了他在干什么。
他在封死排风管道,连门缝都没放过。
胶带「刺啦刺啦」的响声刺耳。
等那卷胶带用完,他才停下来,去拧煤气开关。
「嗤」的一声。
他动作熟练,快得我还没能反应过来,他就已经做完了一切,转身往外走。
而在我回神的时候。
他就面无表情地站在不远处,直勾勾地盯着我。
左右看了看。
抄起了案板上的菜刀。
我傻了,下意识往后退。
那可是菜刀,这玩意跟拳头不一样,真挨上几下,恐怕连命都得搭上。
到时候如果循环破了,我也就没了。
但也不能就这么让他走。
不然下一个循环,还会是同样的情况,我们永远也离不开。
索性咬牙开口,「李役择,你这样做事没用地。」
我双手举着扫帚,挡在身前以防他忽然动刀,继续说:「每一次都是同样的状况,哪怕你计划成功了,也会随着循环消失。」
他嘴唇动了动,终于开口。
「我知道。」
「那你还……」
我想说他死心眼,但被他打断了。
「只要我不停地重复,不停地重复,总会成功一次的。」
他语气平静。
但我清楚,这几句话背后,是数不清次数的循环,行走在时间的漏洞里,谋杀妻子和反复自尽,能轻易击溃一个人。
可那双眼里的坚定,让我有一瞬间语塞。
「但你不该杀人。」
他没答话,恢复了无喜无悲的样子。
「让开。」
我没动。
「李役择,其实你真正恨的人,不是你妻子,也不是经理吧。」
他没说话。
但攥着菜刀的右手却在收紧。
「你心里很清楚,小东会出事都是因为你,是你害死了你的孩子,却还拿着经理的钱继续工作生活,为了给自己开脱,你才把责任全都推到了别人头上,怪你妻子逼你妥协,怪经理市侩狡诈,但明明一切都是你的错。」
我也是在赌,赌他十年来的心结。
手心全是汗,扫帚上的毛刺扎着指腹,很痒。
紧张地盯着他,直至下一秒。
他举着菜刀朝我冲过来,一刀劈在门框上,大喊道:「住口!」
「那是意外!都怪她没看好孩子,小东才会摔下去!」
他红了眼,已然忘了原本的计划。
我艰难躲避,继续刺激他,「你心里很清楚到底该怪谁」
之后在他的追逐下,跳过茶几,打开卧室门躲在了门后。
「钱是你拿的,工作是你做的,你亲口吃了自己儿子的人血馒头,还虚伪地装出一副被人胁迫的样子,你妻子嫁给你,真是倒了八辈子霉!」
「闭嘴!我没有,我没有!」
房子隔音效果不差,但他的喊声依旧顺着门缝往里钻。
门被他踹得砰砰作响,但又无计可施。
我死死抵住门,从里面反锁。
故意刺激之下,他情绪失控,肯定不会去电梯里触发循环。
木门厚重,哪怕用菜刀砍,也得砍到天荒地老。
有那时间警察早就到了。
我长出口气,紧绷着的神经终于松了下来。
顺着墙面瘫在地上,感觉后背湿了一大片,黏糊糊的难受。
但砸门声忽然停了。
我一惊,从地上站起来。
他不会进电梯了吧,那可就功亏一篑了,也不知道辛渝到哪了,能不能及时赶到。
门外声音窸窣细微,听不分明。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我什么都做不了,又不敢开门,格外煎熬。
胡思乱想间,忽然听到了一阵清脆的碰撞声。
很熟悉。
那是……钥匙!
他竟然去找钥匙了!
锁孔转动,咔嗒一声,之后感受到一股巨力正在从外往里推。
我死死抵着门,心拔凉拔凉的。
早知道就不把话说得那么过分了,看来我庄钦一世英名,真得交代在这。
要真死了还好。
要是被砍得半死不活,还毁了容,那我这一辈子就完了。
我还没找到女朋友呢。
反正横竖都是一死,老子不能这么窝囊!
想到这,我用脚把地上的垃圾桶勾过来。
退后的同时脚上撤力。
外面的人当然没想到我会忽然避开,门一开,就失去平衡撞了进来。
我抓起垃圾桶就往他脑袋上扣。
动作流畅,一气呵成。
然后迅速后撤,听到垃圾桶下传出一阵惨叫,「啊啊啊啊!!」
等等,怎么有点耳熟?
那人摘下垃圾桶。
赫然是挂了满头卫生纸的辛渝。
「庄钦,你大爷!」
我傻眼了。
怎么是辛渝,砸门的不是李役择吗?
之后才知道。
原来在李役择举着刀追杀我的时候,辛渝就带着警察赶到了。
刚开始辛渝去报案,是没人信的,几个值班警都认为密室杀人和精神失常,是辛渝的恶作剧,懒得理会。
反而是那个见过的年轻警察,犹豫了几秒就用自己做担保,要求出警。
等到了 1003,顺着没关严的门缝,听到里面的动静,这才知道辛渝没撒谎。
但那时候顾忌李役择手上的菜刀。
为了避免伤人,选择在他翻找钥匙的时候悄悄潜入,之后趁他不备,从身后控制住犯人。
因为煤气泄漏,几个警察需要优先开窗,排除潜在危险。
还要控制犯人,转移沙发上昏睡的受害者。
这么一来排不开人手,给我开门的任务,就落在了辛渝头上。
她没多想,刚好拿到钥匙了,就过来开门。
见我不出来,刚想出声提醒,就被一个垃圾桶「偷袭」了。
眼下,她满脸崩溃地从身上往下抖垃圾,动作嫌弃又绝望。
我干巴巴地安慰,「幸亏不是在厕所,这些应该只是鼻涕纸。」
「你,给,我,闭,嘴!」
「好的。」
警方增援,保护现场。
物业也来了人,带着维修师傅对问题电梯进行检修,顺便劝离围观者,防止谣言引起恐慌。
检修结果很快就出来了。
20 层的电梯设备被人为修改。
导致电梯在经过那一层时,会破坏悬停机构,直接坠落。
师傅吓得直冒冷汗,直夸辛渝预感灵敏。
当场暂停了电梯使用,开始维修。
昏迷的受害者也被唤醒了。
因为救援及时,并无大碍,但得知自己丈夫要害死她这一消息之后,她情绪还是崩溃了。
哭喊着要离婚。
而李役择戴着手铐,低头看着地面,任凭妻子辱骂攻击,也没有任何反应。
杀人未遂,可能要坐牢。
远远看着他,我说不上现在心里是种什么情绪。
同情,但无法共情。
耳边响起一声「谢谢」。
嗓音稚嫩。
我抬头,却没看到说话的人。
辛渝疑惑,问我,「怎么了?」
我问,「你刚才,有没有听到一声谢谢?」
她摇头,表情茫然,「没有啊,你听到了?」
鬼使神差地,我把视线转回屋内。
看到茶几上的黑色塑料袋被打开了,不知道是谁,把灰色的小熊娃娃拿了出来,正对着门口。
想说的话咽了回去,我揉了揉辛渝的脑袋,说:「没什么。」
年轻警察走过来朝我俩道谢。
之后,警方按照正常流程办案。
清理现场,疏散群众,嫌疑人和当事人带回派出所,涉案人员录口供。
我跟辛渝统一说辞。
说是因为下错了楼层,撞见夫妻吵架动刀,这才去报警。
这事惊动了警方,引来了不少人围观。
在得知电梯有那么大的隐患之后,一众户主联合要求,举报电梯外包公司。
差点危及自身,一时间群情激愤,态度强硬。
那位经理之后的日子,应该也不好过。
做完笔录,我跟辛渝从派出所里走出来。
看看时间才 4:30。
但我却只觉得恍若隔世。
不禁感慨,「这一个小时,过得可真漫长啊。」
辛渝偏头看过来,失笑道:「行了,咱走吧。」
之后直奔小区大门。
我跟上去,问:「去哪儿?」
「去给你妈买酱油啊,你答应了那么多次,不会还是忘了吧。」
我哑然。
嗐,这回真忘了。
后记:
我拎着酱油上楼。
终于顺利回了家。
闻着熟悉的饭香,敲门的时候甚至有点手抖。
开门的是我妈。
我眼眶一热,差点哭出来。
「妈,见到你真好。」
我妈却只觉得莫名其妙。
「说什么呢,你不有钥匙吗,怎么不自己开?」
「忘了。」
跟在我妈屁股后面走进厨房,殷勤的把酱油递了过去,「这个我可没忘啊,专门回去买的。」
我妈接过瓶子。
但没开封,反而上下打量我,半天才问了一句:「你不是去拿快递了吗,快递呢?」
……
忘在电梯里了。
吃完饭,回到房间里。
本来开电脑是想打几局排位,但鬼使神差的就下载了某直播软件。
在搜索列表里输入了辛渝的账号。
她说一般会在这个点直播,要不就去支持一下?
按下搜索键。
果然显示该主播显示正在直播。
我心里一喜,殷殷期待。
她在播什么,吃鸡?王者?还是黄金矿工那种小游戏?
我双击鼠标点进去。
却没想到加载结束,屏幕上还是一片漆黑。
把屏幕亮度调高到最高,才看清是个游戏界面。
色调昏暗,破旧的楼梯,电视柜,灯光泛绿的蜡烛台,随着画面角度切换,还能看到地上可疑的褐色。
什么玩意……
我还没反应过来,屏幕上就猝不及防地冒出了一张狰狞的鬼脸,伴随着一阵沙哑的笑声。
我被吓得猛地后撤,差点从椅子上摔下去,冷汗都出来了。
之后才听见一道熟悉的声音。
「好的朋友们,这是第三个幽灵,他的笑声持续了三秒,通过音色对比,跟上一关找到的收音机里的声音一致,我们先回卧室,把那双红色绣花鞋拿出来。」
是辛渝,她的声音清脆悦耳,冷静又理智地分析起,接下来应该干什么。
弹幕一片:
「吓死我了吓死我了弹幕护体」
「主播声音都没抖一下牛批」
「66666666666」
「主播老逻辑怪了」
「鬼说请你尊重我一下我是来吓你的」
而我从椅子上坐直,十分怀疑人生。
怎么也没想到。
辛渝说的游戏直播,竟然是恐怖游戏!
还热度不低。
可我想象中的甜美萌妹,在线卖萌呢。
玩恐怖游戏,不怕吗???
我捂着眼睛看了一会儿。
看到她找到藏在地下室的日记本,并顺利通关之后。
终究没忍住,跟着刷了一波 666666。
哎,真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