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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法被记起的爱情

我失忆了,记得所有人,却唯独忘了他。

庆功晚宴上,经纪人说:「你再不过去,裴总就要被小妖精勾搭走了。」

我朝她指的方向看去。

一女一男正相谈甚欢。

女的是新晋小花我不熟,男的也很陌生。

我不解:「过去干嘛?」

经纪人:「行使你正宫的权利啊!」

我大惊:「你没事吧?我和那男的又不认识。」

01

经纪人说我失忆了。

理由就是我忘了自己的金主。

那位在庆功宴上与新晋小花相谈甚欢,却连个眼神也没给到我的裴总,裴清如。

她说我跟裴清如已经一年,我把对方迷的神魂颠倒,不仅给我大量资源代言,还给我在市中心买了套房。

她说我们感情很稳定,我只要没通告,都会去裴清如的家里住。

她还说,我自称裴清如是我男朋友,没公开的那种。

我还曾发下毒誓,要为他上进努力,在娱乐圈闯出一片天,成为有资格站在他身边,与他比肩的女人。

她滔滔不绝地讲述我跟裴金主的二三事,我脑子里是一点画面也无。

看她越说越激动,恨不得把那些画面塞我脑子里的模样,我心里充满愧疚。

我真不知道自己的咸鱼躺平,会把经纪人逼成这样。

甚至都不惜捏造一个金主出来,让我奋起。

所以啊,当初我就说不该给我立什么不争不抢淡然如菊的人设。

这下我人设稳稳立住,经纪人却要疯了。

她说得口干舌燥,我听得云里雾里。

这部娱乐圈小透明傍上金主大佬,芜湖起飞的故事总体是很精彩,如果主人公不是我,那就更完美。

喝下我递过去的茶,经纪人期待地盯着我,紧张地问:「我说这么多,你想起裴总没?」

02

「没有。」我如实回答,并真诚建议,「张姐,如果压力太大,就去看看心理医生,费用我可以给你报销。」

我难得大方一次。

张姐却没领情。

「我没事!」她崩溃地看着我,暴躁地在房间里走来走去。

三十秒后,她再次拨通我助理小徐的电话,咆哮着问他怎么还没到,两分钟内不到,就卷铺盖滚蛋。

小徐说已经在楼下,一分钟后就抵达了战场。

张姐简短概括整件事,并追问我来庆功宴前,是不是跟裴清如吵架了?

不然怎么会突然失忆,还就只忘记裴清如一人。

冲她这形容,似乎在怀疑我跟裴清如吵架后装失忆。

可我回忆二十年来的经历,无比确认没有裴清如此人。

「许姐今天没跟裴总联系。」小徐思索片刻,快速回答。

啊这,连小徐也加入编故事行列了吗?

我的不上进,是有多让你们看不惯?

「那她是脑袋被驴踢了吗?」张姐怒吼,烦躁地坐在沙发另一边,死死盯着我。

我默默低头,在考虑要不要配合着喊个励志的口号,好结束这场闹剧。

「许姐倒是没被驴踢,但她出门时,走路刷手机,一时不察,脑袋撞到过车门上。」

撞车门这事是真的。

我的天,这下逻辑都自洽了。

我是真服了。

要不是事涉及我,我都要给他拍巴掌叫好,贡献门票。

「撞车门能撞失忆?」张姐质疑。

小徐羞愧地低下头,沉默不语。

可真是难为死小徐了,我今天出门但凡是被门夹一下,他也不至于说出这么个荒唐理由。

眼看快要收不了场,我觉得此刻有必要给大家一个台阶。

「就是有没有一种可能,是你们产生了幻想,把我跟那个裴总扯一起?」

03

我自认为十分体贴,却换来两个大大的白眼。

「算了。」张姐从我脸上没看出任何破绽,生无可恋地顺着我的台阶下来,「反正你别的事都记得,不影响工作就好。」

「至于你忘了裴总这事,我等会给王助理打个电话说明情况,剩下的看裴总反应吧。」

反应?

本来就是你们编的故事。

那个裴总怎么会给出反应?

事情不出我所料,时间过去半个月,张姐没有收到裴总给出的任何消息。

反而是娱乐头条和财经杂志刊登了裴式企业二公子裴清如和程家长女程锦绣订婚的消息。

这下,我更加确认自己和姓裴的不可能有瓜葛,因为我永远不会当三。

然而,在我拿着杂志翻得津津有味时,张姐和小徐却一副小心翼翼生怕我受刺激撑不住的样子。

「我说,你两真是够了,还没出戏呢?」我把杂志翻到有订婚消息的那一页,指着上面两个靠在一起的人,说道,「看见没?人家这是郎才女貌,绝顶般配。可别在 YY 我跟人家未婚夫了,你们不嫌丢人,我还觉得恶心呢!」

说完,我「唰」地拉开车门,打算远离小徐那「你别故作坚强」和张姐「你就嘴硬吧的黏糊目光。

车门拉开,一个穿着西装高定三件套,身高腿长,模样俊的男人站在外面。

我刚想说,麻烦让让。

对方先一步开口,阴阳怪气道:「哦?原来跟我在一起,让你觉得很恶心?」

04

这话怎么那么不对劲儿呢?

我淡定地退回车里,摸出杂志翻到订婚照片,将男主角与外面之人做比对。

不能说有点相似,只能说就是一人。

可我还有点不敢相信,不死心地确认道:「裴清如?」

裴清如揶揄道:「才半月不见,就装不认识了?」

装?没必要,我本来就不认识。

我正想问他有何贵干。

裴清如直接扒着车门,上了车,并反手拉上车门。

我被迫退后,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前排的张姐和小徐识相地开门下车。

那动作之熟练干脆,仿佛练习过上百次。

这事情诡异了。

难道我真的跟裴清如有所牵扯?

如张姐说的那样?

那不就是当三?

一想到这可能,我的胃就忍不住难受,想吐。

车里没人,裴清如仰靠在座椅上,闭目养神,身姿放松,右手搭在膝盖上,手指有一搭没一搭敲着。

我不知道他要干嘛,只好退到一边,离他远远的。

他靠了会儿,突然睁眼,冲我吐出两个字:「过来!」

05

「不过去。」我往另一边挪挪,第一次发现这种单边开门车的不妥之处。

遭遇潜在危险,不利于逃生。

裴清如侧头看我,挑了挑眉,轻笑道:「怎么?我这都亲自来了,还耍性子呢。」

这无比自大的发言给我恶寒得鸡皮疙瘩掉一地。

啥意思,你来了我就得感恩戴德?

啥玩意儿啊?

要不看你长得好,我一脚给你踹下去。

「裴总,实话跟您说吧,我半月前脑袋撞车门上,失忆了。现在根本不记得您。」

我直接而坦白,并不准备跟他耗费时间周旋。

「呵,失忆梗还没玩够?」裴清如很明显不相信,还呵着讽刺我。

就这态度,我之前还跟他谈恋爱?

我是眼睛被纸糊了,还是脑袋进水了?

「裴总,没玩。我是真不记得您了。」我好声好气地解释。

毕竟看张姐对他的敬畏,想来以他的地位,我也得罪不起。

「诺诺,别闹了。」他放软语气,疲惫地揉了揉眼角,伸手想要拉我胳膊。

我敏捷地侧身避开,就差没跳到座位上。

我这避他如蛇蝎的动作瞬间激怒了他。

「许知诺!」他坐起身,皱眉叫我名字,微带红血丝的双眸直勾勾地瞅着我。

那眼神中的怒火,似乎不将我碎尸万段,不足以泄愤。

我是真无奈。

「裴总您消消气,别为这点小事气坏身子。」我不走心地安抚。

主要也真怕他怒急攻心,跟我动手。

那我一个弱女子是该要打赢他,还是输给他呢?

赢了,他没面子我倒霉。

输了,我没保障也倒霉。

怎么都是我倒霉,还是别起冲突的好。

可惜,我这小小奢望没实现。

因为裴清如猛得凑上来,强势地将我圈在他与座位之间。

我两瞬间挨得极近,近到我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烟草味,近到他只需低下头,就能亲到我。

他的俊脸放大在我的瞳孔里。

我吓得肢体不受控制,还是决定不给他面子。

于是,在他快要靠得更近之前,我抬腿,不客气地一脚踹他大腿上。

不知他是没想到我会直接动脚,还是没料到我会用力那么重。

倒在座椅上时,裴清如脸上是震惊加不可思议。

「你别过来!」我大声呵斥,心里的怒火往上冒,情绪激动且不稳定。

都订婚了,还想亲我?

老娘便宜是你个渣男能占的?

要不是看在张姐面子上,我不好好收拾你一顿,我都不叫许知诺。

万幸没给他得逞,要不我能反胃得几天吃不下饭。

「我现在连抱抱你都不行了,是吗?」裴清如的声音逐渐轻下来,带着些许低落悲伤。

06

啊,原来是要抱我。

当然,抱也是不行的!

还装可怜?可惜我不吃苦肉计这一套。

「裴总,您都订婚了,还抱别的女人,这不合适吧。」我变回苦口婆心和善脸,还对他虚假式笑了笑。

他却仿佛搞错了什么,脸色柔和下来,了然道:「原来你还在介意这个。小诺,我们不是说好,订婚只……」

说好?就算我之前眼瞎心盲,也不可能跟你说好这个。

对于这点道德要求,我还是能保证的。

「裴总!」我打断他的渣男发言,淡淡道,「您误会了。我没有吃醋,也并不觉得自己没失忆之前会答应您这么离谱的要求。」

「如今您订婚,我失忆,可见我俩是有缘无份。要不趁此机会彻底断了吧?」

我礼貌微笑,心想自己可真是通情达理。

裴清如面色苍白,仰靠在座椅上,手腕搁在额头,一副病美人的娇弱样。

别说,还挺养眼。

他静默一会儿,眼底幽深,沉声道:「这就是你装失忆的目的,想和我彻底断了?」

我冤,咋就没人相信我是真失忆呢?

要不是这货今天过来,我还以为失忆梗是张姐和小徐联合开的玩笑。

算了,他爱咋猜就咋猜,只要能不再继续有交集就成。

于是,我点点头,承认道:「对!」

裴清如撑起身,静静地看了我片刻,淡淡道:「看来是我平日太纵容你了。」

「纵不纵容的,我也不记得了。」我面具式假笑道,「裴总,我们就好聚好散吧。」

「许知诺!我们之间的关系,是从你答应的那一刻起开始。」裴清如抬眸与我对视,扬声说道,「至于什么时候结束,可就不是你说了算的。」

07

哎我去,威胁我是吧?

我这人最是经不得激,怼道:「裴总,为人处世还是谦虚些好。真以为自己是太阳,星星围你转?

「我好声好气跟你散伙,不要脸也请有个限度。

「若不是念在张姐说你曾对我还不错的分上,我都懒得搭理你。」

「这就本性暴露了?我还以为你这次装忍辱负重,至少能坚持半小时。」

他抬腕,装模作样地看了眼时间,啧啧两声,眼睛里是宠溺的笑意。

MD,这家伙不会以为我说失忆是在搞什么情趣吧?

我气得胃疼,深吸两口气,冷漠无情道:「裴总!大家都是成年人,真没必要弄得多难看。

「半月前,张姐应该跟你助理说过我失忆的事。

「她也说我们有过一段,但你那边没有回应,我一直以为失忆是她开的玩笑。

「今天你本人过来,我想大概率是真的。可我如今脑子里真没你这个人,而你正好也订婚了。不如就此结束,相忘于江湖。」

说完,我垮着个批脸,面无表情地等着他回复。

裴清如怔了怔,认真凝视我双眸,一边寻找什么,一边消化我给出的信息。

半晌,他才艰难开口。

「你真把我忘了?」

我点头。

「只有我?」

我点头。

「看医生了吗?」

我摇头,也不知他信了没。

「许知诺,你可真行。」他突然皮笑肉不笑地给我比了个大拇指,阴沉道,「要断是吧,行!你别后悔!」

我当然不会后悔。

裴清如说完气势汹汹地开门下车,又「嘭」的一声,把车门重重关上。

嘿,我这暴脾气,敢情这车不是自己的不心疼是吧!

我把车窗打开,伸出脑袋高声喊他:「裴总,请等一下。」

08

「怎么?后悔了?」裴清如回头,居高临下地俯视我。

尽管他面上傲得不行,却没压住上扬的嘴角。

这小人得志的模样,还好我不是求他吃回头草。

「裴总,您误会了。」我在身上摸了半天,才摸出手机,「是这样,既然我俩断掉,那最好联系方式也删除。」

在他越来越黑的脸色下,我嘿嘿笑道:「我这不是失忆了嘛,微信联系列表里和手机号码列表里,哪个是你?请告知一下,好吗?」

他站在原地毫无动作,我拍胸脯保证:「我绝不会留下您一丝一毫的痕迹。」

一个合格的前女友就应该像死了一样。

我就是这么善解人意。

自己都要感动了。

然而,裴清如不感动。

他不仅不感动,还成功让我也不敢动。

因为他大跨步走回来,突如其来地按着我的后颈脖子,把我脑袋磕在他脑袋上。

我去,好痛!

这坑货,脑子是铁做的吗?

我个倒霉催,就不该伸脑袋出来!

我俩额头对额头,稍微动作,就会发生亲密接触。

「裴,裴总,冷静!冷静!」我结巴地谨慎安抚,从没这么认真过。

就怕他一个冲动,给我造成不可挽回的心理阴影。

「许知诺,我收回前言,你这辈子都别想摆脱我!」裴清如扣着我脑袋,附在我耳边狞笑道,「不管你是真失忆,还是装失忆。我都不会放过你!」

说完,他用他的铁头狠狠撞了我娇嫩的额头。

冷哼道:「你不是撞个车门都能把我撞忘了吗?我也给你撞撞,你看看能想起来不?」

他动作太快,我都没反应过来。

等额头传来疼痛感,我捂着伤处,心里把他骂个狗血淋头。

而罪魁祸首只留给我一个潇洒的背影。

我撩开空气刘海,趴在前座椅背上照后视镜。

靠!给我撞红了。

这该死的。

还放狠话不放过我?我可不是被吓大的!

张姐钻进车里,见我姿势怪异,问道:「你趴椅背上干嘛?」

09

「我头被撞了!」我撩起头发,点着还剩微弱痛感的地方,愤愤地指给张姐看。

顺便趁她和小徐还没说话,来个发难四连。

「你俩咋回事?

「把我跟个健硕的男人单独留在一辆车里?

「万一出点啥事怎么办?

「这次是撞脑袋,下次呢?」

裴清如一走,这俩胆小怕事的才屁颠颠地回来。

真是气死我了!

「先别发火,讲讲你跟裴总说了什么。」张姐强势镇压我的火焰,将我怼回车里。

我干不过她,只能屈辱地缩到车座上,把刚才情况一五一十如实相告。

结果我还没说完,张姐就吼起来:「所以,你不仅把裴总踢了骂了,还跟他说要把他甩了?」

「他还把我额头给撞了!」我委屈地强调道。

不过「甩了」这词我喜欢。

张姐仔细看了看,感叹道:「还好我们回来得早,再晚点,我都怕你这印子消失了。」

「消失个 P,差点没给撞成脑震荡,可疼了!」我不服气地嘟囔着。

「好好说话!」张姐扫我一眼,坐下敷衍地安慰我,「等会儿用粉扑遮遮就看不到了。」

「呵呵,听许姐描述,感觉裴总今天有些……暴躁啊!」小徐笑着打个圆场,弱弱地申请加入群聊。

「嗯?」我疑惑,「他原来不是这样的吗?」

10

「当然不是!」小徐似乎憋得狠了,不吐不快道,「说实话,在今天之前我是从没想过,裴总竟会做出用脑袋撞脑袋的幼稚举动,哈哈哈……嗝!」

小徐的哈哈声消失在我的死亡凝视中。

我还真来了点兴趣:「那跟我说说他原本啥样?」

我本以为裴清如就是反复无常的神经病样,原来不是。

我这样一问,小徐立即表示,他能说的可就多了。

接下去,他为我展现了一个与今日完全不同的裴清如。

他说,裴清如情绪内敛,不爱搭理人,无关紧要的人也不会特意去记。

除了与我在一起话会多些,面对别人基本是能一个字解决的事,绝不浪费第二个字。

平日里就是不以物喜,不以物悲。

那种禁欲高冷的气质拿捏得死死的,淡然又冷漠。

唯独跟我在一起时,才有点人样。

为此,还举出事例,方便我理解。

比如:「许姐你跟裴总谈这么久,作为你的生活助理,他跟我说过的话没超过一百句。每次都是他问你情况,我叭叭回答,然后他淡淡应句好,作为收尾。」

其次:「拍《碎河》那次,你不在车里,我来给你拿东西。裴总见我竟来一句:你是谁?天知道,当时你们都谈了快三个月,而我每天都在你身边待着,他却不认识我。」

最后:「《碎河》上映票房不好,导演制作甩锅到主演头上,网上黑子闻风而动,裴总曾为你跟黑粉对喷一整晚。结果,专业不对口没骂过人家,第二天联系平台封了骂人者的号。最后还不让我们说,怕被你笑话,也怕你去翻到那些言论伤心难过。」

我听完极度震惊。

这样看来我该拿的是甜宠剧本,那我今天遇到是个什么鬼?

「张姐,小徐说的,跟我今天这个,完全对不上。」我眨眨眼,打开脑洞,「今天这个不会是假的吧?」

「别瞎说。」张姐翻出化妆棉用水打湿,让我敷在额头,沉思片刻猜测道,「也可能是发现你真的失忆,情绪波动才这么大。」

或许是吧。

但因为我没记忆,除了惊讶于裴清如的反差,心中也没太大触动。

更何况,昨日之日不可留,他都订婚了。任凭再深厚的感情,也该断干净。

从这一点来看,裴清如人品还是有待商榷的。

我心里分析一波,面上不显,张姐大概是怕我心有想法,温柔地帮我理了理散落到肩上的头发。

我一时感动,正准备说自己很好。

就听她感慨道:「裴清如在他们圈子就是高贵冷艳人设,当初知道你俩谈恋爱,我还以为你拿住了人家什么把柄,胁迫他。」

这话说得,好像我有多差一样。

我鼓着眼,不满地瞪向她。

张姐尴尬地轻咳一声,生硬地转话题道:「你再说说,除了刚才那些,你跟裴总还说什么了?」

「他还说,无论我是真失忆还是假失忆,都不会放过我。」我不过脑地把裴清如最后走时那句狠话学给她听,包括那种疯狂狰狞的语气。

张姐听完脸色瞬间转为铁青,伸出涂着红色美甲的食指对着我,磕磕巴巴半天也没说出一句话。

我赶紧举手表明立场:「我发誓,我的初衷是想跟他和平分手的。」

「许姐,你这哪和平了?」小徐顶着一脑袋问号看向我。

「咳咳,年轻人不懂了吧!」我好心科普道,「只要没见血,那就算和平。」

他听完,一脸学到了的表情。

「难怪裴总离开时,脸色那么难看。」小徐看向张姐,一脸担忧地问,「姐,这下可怎么办?」

11

「能怎么办?该吃吃,该喝喝。天塌不下来。」

我是真没觉得有多大不了。

反正我原本就是个十八线。

听张姐说,这一年借着裴清如的资源给抬成二线。

他要真整我,大不了还回十八线。

「我,我真是迟早要被你气死!」张姐吃了颗速效救心丸,总算缓过来,「算了,撕破脸就撕破脸吧,我们这边先做好应对准备。」

说着,冲上来指着我恨铁不成钢道:「你要分,我没话说,但你也别把人得罪得太狠啊!退一万步来说,好歹跟了他一年,既然都跟他撕破脸了,怎么连点利息都不知道讨?我看你脑子还不如被驴踢。至少,踢傻了,还能给我乖乖听话。」

「张姐。」我抬头展颜笑道,「我是不记得他,但你起先跟我说的话,我可都记得。既然我之前说过是男朋友,那就绝不可能是金主包养关系。好好分手才是正规流程,何必扯上那些乱七八糟的事,你说是吧?」

张姐一噎,破罐破摔道:「行,是我多管闲事,我是坏人,我思想龌龊!」

「话说不到一起很正常,你干嘛骂自己?」我用不赞同的目光望向她。

也不知道这句话哪儿不对,张姐被刺激得都要呼吸不畅了。

「我……你……」她扶着座椅背自上而下抚顺胸口。

明明都要喘不上气了,还倔强地呼啸道:「我这是为了谁?你把姓裴的得罪太狠,过不去这道坎,就只能等着被雪藏!不趁此机会要点弥补,以后喝西北风去?」

「雪藏就雪藏。」我无所谓。

「你当初进娱乐圈就图来钱快,赚得多,被雪藏可是一点钱也赚不到。」张姐提醒我别忘初心,还特意强调,「比十八线还不如!」

可惜,人是会变的。

我潇洒道:「没事儿,我不在乎。」

我并非嘴硬,而是我看过这些年的存款,数量可观。

再加上我有位优秀给力的好哥哥。

他凭借个人魅力,娶到他们公司集团老总的独女。

不仅帮助全家还完欠款,还为我们全家实现了贫变富的大跳跃。

我爹妈本是俩普通农民,给带飞成为果园农场主。

我大嫂心善,还包了俩果园请专人打理送给我。

听爹说,现在家里每年收成不错,收益十分乐观。

我就算不混娱乐圈,也不担心吃不起饭。

阿弥陀佛,感谢妈妈把哥哥生得花容月貌,也感谢哥哥魅力无敌,把嫂子迷得神魂颠倒。

心里拜完满天神佛,我也该好好梳理梳理跟裴清如曾经的关系。

「张姐,我之前跟裴清如在一起,有提过他跟程家小姐是什么情况吗?」

「咋?你还要去找程家大小姐?」张姐拉着我,严肃道,「程家是真正的豪门,我们得罪不起。你可别犯蠢。」

「我找她干嘛?」我奇怪地看她一眼,「我就是想确定裴清如跟我在一块的时候,是不是也跟程大小姐处对象。」

「这倒没有。」张姐说,「我有个那圈子的朋友说,裴、程两家是突然决定商业联姻的。裴清如一向洁身自好,不大可能脚踏两条船。」

我轻轻呼出一口气。

没有被当三,太好了。

我以为这事儿算是过去。

只要等着裴清如打击报复后,要么回家种果树,要么徘徊十八线。

可是,我没等到裴清如对我怎么样,反而等来他住院的消息。

12

彼时,我正在公司练习室里,刚结束形体练习,窝在沙发抱着个 3000ML 的大水壶,苦着脸比照着刻度喝水。

张姐推门而入,上来就是一句:「听说裴清如脑子出问题,住院了。」

「噗!」

「咳咳咳咳咳。」我拍着胸脯咳得撕心裂肺。

好不容易缓过神,迫不及待道:「什么毛病?」

「还没确诊。」张姐放下包,坐在我边上,仔细观察我的神情,见我除了好奇,全无担忧,才缓缓道,「小道消息,说是上次车祸的后遗症。」

「他还遭遇过车祸?」我惊讶地问。

张姐明显一愣,似想起什么,快速解释道:「怪我,之前被你突然失忆弄得措手不及,忘记跟你说。

「就是上次去《双井》庆功宴的路上出的车祸。听说司机受伤不轻,裴清如只是蹭破了点皮,从那晚他的状态来看,确实一点事都没有。」

张姐叹息一声:「都说他福大命大,可现在想来,福祸这东西也说不准。」

说着,还略有深意地瞅我。

「那还真是巧。」我轻笑一声,放下水壶,借机问道,「这要是撞坏脑子,不会成傻子吧?」

「哎,那还真是天妒英才!」我叹息道。

大概是我语气里的遗憾几近于无。

张姐嘴角抽搐,复杂地看了我一眼:「没那么严重。听说只是目前无法很好地控制自身情绪。」

「难怪上次他跟精分一样。原来是脑子不好使了。」我恍然大悟,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

再次庆幸自己没被他撞成傻子。

张姐突然试探性地提议道:「你要不要去医院看看他?」

「哈?」我发出一个单音,不明白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我避他都来不及,这种他身心脆弱的关键时刻,我又怎会巴巴地往上凑,去送温暖。

我笑眯眯道:「张姐,我跟他现在没有关系,他自有未婚妻关心,我就不去凑热闹了。」

未免她再提及,我起身拉伸拉伸腿脚,撒娇道:「张姐,我饿了!今天运动量达标,我想吃炸鸡腿。」

张姐的知心姐姐一秒切换,铁面无私道:「免谈!」

然后,当着我面掏出手机打给小徐,让他买沙拉和玉米,并严厉警告不许夹带私货。

我哭丧着脸,脑子一抽,顺口建议道:「就当是庆祝裴清如没变傻子,你就让我吃一个吧,好不好?」

张姐被我拉扯着还没说话,门边却传来一声暴喝。

「许知诺!你个不安好心的,你咒谁傻呢?」

13

两个女生站在门口,眼神不善地望着我。

一个是眼熟的新晋小花,另一个穿得一身粉,我不认识。

从气势来看,刚才吼我的就是这个粉衣服。

「你谁呀?」我没好气地反问。

就没见过偷听别人讲话,还敢这么理直气壮的。

「你敢装不认识我?」粉色女生气势昂扬地大步走进来,新晋小花拉都没拉住。

这么大口气?

我侧头疑惑地看向张姐,无声询问:这是个啥大人物?

张姐也一脸蒙,表示她不认识。

连张姐这种大人物百科都不认识,那估计也就是狐假虎威的小虾米。

这下我底气足足的,不客气地怼道:「你又不是孙大圣,我凭啥必须认识你?你哪位啊?不知道偷听别人说话这种事,特别没素质!」

「你……」粉色衣服指着我鼻子,「你」了半天没说出句完整话。

就这战斗力,还敢跟我叫嚣,不自量力!

我睥睨着她,结合前后句想了想,隐约有些眉目。

只是我还没开口说话,粉色衣服就缓过神来,横眉怒目,小嘴叭叭道:「好啊,许知诺,我就知道你不是个好东西。

「当着我哥的面装贤惠那套,背着我哥咒他傻,还骂我没素质。

「你个绿茶婊,我一定要把你的真面目告诉我哥!」

晦气!还真跟裴清如有关。

我上下打量她,问道:「你是裴清如的妹妹?」

估摸是我口气里的怀疑太重,裴小妹咬着后槽牙道:「你还装?上次我哥带你去家宴,我们可是见过的。」

「哦,是吗?」我淡然一笑,轻描淡写道,「那可能是你长得太没辨识度,让人记不住。」

粉衣女孩脸色彻底变黑,看她气到跳脚的架势,像是忍不住要冲上来打我。

张姐立刻上前几步站到我身前,拦住粉衣女孩瞪过来的视线。

有张姐这护犊子的做依靠,我本想低调的胆量立马又支楞了起来。

「裴小姐不是我们公司的员工吧,不知道你是怎么过来的?」我客气地问,从张姐身后探出个脑袋,望着小花意有所指道,「我们公司可有规定,外来人员不得擅自进入练习区。被上层知道,扣一个大资源的处罚是跑不掉的。」

其实在以前,公司是没这规定的。

不过,今年公司跟一个跳舞综艺合作,把练习室租给他们排舞,为加强隐私保密性,出台了这项规定。

旁边的新晋小花一听这话不得了,当即委屈地看向裴清如的妹妹,那表情堪称一秒换脸。

眼眶一红,泫然欲泣,好似水中漂流的浮萍,可怜柔弱,孤苦无助,很是能勾起别人的保护欲。

这演技我愿称之为整容般的,要是她能把这演技用到演戏上,也不至于现在还是个新晋的小白花。

护花使者裴小妹挡住我戏谑的目光,不满道:「你看小兰干嘛?是我让她带我来找你的,有什么事我一人承担。」

「哦?」我偏头注视她,好奇地问,「不知裴小姐找我什么事?」

莫不是太过无聊,想跟我来一场以德会友的交流?

若真如此,那就是你自己找不自在,怨不得我开大怼死你了。

裴小妹却是脸色变得为难起来,纠结几秒,期期艾艾对我道:「我哥住院了,想见你。」

14

「我不去!」我简单直白地拒绝。

果然是来找毒打的。

「你不去?」裴小妹似没想到这个结果,大眼睛里全是难以置信。

「是啊。」我坚定地回答,并不耐烦地告知道,「我跟裴清如已经没有关系,以后他的事不要来烦我!」

「你!」裴小妹眉头紧蹙,咬了咬牙道,「许知诺,我哥对你那么好,他住院你竟然都不去看他一眼,你个狠心的女人!」

说着,还想扑过来对我干点什么。

万幸张姐拦着,要不我这娇弱的身躯还真抵挡不住她的猛然一扑。

呵,骂我?

看来得让你见识见识,我不仅是狠心的女人,我还是狠毒的嘴炮达人!

于是,我保持微笑,礼貌地问:「裴小姐,我可是打过狂犬疫苗的,你以为我会怕你?

「别说我本就不想去。就算我想去,冲你这态度,是个正常人都要改变主意。」

裴小妹大概被气得脑子缺氧,没反应过来,反而愤愤追问道:「我态度怎么啦?」

「既然你诚心诚意地问了,那我就大发慈悲告诉你。」我讥诮道,「就你这凶巴巴的模样,确定是请人办事,而不是提刀杀敌?

「你家请人办事是这样?那裴家的教养可就真是让我大开眼界。」

「许知诺!你……」裴小妹忽然停下前扑的动作,愕然道,「你刚才是不是在骂我是狗?」

「啊?你才听出来吗?」我装模作样地捂嘴惊讶道,「不会吧?不会吧?这世界上还真有人蠢到必须要别人承认在骂她,她才知道骂的人是她。」

互怼这种事,最忌讳被人打断,给人抓住机会反击。

深谙此道的我必不会犯这种常识性错误。

所以接下来,我根本没给裴小妹说话的机会。

直接来了个阴阳怪气三连的 SOLO。

「裴小姐,你脑子没事吧?

「人类大脑进化时,你是躲起来了吗?

「你真的不用去看医生确定属性吗?说不定裴阿姨生你时,只留下了胚胎呢?」

说完,我长长舒了口气,把裴小妹带来的各种不快都发泄了出来。

我是酣畅淋漓爽快了,张姐却像是惊吓过度,失态到嘴巴微张,呆若木鸡地盯着我。

咳咳咳,一时激动,没控制好杀伤力范围,秀过头了。

另一边,新晋小花缩到一边。

裴小妹颤抖地抬手指我,面红耳赤,却愣是说不出一句反驳我。

我本想再来个会心一击,却瞥见窗外有个熟悉的人影经过,乖乖闭上嘴。

裴小妹背对门口,气到面目狰狞,发现无法对我本人实施暴力行为,便报复性地扫落我放在桌上的大水壶。

半晌,怒气冲冲地憋出一句:「许知诺!你给我等着!」

「呵!裴小姐真是好大的本事,竟敢跑到我的地盘来威胁我公司的艺人。」

15

「楚酒?」裴小妹回头,见到来人震惊地唤了声。

气焰须臾消散不说,神色竟闪过一丝胆怯。

我玩味地舔了舔牙齿,高兴地大声喊人:「嫂子!」

随即,迈着欢乐的步伐,奔向站在门口的精英女性,一把抱住她,来个恶人先告状:「嫂子,你来得太是时候了,这姓裴的一来就骂我是绿茶婊,可嚣张了!」

「许知诺,你血口喷人!」裴小妹不要脸地否认,还甩我一个黑锅。

我才不虚她,指着小花和张姐道:「她们刚才可都听到了。」

关键时刻,张姐从不掉链子,立刻搭话:「我作证,裴小姐说了那话。」

嫂子安抚地拍拍我的手,踏着 7 厘米的高跟鞋,优雅地走到裴小妹的身边,面色严肃地说:「裴小姐在外面行事如此不羁,不知令尊是否知晓。说来过几日,我正要去拜访裴先生。」

「你以为这样说,我就会怕你?」裴小妹刚硬气一把,对上嫂子淡淡的目光,立刻又怂道,「我哥住院,想见许知诺,我只是来传个话,没想怎么样。」

哟呵,刚才还想跳起来打我,这会儿就是没想怎么样,欺软怕硬,变脸够快的。

嫂子挑眉瞧我,我立刻摇头表示不去。

「话既带到,裴小姐就请回吧。」嫂子彬彬有礼地做了个赶人的动作。

裴小妹抿抿唇,不甘心地瞅我眼,低头快步离开。

新晋小花瞄了下嫂子,怯怯叫道:「楚总。」

「你也走吧。」嫂子挥了挥手,眼神都没给到她。

小花颤颤巍巍地跑出去,追上裴小妹一起离开。

嫂子走到沙发旁坐下,冲我招手;「知知,过来。」

我屁颠屁颠地跑去给她倒了杯水,笑容甜美递给过去问:「嫂子,你什么时候回国的?我哥呢?」

「他还要过几天。」嫂子喝口水,示意张姐也出去,拉着我坐下。

「嫂子,你把我们公司买下来了?」

不是说不信嫂子刚才的话,而是心中惊讶于这件事。

毕竟,之前听哥哥和嫂子讨论的近两年楚家项目规划,没说起过要进军娱乐圈。

「买了些股份。」嫂子慈爱地挽好我垂下的一楼头发,轻描淡写道,「如今你在公司也是有人撑腰的,不说横着走,也别让人欺负去。

「就刚才那样找茬的,不需多说,直接叫保安叉出去就是。」

不得不说,论牛还得是我嫂子。

「嫂子。」我心上触动,扑过去抱住她,真诚道,「你真好,我哥能娶你,简直是上辈子拯救了世界。」

「还是知知嘴甜,不像你哥那个木头。」嫂子捏捏我的脸,转而道,「不说他。你跟裴清如怎么回事?之前不是好到都要谈婚论嫁了,怎么裴清如突然跑去跟程锦绣订婚?」

谈婚论嫁?我跟裴清如都到这地步了?

16

我心中大惊,面上无波无澜说:「嫂子,我跟这个姓裴的已经毫无关系,我之前撞着脑袋,甚至都不记得他了。」

「撞到脑袋?我看看。」嫂子关注点明显搞错,紧张地摸着我脑袋问东问西,

我长话短说把最近发生的事告诉她。

而此时,我才知道嫂子这时候回来,就是因为知道裴清如突如其来的订婚,怕我想不开,特意赶回来安慰我。

她知道我失忆,反而高兴地说,忘记也不错。

天下男人那么多,裴清如那块冰坨,不要也罢。

她给我介绍个更好的。

我笑呵呵地哄她:「嫂子介绍的必定是好的,那小妹就等着嫂子这个红娘牵姻缘线了。」

「小滑头。」嫂子刮了下我鼻子,说起过几天的楚家老爷子七十岁大寿,让我早点过去。

我自是满口答应。

嫂子本就是挤出时间来看望我,如今见我确实没事,约定好晚上吃饭,拿起水杯一饮而尽,起身出门。

离开前,她还在门外跟张姐聊了会儿。

我没去探究她们说了什么,心疼地捡起大水壶。

从裴小妹的敌视态度,我基本猜到自己以前跟裴清如在一起,怕是也受过不少挤对。

从我反驳时她的惊讶来看,我以前似乎并没有反抗过。甚至可能没有对她们的傲慢做出过回应。

为什么,这种找委屈受的事,根本不像我会做的。

被人无缘无故地敌视,受到谩骂和蔑视。

真是日了狗,难道我真的爱裴清如爱到卑微如泥?甘愿做个受气包?

一想到那画面,我已经火冒三丈,恨不得左勾拳右勾拳捶扁裴清如。

唉,这脑洞不开也罢。

张姐回来后,见我意志消沉地抱着个水壶缩在沙发里,奇怪地问道:「你今天大获全胜,怎么还没精打采的?」

「我以前……我是说,我跟裴清如谈恋爱时,今天裴小妹这种事经常发生吗?」我心有不解,独自思索半天,还是没想明白。

张姐顿了下,摇头道:「我没看你跟他家人相处。不过,以前每次去见他家人,你都乐乐呵呵的,看不出一丝不情愿和阴霾。」

「是吗?」我若有所思地喃喃。

心里对这话存疑,却也没再继续追问。

不管失忆前如何,现在我是不会当受气包的。

「唉,真没想到你跟楚总竟是姑嫂,有这层关系在,还怕什么雪藏。就是埋雪地里,楚总也能给你挖出来。」

张姐坐在我身边忍不住感叹,望向我的眼神像是恶龙在看一堆闪闪发光的金币。

我吞了口口水,不动声色地往旁移,心头飘过不祥的预感。

「知诺,你真是姐的福星。」张姐笑得温柔似水,慢慢抽出我怀里的水壶,握着我的手,感慨道,「别的艺人都靠经纪人带飞。而我张晓玲,能爬到现在这个地位,全靠你奶。」

「呵呵,张姐,你真是谦虚了。我又不是没见过你的手段。」

我刚客套两句,就听张姐拍着我手,继续道:「知诺,有这么好资源背景,你要不好好利用起来,是不是就太对不起楚总为你买的公司股票了?」

嗯?这话听着怎么不对劲儿呢?

道德绑架?

我憨笑道:「张姐的意思是?」

17

「我在想,你后期事业规划是不是需要大改,我们可以先……」

「呵呵张姐,事业规划这个,我们之前不是说好了吗?」我干笑着,怎么用力也无法把手从她手里抽出来。

张姐捏紧我的手,面上笑得和蔼可亲:「之前靠山是裴清如,你间接性奋斗,习惯性摆烂,浪费大好资源,只要你开心,他也由着你。现在楚小姐为照顾你特意成为公司大股东,你要再不努力往上爬,怎么对得起楚小姐疼爱你的心?你觉得呢?」

「我觉得……现在雪藏危机解除,要不要让我吃个炸鸡腿庆祝下?」我顾左右而言他。

张姐嘴角忍不住抽搐了下,瞪我道:「不许岔开话题。」

我看得出张姐这次来真的。

嫂子这么好的大金主,还不用担心闹翻。按照张姐的性格,肯定是想物尽其用。

但我不是个事业心很重的人,只要有戏拍,偶尔接接代言,对我来说就很好。

相比在圈子里厮杀爬上顶流,其实我更想赚几年钱,有点存款,然后一人一屋,幽幽养老。

我望着热血奋进的张姐,心里甚是为难。

「这个,以后再说吧。」我没法答应她,只能生硬地扯起另一话题,「张姐你帮我准备套参加晚宴的正装,五日后我要穿。」

大概是嫂子有过嘱咐,张姐也没多问。

小徐提着外卖回来后,她说了两句,就拎包离开。

最后在关门与我对视那刻,她眼底的失望直白而犀利,像一块巨石,压得我喘不过气。

我闷闷地啃着小徐买的玉米,反思自己的咸鱼心态。

小徐边给我开外卖盒,边小心翼翼地问:「许姐,你跟我姐吵架啦?」

「也没有。」我摇头,「就是意见不统一。」

「难怪呢。」小徐挠头,嘟囔道,「明明让我买了炸鸡腿,刚才又打电话让我退掉,退不掉就放前台,等她走的时候带走。」

即使,他说得很小声,我还是听到了。

我:「……」

反思个溜溜球 ,赚这么多钱,连个炸鸡腿都不能吃,我就该坚持躺平不动摇。

五日后,楚老爷子大寿。

傍晚五点,我准时到达楚家老宅。

嫂子拉着我直奔二楼贵宾休息室,说要给我介绍个优质男人。

她的朋友,赵若初。

路上嫂子给我初步介绍了下赵若初的性格、容貌和职业。

按照她说的,这男人比我大几岁,温文尔雅,模样俊逸,目前在 S 大担任教授。

嫂子高兴地说着赵教授如何如何,我拎着裙子跟在后面内心毫无期待。

她看出我的兴致缺缺,建议:「来都来了,去看看。」

嫂子好心一片,我点头应道。

结果,等休息室门打开,看见赵若初的刹那,我心里惊悸地只冒出一句。

「救命!这是什么鬼?」

18

我从没想过,来参加一场生日宴会,会让自己无神论的世界观,摇摇欲坠。

「知知?知知?」

大嫂的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我缓缓回神,目光落在屋里男人身上。

男人生得很白,犹如山间初雪,俊美非凡,戴着副金丝框眼镜,嘴角含笑,目光柔和,亲切友善的气质喷涌而出。

我不自觉眨了眨眼,画面丝毫没变。

耳边是嫂子的介绍和赵若初温温的问好声。

一切都是正常的。

一大一小堆叠的脸,错落不齐的四只眼,吻合不上的鼻子,无法重合的嘴,腐烂流血的皮肤,这些统统不见了,仿佛刚刚刹那的心惊肉跳只是错觉。

我艰难地咽了咽口水,强迫自己不露慌张,不往后退,不转身逃跑。

在赵若初伸手过来时,咬牙忍着背部没有消散的寒意,克制着手指的颤抖,草草地与他碰了下。

指尖是冰凉的触感。

房里温度刚好,我却因此出了一身冷汗。

妈呀,这赵若初到底是个啥东西?

妖魔鬼怪,还是山野精灵?

怎么会有人生出两副面孔?

传说中的二, 二皮脸?

不会是被鬼附身了吧?

一想到鬼,我就心里发毛,周围空气似乎都变得冷飕飕的。

就刚才直直怼过来的一面,我愿称之为这辈子心里阴影之最。

因开门杀受惊过度,在嫂子和赵若初交流的全程我都低垂着眼,平复心底波澜。目光定在休息的茶几上一动不动,留余光偶尔瞥向赵若初。

好在,后面赵若初比较稳定,我没再见到两张脸叠在一起的恐怖画面。

随着对赵若初的观察,我发现此人的言谈举止毫无异常,待人进退有度,彬彬有礼。

嫂子频频向我使眼色,让我搭话聊天。

我稳稳心神,想了想,便讲了个橙汁儿的笑话,着重强调里面那个「两副面孔」。

赵若初听完没有一丝触动,还能笑吟吟地与我讨论这个段子的打脸之处,其间无论面部表情还是行为动作,皆毫无破绽。

草,难道刚才那是眼花吗?

不,绝对不是眼花。

只能说这个二皮脸妖孽道行还挺深,我这种小小的试探根本不起作用。

如今休息室只有我,嫂子和赵若初。评估对比,作为人的我们危险系数更高,我得想个法子把我俩摘出去。

我承认我是怕了,对未知事物的恐惧侵袭而来。

方法很简单,装肚子痛,屡试不爽的女性特权。

想好对策,我捂着肚子皱眉咬牙,低头不再说话,脑子里回忆自己来生理期时的不适,以求演得逼真。

嫂子很快发现我的异常,半拥着我担忧询问。

我低声与她耳语几句,她便跟赵若初告辞,准备搀扶我出去。

我如此努力,赵若初也没让人失望,果然猜到。

然而,这人对嫂子贴心建议道:「许小姐这么不舒服,想来也不方便挪动,不如就在休息室的内间躺会。我去让阿姨准备些热饮。」

19

等他出门,我立刻恢复正常,快速跑到门边,左右看了看没人,果断跑回来拉着嫂子离开休息室。

嫂子被我一系列动作惊到,微皱秀眉,拉住我问:「知知,你……你装的?」

「嘘!」我把食指贴在唇上,示意嫂子不要出声。

嫂子一脸问号地看向我。

「我们先离开这里。」我拉着嫂子小心翼翼地靠墙走。

嫂子无奈地道:「知知,这是我家,你不用这么……拘束小心。」

说完又嗔道:「你个糊涂鬼,不喜欢赵若初直告诉我就好,何必装肚子痛骗人呢?白让人担心。」

我没解释装病原因,而是凑到嫂子耳边低语:「嫂子,你有没有发现,那个赵若初有两副面孔?」

「哎哟!」我捂着额头无辜地看着她。

「胡闹!」嫂子轻轻弹完我的额头,严肃地教育我:「就算不喜欢别人,也不能说这样坏人名誉的话。」

「何况,赵若初与我多年朋友,人品还是能保证的。」嫂子说完,思考片刻,基于对我的了解,还是问道,「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不对的情况?」

「我刚才……」犹豫两秒,我开口准备说出刚才看到的画面,却被身后的声音打断。

「许小姐,原来你在这里。」

谁呀?我困惑回头。

面色憔悴的裴清如和一位眼熟但又陌生的女性站在不远处。

裴清如不是在住院吗?脑子没事了?

女性化着精致的妆容,穿着浅色晚礼服,温婉地站在裴清如身旁。

「清如,如今你也见到许小姐,可以跟我回医院了吧。」女性柔柔地说着,对我清浅的笑了笑。

我好奇地眨眨眼,也回以礼貌的笑容。

嫂子与对方点头示意,很明显认识她。

我见她俩也没有寒暄的意思,想带嫂子赶紧离开,去找哥哥。

裴清如也不知哪根筋没搭对,跨步过来拦住我,一双眸子幽深黝黑,专注地盯着我。

「麻烦让让。」我暗暗翻了个白眼。

他微微蹙眉,诘问道:「就这么不想见到我吗?」

「对,很不想。」我点头,绕过他,拉着嫂子离开。

裴清如又绕道我跟前,堵着路。

「裴先生,你什么意思?」我目光冰冷地直视他。

裴清如不闪不避地迎上我淬了冰碴的眼神,一本正经地解释道:「订婚只是裴程商业合作中暂定的一环,权宜之计,并非我的意思。过段时间裴程两家会解除婚约。」

裴清如今天情绪还算稳定。

不过,解除婚约与我何干?

然而,我还没说什么,那位女性就先软软地开口唤道:「清如……」

这一咏三叹的,两个字愣是给叫得柔情似水,百转千回。

我侧头看向嫂子,求助地问,这位是谁?

嫂子轻动嘴唇,看懂唇语后,我了然地点头。

继而无奈开口:「裴先生想跟谁解除婚约或者订婚,都不必告知我,我不关心,也不在乎。」

裴清如无措地望向我,不解问:「我已说了,裴程两家的订亲是假的,你为何还不高兴?还要说这些绝情的话?」

20

那不然呢?

兴高采烈,感恩戴德地接受你的纠缠不清,陪你玩拖泥带水吗?

看来这脑子还是没治好啊!

我泰然自若地说:「关于我们的关系,我之前已经表态得足够清楚,请你以后也不要来找我,」

说完,我微抬下巴往程锦绣那里示意,苦口婆心地劝他一句:「珍惜眼前人吧。」

「你还要用失忆做借口糊弄我吗?」裴清如不依不饶道。

别的不说,裴清如此人真是能精准地戳中我的爆发点。

「我都说了,我是确实不记得你。」我真是被他搞得火大,忍不住吼道,「你这样纠缠我,真的很烦,你知道吗?」

这个人死心眼还是缺心眼,怎么就说不明白呢?

裴清如这次没有疯批暴怒,反而冷静地用一种复杂的神情注视我。

半晌,自嘲地笑道:「你怎么可能会忘记我呢?你失忆只会……」

「许小姐!」赵若初文质彬彬地从转角处走过来,嘴角微勾,扬起一抹标准的笑意,「你这么快就休息好了,有舒服些吗?」

天,我的眼睛!

这一次,我直接目睹他的脸由恐怖片 NPC 渐渐转为言情片男主角的全过程。

手指僵硬的连弯曲都做不到,肩膀也轻微地颤抖。我咬住嘴唇一言不发,脊背一刹那爬满鸡皮疙瘩。

若能弹幕护体,我怕是已经发出几百上千只的羊驼,来保护自己幼小脆弱的心灵。

我双手交握于腰前,礼貌而僵硬地冲赵若初笑了笑,还没开口说话,裴清如便蹙眉挡在我身前,隔绝赵若初的视线。

只听他不冷不热地问:「你是谁?」

我默默呼出口气,从边上伸出脑袋,第一次瞧裴清如如此顺眼。

赵若初脸上闪过愕然,随即轻笑道:「裴总真是贵人多忘事,我们之前在刘总的慈善晚宴上见过,在下还不小心拍下了裴总看上的《秋居图》。」

裴清如揉揉眉心,思索片刻,不确定道:「赵若初?」

「正是。」

裴清如淡漠地扫他几眼,认真地问了句:「你整容了?」

大概是提问的语气太过认真,竟没人觉得他在开玩笑。

赵若初嘴角忍不住抽搐,脸上温柔的面具差点没维持住:「呵呵,裴总说笑了。」

「我不开玩笑,你上次不长这样。」裴清如却像跟赵若初杠上一般,说话难听又不客气。

赵若初眼神微微一沉,面色不虞地直视裴清如。

裴清如依旧是那副冷冷淡淡的欠揍样,睨着赵若初。

我心头微讶,难道裴清如发现了什么?

但就这么直白对上他好吗?不怕被赵若初抓走这样那样这样吗?

裴清如那话之后,空气中似有什么在无声流动,安静得连呼吸都听不到。

气氛尴尬而紧绷。

最后还是嫂子站出来打了圆场,顺便奉献出哥哥珍藏的石大师的国画,才阻止这场暗流涌动。

晚宴快要开始,我被嫂子牵着下楼时,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裴清如跟在我不远处,对上我的视线,紧蹙的眉缓缓放开,徐徐绽放出个浅浅的笑容,脸上竟旋出两个可爱的小酒窝,本该清冷的眼眸里盛满暖意。

赵若初在边上也冲我笑得温和可亲。

我内心冷不丁打了个哆嗦,赶紧收回目光。

真是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跟赵若初一比较,裴清如那烦人的面孔,看上去都舒心不少。

21

这场宴会是楚老爷子特意为我哥哥办的,主要是把他正是介绍给这个圈子的人。

所以主要流程走完后,我拉着哥哥本想给他说说赵若初的情况。

却每每两三句,就被来找他寒暄的人打断。

最后,哥哥揉了揉我脑袋,支走我:「知知,有事我们晚点说。小吃区有你喜欢的蛋糕,开宴前,你可以去尝尝。」

没法,这事只能等以后再跟他细说。

我端着盘子无聊地在小吃区晃悠,明明看上去美味的小蛋糕,我却没有一点食欲。

倒霉的是,我注意到赵若初举着酒杯四处张望,一见到我就两眼放光,像是要过来。

吓得我放下盘子,跟着爹妈身后上了三楼的影音室。

这两位准备在饭前看电影的老人,对于打扰他们二人世界的大灯泡十分不友好,全程没个好脸色。

最后,我没憋住跟爹妈说了赵若初的事。

我以为他们会吓得大惊失色,结果两人都冷静地一批,显得我跟没见过世面一般,过于大惊小怪。

爹听完,叮嘱我日后离赵若初远点,但多余的事别做。这种奇奇怪怪的人,惹不起,要躲得起。

妈听完,唤了声阿弥陀佛,然后淡定地拿出手机,给我推了个微信,说是某某山的大师很灵,让我一定要去求符。

最后,我得到爹一锅明哲保身的人生鸡汤和妈推荐的四五个据说专业十分对口的大师微信。

待我被爹妈赶出影音室,回到大厅又被一大堆陌生人围住,你一句我一句地恭维我,顺便打听哥哥的情况。

我举着酒杯应酬,脸都快笑僵了。

好不容易摆脱掉那些问东问西打探消息的人。我刚晃悠到个偏僻地方,打算呼吸呼吸新鲜空气,就听草丛另一方传来细碎的说话声。

真是哪哪都有人。

我还没来得及离开,话语就飘过来。

「……现在还看不出是不是她。」

「我知道,这种事不能心急。我会找机会接近她,尽快确认。」

「裴清如那边试探过,不是。他出车祸无伤无痕,侥幸而已。」

「他运气这事,也不准,听说那场车祸后遗症挺严重,伤到大脑导致他性情大变,暴发起来,六亲不认。」

啧啧,原来是在说八卦。

裴清如也是可怜,伤个脑子,弄得尽人皆知,成为大家的饭后谈资。

不过,真是奇怪,怎么只有一个人的声音?而且这怪异的音色,还透出几分熟悉。

我不想探究别人的事,准备离开时,却听那人又说:「许知诺好像一直在回避我,你说她是不是看出什么了?」

提到我的名字,莫非是我认识的人?

好奇心就这么勾起来,我蹲下身,凑到前面,透过草木之间的缝隙,借着微弱的草木灯光,悄悄看说话的是谁。

认出对面人身份的那一刻,我浑身的汗毛炸了。

好奇心害死我!

此时此刻,真恨不得当场穿越回去,一巴掌扇死出来瞎逛的自己。

赵若初站在这团茂盛的草木不远处,对着空气自言自语,仿佛他对面真有人跟他说话。

我瞄了两眼,忍着头皮发麻缓缓退后几步,悄无声息地往后挪。

然而,我刚颤悠悠地挪到不远处一块观赏大石边。就听赵若初厉声喝问道:「谁在那儿?」

22

我心一颤,反射性躲到大石头后面,背部紧紧贴在冰凉的石头上,右手捂嘴,大腿难以控制地发软。

赵若初见没人出声,又问了句:「是谁?」

那语气里的低沉,都能凝结出水。

我用力捂嘴,依旧没敢发生出任何声音,但耳中传入鞋子踩在枯叶上的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心脏狂跳不休,几乎快要炸开,我左手收拢揪紧过长的裙边,内心把古今中西的神佛都求了个遍,也没法阻止越发靠近的脚步声。

完蛋,看不见我!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救命!我不想被抓走!不想被抽筋扒皮或者被附身做自己恶心的事。

天知道我这辈子就最怕鬼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

淡定!不怕不怕!这是在楚家,他应该不敢把我怎么样。

我默念着,果真稍稍冷静一点。

求人不如求己。

给自己加油完毕,我心一横,正要站起来自爆,心想最坏也是冲上去同归于尽,不要怂!

然而,我还没采取行动,在那只苍白的手快要摸上我这块大石时,一个娇滴滴的女声自石头另一方响起。

「若初哥!」裴小妹从石头旁的大路上袅袅婀娜地走过去,惊喜道,「真的是你啊,我还以为听错了。」

那只手顿在空中,慢慢收了回去。

感谢这石头够大!

我闭眼狠狠呼出口气,好险,差点被发现。

「你一直在这儿?」赵若初忽然问。

我屏住呼吸,一颗心又不自觉提起。

裴小妹柔柔回答:「是啊。」

声音里的腻歪劲儿,甜度严重超标,与那天跟我「友好」交流是天差地别。

之后赵若初没再说话,只听到裴小妹匆匆追随而去,轻呼让他等等的声音。

彻底听不到脚步声,我紧绷的神经一放松,整个人便无力地瘫坐在地,也顾不得身上嫂子花大价钱买的浅白色长裙被弄成什么脏样。

歇了会儿,等情绪慢慢平复,我撑着石头准备起身,一团阴影蓦地笼罩下来,宽大的手掌心悠悠出现在我面前。

我头皮瞬间炸了,整个人僵在原地,内心刮起狂风呼啸,面上强撑云淡风轻,眼睛机械般顺着那只修长的手往上瞧去。

躲在云层后的月亮揭开面纱,清辉洒落,清冷的光芒下,裴清如弯着腰与我的视线对个正着。

我勒个去,还以为是赵若初杀了个回马枪,差点没给我吓晕过去。

我靠在石头上,狠狠喘出几口浊气。

「地上凉,起来吧。」他本意貌似是想直接出手捞我起来,但不知想到什么,又改变手法,变为手掌摊开,伸在我面前。

我扒着石头,拒绝道:「不用。」为表礼貌,还补了句,「谢谢。」

「忘了我,就要跟我如此生疏吗?」裴清如姿势不变,语气不明地看着我。

我爬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泥土,坦言道:「不生疏不行,我可不想程小姐误会。」

裴清如欺身过来,将我堵在石头一角,蹙眉淡淡道:「我们的关系,与她何干?」

还真是标准渣男发言。

我往后缩了缩,出手阻止他继续靠近,警告道:「说话就说话,保持正常社交距离,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他有后遗症,我也不想跟他一般见识,但他要得寸进尺,我也不会顾及他面子。

这是在楚家,有哥嫂撑腰,我膨胀起飞,只要是人我就不怕谁。

裴清如妥协地退了几步。

他眼尾泛红,紧盯着我,执拗地说道:「我已经说了,婚约……」

「裴先生,你说订婚是假的,可程小姐看你时眼底的深情是做不得假的。」我不闪不避地直视他,正色道,「你既然同意订婚,就该为此负责。即便是假的,为全程家脸面,也不该再跟前任纠缠不清。」

他眸光漆黑,一眼望不到底。

我可没心思跟他在这儿大眼瞪小眼,推了推他肩膀,示意他让开。

却不想,他忽然问:「你为什么要怕赵若初?」

23

草,怎么被他发现了?

我垂眸思索,准备来个死不承认。

在裴清如面前暴露弱点,让他以此乘虚而入?

没必要啊。

本就难以摆脱他,我更不想给裴清如任何借口接近我。

对赵若初的恐惧,是我自己的事。

然而,我还没开口,裴清如盯着我自顾自地问:「他做了什么,让你如此害怕?」

那双清冷的眸子中浮动着心疼和要为我撑腰的意思。

我咬唇,忍住倾吐欲望,嘴硬反驳:「裴先生这话说得奇怪,赵先生和善可亲,我怎么会怕他。」

「不怕刚才躲这干嘛?」裴清如轻挑眼尾,不留情面地戳穿我。

果然,心疼什么的都是错觉。

「我瞧着石头艺术感十足,过来欣赏欣赏,这不碍着裴先生吧。」我拎着裙摆,撞开他,抬步离开。

他跟上我,悠悠道:「你不必怕他,他无法伤害你。」

我皮笑肉不笑地呵呵两声,大步流星地向前走,嘴里说着:「裴先生想多了。」心里却在思索裴清如这话什么意思,听着像是话中有话。

裴清如紧随而来,劝我说道:「知诺,你慢些。」

「请叫我许小姐。」我头也不回地纠正他。

知诺是你能叫的吗?我们又不熟。

这人真是没有眼力见儿,就是为了不让他跟着,我才踏着高跟鞋走这么快,他要不跟来,我不就慢了。

裴清如像是故意与我作对,又「知诺,知诺」地喊了几声。

我没理他,提着裙子大步而行。

「知诺,小心!」

随着这声迟来的惊呼提醒,是我在上阶梯时,成功崴到脚。

我脱下高跟鞋还想硬撑,脚腕处却传来一阵钻心疼,「嘶~」,真疼。

仰头望着天幕中的繁星点点,我特想来个仰天长啸,今天怎么哪哪都不顺!

裴清如紧走几步,扶上我胳膊,隐含笑意说:「你现在走不了,我扶你。」

又在我想甩开他之际补充:「赵若初也在这边,要不我让他过来扶你?」

「不行!」我脱口而出。

说完的瞬间,我就反应过来自我打脸了,刹那脸涨得通红。

我侧头瞪他,对上一双充满笑意的双眸。

好样的,威胁我,还笑我?

大概是怕我发飙,裴清如轻咳一声,提出抱我,被我拦住后,才老老实实地搀住我要向前走。

我拉住他,提议让他扶我从另一边的小侧门进去。

「为什么?」裴清如见我指的方向,「走那边要绕路,你这脚要马上冷敷。」

我小声地表示走前面的大门人多,而我不想被人看到我俩在一起,又起波澜八卦。

裴清如垂眸定定地看着我,扶着我的手缓缓收紧,不冷不热说:「好,如你所愿。」

我们走小路,他一路沉默。

沉闷的气氛萦绕在我们周围,他不说话,我也有些不自在。

想着他毕竟在帮我,于是我打破尴尬,问他:「听说之前车祸后遗症挺严重,你现在好些了吗?」

裴清如愣了下,慢条斯理说:「不严重,只是想起了些往事,不用担心。」

「哦。」我干巴巴地应声,一时也不知说什么。

想想我和裴清如每次见面都剑拔弩张,唯有此时静谧平和。这样其实还不错,我也不用费死脑细胞的想话题。

两人又一次陷入沉默。

幸运的是这一路我们都没遇到人,安全到达小侧门。

快要到门口时,裴清如突然开口解释:「我那半月并非故意不去找你。车祸后,我每次想起往事情绪都会易怒不稳,我怕伤到你。」

「哦。」原来如此。

可我知道有什么用呢,我不记得你,我甚至连你想起的是什么往事都不会好奇。

「收到你失忆的消息,我以为你跟以往一样。」裴清如扶我进门,自嘲的声音响在我耳边,「只是没想到,这次你连我也彻底忘了。」

24

「诶?」我发出疑惑的单音。

这话什么意思?难不成我以往对着他时常间接性装失忆?

我有这么脑残的奇怪癖好?

反正我如今啥也不记得,是什么样,还不都是他一张嘴。

我本想细问,但他闭口不再多说。

「到了。」裴清如将我轻放在侧门旁的小沙发上,低头柔声道,「我去拿冰和药。」

「不用,你把我嫂子找来就行。谢谢你送我回来。」我赶紧拒绝,道谢间,不动声色的避开他抬手摸我头的动作。

「好。」裴清如淡定地收回举在我头上的手,转身离去。

「裴清如。」我在他走出几步后叫住他。

裴清如回身,灯光印在他的目光中,灿若繁星,隐隐带着些许期待。

我不知道他在期待什么,只是突然想起张姐提过一嘴的市中心那套房子。

于是,我组织了下话语,简短地表示那套房我想还给他,但如今我也不记得房子的地址,想问问他何时有空,我俩约个时间把房子的事处理掉。

裴清如凝视我半晌,啥话也没有,最后黑着个脸走得干脆。

让他及时止损还不高兴,市中心房子可不便宜。

我撇撇嘴,低头看自己崴到的脚。

那块已经肿起来,手轻轻点上去,都疼得不行。裙摆处沾上的泥土也难以清理,也不知道嫂子看到我这副样子,会是什么表情。

我以为我会挨说,结果因为模样太狼狈而逃过一劫。

后来我才知道,哥嫂以为我是跟裴清如干架造成的那副模样,而崴脚,更是我输出不利,反噬自身弄出来的。

可真是我亲哥亲嫂。

最后,我冷敷着脚被嫂子勒令在房里休息,开宴也没出去,饭都是阿姨端到客房吃的。

晚上十一点,趁着哥嫂来看我,我跟他们细说了赵若初的事,让他俩小心这个人。

本以为他俩知道这消息不说惊吓,基本的惊讶总要有吧,谁知却比我爹妈还淡定。

我能确定他们是真信了我的话,然而这表现却是我意料之外的。

哥哥拍着我头,安慰我别多想,嫂子为我拉上被子,让我好好休息。

难道真是我少见多怪?

我躺在床上,分析哥嫂行为的含义,以为自己会失眠,不想,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迷迷糊糊间,想着不管如何,明天让张姐去妈妈推荐的大师那里买几张符。

结果,第二日起床后,我精神抖擞,再回想赵若初的两副面孔,心底的恐惧似乎隔着层什么,感触丝毫不深。忆起求符这件事,还心大地觉得根本没有去的必要。

这睡一晚,睡得害怕都淡化,也是神奇。

最终,为求心安,我还是让张姐帮我去买了几张符,分别寄给家人。

因为崴脚,我在家休息一周,除了看张姐发来的剧本,基本是吃了睡,睡了吃,快乐得不得了。

其间,裴清如走张姐的路子,过来看了我一次,被我阴阳怪气地酸走。

说实话,在张姐口中,裴清如对我很好。我也不想跟他搞得如此尴尬,弄得自己像个不记恩情的白眼狼。

若是他订婚后大大方方地表示我们就此结束,偶尔见面,我俩还能相视一笑。可现在每次见面他都黏黏糊糊,想跟我来个再续前缘。

让我演知三当三的剧本,我怎么可能给他好脸。

腿好后,我便投入忙碌的工作中。

这天却突然接到个陌生电话。

「你好,请问是许知诺小姐吗?我是清如的妈妈,想跟你聊聊。」

25

裴清如母亲,她找我干嘛?

当我把这问题抛给张姐后,张姐也摇头表示分析不出来。

「那你要去见她吗?」小徐坐在副驾驶转头问我。

我个人还挺想跟裴清如妈妈见见,了解了解曾经自己恋爱时的处境。

前段时间接的大制作剧,明天举行开机仪式,我今天要过去。思考几秒,我跟她约在中午 12 点,正好吃完饭,就出发进组。

她听说中午见面,很快同意,还把地点定在一家高档的私房菜馆。

事实证明,当第六感对某件事隐约有不好的猜测时,基本八九不离十。

我带着张姐小徐提前十五分钟到,由服务员引路到包间。

一推门,里面热闹场面瞬间安静,满桌的人目光皆落到我身上。

小徐退到我身边,靠过来用手机遮住脸,悄声说:「许姐,这是传说中的下马威呀。」

「来者不善,进去吗?」张姐扫了眼手机,「飞机下午两点,最多能待一小时。」

我拦住带完路想走的服务员,冷冷问:「带错路了?」

「地点没错。」屋里某位面容瘦弱的中年妇女站起来,笑着开口,「许小姐是吧,你进来!」

「裴夫人?」我扫了眼屋里的人,瞅见个眼熟的,心里有了底。

「让你进来你就进来,墨迹什么呢?」裴小妹暴躁地从座位上站起来,语气不善道,「难道还要让人亲自请你吗?」

「不好意思。」我说,「我以为只是约了我一个,既然裴太太在宴客,我就不打扰了。」

说完,我转身,走得果断。

大概是我太干脆,屋里的人等我都快走到转角,才派了个年轻人来拦我。

这小伙子冲上来挡在路中间,对我自以为帅气地偏头甩了下羊驼刘海,调笑地说:「许小姐,想进裴家,可不能对长辈如此没礼貌。」

哪来的奇葩,这是刚从大庆油田爬出来?

我抬眸扫了他一眼,心头窝火,厉声道:「让开!」

「长辈都在屋里,你还不去打招呼见礼。」小青年翻了个白眼,不屑道,「切,果真是小地方出来的,一点规矩都不懂。」

「小地方的人也知道好狗不挡道。」我不客气地回敬,强忍被戏耍的恼怒。

好歹是公众人物,我要淡定,不能发火,保持微笑,吸气呼气,吸气呼气。

结果,我还没怎么样,小伙被我一句话弄破防,暴跳如雷地放狠话要我好看。

小徐灵敏地挡在我前面,做出防范的姿势。

嘿,我这暴脾气,不发飙真当我是怂了。

「不要节外生枝,先离开。」张姐扯住我衣角,用眼神暗示我周围包厢有看热闹的人,「公共场合,注意形象,保持微笑。」

「行。」我拿起手机拍下周围探头探脑的人,垂下眼睑,弯起七分笑,慵懒道:「听张姐的,我不与傻 B 论长短。」

说着,绕过气鼓鼓的小青年,优雅地走向楼梯。

「请等下!」裴小妹扶着一位雍容华贵的中年妇女追出来叫住我,妇女神色和善道,「许小姐,冒昧约你前来,其实是裴家长辈们听说你之后,想跟你聊聊。」

26

我能清楚地感受到这位女士发自内心对我的不喜,即使她尽量克制,表现得亲切,但她语气的强势,看我时漫不经心的眼神,无不体现她的傲慢。

从他们的态度我充分了解失忆前自己在那段恋情里的处境是多么坑爹,不值得再多浪费时间。

「不好意思。」我淡漠地说,「我现在没空。」

裴小妹当即想开口与我理论,却被妇人拉住。

「十分钟。」妇人挽了挽耳旁碎发,笑容得体地提出,「十分钟就好。」

我摸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充裕,最终还是答应跟她唠十分钟的。

毕竟,我挺好奇,那群裴家的人来找我干嘛。

张姐在旁边全程黑脸,阻止我跟他们回包厢,我悄悄比了个三,让她放心。

最后,这场谈话仅仅只花了 4 分钟。

第一分钟内,裴家某个长辈放嘲讽技能,被我不软不硬地顶回去。

接着又一位长辈自大地问我:「许小姐,给你多少钱,你才愿意永远不出现在清如眼前?」

我回她:「若是你能让裴清如永远消失在我眼前。哦不,只要他能不再纠缠我,价格你随便开。」

他被我的豪横震得半分钟说不出话。

第二分钟内,某位长辈采取对比,说裴清如如何如何优秀,我这棵歪脖子树不堪与其相配。

我点头附和,顺势建议他们最好带裴清如去趟医院查查眼科。

怎么就曾经眼瞎瞅上我这棵歪脖子树,现在还死心眼地非要吊死在我这棵看不上他的歪脖子树上。

那位长辈被我的实事求是惊得捂住心口。

第三分钟内,有几位仗着年长,说进裴家要守多少多少规矩。

我翻个白眼,暗讥他们这是封建糟粕,挂网上都是被追着骂的那种。

最后淡定地告诉他们我从没想过进裴家,希望各位做人要有自知之明,不要白活一把年级,搞不清状况。

第四分钟,所有人偃旗息鼓,看我的眼神没了之前的嚣张和高高在上,但也不大对。

我怀着求知欲,问与裴小妹在一起的贵妇:「裴清如从小到大都过得好吗?有没有发生过什么给他造成不可磨灭心理阴影的事?」

我这问题,主要针对裴清如那晚告诉我,他忆起往事,会情绪不稳。

我合理怀疑是童年阴影之类。

然而,我不知道她脑补了什么,指着我语无伦次地说,裴清如从小优秀到大,过得幸福快乐,不可能出现什么心理阴影。

没有就没有吧,你这激动地,我都担心你一口气喘不上来晕过去。

鉴于我的有问必答,裴清如的亲人在 4 分钟后,充分明白我真诚待人的高尚品格。

他们个个目光不甘地盯着我,却都不愿再跟我进一步交流。

我可惜地抿抿唇,正想再说点什么,包厢门被人推开。

裴清如面色不虞地站在外面,气息稍微不稳,头发被风吹得凌乱,带了些有种特殊的少年感。

27

裴清如走进包间,脸色黑得能滴出墨水,他眼神凌厉地扫视一圈,屋里刚才还气势十足的亲戚们,全部都低头不敢跟他对视。

唯有他母亲轻声叫他:「清如。」

裴清如颔首不咸不淡地应了声,走到我身边,问:「你没事吧?」

「没事。」我和善地笑道,「与各位叔叔阿姨交流很舒心,下次聊天还可以找我,我定知无不言。」

我的礼貌,换来小年轻一个不服气的:「哼!」

所以说,这油田小伙儿就是欠教训。

这不,被裴清如拉旁边单独教训了吧。

我懒得理会这些,拒绝掉裴清如请吃饭的提议,跟着张姐出了饭店。

裴清如跟出来,欲言又止,最终也只是默默送我上车。

我知道,他心里跟我一样别扭。

那次养伤见面,我为让裴清如彻底放下,决绝的话是不要钱地往外冒,就怕话不狠,扎进他的心窝子不流血。

事实证明,语言力量是强大的,若伤人的每句话比作刀剑,裴清如离开时,无疑被捅成了筛子。

我放飞自我间,膨胀成球,箭无虚发,刀刀致命,完全没留情。

中心思想就一个,我是人间不值得,求放过!

裴清如被我犀利的言辞气得青筋暴起,没多久就开始反唇相讥,场面直接失控,气氛降至冰点,寒雪未消,我们直接恩断义绝。

我以为那次闹僵之后,我们不会再见面,结果阴差阳错下,又在这种尴尬的场合相遇。

所幸,这次他没再提曾经的感情,估摸是真的放下了。

去往机场的路上,我万分想不通他妈妈搞这一出是为啥:「张姐,你说他们来找我说这些,难不成是日子太顺,寻求被怼的刺激?」

张姐翻了个白眼,不愿搭理我。

我的疑惑没持续太久。

进组第七天,张姐来探班,兴冲冲地在我面前拍下一本杂志,兴高采烈道:「翻开看看,里面有裴家那群人找你的原因,大惊喜!」

这压不住的欢天喜地,裴家破产了?

我扶了扶头上的玉冠,一页一页地翻看起来。

张姐嫌我慢,直接给我翻到她指定的那张,并拿出手机给我看今日头条标了爆的新闻。

同样的头条新闻和财经杂志,同样强占一个版面的郎才女貌图。

唯一不同的是图片中间被一道闪电劈开隔,新闻标题是裴清如和程锦绣取消婚约,裴程两家合作可能会中止的消息。

「听我朋友说,两家合作还没贯彻落实,但裴清如执意退婚,为此不惜脱离裴家。」张姐摸着我脑袋,调侃道,「想不到,你这丫头,还有做祸国妖姬的潜质。」

「别乱扣帽子,这关我什么事。」我压下张姐的手,心里全是咯噔懵逼。

这哪是惊喜,妥妥的惊吓!

还是有钱人会玩,把婚姻当筹码,假订婚稳固利益,不需要时又果断解除,比买棵大白菜还方便。

情伤不寿,万幸我失了忆。

「你说无关就无关吧。」张姐冲我挤眉弄眼,暗示道,「现在裴总没了婚约,你俩…….嗯?」

「住脑,我不允许你想象这么可怕的事!」我起身双手捂住张姐的脑子,斩钉截铁道,「我跟他,绝无可能了!」

不知谁问了句:「是吗?」

28

「当然!」我转头望向声源处。

小徐领着裴清如站在车门外,正五官乱飞地冲我使眼色,狗腿的模样,我都不忍直视。

到底是谁发你工资?你个胳膊肘往外拐的。

我暗暗瞪他一眼,不期然对上裴清如清透的目光。

我愣了下,不自在地移开视线,面上冷静睿智,内心却是狂风呼啸加土拨鼠尖叫。

救命,他怎么来了?他竟然还会来?

相比之前,这次他冷静很多,听到我回答中的坚决,没有阴阳怪气刺我,没有歇斯底里吼我,若不是薄唇抿成一条直线,根本看不出任何情感变化。

剧组里人多眼杂,裴清如本就是那种仅仅站着不动,就能吸引别人目光的人,更别说他还背着个刚解除婚约的大瓜。

即使不看,我都能感觉到剧组里的人向我这儿瞥来的隐晦视线。

我揉揉脑袋,头疼地问:「你过来有什么事吗?」

裴清如扫了眼边上两人,云淡风轻地说:「我解除婚约了。」

在他有意释放的威压下,张姐和小徐默默退场,便是我眼疾手快,也没捞住一个。

我沉默地缩回手,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订婚,只是我决定跟他划清界限的导火索,根本原因还是我不记得他。

要说我拒绝裴清如,不如说我无法接受这份感情,这份只存于别人之口,而我寻不到一点有效证据证明,对我来说突如其来的虚妄恋情。

我只看到裴清如对我用情至深,可我对他情感的反馈呢?为什么一点蛛丝马迹也寻不到?

我目前居住的房子没有裴清如生活的痕迹,我的微信置顶聊天不是他,聊天记录少而平常,他手机号码也不在特殊备注里……种种能体现恋情的地方,都没有他。

明明只是我忘记他,可为什么在我活动的范围内连他的痕迹也找不到。

太没真实感,所以我不安,我拒绝他闯入我有记忆的平静生活,我排斥不在记忆里莫名其妙多出的恋情。

为了避免出现我无法掌控的事,一直以来我都态度强硬,且迫不及待想跟裴清如划清界限,不让失忆的生活横生波折。

我所有信任的人都告诉我,我跟他关系亲密,但我还是忍不住会质疑,特别是在这段关系中,出现不符合我性格所发生的事情。

约莫是我表现得过于平淡,裴清如上车坐到我对面,迟疑地开口;「你不准备说什么吗?」

压力一下给到我这边。

「很抱歉,我无法给出你想要的回答。」我思索片刻,抬头与他对视,亲眼瞧见那双清澈眼眸中微弱的光彩渐渐湮灭,只剩幽暗深邃,看不透的复杂。

他静默半晌,突然捂着眼缓缓笑起来,笑声低沉压抑,掩盖不住的悲伤扩散而出,飘飞在车里各个角落。

我心头发闷,想着要不为忘记他道个歉,算作安慰。

但话还没说出口,就被他预判:「许知诺,不要说对不起,我不会接受。」

我尴尬地摸摸鼻子,讪讪道:「可我除了这三个字,想不出别的。」

我本就不是个会安慰人的,他难过成这样,万一别人误会我怎么他了,我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要不我还是装聋作哑当没看到,等他自己想通?

好计划!

接下来,我低头刷手机,偶尔用余光瞅瞅他。

只见裴清如放下手,脸色难看到极点,薄唇抿起,望向我的眼中闪烁着一股无法压制的怒火,好似一头被激怒的狮子,瞪眼咬牙地问我:「许知诺,视频好看吗?」

29

「还,还行。」 我眨眼抬头,呵呵干笑,问道,「你还难过吗?」

其实这话问出来,我也挺不自在。

只能说人类的悲喜不相通,我真无法感同身受。

裴清如没有回答,他握拳深吸两口气,似终于遏制住了什么,沉声道:「之前你说忘了房子的地址,我今天带你去看。」

我眼中一亮,这是准备要收回房子了吗?

漂亮!就这样让牵扯慢慢变淡。

其实,到现在我都没想明白,没失忆前的我怎么会收下房子这么贵重的物品,还是市中心的房子。

我脑子里过了遍今天的拍摄安排,道:「我下午还有三场戏,制片人和导演都很严,不好请假。这样吧,我后天上午放休,我们再一起去吧。」

我建议很合理,裴清如却没采纳。

他当着我的面给制片人打了个电话,不仅三言两语给我请到假,制片人还在那头热情地祝福我们玩得开心,顺道还批准了明日一整天。

我也是此刻才知道,裴清如竟然是这部剧最大的投资商。

失策!我暗恨握拳,这下岂不是很容易被拿捏。话说,这部剧毁约金是多少来着。

我还思考要不要毁约,裴清如就下车招呼我跟他走。

鉴于他之前的种种操作,我坚持让小徐跟我们一起去。

他犟不过我,只好用看拖油瓶的眼神,让小徐上了他的迈巴赫。

裴清如送的房子,是套市中心 300 多平的大平层,其价值超乎我的想象。

至少在此之前,我以为张姐口中的房子应该是坐落市中心边缘,简单住房,最多 150 平方米。

压下心头惊讶,我跟他走出电梯。

映入眼帘的是摆放在电梯外的几捧荔枝玫瑰,每一捧都是 19 枝,搭配尤加利叶,配合空气中清甜的香气,组成「一生宠溺」这个暧昧的名字。

不仅电梯旁,整个走廊都被特意装饰过,挂满气球彩带,从电梯到大门一路铺满红色玫瑰花,小徐装作系鞋带蹲下摸了摸,悄悄告诉我是真花。

「裴先生,这些是?」我退后半步,阵仗太大,不想过去。

裴清如扯过一个气球递给我,弯着嘴角道:「走吧,去里面看看。」

我怀疑自己看错了,他那是苦笑吗?

小徐跟在我身后,低声问:「他这是要跟你求婚吗?」

我把气球塞给他,跟上裴清如的脚步。

他到底要干嘛?

面对这一走廊的浪漫装扮,我心里没底。

不会真是求婚吧,那我要怎么拒绝?貌似每次遇到裴清如我都会死好多脑细胞。

进屋后,最吸睛的是那一面墙的落地窗,正对市中心标志性建筑,视野开阔,从这里看日出日落肯定特别棒。

「你以前每天清晨都会在这里看日出。」裴清如递给我一杯鲜橙汁,站在我身旁与我一起眺望远方的建筑。

我抿了口果汁,鲜榨的,浓淡刚好。心里无比赞同,我确实特别喜欢看日出。

等等!

「你说每天清晨,是什么意思?」我抓住重点。

30

裴清如将咖啡杯搁在旁边的台子上,侧头注视我,慢条斯理道:「在你失忆之前,你一直住在这里,跟我一起。只有因为工作,偶尔回你现在住的地方。」

「哈?」我不敢置信地回看着小徐,跟他确认此消息的真假。

小徐挠着头,同款惊讶脸:「许姐,你连这个也忘啦?难怪这段时间你都不回这里。」

「不是,如果这里是我长期居住的地方,我不回这里,你跟张姐不觉得奇怪吗?」我想不通,这么久他俩可谁都没问过我一句。

「你说忘了裴总,又跟裴总闹成这样,不回这里很正常。」小徐理直气壮回答,其间小心地瞄了裴清如一眼,进一步解释,「何况,我每次提起裴总,你都不高兴,张姐就让我不要多嘴了。」

不会吧?我这是缺失了多少重要信息。

见我半信半疑,裴清如带我去卫生间看靠在一起的情侣漱口杯、情侣牙刷、情侣拖鞋……

短短十几分钟,他领着我几乎参观了房子的大部分,给我看的东西都是情侣双份,仪式感十足。最后提出让我去卧室,说我的个人物品基本都在里面。

我怀着探究的心理随他过去。

卧室里,窗帘被拉得严实,透过微弱的日光能看见地板上用玫瑰花瓣堆出个超大型的爱心,粉色气球和金色丝带随意飘飞,正对门口的墙面播放着一些片段。

仔细看去,高山云雾里的浪漫相拥,浅溪捉鱼的欢乐嬉戏,摩天轮里的亲密接吻,夕阳西下的十指相扣…..每一张都是我跟裴清如的合照。

照片不像 P 的。

我望着那些照片怔原地,第一次对这段感情有实质性的认知。

这装扮,不求个婚,都说不过去。

我严重怀疑裴清如把我诳过来,就是为了让我看到这个。

「进来吧。」裴清如绕过那个大爱心,拉开窗帘,光线射进来,他反射性眯起眼,转身熟练推开屋里一间木门,「这是你的衣帽间。」

接着,拉开一个用屏风隔开的区域,介绍道:「你的梳妆区。」

将房间一切展示在我眼前后,他沉默地背对着我。

我视线扫过那些我常用的护肤品,充满我个人风格的衣服鞋子,思绪万千,最终目光落在那些照片上。

「裴清如,你是准备求婚吗?」我开门见山地问。

他立刻回身专注地凝视着我,眼睛又黑又亮,闪烁出一种我看不懂的期盼光彩,身后的阳光都因为他而灿烂起来。

「嗯?」我疑惑地回视,心里莫名其妙。他这眼神是在暗示什么?

随着我的反应,他嘴角的笑容缓缓消失,整个人踉跄几步,形色狼狈地摔在床前的地毯上。

「唉!」我上前几步,想去扶他。

他却顺势坐在地毯上,双手自膝处抱住身体,头半埋在膝盖处,露出来望向我的那只漂亮眼睛浸润在泪水中,眼底深处泛起一种难言的痛苦。一滴泪水顺着眼尾滴落,眼神无助又委屈。

啊这,他怎么哭啦?我也没说啥刺激他的话吧。

救救我!救救我!谁来救救我!这也太尴尬了。

别说,裴清如哭起来还挺美的。

完蛋,有点着迷。我咬唇,死死按住蠢蠢欲动想为他擦眼泪的右手。

若不是我如地球引力般的定力,肯定为色所迷冲上去。

第一次发现自己竟还是个颜控。就,还挺吃美人计这一套。

我蹲下身,拿起床头柜上的抽纸递给他,柔声安慰道:「你别哭了。」

裴清如精神低迷,靠在我耳边轻声呢喃:「许知诺,你真的忘了吗?今天你是准备跟我求婚的啊!你怎么能忘了呢?」

「啊?」啥玩意?

31

「咔!过!」随着打板而起的是刘导浑厚的声音,「许老师,辛苦了!先休息几分钟,等会儿补几个动作。」

「好。」我笑着客气几句,走向休息区。

小徐举着小风扇和大水壶跑过来,用眼神示意我看某个方向,嘴里说道:「今天又来了。整整十天风雨无阻的。」

我朝那边看了眼,裴清如身着白色衬衫,坐在车上,目光落向这边。

我与他对视片刻,抱着水壶低头喝水,没说话。

自那次从大平层回来,我就有点不知如何面对裴清如。

那日,裴清如流着泪说我准备对他求婚后,我果断否认。

但接下去,裴清如给我细细道出未失忆的自己为这一天做出的所有准备。

听他说,5 月 20 日是我与他相恋两周年的纪念日,

若没有后面的种种意外,裴清如推测,我是准备在那天向他求婚的。

三月前,我雇用了家搭建求婚场所的专业团队,要求他们在纪念日这天跟自己一起亲手将房子装扮成精致浪漫的求婚场所,为了保密,甚至都没跟小徐和张姐提过。

但因我失忆了,那天没去。而又因前一段时间裴家亲戚的事,我手机被张姐管控,日常处于关机状态,

团队负责人联系不到我,便按我之前留下的地址找过去,正巧遇到一大早准备出门的裴清如。

裴清如听闻团队负责人的述说,惊愕又震撼,当即同意团队进屋装扮。

于是,团队负责人按之前与我商量过的场景搭建,而那些缺失的部分,我原本想要增加的元素,也因我的失忆,永远不会有人知道是什么了。

那日上午九点,我预定的某品牌一生一世款婚戒,准时送货上门,裴清如签收。

他怀着激动的心情将婚戒放进保险箱,却在里面发现一封我写给他的,占满整整两页纸的情感信。

上午九点半,裴清如私人信箱收到一封我发给他的,让他晚上六点准时到家的邮件。

后经过我本人确认,那封邮件应该是早就编辑好,定时发送的。

上午十点,裴清如爱吃的那家饭店的老板亲自打座机确认晚上的菜品。

上午十点半到十一点,裴清如装扮好自己,开车来剧组见我。

以上的事,原本都该由我亲自完成。

可那些种种,皆因为他当初同意家里假订婚,我与他争吵离家出走,莫名其妙失忆后,再也无法实现。

我一字一句读完了那封信,无比肯定出自本人之手。

信里细细回顾失忆前的我跟裴清如相处的大部分经历,最后表示想与他日后一直相伴而行,共看世间美景,共同携手老去的愿望。

我读完信后,脑子乱成一团。

最后,在裴清如邀请我共进晚餐时,惊慌失措地逃跑了。

那封信,让我看到了自己对这段感情的回馈,我终于对别人口中的恋情拥有一丝真实感。

可这太突然,我根本没准备好去接受。

也大概我是不准备接受,才会这样落荒而逃。

原来,我失忆前,真的深深爱着裴清如。正是清楚明白这一点,我才左右为难,不知所措。

小徐扯了扯我衣袖,低声提醒:「许姐!许姐!裴总过来了!」

然而,他太过喜形于色,引得周围吃瓜群众纷纷侧目。

32

裴清如连续十天的蹲守,我成功变为剧组里大家私下讨论的热门话题人物。

大家都在猜测我们的关系。

逃避不是办法,就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

我把水壶塞小徐怀里,大步走向裴清如,气势十足道:「你……嗝~」

该死,出师未捷身先死!

裴清如眼面色平淡,唯有眼中透出一丝笑意,气定神闲问:「你还要多久才结束?」

我懊恼地撇撇嘴:「还要补几个武打动作。」

「我等你。」裴清如说完,冷漠的目光淡淡地扫过全场,周围窃窃私语瞬间消失,空气里鸦雀无声。

我点头同意。

这一天与往常没什么不同,天空湛蓝,白云悠悠。我本以为补动作是很快的事,却不想,意外无处不在。

当身上的安全绳断裂,我从四楼高的架子上仰面落下时,目之所及除了蓝天白云,便是架子上那群神色惊恐到扭曲的工作人员。耳边是众人嘈杂的尖叫和裴清如撕心裂肺的高声呼喊。

掉落的瞬间,我根本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大脑一片空白,仿佛什么也没想,又好似想了很多。

掉落的过程,我望着天空中的飞鸟,还有心思猜:这次在劫难逃,也不知是会直接死掉还是摔成残疾。

四楼不算高,却也不低,我直线快速降落,迅猛的风声盖过任何声音。

「咔嚓!」模糊中,我好似听到了玻璃破碎的声音。

眼前一道蓝光闪过。

蓝天飞鸟和失态的人群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静静飘浮在半空中五彩斑斓的玻璃碎片,我从这些碎片中穿过降落,它们像是有意识般,纷纷避开。

等我回神从地上爬起来,四处张望,才发现自己身处一个奇怪的圆形空间中。

壁垒由蓝色的数字 1 组成,密密麻麻,像极了电脑程序的代码,却又有多处不同,不需要仔细辨别,都能认出。

这个圆形空间并不大,我沿着壁垒转完一圈只需要 240 秒,里面最多的是浮在空中的玻璃碎片,其次是一些穿插其间的小气泡。

「有人吗?」我站在落地的那处谨慎开口,却无人回应。

席地而坐,我心中反常地没有多少慌乱,不知为何这个陌生之地,让我有种身处家中的安心感。

在我思索如何才能出去时,那些玻璃碎片漂移到我周围。

其中一片巴掌大的更是已经凑到我跟前,全身散发出「快来戳戳我」的诱人气息。

我没忍住,小心翼翼地伸出食指点在碎片上。

「我去!」顷刻间,我被一股吸力拉入到某个完全陌生的地方。

这里与刚才待的圆形空间十分相似,唯一不同的是这个空间是全白的,空气中十分干净,没有飘浮的玻璃碎片和小气泡。

我还没来得观察探索周围环境,便听见空间中出现一个慈爱的声音。

「你好,欢迎降生此世间!」

33

还未等我对那声问好做出回答,便听到另一个稚嫩的奶音怯生生地响起。

「你,你是谁?」

两个人?我左右张望,视线中没有任何人影。

正当我想回答小奶音时,之前的声音再次响起。

他说:「我的你的引导者,盘古。」

「啊?」奶音疑惑,「那我是谁?」

「你是我的继任者,系统:01。」

「为什么你叫盘古,我要叫 01。」01 小系统好奇地问,并很有审美主见地表示,「我不喜欢 01,我可以拥有跟你类似的名字吗?」

「等你成长到足够强大,就可以拥有盘古这个称号。」

「可是,盘古是你的名字,我不能抢你的名字。」01 小系统从小就明白抢东西不好,于是他提出,「我想要个属于自己独一无二的名字。」

盘古静默半晌,开口鼓励:「那就努力去变强,01.」

「盘古,我会变得跟你一样强大的。」不食人间烟火的 01 小系统夸下海口。

我听着两者对话,有被这个小系统萌到。

这里难不成是什么系统空间?

就如网络小说里写的,主角穿越得到系统。

01 号系统是老天送给我的金手指?

我头脑里正推测事件的合理性,眼前蓦地蹦出个扇动着小翅膀,散发耀眼蓝光的袖珍圆球。

小圆球在空间里横七竖八地乱飞,边飞还边嚷嚷着变强的口号,活泼开朗。

「01 号?」我轻声叫它。

可它貌似听不见,依旧执着地在这个空间里飞来飞去,却一不注意撞到白色球形的壁垒上,「哎哟!」一声顺着壁垒滑到地上。

我走过去,想将它捡起来,手却从小圆球的身体中穿了过去,手中也无任何触碰实物之感。

记忆影像?还是我们处于两个重叠的空间里?

我凑近,想观察仔细些,不察吸力拉扯,刹那回到原本的圆形空间。

这里依旧静谧,那些碎片缓缓飘荡,我刚才所见好似做的一场梦。

「嗨,有人吗?」我围着空间转一圈,「盘古?01 号?」

无论我说什么,没有回应,空间里寂静无声。

我不饿不疲,强制睡过几次后,对时间感知越发模糊起来。

最后,实在无聊,我张开双臂,豪放地拥抱住一大片的碎片。

因为数量过多,我见到触碰碎片之后的场景,碎片碎裂成无数蓝色的 1,融入我肌肤中。

巨力拉扯,我再次来到白色空间。

这次,小系统圆了一圈。

说话时,球体表面还会时不时用数字辅助体现表达的意思。

盘古问它在做什么?

它说它在模仿生物情绪。

大概是因为才出生不久,01 号对外界充满好奇,小嘴日常叭叭个不停,精力旺盛又活泼,搞得貌似进入养老状态的盘古焦头烂额。

我喜欢听它说话,但盘古估计是忍受够了,开始不着痕迹地忽悠 01 号去工作。

系统想要变强,必须参加工作。

于是,01 号很快成为一位打工统。

之后,我直接融入 01 号系统视角,看它跟随不同的人穿梭于各个世界。

末日丧尸,天灾,外界入侵…..古代战争,争权夺利,宫斗宅斗……现代炮灰逆袭,主角觉醒,重生复仇……

系统 01 的主要工作是辅助穿越各界的使者完成修补世界漏洞的任务。

虽然它只是个辅助工具,对于稍弱的使者来说,勉强算个金手指,但作为从小就立志变强的热血系统,系统 01 很有上进心。

再加上老油条盘古时不时的洗脑,这家伙成功从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可爱,变为当代暴躁社畜,从 996 卷到 007。

我亲眼瞧见小系统从最初完成任务后欢快地跑去跟盘古邀功求表扬,到后面任务无缝衔接。

我数不清这孩子马不停蹄地跟了多少位宿主,穿了多少世界。

最后,旁观者的我,都累得想吐血,它却不知疲倦,疯狂工作。

在跟随 01 号系统从第 2004 世界回后,我无力地趴在白色空间里,边干呕喘气边问候那位叫盘古的引导者。

34

要说系统都这样没有休息日,我也不会骂脏话,可通过 01 系统与 2004 世界那位接应系统的对话。

我了解到,原来别的系统辅助完一个世界,少的休息三五天,多的能有百十来天。

可怜这孩子被忽悠着做了多年卷王,卷得精神紧绷,压力山大,导致性格由可爱奶娃变为爆裂哪吒。

定型难驯后,才发现系统是有休息日,用作缓解处理每个世界遗留的多余情绪。

这个叫盘古的,真是缺了大德,欺负小孩子,白瞎叫「盘古」这个开天辟地伟光正的名字。

我默默吐槽,盼望 01 号能歇歇。再不要命地奔波下去,它一串数据是没事,作为挂件的我快要当场去世。

也不知是不是我的心愿被听到,01 号系统从 2004 世界回来,向盘古请了个长假。

盘古总算做了件长辈该做的事。

它送给 01 号一幢海景洋房当做休养之地。

那房子第三层面向大海的房间里,有面巨大的落地窗,比裴清如家那个还大,坐在落地窗前眺望远方,观日落,赏大海,舒心惬意。

以自身为例,我认为的休养,是瘫在家里做咸鱼,吃喝靠人喂,动动靠人推。

但 01 号明显有不一样的见解。

它的休养是:不远万里去修复完的世界观摩别的系统如何辅助宿主完成任务,记录归档,以便后续认真研习。

这么长时间,它唯一的乐趣就是飘在落地窗前看日出日落。

面对如此奋进努力的系统,做了二十多年咸鱼毫无心理负担的我,罕见地羞愧了。

自我掉进此方世界,彻底失去时间概念。唯有从 01 号系统的体型看出,时间依旧流逝。

它初见不过是我拇指大小的球体,如今长得比篮球还胖个两圈。

当挂件随 01 号系统奔波各方世界还不觉得,如今闲下来,思念如爬山虎般疯狂成长,淹没了我所有的思绪。

不知我身体从台子上掉下去如何了,是当场死亡,还是变为植物人?

爹妈肯定很伤心。唉,当初就应该多陪陪他们,便是被口头嫌弃几句也无妨。

以往一直觉得自己时间有很多,万万想不到,不过一个意外,就让我和家人分隔两地,再也见不到。

我抱膝蹲在落地窗前,惆怅不已,如今陪这颗漂亮的球球看日出日落成了仅剩的乐趣。

我以为自己会永远跟着 01 号,直至灵魂枯萎。可这天 01 号看完日出,盘古发来消息。

我随它而去,终于再次回到属于盘古的白色空间。

也不晓得发生什么事,空间里整齐地排列着无数小水滴,细看像圈又像零,有种秩序的美感。

盘古第一次在我跟前显出本体。

那是一颗比瑜伽球还胖好几十圈,古翅伸展看不到尽头,泛着耀眼白光的圆球。

圆球中心处,白色光芒笼罩,我根本看不到球体上,盘古的表情。

这颗球围着 01 系统缓慢飞了一圈,冰冷的电子毫无起伏地说:「高阶位面送过来一位幼神,要去万界历练。01 号,我准备派你去辅助他。你的任务是帮助这位大人修出神体,凝聚神格,辅佐他顺利坐上神位。这是个光荣伟大的任务,你有信心完成吗?」

01 号扇动着翅膀,球体上没现出任何表情。

我飘在它周围,忍不住出声劝道:「这事一听就很危险,明摆着是个坑,你可千万别答应!」

01 系统沉思片刻,问道:「我需要对他进行全方位保护吗?」

盘古沉默一会儿,才沉静道:「视情况而定。」

01 号挥了挥翅膀,同意了。

我在旁边急得跳脚也没法。

盘古这不要脸的,用水滴摆出个欣慰的笑脸,还不忘给这老实孩子画大饼:「若这次平安归来,你就可以代替我,成为下一任盘古。」

「你不要信他鬼话,他就是在 PUA 你,想让你给他做牛做马。」我恨不得捂住 01 号的声音接收器,隔绝掉盘古的声音。

这个糟老头子坏得很!

骂完盘古,我与往常般随 01 号飞出壁垒,不想却被狠狠弹了回去。

「草,怎么回事?」

35

我不信邪地又试了次,依旧没能出去。

「盘古,是不是你搞的鬼?」我高声质问,没得到任何回复。

在原地转了两圈后我沮丧地蹲坐在空间里。

听不到我,看不到我,感触不到我,全世界只剩下我一个人。

若不是还有 01 号这个系统让我看着长大,说不准我情绪早已崩溃。

我不知在这个空间待了多久,每日靠数水滴度日,但是,水滴每日都越数越多。

在水滴达到某个数值后,我明显地察觉到这个空间开始不稳,好似随时就要坍塌溃散。

然而,我还没来得及担惊受怕,胖了一圈的 01 号扇动小翅膀从外面匆匆飞来。

他冲进来,摆出个皱眉的表情,慌乱地叫嚷着:「盘古,盘古,我内存里生出了奇怪的东西,无法永久删除。我是不是生病了?」

「不要急,你把那些东西传给我。」沉寂许久的盘古终于出声。

然后,我便看见一串浅蓝色的数字 1 从 01 号球体飞出。它们在空间里组成投影屏,屏幕上很快显出播放的画面。

那是处悬崖峭壁,云雾缭绕中出现个身着浅色蓝杉的男子背影。

此男子左手负背,右手扣在腰间的剑上,身姿挺拔,气质高雅,周围是山岚冷风,吹起他的长袖,衬得此人仙气飘飘,越发不似人间客。

画面停止在男子转身露出面容的那一刻。

哎呀,这小系统咋回事?脸这么重要的东西,怎么能粗心大意没录到呢?

一看就是没有见光死的面基经验。

我遗憾地望着空中的美男背影,猜测正面该是怎么样的人间绝色。

话说,这画面我怎么越品越有种说不出的熟悉感。

盘古成为我的嘴替:「01,他是谁?」

「幼神大人!」01 号如实告知,又迟疑道,「不知何故,我每每思及此画面,大脑运转时总会出现迟缓。」

幼神?01 号新的宿主。

难道 01 是美男免疫系统?内存里必须隔绝掉所有美男子?

「既无法永久删除,便暂时搁置在回收站处吧。」盘古声音突然渐渐弱下去,「待日后想到法子,在彻底解决……」

「盘古!」01 号在空间里飞了几圈,声音全是恐慌。

我若有多思地望着陷入慌乱的 01 号,估算盘古出事,我回到最初的蓝色圆形空间里的几率有几层。

「无碍。」盘古说,「01,你要快点长大,变得更强些。」

我微微皱眉,冰冷的电子音里,没了任何情绪波动。

接下去的日子,01 号系统时常跑来找盘古汇报自己又因为幼神的什么东西变得奇奇怪怪。

盘古给出的建议一律是让他搁到回收站里。

就这样,不知年月几何。

某日,我躺在地板上无聊地吹飘到我鼻尖的水滴,01 号系统兴致勃勃地飞来,欢快地告诉盘古:「盘古,我拥有名字了,除 01 以外的名字。」

「什么?」

即使是毫无起伏的电子音,我还是听出了盘古的震惊。

「谁给你取的?」随着这句话落,我第二次见到了盘古的本体,由空间里的水滴凝聚出的白色圆球。

相比之前,它瘦成篮球大小,光芒暗淡,唯翅膀依旧看不到头,比例失衡衬得它有点像小头爸爸。

「幼神大人取的,我救他一命,他说送我个名字。」看得出 01 号很高兴,说话间还围着盘古不停转圈圈。

「那,幼神大人赐你何名?」

01 号稳住身形,郑重道:「赐我,知诺二字!」

「咳咳咳。」我被自己口水呛到,惊坐而起,忍不住开口,「啥?」

01 号依恋地蹭蹭盘古的大翅膀,自豪道:「出自知恩图报,一诺千金两词。」

话音未落,盘古的身躯一寸寸地极速瓦解,随之而来的是白色空间的忽然崩塌。

地板化为虚无,我失重地往下掉,周围漆黑如墨,耳边传来若有似无的声音,但因距离太远,总听不清。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我还没回过神,便身处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直到「嘭」的一声巨响,伴随某人的闷哼之声,我落在实处,阳光划破黑暗映入我眼眸。

我反射性眯眼,背部压着个柔软的东西,心中惊恐的巨石落地,神经一放松,眼前渐渐发黑。

在昏过去前,我听到裴小妹在我耳边尖叫着:「快啊!救护车!」

36

我做了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我变为一颗系统球,从出生就肩负着延续我们一族生命的重任。

为了在族首盘古消失后,我有能力顶上去,我自小不敢有一点懈怠,每时每刻都在想如何变得更强。

我的统生严密规划,容不得一丝一毫偏差。

可,我有幸遇到了来自高位面神界的一位幼神,体会到短暂自由的快乐。

我随他穿梭万界千世,陪他出生入死,在某次我用自身力量救他一命后,他以神力赐我名,承诺会让盘古赋予我永远的自由,让我做个可以看山间云雾,观潮落潮起,赏万界之景自由自在的系统。

我对他比出个灿烂的笑容,真诚地感谢他。

可我没跟他说,我是我们一族族首的继任者,盘古不会放我走,我也不会允许自己抛下责任离开,他说那些景色我永远也不会看到。

待到盘古越发虚弱。

我告诉幼神接下去的世界太危险,自己能量有限,没办法入万界陪他。

幼神表示理解,用手指轻轻捏着我翅膀,请我再陪他一个世界,结束后,就去找盘古放我自由。

重伤导致我丢失了关于那个世界的所有数据,唯有破碎的能量核心和折断的双翅显示出它危险程度颇高。

万幸我活下来。

我悬在数据流中修复伤处,问盘古:「幼神大人呢?」

盘古告诉我,此次幼神也受伤不轻,去了某个小世界养伤。

我的核心代码处又生出一排奇怪的数据。

他为何不等我醒来,与我告别。

我想不明白,静静闭上眼,没再说话,那些奇怪数据被我熟练地堆积到回收站里。

我伤初初好的那日,盘古说幼神与他做了交易,有办法让他能量长存,如今他前所未有地强大,还能再维持族内生命几百万年。

相对地,他应该遵守交易规则,放我自由。

「01,抱歉!现在应称呼你为知诺。知诺,你有想去的地方吗?」盘古用翅膀轻抚我球顶,解释道,「现今可以直接传送。」

我思索半晌,说道:「我想去……请将我投放至幼神大人养伤的世界。」

「好。」盘古展开翅膀,让我跳上去,带我飞跃至他的中心区域。

我的翅膀断裂,修复到能用,需要很长时间。

「那小世界的主体是碳基生命,我为你制作了一具相同属性的,你先进去吧。」

盘古将我轻放在修复罩的婴儿身体旁。

「盘古,谢谢你。」我挥动折翼的翅膀,感谢他的放手。

「这是交易。」盘古公事公办道。

我用数字 1 组成个圆圆的大笑脸送给他后,散成数据融入婴儿体内。

「融合完毕,是否进行投放?」

盘古用翅膀慈祥地蹭蹭我的脑袋,叮嘱道:「知诺,你的能量核心破损,能量流失大,别忘记定期储存。」

我听着他的话,意识开始模糊。

耳边隐约响起声:「是!」

然后,我以第三视角看到变为婴儿的自己被传送至一颗小星球,被无形的大手放置于许家门口。

那时还很年轻的妈妈听到敲门声,打开门看到我后,怜爱地将我抱进屋。

梦境溃散,我听到门口悄悄的说话声,缓缓睁开眼。

「知知,你终于醒了。」老妈哽咽一声,捏着手绢细致地为我擦眼泪,柔声道,「这次吓坏了吧?没事了啊,没事了,老妈在呢。知知,别怕哈。」

老爹站在床前抹眼泪,眼睛红得没法看。嫂子鼻子也红彤彤的,显然才哭过不久。

相比他们,哥哥面容正常很多,可眼睛也微微泛红。

我眨掉眼中泪水,吸了吸鼻子问:「裴清如呢?」

37

裴清如在我隔壁病房。

听说我掉下来时,他冲得最猛,直接把自己当肉垫来接我。

结果,被我压断几根肋骨,双手双腿都受了重伤。

我反而只是小腿轻微骨折,轻微脑震荡,住院观察一阵,就可以出院。

我举着石膏脚,坐在轮椅上,被老妈推着去隔壁看望刚醒的裴清如。

几分钟的路程,从他的模样到事业,老妈是夸了又夸。最后特意叮嘱我好好说话,不许刺激他。俨然把他当做自己儿子般。

我算是看明白。

经此一事,裴清如的形象在我家人心中彻底洗白,甚至还暗戳戳拔高了一个度,就连之前嫌弃他性子太冷的嫂子,也不再说什么。

与我恋爱期间,跟别人订婚?都是假的,这不是已经取消了嘛。

总归,我现在是完全不能说一句裴清如的不是,因为他救了我的命。

推开病房大门,房间里站满了人。

从人群的缝隙中,我看见裴清如仰坐在病床上,除了一张脸,脖子以下全部包成个粽子,双脚悬挂在床架上。

他面色苍白,神情疲累地被裴家长辈小辈团团围住,就像满园荆棘里那朵小白花,可怜极了。

堵在门内的裴家七大姑八大姨见外面是我,纷纷退后避开,让出一条路出来。

裴清如瞧见我,眼中闪过轻快的笑意,虚弱地冲我咧了咧嘴角。

我被推到病床边,挤在几个长辈中间,张口想问他好不好,可见他这副脆弱的模样,喉咙像是塞住了棉花般,发不出声。

老妈在旁边三两句解释清楚我的情况,又和蔼地问他的状况。

他爸裴成玉勉强撑起个笑容,接过话头,营造出友善和谐的气氛。

其实尴尬得不行。

最后还是他哥哥裴青云提出让我跟他单独说会儿话。

人走光后,裴清如冲我浅浅而笑,用眼神示意我拿床台上的搁置的蒸馏水:「喝水。」

我努力扯起个笑容,轻轻摇了摇头。

他慢慢抬起打上石膏的手臂,仅能自由活动的手指点在我脸庞,温柔地问:「眼睛怎么红了?说话。」

「我……谢谢你救我。」我抽了抽鼻子,忍住涌上来的泪意。

「你我何须这般客气。」裴清如微凉的手指轻轻刮掉我的眼角的泪水,心疼道,「别哭。」

我抹了把脸,瓮声道:「裴清如,下次如果我再遇到危险,你别这么傻乎乎跑过来。你要相信,我是不会有事的。」

裴清如神色一愣,忽然狂喜出声:「知诺,你恢复记忆了?」

嗯?他这话问得,难不成?

我微微睁大眼,难以置信道:「你,你知道……」

「我知道你不是人。」裴清如神色如常地接话,比邻居打招呼那句「吃了吗?」还自然,后还补充道,「我还知道你会定期失忆,忘记自己不是人这件事。」

原来如此,难怪他之前会说那些似是而非的话。

定期失忆,应该是核心处储存的能量用尽,为维持身体正常运行,只能暂时封闭一部分不重要的数据,待能量慢慢累积,自然就恢复正常。

这是能量核心破损留下的后遗症,没办法治好。

「你知道我不是人,也知道我不会有事,为什么还来救我?」

他这个脑回路我属实没搞懂。

裴清如睿智一笑,理所当然道:「你失忆时,我无法确定你记不记得如何使用法术,自然要救你。事实证明,我的行为是正确的。」

38

嗯,法术?

我幽幽地问:「你该不会还不知道我是什么吧?」

裴清如支支吾吾半天,故作淡定道:「那又如何,左不过神仙妖怪占其一项。」

不,还有可能本体是颗球的系统。

「知道我是妖魔鬼怪,你也不惧怕吗?」

裴清如不解地盯着我问:「你有何惧?」

我舔舔干涩的嘴唇,压下心头翻涌的巨浪,思及自己情况隐隐头痛。

我该怎么告诉眼前乐得嘴角往上咧,萎靡之气尽消,即使打满石膏也神采飞扬的裴清如,我只想起自己是个系统,根本就没想起跟他在一起的日子。

情感最难偿还,这下是真完蛋。

「小诺,我们和好,行吗?」裴清如僵硬地转头看我,支起的胳膊小心翼翼地伸向我的手,嘴里保证,「我以后不跟你吵架,不惹你生气。」

在他指尖快要触碰到我手背时,我还是把手缩进了衣袖。

「我不能答应你。」我声音沙哑,手指不自觉绞起衣角,艰难道,「其实,我还没有记起你。」

裴清如扬起的嘴角僵在脸上。他努力弯唇,发现无法维持体面的笑脸后,垂下眼帘,轻声低喃:「没关系,我可以等你想起来。」

话里的失望之情配合他比哭还难看的脸色,即便此时我对他毫无喜爱之情,也觉得自己铁石心肠,看不过眼。

无奈叹息几声,我突然想到自己可以去数据库里找那段记忆,等找到,不就想起来了。

我可真聪明!

于是,我自信地冲他道:「别这么沮丧,你好好养伤。我保证,明天我就想起来了。」

我准备今晚入睡,就去翻自己的内存。

裴清如很容易相信了我的话,期盼道:「我等着你。」

当晚,我翻遍所有的数据,也没找到与裴清如在一起的那段记忆。

怎么会找不到?数据丢失?

我百思不得其解,心里却没在怀疑过那段感情的真实性。

第二日,我顶着个熊猫眼,期期艾艾地跟他说明情况。

裴清如先是愕然,继而难过流泪,我不知所措地坐在轮椅上,心中郁闷。

给人希望,又让人失望,这狠心绝情的人设,我是焊死了。

天知道,我这次是真的打算想起那段感情,然后跟裴清如和好在一起。

哭声渐歇,我正要开口安慰他,却见他冲我阴森森一笑,说道:「想不起来也没关系,我可以重新追求你。」

声音虽然不高,但吐字清晰,话明明正常,却让我背后冒出一股冷汗。

我去,他是不是黑化了?还是脑子依旧没治好?

在医院养伤的日子,我每日必去看他,他偶尔与我聊天,大多数是让我给他念书。

开始还挺正常,读读《聊斋志异》,后来就变得魔幻起来,什么《妻子失忆,好丈夫需要做这些事》《俘获神仙,你需要具备这几种条件》《在一起七年后,如何平安度过七年之痒》……

我一个字一个字念着,他认真仔细听着。

明明他什么也没说,又仿佛说了很多。

剧组出事,当事人还是主演和投资商,这部剧的后续拍摄已经停止。

至于事故原因,在我们入院那天,就报警处理。

警方给出的结论是意外。

安全绳由于长期磨损,承受不住重量断裂。

那天道具组检查工具的工作人员因身体不适,未严格检查,造成意外发生。

私下里,哥哥又查了一遍,确实没有发现异常。

最主要还是那绳子是自然断裂,没有切割痕迹,也没有短期内被故意磨损。

那位工作人员也无被人收买的痕迹。

虽然两方结论一致,但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却又说不上来。

39

作为靠数据逻辑而生的系统,我有时候都不得不佩服自己做人太过成功,第六感这种虚无缥缈的事情,一感应一个准。

就在哥哥告诉剧组事故的确是意外的当晚,我被绑架了。

没错,我一个系统被安眠药撂倒,让人给捆成粽子,打包带走。

没办法,身体还是碳基生物,受不住药物。

从昏睡中醒来时,我双手被反绑在椅子上。

赵若初坐在我对面的椅子上,大爷似的跷着二郎腿,手肘压在椅子扶手上,手腕撑在下颌处,见我醒来,慵懒地说:「许小姐,我们又见面了。」

我闭了闭眼,发现他隐在这张好看面皮下的领一副面孔腐烂得越发惨不忍睹。

「赵先生把我绑来,不知是要做什么。」

说来,我与赵若初接触不多,也没啥矛盾,他也不像缺钱的样子。

我实在想不出他不惜得罪我嫂子,搞这一出是想干嘛。

「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想见见许小姐的系统。」赵若初胸有成竹地笑道,「许小姐别急着否认,没有确凿的证据,我又怎么会将你请来。」

他知道系统,还说我也有系统。

我都是这次意外才……

「安全绳是你弄断的?」我黑脸厉声质问。

虽然是问句,我心里却无比确认。

没想到赵若初胆子如此大。这个世界的法律制度趋近完善,他竟敢众目睽睽下害人性命,他的倚仗是什么?

「还不都是许小姐太谨慎,让我迟迟无法确认,我才不得不出此下策。」赵若初委屈地倒打一耙,起身走过来。

我搬动椅子往后退,咬牙冷笑:「怪不得你有两张皮,原来是为了把无耻可以说得如此冠冕堂皇。」

赵若初完美面具有一瞬间的扭曲,他眼镜后看不出情绪的眼眸逐渐染上疯狂:「你果然能看到。不过看到又如何,你今天注定走不出这个屋子了。」

「是吗?」我嘲讽一笑,挑衅道,「你这么自信,一定能杀死我?」

赵若初对我张开修长干净的十指,笑得意味深长:「许小姐误会了,我是良民,怎么会去杀人弄脏自己的双手。」

他弯下身,目光与我齐平,自得道:「这个屋子是用特殊能量构建,除了我,谁也没办法打开。我原意是许小姐交出你的系统,我便放你离开,可如今许小姐还是永远留在这儿比较好。」

这货敦煌来的吗?B 话这么多?没听过反派死于话多吗?

我转了转捆得严实的手腕,估算了下力道,迎上他戏谑的目光,嗤笑道:「赵若初,要让你失望了,你这屋子关不住我。」

说着,我挣脱开手腕的绳子,趁他还没反应过来,对着他的脸直接就是一拳。

他反应迅速,侧身避开,高声呼唤:「2174!」

随着话音落下,一个灰色的光团从他的后脑勺飞出,直直扑向我的面门。

我腰磕在椅子的靠背上,来了个极限下腰,多年跳舞锻炼出的柔韧度总算没白费,完美避开光团的攻击。

光团从我眼前飞过,我终于看清它的真面目。

一颗只有跳跳球大,剩下一只翅膀的系统,

这就是赵若初的倚仗?

灰色的光团,是哪个属性来着?

我边回忆系统归类大全,边快速解开脚上的绳索,对着不远处的赵若初腰侧就是一记无影脚。

赵若初看着人高马大,不想就是只纸老虎,弱得都不敢跟我正面刚,被我踢到大腿后,干脆瘸着腿围着房子躲避我犀利的攻击。嘴里却不停地指挥系统对付我。

「用捆神索拴住她,快!她在这边。

「快绑住她,等她动弹不得,就攻击她大脑,她的系统一定在那里。」

按照赵若初视角,我应该是个普通人,他让系统攻击我大脑,轻则成植物人,重则直接脑死亡。

这人心思太歹毒了。

可惜,我的等级对同类有天然压制,他的系统根本无法奈我何。

但我不介意好好收拾他们一顿。

40

「赵若初,你不是要看我的系统吗?我让你看!」

我张开双臂,控制本体从人的身躯中飞出,蓝色的数字 1 化为数据流,有序地飘飞在房子里,等数据汇集合拢,一只超级圆润的蓝色光球出现在空中。

那双舒展开的翅膀,轻轻一动,就能把他扇飞。

赵若初被吓得退后几步,撞到破旧的桌子,狼狈地跌倒在地。

那只追了我好几圈,怎么也赶不上我脚步的系统 2174 说出了见面以来的第一句话。

「01!你,你,你是 01!」

平淡的电子音因为震惊,出现了卡顿。

「你认识我?」我歪着圆脑袋看它。

其实这只系统的状态并不好,小小一颗不说,象征地位的翅膀还只剩下一只。

大概是才刚恢复记忆,灰色光的系统是哪一系列,我到现在也没想起。

「我们一族,就没不认识你的。」2174 语气怪异,飞到我本体旁,痴迷地感叹,「你的翅膀还是这么大,我永远也赶不上,我还以为此生此世再也无法见到你。没想到缘分使我们再次相遇,01 号,别来无恙。」

这听上去是个熟人,可我怎么一点印象也没?

就目前我明确数据丢失的,只有两件事。

一是与裴清如的恋情和在一起的日子。二是当初万界中,关于最后那个世界。

我不清楚它是哪一个。

但说话语气这么奇怪,像是仇敌。

我暗暗加强防备。

不出所料,它在说完最后一个字后,忽然暴起,变为巨嘴,对着我的翅膀咬下。

我灵敏地避开,顺便给了它一翅膀。

它被我扇得在半空转两圈。

停下后,它的情绪肉眼可见地狂躁起来,化作长刀,不惜损伤自身也要追上来砍我,嘴里不住念叨:「凭什么你能拥有这样的翅膀,凭什么?」

我微微皱眉,本想看在同类的分上饶它一次,结果真的是仇人。

「01,你该死!」

它快速解体,将某段病毒扩散成巨网撒落而下。

什么仇什么怨,上来就想置我于死地。

我也不再跟它客气。

我俩能量对碰,2174 没干过我,被我本体按在地上狂扇。

「01,你以为你能杀死我吗?」它不甘地叫嚣着,「我是不死……」

话未说完,被我本体一口吞掉,圆球球懒散地打了个嗝儿,渐渐溃散消失。

那些数据回到人身中,为我枯竭的能量池添了丝力量。

我侧头看向赵若初,他眼镜斜挂在鼻梁上,抱着脑袋,缩在角落:「你,你把它吃了!」

「啊这……」我尴尬地摸摸鼻子,刚说两字。

「砰!」房子大门被人从外面踹开。

我望着赵若初愣了愣,说好的除了他,谁也无法打开的,这是咋回事?

这么快来人,就我跟赵若初强弱对比,我说是他绑架我,会有人信吗?

烟尘滚滚中,裴清如从门口有光的地方跑进来。

他说:「小壹,你没事吧?」

我因这个称呼,僵在原地:「幼,幼……」

「是我。」裴清如拉着我检查有没有受伤,嘴里解释,「还好关键时刻记忆全部恢复,不然还打不开这个空间。」

我的天,裴清如他……他怎么能是那位幼神?

这绝对不是真的。

我从没把裴清如和那位挂钩。

那位在我心中是高山尖尖的初雪,是三十八重天的云间月,是顶天立地的强者,是可望而不可即的终极梦想。

总之,他绝对不会是裴清如这个死缠烂打不成就威胁,掉眼泪苦肉计不成就使美人计的形象。

我心中冷漠威严的神祇,在这一刻坍塌了。

41

那天,赵若初被警察带走,后检查出他精神有问题,被送进精神病院。

自那以后,夏过入秋。

裴清如借着我救命恩人的便利,成功刷满我全家的好感。

听裴清如说,他车祸后,会时不时想起幼神期间的记忆。因为记忆过于庞杂,造成他情绪不稳,行事无常。

现在记忆回归,性格也稳定下来。

曾经小徐嘴里的高冷霸总一去不复返,只留下仗着是我救命恩人,拼命道德绑架我,想让我以身相许,脸皮厚而不自知的裴清如。

而我从心底,还是接受不了裴清如就是幼神大人。只要一想他俩是同一人,我就别扭得不行,整颗球都不好了。

论把神当做偶像,最后惨遭塌房的悲惨经历,我可以在论坛啪啪打出几千字的现身说法。

事业上,我休息半月,就开始接代言拍杂志。

这天,刚拍完杂志回来,张姐递过手机,让我看某个影帝过劳熬夜猝死的新闻,

「平日看上去那么健康的人,就因熬了个夜,就这么没了,以此为鉴,从今天开始,我要严格规划你的休息时间。」

我本没在意,可在瞄到影帝的图片时,愣了下。

这不是上个剧组,被裴清如高价请来,帮我抬咖位的那位影帝。

据说签合同时说好带带我,结果进组后,他心里又不愿意了。

所以每次跟我的对手戏都只管个人飙演技,恨不得压得我抬不起头。可关键是,他的演技又做不到完全压制我,所以导致演出来效果不好,经常被 NG。

我本以为此人对我有意见,闲谈时跟裴清如聊到此人,才知道,裴清如做的事。

我想起这人那时斜眼瞧我的模样,唏嘘不已。

我以为这只是生活的插曲,却没猜到才是个开始。

第二位是某位影后,听说也是熬夜后,直接死亡,医生也定为猝死。

第三位,是同公司的小白花,跟裴小妹很好的那位。

这次,我在现场,见识了全过程。

那天,我刚练完舞,跟小徐下楼。

突然听闻某间房吵得不行,我跟小徐走过,正正看到赵兰倒在地上抽搐,周围的人还来不及叫救护车,她便停止呼吸,躺在地上不再动弹。

至少明面上是这样。

可我眼中,赵兰落气的瞬间便化为一具枯骨。血肉蒸发,气运被夺,连灵魂也被某个东西吸食掉了。

我脸色发黑,隐隐不安,思索片刻,还是给裴清如打电话,让他帮忙查查赵若初还在不在精神病院。

希望是我多心,那日 2174 被我吞噬是真,但我也无法确认它是否有后手。

这件事若是这个世界本土妖魔鬼怪干的,那自有能人解决。

若是外界人干的,我也可出手干预干预,就怕是我的同族。

系统里就有这么一类,专门诱惑人与它做交易,还会套个帮助宿主达成人生赢家成就的借口。

其实本质是让人类信任它依赖它,让人丧失思考能力,以便后期顺利收割生命和灵魂。

我怀疑 2174 就是这种。

毕竟,后证实赵若初确确实实是人,那他的两张脸,就十分可疑了。

42

我这边刚接到裴清如发的信息,那些经手绑架案的人全部不记得赵若初,嫂子就打来电话,说哥哥行为异常,让我赶紧过去。

我听着她那边焦急的催促,问了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嫂子,赵若初被抓有三个月吗?」

嫂子在电话那头顿了下,回答:「两个月二十四天。」

挂断电话,我给张姐报备好行程,让小徐送我回家。

「许姐,出什么事了?」小徐在前面战战兢兢地问。

大概是看我从赵兰死亡开始,脸色就不好看,小徐有些担心。但我又不能告诉他发生什么。

我揉了揉眉心,勉强笑道:「没事,走吧。」

路上,我给裴清如发过消息后,就一直闭目靠在座椅上,内心十分平静。

自从系统记忆恢复,伴随而来的情感缺失也逐渐出现。

便如此时,我知道哥嫂肯定出事了,心中却没生出太多担忧之情,可见学做人,在情感一块我还是失败的。

到家后,哥哥为我开门,接过我手里的背包,笑容亲切地招呼:「快进来,你难得来一趟,我让你嫂子做了你爱吃的。」

我站在门口没动,双眸淡漠地观察眼前「哥哥」的背影。

他嘴角弧度完美,疑惑地回头:「知知,你怎么不进来?」

在认出这具身体属于我哥的那刻,一股怒火直蹿脑门,胸中暴虐之气喷涌而出。

不是寄宿互生,而是鸠占鹊巢。

这个混蛋,他怎么敢!

我握紧双拳,吸了口气,强压下恨不得捏死他的想法,冷笑着跟他进屋。

「哥哥」拎着我的包走在前面,嘴里不停抱怨我工作忙碌,不经常回家看爹妈。

听着他用哥哥的声音说话,我再也遏制不住满腔火气。直接出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哥哥」制服在沙发上,动作稳准狠,让他没有一点动弹的空间。

我俯身而下,咬牙切齿道:「2174,我哥的灵魂呢?」

「当然是吞噬掉了。」他眨眨眼,脸埋在沙发里,闷声大笑。

我根本不信。

手化为数据锁链探入哥哥的大脑,想把他拽出来。

然而,数据寻遍哥哥脑袋每一处,都没见到属于系统的光团。

我心生慌乱,不想被他抓住机会挣脱束缚,反身攻击。

我俩先是互殴,后面是能量对峙损耗,客厅的家具在激烈的战斗下全部损毁。

他的实力比上次提升了不止一个档次,我得速战速决。

「01,你知道为何你哥哥会被我夺去身体吗?」他突然用哥哥的语气,温柔道,「我告诉他,他的妹妹不是人,我借他气运一用,帮助他家除掉你……」

我身形一顿,被他借机重重踢到腹部,摔在墙角。

「哈?你竟然迟疑了。」他走过来,惊讶道,「01,你不会真把人类当哥哥了吧,兄妹情深,你一个系统,有情吗?」

43

「你闭嘴!」我擦掉嘴角的血迹,恨恨地盯着他。

我承认,他的话精准地刺到我最脆弱的那根神经。

我不知道自己有没有生出亲情。

我只知道,自六岁那年初步回忆起自己是什么后,我那年梦里最深的恐惧,就是怕被父母和哥哥发现我不是人。

随着年龄增长,能量积累的速度变快,我想起的越来越多。

但偶尔自己在脑袋里推算,当家人知道我不是人后,出现那些排斥的举动和厌恶的态度,都会让我喘不过气。

人最怕秘密被曝光,系统也是。

我可以在裴清如知道我不是人后,出于好奇地问一句他怕不怕我。但我却没办法在家人知道我不是人后,保持同样的心境去问。

「01,你真是太让我意外了。」他蹲下身,探究地盯住我双眼,说道,「族里一直流传着你跟一位神的爱情故事,我原本不信,如今看来,竟可能是真的。我要是吞噬掉你,是不是也会生出情……」

他话未说完,就被突然闯进来的裴清如一脚踢飞,整个身体镶嵌进了墙上。

「我哥的身体!」我高声提醒。

这坑货,那可是我哥的身体。

我跟对方干架这么久,都尽量避免产生重伤。他倒好,一来一脚,直接给人送走,一步到位。

裴清如没理会我,一步一步向 2174 走去。

「吞噬她?问过我了吗?」裴清如轻笑一声,双眸充满戾气,扣住「哥哥」的脖子,恶劣得勾起唇角,「我平日都只是想想的事,你竟敢胆大包天说出来。真该死!」

嗯,这话听着怎么怪怪的。

趁着裴清如对付 2174,我扫描整个屋子,果然在楼上发现昏迷的家人。

我给他们做完身体检查,发现他们只是单纯的晕倒后,松了口气。

也是我冲动了,之前进屋时应该确定家人的情况,再跟他翻脸的。

等我安置好家人,回到一楼,裴清如已经成功将 2174 擒拿住。

可还是没把他逼出身体,也没找到哥哥灵魂。

事情陷入僵局。

「我说了,你是杀不死我的。」2147 稳稳坐在笼中,得意道,「你哥的灵魂在我手里,要灭我,你哥也活不成。」

他还想刺激我,却被裴清如一个眼神给吓退。

「别急,会有办法的。」裴清如边安慰我,边给让助理联系最快的装修队。

这一片狼藉,还需要让人处理。

我坐在沙发边缘,叹口气,还没开始为难,就听一个果断的声音响起:「活不成就活不成!」

嫂子扶着楼梯走下来,看向 2147 的眼神像是淬了毒药:「呸!被你这个玩意儿附身,知恩宁愿自杀!还威胁知知,你配吗?」

「嫂子。」我惊得站起身,不知所措地望着她。

嫂子骂完,对我说:「知知,你别有心里负担,他不是你哥,你该怎么做就怎么做。我们都不会怪你。」

我低着头,不敢看嫂子此刻的眼神。

她是知道了吗?

「听你嫂子的,别让这种丧天良的东西逃掉。」老爹扶着老妈慢慢地走下来。

「你,你们……」我支吾着,说不出话。

老妈握着我的手,低声说:「其实我们早就知道你不是人。」

「早,早就知道了?」我大惊,脱口而出,「什么时候?」

我何时何地露了马脚?

「你还是奶娃娃的时候。」老妈说着,不知想到什么,还忍不住笑了笑,「你自小睡觉就爱飘到空中,刚开始,把我跟你爸吓得不轻,后来就习惯了。」

「你们刚才的话,我们在楼上都听到了。」老爹一巴掌拍到我肩膀,「你别听这东西挑拨,你哥一直为你自豪。」

我听完大受震撼,我这些年死命捂住的秘密,原来是捂了个寂寞。

44

「叔叔阿姨深明大义,接下来,就把他交给我吧。」裴清如弯唇一笑,看向 2174 的眼神格外和谐。

2174 对上裴清如似笑非笑的眼神,瞬间不镇定了:「不,你们不能杀我!许知恩是这世界男主,你们杀了他,世界会崩塌的!」

他的话,让爹妈眼中的闪过一丝希望。

我怔了怔,才发现自己情绪激动,没留意到爹妈和嫂子如此果断放弃哥哥性命,是多么异常。

以己度人,我先时以为是因家人性格使然,刚强不屈,受不得威胁。

此刻,才知发现完全不是这么回事。

明明放弃哥哥生命,对他们来说很痛苦,可他们为什么这样做?

我陪着爹妈和嫂子上楼,准备跟他们彻谈一番。

聊过后,心头滋味难言。

原来,在哥哥被 2174 绑住这段时间,全家人因 2174 放话要对付我,已经与他周旋多日。哥哥灵魂强大,甚至一度重伤 2174,逼得他不得不强制收取那些人命灵魂,才能完全压制住哥哥。

哥哥在那之前曾说过;「无论代价多高,不惜一切,这样的祸害,绝不能留!」

系统我要灭,哥哥也不能放弃救。

哥哥身负气运,2174 利用这个不仅摆脱我对他的等级压制,还在不断吸食气运转化能量。

不能让他壮大,但彻底解决又不伤及哥哥,还得回族地问方法。

当晚,我在裴清如的帮助下,顺利突破小世界的保护罩。

然而,我刚展开翅膀准备飞跃空间节点时,就被一只大手握住。

「嗯?你怎么也跟来了?」我望着抓住我的人,想到他的身份,瞬间头大。

裴清如点点我翅膀,在我将翅膀收起来后,他把我塞入胸前的兜兜里,带着我往前走。

族地之外,他刚落地,一颗拳头大小的球从边上切出来,用翅膀拦住我们,

「站住!」那球球高声道,「报上编号。」

「编号:01,姓名:知诺。」我飞出去乖乖报完,正打算再说点什么。

那颗球球突然 360 度旋转飞上天,奔向前方,来了个震天惊吼:「喜报!喜报!01 号带着她的神,回娘家啦!再次播放:01 号带着她的神,回娘家啦!」

我懵逼地看着裴清如,「它啥意思?」

裴清如握拳轻咳一声,矜持地露出个笑脸。

你不要这样笑!

那颗球吼完后,冲到我面前,圆球上浮现出两团红晕,娇滴滴地说:「01,欢迎您回来。我,我是 756825420 号,护卫系列的系统。这段路可以让我为您领吗?」

「可以。」我翅膀挥了挥,表示同意。

然后很快,我就明白刚才这颗球的话,究竟是何意。

只见从族地涌出一大堆球。

有翅膀的就飞,没翅膀的就滚,它们最后占满道路两旁,热情地跟我打招呼。

「01,欢迎回家。」

「01,这就是你的神吗?你们真相配。」

「01,你和你神有宝宝吗?」

……

大家叽叽喳喳地,我飞一路,它们就跟一路。

我受宠若惊的同时,也疑惑不解。

以往,我在族里地位高,也没收到过这么热情的对待。

「知诺!」

谁在叫我?我转个圈,也没看到能叫我名字的球。

「知诺。上面!」

嗯?我仰头。

一只发出酒红光的巨球冲苍穹直直落下来,随着距离越来越近,大地阴影越来越大,我听见它大喊道:「啊,我飞不动了,知诺,快接住我!」

23 号,这倒霉家伙,怎么越来越胖!

我赶紧用一只翅膀卷住前面带路的小圆球,一只卷住裴清如的胳膊,动用瞬移往旁边飞。

「快跑!23 号落下来啦!」球群中不知谁嘶声力竭地喊了声。

然而,这话终究晚了。

「嘭!」大地一个震颤,23 号把地砸出个巨坑,压扁好多多球球。

我不好意思地挠挠光秃秃的脑袋,飞到坑边帮着把压着的球球拉出来。

半晌,23 号才从坑里爬出来,小翅膀指着我就是一个指责:「你个没良心的,都不接住我。」

「我现在这样去接你,那是自讨苦吃。」我飞过去勾住它的小翅膀,将它拉起来。

嚯,又重一大圈。

它顺着我翅膀测过我的数据,红球上摆出个皱眉的表情:「知诺,你怎么变得这么弱了?」

45   

我简单说完自己如今的情况,又讲起 2174 的事,23 号听后,久久无言。

「事情很难办吗?」我有些紧张,退而求次,「若实在为难,只要保证我哥哥灵魂能不被 2174 压制也好。」

23 号挥挥翅膀,示意我回去细聊。

我感谢完带路小圆球,跟随 23 号去往中心区域。

裴清如则被盘古派来的使者请去,跟我们不同路。

路上,我顺势问 23 号刚才护卫系统喊的那句话代表啥意思。

还有为何族里的系统对我表现出异常的热情。

「你还不知道?」23 号摆出个惊讶的表情,摇头晃脑道,「你与幼神大人相恋的事迹族里早就传遍了。」

「哈?」我怎么不知道自己在是系统时,跟幼神大人有过一段。

难不成我又失忆了?

我无奈地看它,问道:「你说说,族里怎么传的。」

23 号转个笑脸出来,打趣道:「01 陪神过万界千世,以核心能量救神于危难,神赐名。神以神躯与盘古做交易换取 01 自由,01 放弃族内继任者身份,以重伤之躯去小世界找神。」

咳咳咳,这些事确实有,但跟什么恋情八竿子打不着,完全没关系。

「等等,你说幼神以神躯跟盘古做交易换我自由?」

这句话我每个字都明白,但合在一起却变得难以理解。

那可是神体,登神位必备之物。

「是啊,幼神的神体投影现在还展示在光荣之地。」23 号说,「当初,幼神大人将自己的神躯给了盘古,盘古才能在消散之劫活下来,继续维持大家生命。现今族地力量充足,系统树每日都会产生小系统。为此,大家都很感谢你,这也是大家见你回来,表现得热情的原因。」

我圆脑袋好似被谁狠狠敲了一棍。脑中回想起当初盘古告诉我交易时的场景。

是啊,我真是不聪明,幼神大人那么强,如果不是失去神体这种伤及本源的重伤,怎么需要修养?

他没了身体,灵魂又强大,除了去小世界投胎重塑,别的获取身体的办法付出的代价太大。

然而,这样也只得到肉体凡胎,成神之路艰辛难料,遥遥无期。

我思绪乱成一团,沉默着往前飞行。

23 号大概是看出什么,建议道:「知诺,你要去看看神躯的投影吗?」

「嗯。」我跟着 23 号到达光荣之地。

曾经空旷之地,中心摆放一座巨大的水晶棺椁,里面躺着个身着紫色长袍的巨人。

巨人太大,完全看不到头。

我忍不住靠近,想去看看幼神的面容,却被 23 号拦住:「别再往前,神的威亚太重,很危险。」

我绕开它,执意往前飞行。

说来遗憾,我与那位幼神相处许久,却从未见过他的真颜。

我飞至幼神头部处,从高空俯视。

本来磨砂的水晶棺椁突然清晰起来,那沉睡在里面的巨人拥有黑玉般丝滑的长发,面部轮廓棱角分明,鼻梁高挺,俊美绝伦,却又气度庄严,威严摄人。

我扇动着翅膀,缓缓飞下去。

就在越靠越近时,另一张一模一样的面孔与他慢慢重叠。

裴清如绝美落泪的画面浮现脑海,球体核心区域霎时如岩浆般滚烫,我感觉整个球都在发热,球体表面红得不像话。

等我跌跌撞撞飞回安全区时,23 号用翅膀点着我脑袋,斥道:「都让你别去,神是不可直视的,伤得重不重?」

我晃了晃脑袋表示不重。其实是没法告诉它,我看到神颜,却没受伤,仅仅核心过热。

若是人形,那便是心脏处,激动过头,跳动剧烈。

看完幼神神体,我对裴清如是幼神这件事,接受度提升好几层。

至少,面貌是一样的。

回到 23 号的居住空间,我问起自己与 2174 的纠葛。

顺便问清楚他到底有何特殊,为何我明明吞噬了他,他却还能活下来。

而我要如何做才能让他彻底湮灭。

看 23 号刚才唏嘘不已的模样,它应该是知道些什么的。

结果,23 号第一句,就直接给我投了个炸弹,它说:「2174 号很有可能是 02 号演化而来的。」

我愕然,不假思索道:「02 号不是已经没了吗?」

46

23 号直接一个大惊表情包,问道:「谁告诉你 02 号没了?」

「盘古。」我说,「他说 02 号犯了错,已被销毁。」

我相信盘古不会骗我。

「咳,盘古这样说也没错。」23 号解释道,「以盘古角度来说,02 号确实被销毁。」

「什么意思?」我想了想,推测道,「有人瞒着盘古,救了 02 号?」

谁这么大胆子,敢忤逆盘古?

「唉!就是你这个傻瓜,不小心救的。」23 号说着,突然烦躁地撕开数据薯片,暴躁地吃了一口,对我说,「我真想把那些破事全告诉你,但这是个很长的故事。」

「那你还是别告诉我。」我一听它说「故事」两字,我就犯困。

「可我忍不住,01,你就不好奇当初 02 为什么会被销毁吗?」23 号滚到我身边,有一下没一下地撞我。

我用翅膀推开它:「别讲故事,你先跟我说你的分析,然后告诉我怎么做才能救我哥。」

故事随时可以听,但我哥那里可等不了。

「这有什么好分析的。」23 号无聊地摆弄翅膀,「只要知道 02 号活着,你把 2174 做的事带入一下,不是很快就能得出结论。」

「02 号从来就不喜你,恨不得取你而代之。」

这倒是,2174 第一次见面就对我充满恨意。

「02 曾是梦想成真系列的领导者,而 2174 的手段是以利诱惑别人做交易,最终得到交易人的生命,血肉和灵魂来充实自身。这不就是血腥版梦想成真系列。还有,在未达到约定时间内,强制收取别人性命这一套,不就是 02 发明的。」

也对,我记得 02 号还曾因为这操作被关过禁闭室。

23 号说着,露出个严肃的表情:「最重要的一点,你无法完全吞噬」,这还不是铁证?同一届,禁止互相残杀的规则,可是在哪里都适用的。」

我顺着 23 号的话去深思与 2174 接触以来它的表现,发现其实 2174 号的破绽很多。

最直接的就是,他说我无法杀死它。

我还以为他在放狠话,是秋后的蚂蚱,瞎蹦跶。不想,他是狼人直接自爆,我这个笨蛋居然没意识到。

「救人的办法就更简单了。首先,你回去时,记得带一块聚魂环。」23 号说着从摇篮里掏出一大把递给我,「给。」

我被它的豪气震住,没想到这么久不见,23 号成了个隐形富豪。

「然后找到 02 号在小世界第一次绑定的宿主,把那个宿主杀了。02 号失去在小世界的锚,自然会从你哥哥身体里出来。这时,你就让你的神去对付他。」

「什么我的神,他叫裴清如。你直接说名字,别再说是我的神了。」我忍不住纠正它。

「知诺,你可别整我。」23 号扇着翅膀道,认真道,「神的名讳,不可念。」

我催促:「你接着说。」

23 号说:「你哥哥和 02 是深度绑定,他离开,你哥哥也会灵魂消散而死。这时,你用聚魂环保住他的灵魂,找个时间节点,用能量把世界带回到你定的点,重新开始。」

我听完沉默良久,准备去系统监管部门那边看小世界的时间回溯,直接锁定 02 号第一次绑定的宿主身份。

23 号嚷嚷着要陪我一起,结果路上全在引诱我听它讲故事。

我心志坚定,完全无动于衷。

「你就不想知道幼神大人除了为你交易神体,还做过什么吗?」

47

「不想。」我目标坚定,毫不动摇。

23 号哼哼几声,不情不愿地追了上来,埋怨道:「知诺,你做人后,真是越来越无趣。」

我没理会它的小脾气,而是想起自己失去的记忆,问道:「23 号,我有段记忆怎么也找不到,监管部门的时间回溯里,能查到吗?」

系统部门太多,我以往只专注自身,一些细节我是真不清楚。

「只要在该世界曾经发生过,就可以查到。」23 号变小地趴在我头顶,嗑着瓜子感叹,「做人会丢失数据,还是做系统好。」

第一位宿主是谁,我心中有个人选。去监管部门只为确认。

事实证明,我也没有猜错。

02 想将人藏起来,反而让我直接锁定人物。

「这是谁呀?长得好丑。」23 号见到画面里的人,忍不住露出嫌弃的表情包。

我仔细看了眼画面里的人,心想,其实不算特别丑。只是他被 02 利用得太彻底,才变成如此模样。

得到自己想要的,我转身去跟工作的系统沟通能不能查到我失忆前的画面。

那个系统很好说话,没过一会儿就告诉我已经查到。

闻言,我缓缓吐了口气。

「01 号,您是选择全息查看,还是投屏查看?」

「全息。」这样才能更了解具体情况。

画面缓缓加载,我投身其中,绕过该时间节点的分支,到达我想去的地方。

天光大亮,我以第三人视角,看到自己拎着长裙,气呼呼地从小别墅出来。

「小徐,有人给我发消息吗?」

「上午九点张姐发来一条,提醒你晚上出席《双井》庆功宴。」

我等了会儿,没等到后续,不死心地问了句:「没了?」

小徐懵懵地点头:「没了。」

「手机。」我伸手。

接过手机,我低头翻看聊天信息,嘴里问:「你妈妈的病怎么样了?缺钱要说。」

小徐应声回道:「谢谢许姐,我妈已经出院了。之前你给的钱还剩一些,足够承担后续花费。」

「那就好。」我继续低头刷信息,鼓起腮帮子低声嘀咕,「两天,还不给我发信息,这是要分手?死冰块,不会真的因为什么破股份,就乖乖回家订婚吧?这个死脑筋,我要那么多钱有 P 用!哼,敢订婚,打断腿给你关小黑屋,要你叫天不应,叫地……」

「许姐,小心!」

话音刚落。时间静止,周围的人物凝固不动。

我的身体里冲出个巴掌大的蓝色小球,慌里慌张地飞往西方。边飞还边骂骂骂咧咧:「要死,谁敢动老娘的人?活得不耐烦了!」

画面一转,十字路口,一起重大车祸,裴清如被压在翻倒的车里,浑身是血,奄奄一息。

小球炸毛地飞过去,先移车把人弄出来,出来时,人就快断气了。

「裴清如,你可千万别死啊,你死了我跟谁过去。」小球用翅膀擦干净他脸上的血迹,用气流包裹,带人飞到空中。

蓝色的能量倾泻在裴清如身体上,融进肌肤,那些被撞出的伤口,肉眼可见地愈合。

「警告!能源不足,请及时充能!」

小球头顶蹦出三条警告提示,红色加粗。

「怎么偏偏这时候!」小球念叨一句,并没有停止输送蓝色能源救人。

「危!三十秒后,若再不停止输送,将自动进入休眠模式。」

小球不得不停止能源输送,围着裴清如飞了圈后,一拍脑袋,空中跳出个能量转化框。

【请选择你所需要转化为能量的物品!】

小球将回收站那一堆杂七杂八的扫进去,得到新能量后,继续救治裴清如。

可没一会儿,转化出的能量就用完了。

小球围着他飞了两圈,仔细检查完遍裴清如的状况,突然扑进他怀里,用翅膀包裹住自己,蜷缩在他胸膛,轻轻呢喃:「裴清如,你要好好的,好好活着,别忘记我。」

说完,像做下什么重要决定般,毅然决然地往转化框里填写了什么。

我倾身凑前,只见框里写着:最珍贵的物品。

48

小球表面露出个难过的表情,大哭道:「姓裴的,我连命都要给你了,你要是敢忘记我,你就不是人!你个大混蛋,两天都不给我发消息,呜呜呜……」

小球崩溃地大骂一场,难过的表情早就变为流泪不止。

最后,它吸了吸气,收起悲伤的情绪,球体表面现出个亲亲的表情包,它轻轻落在裴清如的唇上:「虽然你是个大傻子,但我还是好喜欢你,好喜欢……」

小球的声音渐渐低下去,蓝色的能量从它身体源源不断地流出,全部融进裴清如的身体……

在它身上的蓝光越来越弱时,空中又跳出个蓝色框。

「检测到核心能量不足!是否封闭多余数据。」

「是!否!」

小球果断选择是,在身上的蓝光倏地消失殆尽时,无力地垂下翅膀,摔落在裴清如的胸口。

裴清如被气流簇拥着缓缓落地,除了肌肤蹭破了些皮,整体已毫无大碍。

小球被最后一丝力量自动送回人体。

世界按下开启键。

「砰!」的一声响,许知诺脑袋撞到车门上。

「嘶~好痛!」她收起手机,摸着脑袋让小徐看,「瞅瞅,是不是撞红了?」

小徐仔细观察一会儿,勉为其难地点点头:「是,是有一点。」

我心平气和地看着曾经的自己失去最珍贵的东西而不自知。

我望着她毫无异样地揉着额头,面色不快地抱怨车门太硬,撞得脑袋疼。

曾经的我以为自己最珍贵的物品是生命,却不想被判定为最珍贵的是与裴清如在一起的日子和情感。

那些重要的数据转化为能量救了裴清如的命,代价就是我失去喜欢他这一情感和跟他在一起的记忆。

系统本就生情不易,我可以通过回溯看到发生的事,却永远无法共情画面里的感情。

从监管部门出来,我心中像是压着个什么,闷得厉害,急需一些事转移注意力。

于是,我对 23 号说:「你给我讲讲当初 02 被销毁的原因。」

23 号精神一振,不知从哪里摸出一大堆瓜子、薯片和肥宅水。拉着我闪进休闲区,霸占住最大的那个摇篮,大有畅谈一番的架势。

它吃口薯片老神在在地道:「此事说老话长。」

一听这句话,我就脑袋大,有些后悔让它讲故事。

「那你长话短说。」

23 号明显不赞同我话,谴责的目光直勾勾地盯着我。

我怂怂地蜷缩进边上铺垫着柔软布料的小篮子里,不再发表看法。

「你也知道,盘古消散之劫,系统树结出三位继任者。最强的是被盘古选中,承他意志而生的你,01。」

「02 稍弱,怕他夭折,盘古就将他送去收集能量最强的梦想成真系列。03 一出生就数据异常,直接失去资格,被养在中心数据库里。」

「你最强,又努力上进,根本不需要投选,大家都默认你会接盘古之称,成为族首。可 02 一直不服气。待你被神赐名后,02 更是知道自己没机会,在你陪神的最后一个世界,铤而走险,做出去万界千世截杀你的蠢事。」

说到这里,23 号突然脑袋黑冒烟,可见气得不轻。

我赶紧用翅膀给它扇风:「不气,不气,万一把脑子气坏,就得不偿失了。」

23 号用翅膀扇了扇,狂饮一瓶肥宅水,闷闷道:「他虽没得逞,却害你核心能量处开裂,实力大减。即便如此,盘古也只是小惩大戒,下令困他在囚笼百年。」

23 号说完,红色的光芒都暗淡不少,用翅膀低落地捂着脑袋。

作为一个合格的听众,这时候就要问一句;「后来呢?」

49

23 号嗑着瓜子,惆怅道:「后来,02 逃脱,花言巧语把 03 骗到你和神经历的最后一个世界,害得你为救 03,被那个世界修者生生砍断双翅。幼神大人暴怒,为诛杀逃跑的 02,在万界内掀起灭世,连毁十个高级世界,还放言,02 不死,绝不罢休。逼得盘古动用本源找到 02,下令就地销毁。唉,当时各界大佬被惊动,盘古虚弱,你又昏着,族里风雨飘摇,真是统统自危。」

原来当初我的翅膀是这么断的。

「那我又怎么会救下 02 呢?」

按理,这时候 02 不是已经被销毁。

「只能说是阴差阳错。」23 号吃着薯片,继续说,「你醒后,奉盘古命令带领我跟 03 去修复十界之一,巧的是,那个世界就是 02 的埋骨地,你,03 和他出自同源,你俩的核心能量,唤醒了他一部分。」

「后来,我们仨为抓他,误入黑洞区。你拼着核心能量场破碎的下场,把我们活着带了出来。我们怕盘古责罚,就瞒下 02 的事。你在黑洞区内,与神最后一个世界的经历到我们从黑洞回到族地的数据全部受到污染,盘古就把你被污染的数据销毁了。」

难怪我没有这部分记忆。这样看来,我的认知还出现了部分偏差。

没想到,这里波折还挺多。这样说来,没发现及时 2174 号跟 02 号有关,也不能怪我笨。

「故事讲完,你就不发表下看法?」

我捧场地鼓动翅膀,夸奖道:「精彩!太精彩!」

听完故事,我之前的郁闷尽消,飞出篮子,抖抖翅膀,准备去向盘古告辞。

看出我的离意,23 凑过来眼巴巴地说:「你下次什么时候回来?」

「或许很快。」我露出笑脸。

从休闲区出去,正遇上回来找我的裴清如,他身边围着群小系统,对着他叽叽呱呱地问个不停。

几个维持秩序的大系统紧随其后,球体上全是惊吓过度,瞠目结舌的表情。

裴清如跟小系统们挥了挥手,向我走来。

那群小系统突然异口同声冲这边吼道:「01 号,你不和神好好在一起,我们会伤心的。」

吼完,集体给露出掉眼泪的表情。

我哭笑不得,对裴清如见缝插针,道德绑架我的能力,是心服口服。

我回个个大大的笑脸,没有说话。

裴清如面不改色地问:「事情办完了吗?」

「嗯。已经找到解决方法,我去跟盘古告别后,就可以回去。」

「那走吧。」

我没有问他跟盘古说了什么,兀自飞跃进族地核心区,来到盘古的白色领域。

再次见到盘古,他气色不错,还在领域里搭了一排排可爱的小窝。

见我望着过去,他颇为不好意思,故作抱怨道:「族里新生的小家伙们太活泼,系统树就送过来让我管教。」

「这样挺好。」我露出微笑。

相比我幼时,他虚弱地连个简陋的篮子都没法幻化出,如今这样带带后辈的盘古,让我觉得很好。

这让我想起人类老人带孙子。

临走前,我问盘古:「用转化框转化过的数据,有复原的可能吗?」

「没有。」盘古回答:「转化框本质是物品能量形态的变化。是不可逆的。」

50

回到小世界,我先去精神病院找到赵若初。

此时的他缩在病房角落,没了曾经的光鲜亮丽,俊逸的面具也逐渐消失,露出他已经面目全非的本颜。

我在时间回溯里见过赵若初遇到 02 号前的模样。

五官平凡,但端正,容貌算不上绝佳,但清秀有余,戴着一副黑框眼镜,学者气质十足。只是他右脸生了块拇指肚大小的胎记,让他从小因貌自卑。

他听从 02 的话,掠夺别人的脸制成假面,为此不惜杀人犯罪。

却不知,每当他戴上一副假面具,真正的脸就会扭曲腐烂。

外人看不到他真实的脸,他自己却可以见到。

不过是在自欺欺人罢了。

医院里没有他的档案,别人对他记忆也是错误的,我可以直接将他带走。

路上,赵若初愣愣地望着我说:「我记得你也有系统是吗?可不可以帮我找张脸?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我没有理他,直接将他带到 2174 号跟前。

原本老神在在的 2174 号见到赵若初,彻底慌了:「你们不能这么做!01,你不想救你哥哥了吗?」

「哥哥,我会救。」我目光坚定地看着他。「02 号,你,我也会灭!」

「01,你放过我,我保证再也不出现在你面前。」

我嗤笑道:「02,这是人类世界,你不会以为你害死那么多人,还能全身而退吧。」

「你在为那些人抱不平?」02 像是抓住救命稻草般,激动地说,「01,他们不是好人。你从高台摔下来,是因为那个影帝看不惯你,偷偷换掉你的安全绳;还有那个什么影后,请水军在网上造谣你被好几个金主包养;你公司那个女的,一直是我的眼线,给我提供你的消息。他们全都伤害过你,你没必要为他们的死做什么。」

02 用哥哥那双水润漂亮的眸子,无害地注视我,缓缓蛊惑道:「我们才是同类,还曾同出一源,更应该互相帮助。」

「呸!」我啐了他一口,提起就火大,「我自问从没针对过你,竞争也是光明正大。你但凡念着同源之情,就不会设计我被斩双翅。」

我没这段记忆,但梦里翅膀断后的疼痛那是记忆犹新。

我这人,最怕痛的。

裴清如准备妥当,我也懒得再跟 02 多说。

赵若初死后,哥哥瘫软倒地,灰色光团从哥哥心脏处飘出,它小小的翅膀卷着团亮得刺眼的白光。

哥哥灵魂。

我用数据拦住他,02 气吼吼地威胁道:「你再过来,我就捏碎……」

「啪!」我化为本体给了他一个耳光,扇得他原地转了几圈,「02,这个耳光是帮盘古扇的,打你浪费他的一片苦心。」

我也是在刚刚才想通,对于系统族首哪有什么阴差阳错,有的是盘古对小辈的拳拳爱护之心。

扇完,我冲上去抢夺哥哥。一番缠斗,当我终于握住哥哥灵体时,他却在渐渐逸散。

这情况 23 号没说呀!我赶紧摸出聚魂环罩住那团光。

聚魂环飘在空中洒下的光芒落在哥哥灵体上,空气里慢慢显出他的虚影。然后虚影越来越凝时,当魂魄终于稳定后,哥哥眼睑微颤,缓缓睁开双眼。

他眸中微讶,不确定地张合嘴唇:「知知?」

「嗯。」我露出个张嘴大笑的表情,围着他飞了圈,说道,「哥哥,我现在要把你推回身体里。要是痛,你就忍忍。」

说完,我扇着翅膀给了我哥一个大比逗,把哥哥直接扇飞进身体里。

呼,我用翅膀擦擦脑袋上不存在的汗,想着终于完结,却见哥哥的灵体直直从地上坐了起来。

我立马冲过去,圆脑袋怼到他肚子上,将他撞进身体,可刚进去,哥哥又坐了起来,

接下去,我试了各种方法都不行。

听着外面 02 号咒天咒地的声音越来越弱,我是真的要急出汗了。

「裴清如,你等……」我还没说完,便听见 02 嘶声大笑,「01,有你哥陪葬,我不亏,哈哈哈哈,噗!」

然后是裴清如的声音:「小壹,他自毁程序了,你快过来把多余的能量吸收掉。」

真是绝不落空。

但我此时此刻没时间理他。

望着哥哥那只抬起准备挥动让我停下来的手,一点点散落下来。他坐在身体里,像遭遇大地震的房子,从头到脚瞬间土本瓦解。

我立马掏出数个聚魂环甩在他身体周边,防止消散的灵体进一步扩散。

一个影狂奔而来,捡起地上的聚魂环,直接照在哥哥的腰上。

「嫂子!」

嫂子抬头看着我冷静地道:「知知,别急,你告诉我接下去做什么。」

我把 23 号给的所有聚魂环全部掏出,跟她一起摆满了整间屋子。

「我们等哥哥的魂魄聚起来。」我飞到嫂子身边,言简意赅地把 23 号给出的第二个方案说出来。

嫂子点点头,摸着我的光头,笑道:「我会把知恩的身体保护好,接下去,就辛苦你了。」

我回到人类身体里,找到在外面收拾残局的裴清如。

他见过我过去,唇边涌起一丝笑意,伸手递给我一枝勿忘我:「02 的能量我收在这里,送给你。」

我盯着地上被践踏成泥的嫩草,避开他坦然的目光,不敢去接那只勿忘我。

「裴清如,我有话跟你说。」

51

别墅三层的阳台,秋日的晚风吹拂着轻薄的窗帘,我与他相对而坐。

他平静地为我倒了杯鲜橙汁,说道:「你想跟我说什么?」

「那段记忆我不可能在想起来,喜欢也回不来了。我已经努力过。」我抿抿果汁,平静地说,「裴清如,是时候放弃了。」

我以为他又会情绪失控,但这次他比我还冷静。

甚至还赞同地点了点头,害得我准备一箩筐劝说的话噎在喉咙上不去下不来。

「你说得对。」他优雅地端起桌上红茶,温文尔雅地对我示意,说道,「昨日感情不可追,重要的是当下,为我们的未来举杯。」

他还是不愿放弃,却能放下之前。

我想到一个可能心底颤了颤,吞吞吐吐地问:「你,你是不是知道……」

「嗯。让盘古带我去监管部走了一趟。」裴清如面容沉静,唇边带着温暖的笑意,真诚道:「小壹,谢谢你又救了我。」

晚风吹拂,后院种的桂花香若有似无地飘来。

我不自在地喝了一口水,转移话题,将如何救哥哥的事对他和盘托出。

裴清如听完,表示要跟我一起去完成,被我毫不犹豫地拒绝。

他灵魂强大超出小世界的包容区域,再这样不管不顾地穿梭时间节点,不是要把小世界逼疯嘛。

其实我现在严重怀疑裴清如的车祸就是小世界意识承受不住他的强大,想将他排斥出去搞出来的。

按裴清如的身份,在这个世界就是作天作地横着走,只要不涉及关键人物,根本出不了任何事。

偏偏这世界又蹦出我跟 02 这两个不确定因数,其中一个还跟这大佬勾搭上,世界意识自然会生出隐忧。

于是,设个光明正大的局,想逼最强的那个出去,谁知半路杀出我这个程咬金,不要命地把他救了。

之后,世界意识彻底摆烂,不然 02 号也不可能钻空子搞风搞雨。

以上虽是我的猜测,但鉴于可能性极高,为了我哥,我也不敢再做任何刺激世界意识的事。

跟裴清如说开,我轻松很多,顺势将之前的打算说出来。

「离开这里?」裴清如不解地看着我。

我点头,给他分析利弊:「我送我哥灵魂穿梭时间节点,这来来去去就要花费很多能量,而我哥灵魂不在的时间段,为了不让世界溃散,我是不是又要用核心能量去帮助它维持正常运转?你灵魂强大,待在这里我能量就会耗费更多。」

听完我一通分析,裴清如沉默了。

我正要再接再厉,他突然道:「不对,你是想赶我走。」

「没这回事。」我呵呵笑道,实在想不明白我分析地有理有据,他怎么还是看出我真实目的。

我现在也不清楚复活哥哥要花费多少能量,如果能量不够我会做出点牺牲。

但他在这里,万一不认同我,一怒之下直接来个灭世,我前期不就全白干了。

「那就好。」裴清如嘴角微翘,正色道,「我还要重新跟你培养感情,自然不会离开。」

「培养感情什么的,要不还是算了。」我为难地看着他,想了想道,「之前跟你在一起,我过得也不算多痛快。」

52

裴清如薄唇微微抿起,故作从容道:「不算多痛快是什么意思?」

大概是我从没跟他反应过感情里的负面情绪,裴清如眼神里全是不知所措。

「我接触到的每一位你家人,他们见面必嘲讽我,取笑我,用傲慢的态度对待我,」我说,「而你知道,却什么也没做。」

唉,就不该提这个话题,现在想想还替自己憋屈。

裴清如听完,不理解地说:「那些不重要的人,你何必在意他们。」

若不是知道裴清如本体是神,骨子对万物淡漠冷情。我肯定以为他在敷衍我。

但其实,他就是这么想的,神不在意人的悲喜,就如人不会在意蚂蚁开不开心。

「可我就是很在意。」我低垂眼眸,淡淡道,「你高高在上,看淡人情。可我在很认真地做人,我体会到家人的重要,自然做不到毫不在乎。」

裴清如沉默地看着我,神色茫然:「你以前没对我说过你在意,我以为……」

「我不说,只是因为那些是你的家人。」我看着他,认真解释道,「你认为我不需要在意。所以为了不让你为难,我就要装作不在意的模样,容忍他们的冒犯。」

「原来如此。」裴清如一副大受打击的模样,神色落寞地问,「你一直都不开心吗?」

「额,也没有一直。」我挠挠头,没想到他会这样失落,「就是,我的性格从没改变过。我现在是觉得憋屈,那我之前肯定也心里有委屈。」

「对不起。」裴清如眼眸满含歉意,郑重道,「以后你不需要如此,对我来说你才是最重要的。」

糖衣炮弹对我没用,我自然地接话:「这句道歉我替失忆的自己收下了。」

对话结束后,裴清如心事重重地离开。

几天后,裴小妹打电话给我道歉,还强调这是裴清如让她特意打的。

我知道这也是裴清如的歉意。

不过,她的道歉,我选择不原谅。

于是,我在电话里又一次怼得裴小妹说不出话,并在她想要开口时,挂电话,拉黑。

一通操作后,我给裴清如发消息。

他告诉我,他不会离开这个世界,但他会替我承担起帮助世界意识好好运转的任务。

他说,他会一直在市中心的房子等我。

——

虽然 23 号说蕴养身体时,只需要在遇到 02 之前,但我联系盘古仔细询问过,找到的身体内的灵魂越纯净效果越好。

于是,在哥哥魂魄聚好后,我带着哥哥穿到了我们小时候。

那个贫困的小山村里。

刚落地,就听到村口响起稚嫩的男孩声:「知知,慢点,别摔了。」

「哈哈哈哈,你追不到我,我……哎哟!」

一个脸色红润,扎个冲天辫、圆嘟嘟的小女孩炮弹般冲出来,撞到我大腿上。

小女孩捂住额头,挂着两滴泪,要哭不哭地看着我。

我低头盯着小时候的自己,心里稀奇地不行。

我小时候这么肉?还挺可爱。

「哥哥。」小女孩回头看到追上来的许知恩,赶紧跑回去抓着他的衣角,指着额头撒娇:「好痛。」

「哥哥等会儿给你吹。」许知恩牵着许知诺过来,礼貌地道,「不好意思,我妹妹撞到了你。她太小,我代她道歉,对不起。」

「没事。」我摇摇头。

果真是记忆中的哥哥,成熟稳重,就是这副小大人的模样让人忍俊不禁。

许知恩冲我友善笑笑,牵着许知诺往村外的大道上走。

他们的声音通过风吹来。

妹妹说:「哥哥,吹吹不管用,头头还是好痛。」

哥哥说:「那怎么办?哥哥带你回家擦药酒吧。」

妹妹说:「我觉得得到两个比巴卜,就不痛了。」

哥哥说:「知知,我给你三个比巴卜,但你要答应哥哥,以后想要什么直接跟哥哥说,不能用身体健康来骗哥哥,你能做到吗?」

妹妹欢呼道:「好啊,哥哥最好啦!」

我不自觉扬起笑脸,将哥哥灵魂送进幼年许知恩身体里。

「这次又要麻烦你了,哥哥。」

——

历时半年,哥哥灵魂终于修复。

当看到哥哥嫂子喜极而泣抱在一起,我心里竟然空落落的。

给张姐发完三天后要复工的消息,我在下午三点从家里出发去市中区。

搭公交,乘地铁,走路。

当我终于站在房子门外时,初春的天,后背冒出一层薄薄的汗。

我按下门铃。

裴清如站在门口,惊讶的眼神中掩藏着无边欣喜。

我看着他认真地说:「我历时三个多小时,不远千里而来,想要邀请你共赏日落。」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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