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亲相到了消失两年的前男友。
我直接怼:「都死透的人,怎么诈尸了?」
他笑着回:「看你单着,带你下去做个伴。」
后来,他红着眼把我堵在楼道:「宋渔,求你再爱我一次……」
01
我妈逼着我去相亲,说对方是高富帅。
她大概以为高富帅是菜市场的大白菜吧。
我不想被看上,妆都没化,顶着两个黑眼圈就出门了。
到了西餐厅,我一眼就看到了沈渊。
他穿着件骚包的红毛衣,慵懒又放松地坐着。
淦!
你们知道遇见前男友最可怕的是什么?
不是他身边有了新人,而是——
你没有化妆!
他人模狗样,而你伊人憔悴,显得你离了他多伤心似的。
我转身就要走,身后响起沈渊痞痞的声音:「宋渔,你躲什么?」
我为什么要躲?
我戴上墨镜,踩着高跟鞋气势汹汹地走过去,开口就是嘲讽:「这不是我死了两年的前男友吗,怎么诈尸了?」
沈渊性格张扬,却生了一双含情目。
无论什么时候看你,都给人一种他眼里心里全是你的错觉。
此刻也不例外。
他用最深情的目光,说着最欠打的话:「两年你都没找新对象,想必对我余情未了,所以来带你下去跟我做伴。」
我冷嗤:「我对冥婚不感兴趣。」
沈渊慢悠悠地开口:「我当初没同意分手。」
「分手,不需要你同意。」
沈渊站了起来。
他肩宽腿长,这样面对面站着,给人极强的压迫感。
毫无征兆的,他伸手摘下我的墨镜。
我下意识眯了下眼,反应过来后,他的脸在眼前放得很大。
鼻尖那一颗小小的黑痣,堪堪停在我的眼睫下。
「别嘴硬。你妆都没化,可见并不想开始新感情。」他勾起嘴角,语气暧昧笃定,「勇敢点,心里有我就大胆承认。」
记忆瞬间就被拉到 21 岁生日那天。
我玩游戏输了,当着所有人的面,他也是这般问我:「宋渔,你敢承认喜欢我吗?」
我当时喝酒上了头,反击:「我敢啊,那你敢做我男朋友吗?」
他肆意飞扬地笑,托着我的后脑勺狠狠亲了下来,含糊回应:「我有什么不敢的。宋渔,做我对象可是一辈子的事。」
事实证明,男人靠得住,母猪会上树。
我收起回忆,冷冷回视他:「的确有你,我在心里给你挖了坟。时不时祭拜下,告诫自己要远离渣男。」
空气里火花四溅。
媒人出面打圆场:「原来你们之前谈过,这次又聚在一起,说明你们缘分未尽……」
我打断他:「那八辈子后再续上。」
表达完态度我准备走,背后传来沈渊欠扁的声音:「听说阿姨身体不好,一直盼着你结婚……」
他威胁我!
媒人紧随其后:「池小姐,周姐可以一再叮嘱我,一定要好好撮合你们,您也别让老人失望。」
02
被拿捏了。
我深吸一口气,一屁股在沈渊对面坐下,咬牙切齿:「服务员,点菜。」
不就是互相伤害,谁怕谁。
我跟沈渊一人拿个平板。
我挑衅看他:「两份牛排,全熟。」
沈渊这人毛病多,吃肉从不超过五分熟。
他浅浅一笑:「两份意大利面,不要放芝士。」
他明知道我最爱芝士。
我咬牙切齿:「两份咸菜沙拉。」
他最讨厌咸菜,看见就作呕。
「两份芒果布丁。」沈渊面目可憎,「你芒果过敏根治了吗?」
笑话,过敏这么好根治?
媒人在一旁弱弱道:「你们是不是忘记还有一个我?」
「自己点!」
「自己点!」
我跟沈渊异口同声。
媒人虚伪地笑:「两位很有默契,真是天作之合。」
干这行的,果然狗屎上都能雕出花。
天作之合?天定孽缘才对。
菜上得很快。
全熟的牛排很柴,没有芝士的意大利面超难吃,咸菜沙拉口感古怪,芒果布丁我不能碰……
吃到一半闺蜜来了电话,问相亲如何。
听我说起沈渊,她火冒三丈:「那个渣男诈尸了?当初你为了他命都差点丢了,绝对不能再给他机会。」
挂断电话,我给媒人发了个消息,直接打车回家。
跟沈渊这样的人,不需要讲基本的礼仪。
下了的士,我才发现外面下雨了。
坐电梯上了八楼,门一开,我看到沈渊斜斜倚在我家门口玩手机。
依然穿着那件张扬的红色毛衣,略长的头发稍稍遮住眼睛,上面蒙着薄薄一层水汽。
他喜欢水,热爱潮湿,下雨时总不打伞。
听到开门声,他含笑看了过来:「你果然没搬家。」
隔着窄窄的走廊,我直视他:「因为房东一直没涨房租。」
别自作多情以为是在等你回头。
钥匙插进锁孔,我却不急着旋转,而是盯着他:「往边上滚点,别挡着我回家的路。」
他手撑在门框上:「宋渔,我可以解释。」
两年前,我 23 岁生日。
他答应了会陪我一起过,但一直没有出现。
后来我淋得湿透去找他,开门的是个美艳的女人。
我以为至少会有一个解释的,可从那天后,他就消失了。
我握钥匙的手指发白,目光咄咄:「好,为什么失约?」
「那女人是谁?」
「这两年你去了哪里,为什么突然回来?」
03
沈渊不慌不忙:「我那会出了点状况。」
「她是我族里姐姐,我跟她没有暧昧关系,她当时是为了给我治疗。」
「我睡着了,前两天刚醒。」
「自然是为了你回来的。」
他是把我当智障吗?
什么情况下一睡两年?
哪怕蛇冬眠,一个冬天后也会苏醒。
门锁已经被我拧到位,我面无表情:「你再不走,我就要报警了。」
沈渊有恃无恐:「那你试试。」
我拿起手机就拨 110。
沈渊眼疾手快,一把将手机抢过去:「你来真的……」
「不然呢,我可没空陪人渣玩笑。」
他轻哂一声,兴致盎然的目光在我脸上流连:「宋渔,两年不见,你变了很多。」
「谢谢夸奖。离了渣男,自然越变越好。」
我夺回手机,这时进了电话。
我顺手接起,林辰温文尔雅的声音传来:「宋渔,我听酥酥说你相亲见了沈渊。」
「要么,你就跟阿姨我是你男友。」
楼道里安静,这些话沈渊也听得清楚。
他凑过来,低沉的声音炸响在我耳边:「林辰,不麻烦你。改天我会亲自登门去见岳母大人。」
我怒极了,挂断电话,推了他一把:「沈渊,天下男人都死光了,我也不会再爱上你。」
「找别人陪你玩吧。」
沈渊紧紧扣住我肩膀,额头抵着我的额头。
他黑眸里满是红血丝,哑声道:「宋渔,那咱们换个玩法。」
「你让我再爱上你,然后狠狠甩了我,让我受遍你当初的痛,如何?」
我只觉得荒诞:「你脑子有病,赶紧去宛平路 600 号看看。」
我甩开他,推开门要进屋。
他手撑在门框上,一字字挑衅我:「宋渔,你是不是害怕再来一次,依然会爱上我?」
我转过身来,灼灼盯他。
两年,对于我来说是狠狠褪了一层皮,可是看他,真的像是睡了一觉那么简单。
我伸手,拽住他的衣领,猛地拉近,我们的唇相距不到两公分。
04
这是他以前的老把戏。
把我抱在怀里,作势要来吻我,却堪堪停在差一点点的位置。
次次是我忍不住煎熬,主动消灭最后一厘米。
此刻,沈渊喉结重重一滚,马上要贴上来。
我却伸手按在他唇上,冷冷地笑:「你看,玩弄你这么简单。你这样的垃圾,不值得我浪费时间。」
他神色一怔,我顺势欺身进了家门。
沈渊手压在门框上:「宋渔,我真的有苦衷。」
我把门用力一拍。
他发出吃痛的低呼,手缩回去。
我毫不犹豫用力,门关上了。
半小时后我去扔垃圾,发现门口放着一盒我最爱的提拉米苏。
拆开精致华丽的盒子,甜品上融化的奶油与巧克力粉混合,脏污难堪。
曾经不管他给我买什么,哪怕是楼下摘的一朵野花,我也会珍而重之的收下。
现在……
我把盒子扔到垃圾桶,拿出手机点了个外卖。
想吃什么,我可以自己买。
我妈晚上给我电话了,说对方对我很满意,并且她已经约好了下次见面的时间。
我说不想去,她就开始哭。
说怕自己某天腿一蹬,我就成了孤零零的一个人。
第二次约在游乐场。
我妈说要我在旋转木马前拍一张亲吻照给她。
老太太,玩得还挺花。
我打定主意要跟沈渊说个清楚。
我踩着点出门,刚出小区,一辆红色跑车贴了过来,对我狂按喇叭。
车窗摇下,露出沈渊唇红齿白戴着墨镜欠扁的脸。
他对我吹了个口哨:「妹妹,上车,哥带你去兜风。」
我装作没看见,埋头往前走。
他还上瘾了:「妹妹别怕,哥不是坏人。」
路上的人都看了过来。
我不想成为焦点,朝沈渊走过去。
他靠边停了车,装模作样给我开副驾驶的门。
我绕过他,一屁股坐在驾驶座,堆起假笑:「哥,让我来开一把过过瘾。」
沈渊嘶了一下:「我记得你没驾照。」
那会练车时撞伤了额头,沈渊担心,不准我再学。
说以后他给我当专职司机。
那两年,他的确做到了随叫随到。
「上个月刚拿到。」我系好安全带,爱抚着方向盘,「刚买的?手感不错。」
沈渊傲娇地抬着鼻孔:「必须的,两百多万呢。」
我一脚油门轰下去。
他毫无防备,往后狠狠一仰。
我很做作:「哎呀,跑车的动力比教练车足多了,吓到你了?」
「没……」
他话还没完,我又一脚刹车。
他往前一个俯冲,安全带紧紧勒住他脖子,推到头顶的墨镜也掉在了地上。
我一脸惊惶:「跑车的刹车怎么这么灵敏?」
沈渊脸色发白,抓紧拉手,咬牙切齿:「宋渔,你故意的?」
05
我举起双手:「真不是,就是考了十次拿到驾照后,还没摸过车。」
沈渊嘴角抽抽:「把你的手放在方向盘上,看前面。」
「哦,好,前面绿灯快撑不住了,我得快点。」
我又是一脚油门,结果三秒后,绿灯变黄,我赶紧一脚刹车。
沈渊脸色难看:「马路杀手,说的就是你。」
「过奖过奖。你的墨镜不捡一下?」
沈渊紧紧抓着扶手:「小命要紧,墨镜我不要了。」
真遗憾。
从我家到游乐场的路,实在是太短。
停车时,我一不小心蹭到了墙,跑车尾部蹭掉长长一道漆。
沈渊的脸黑了。
我们「恩恩爱爱」地直奔旋转木马旁。
刚停下脚步,听得背后响起一道妖娆的女声:「沈渊,真巧。」
我笑容一僵。
这声音虽然只听过一次,但刻骨铭心。
我回头看向声音的主人。
她烫了一头金色的大波浪卷,手上戴着沈渊同款的蛇头手镯,身上绿色的长裙跟沈渊的红色外套相得益彰。
站在一起,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沈渊脸色不太好:「你怎么在这?」
女人没答话,只挑衅地看我:「听说你对相亲结果不满意,不如我们交换一下。跟沈渊的吻,让我来?」
06
我笑盈盈作答:「行啊,求之不得。」
女人看向沈渊:「看到了吗?她根本不在乎你,你当初为了她命都……」
沈渊一把拽住她:「闭嘴,宋妧。」
我冷眼旁观两人拉扯:「祝你们早生贵子。」
说完,我转身迈开大步走。
胳膊被人拽住。
我不耐烦:「沈渊,松手。」
入耳的却是一个稳重男声:「小渔,是我!」
我一回头,迎上林辰温和明亮的眼。
他从身后变出个棉花糖:「给你,是你最爱的草莓味。」
沈渊松开了宋妧看了过来,满是敌意:「她不爱吃这个。」
我笑着将棉花糖接过来咬了一口,对着林辰甜甜一笑。
「你怎么知道我喜欢这?」
「酥酥发过你们两个一起吃棉花糖的朋友圈,所以记住了。」
他笑容温和,伸手过来擦我嘴角沾到的糖渍。
但他没碰到我。
因为沈渊拽住我往后退了几步。
他隔在我跟林辰中间,狭长的眸子眯起:「林辰,你把我这个男朋友当摆设?」
林辰推了推眼镜,目光坚定语气温和:「你这个莫名失踪两年的前男友,管得有点多。」
「不谈过去,我现在也是她的约会对象。」
「她是被阿姨强迫的!」
林辰说完,伸手拽住我:「走吧,他不值得你再浪费时间。」
我还没说话,沈渊握住我另一个手腕,带着血丝的眸盯着我:「小渔,别跟他走。」
我还没作答,宋妧上来拽沈渊的手:「让她走,你都为她死过一次,继续下去没有好结果。」
「沈渊,你早该放手了。」
沈渊非但不松,反而骤然一个用力,将我拽了过去。
两相拉扯,我发出吃痛的低呼。
林辰马上送了手。
沈渊趁机一个用力,将我扛了起来。
「你干嘛,放我下来!」
「沈渊……」
无论我怎么推搡,他都不肯松力气。
他快步将我扛到旋转木马正前方,停下了脚步。
我以为他要将我放下,却不成想他直接托住我的双腿,将我高举在怀里。
为了平衡,我不得不伸手撑在他肩膀上。
我怒了:「沈渊,你发什么疯?」
他仰头看我,灿阳落在他苍白的脸上,让他的表情痛苦又疯狂:「你不记得了吗?」
07
那些被刻意掩埋的记忆蜂拥而出。
我跟他确定关系后的第一次约会,就是在游乐场。
当时这边举办活动,情侣在旋转木马旁接吻拍照,最有创意的,可以免费拿一对人偶。
我很想要,可鉴于刚在一起,不好主动索吻。
沈渊看透我的心思,一把将我举高,他身体后仰,我半跪在他胸口,弯腰下去捧住他的头,拍下了接吻照。
因为难度极高,其他人根本无法模仿,最后拿下了奖品。
故地重游,当初的甜蜜与心动,如今回忆起来却是剖心的利刃。
眼眶有点湿。
日光灿灿,我的脸却沉在阴影里。
我对着沈渊讽刺地笑了笑,然后闭上眼松开他的肩膀,往后一仰……
阳光终于落在了我脸上。
灼热的,把我的蕴在眼皮下的泪烧得滚烫。
我听到沈渊慌乱的惊呼:「宋渔……」
还以为后脑勺要砸在地上呢。
不料一左一右两道力量拉住了我。
沈渊拽住了我的左手,而林辰扶住了我右边的肩膀。
我折腰在空中,就像搭在两个男人之间的桥梁。
我压下眼底的泪意,微眯着眼睛对上沈渊惊魂初定的眼:「你看到了吗?」
「我宁愿头破血流,也不想重蹈覆辙。」
沈渊眸底闪过血色,握着我的手加大了力道。
我平静地与他对视,过了约莫五秒,他哑声道:「林辰,扶稳一点。」
待林辰伸手托住我的后腰,他松开了我。
冰凉的触感瞬间褪去,四周的热度和喧闹袭来,我一个踉跄,林辰稳稳扶住我。
「没事吧?」
我摇摇头:「没事。」
我站直身体,面无表情地看向对面的男人:「沈渊,做个合格的前任,从我的世界里彻底消失吧。」
他喉结重重滚动,未发一言。
我就当他,是默认了。
转身的瞬间隐忍已久的眼泪滑落。
回去的路上,我迫不及待地给媒人电话要解除这段荒诞关系。
他深深叹息:「顾先生刚给我打过电话了。」
「其实我觉得你们两位真的很配……」
我挂断了电话。
正好红灯,林辰踩下刹车:「沈渊先你一步?」
「嗯。」
林辰默了几秒:「他可能是觉得逗你不好玩,所以寻其他乐子去了。」
他伸手覆在我手背上:「小渔,其实我……」
我把手抽回来:「绿灯了。」
回家后我把家里上上下下打扫了一遍。
整理书柜时,一张 B 超单从医保本里飘了下来。
08
不过扫一眼,我的记忆就被拉回那个冰冷的手术台。
因为麻药不耐受,我忍着剧痛,眼睁睁看着医生剖开我的肚子,从里面拿出被割除的人体组织……
我「啪」地合上医保本,切断了回忆。
已经成了死灰的心,哪怕是淋上汽油,也不能让它复燃。
生活恢复正常。
周一快下班,顶头上司张总监临时通知我跟珠珠,晚上陪他跟大客户一起去吃饭。
女同事们都用了然和同情的目光看向我们。
我跟珠珠对视一眼,心照不宣。
今天要见的是公司最大采购商新上任的经理。
张总监正叮嘱着我们一会有眼力劲点,包厢门被拉开。
高大挺拔的人影走入,包厢内所有的光都被他吸走。
白衬衫黑西服,打理得一丝不苟的头发,处处都透着疏离的精英气息。
像是换了一个人。
我怔住,脸色骤变。
张总监将我往前推了一把:「宋渔,你愣着干嘛,跟顾总打个招呼啊!」
我猝不及防,脚底一崴。
一只手扶住我的肩膀,一开口就原形毕露:「池小姐,投怀送抱?」
我稳住身体,不着痕迹甩开他的手:「顾经理,自作多情。」
这样的晚餐,少不了要喝酒。
张昭带上我和珠珠,目的也就在于此。
此刻,酒杯已经斟满。
张昭拍拍我的肩膀:「顾总,这可是我的得力干将,让她陪您好好喝几杯。」
沈渊勾着一抹戏谑的笑,看了过来。
前两天还在他面前大放阙词的前女友,现在却必须做小伏低。
他觉得很爽吧。
我自己都觉得好笑,端起酒杯:「敬顾总,我先干为敬。」
只拿他当客户就是。
我不过是为五斗米折腰的普通人。
烈酒入喉,辣得我眼眶通红。
沈渊举在半空准备压我酒杯的手收了回去,将自己那杯也一饮而尽,嗤笑:「池小姐的酒量,让人意外。」
跟他在一起那会,我酒量极差,啤酒一瓶倒。
白酒更是不能沾。
所以他严令禁止我喝酒,除非有他在场,我才可以小喝两口。
我扯着嘴笑:「顾总过奖,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
手机嗡嗡嗡震动。
是珠珠发来消息:「还按原计划吗?」
我迟疑。
珠珠又发:「机会难得。」
我回:「好。」
珠珠喜笑颜开,笑盈盈的给沈渊敬酒,半个身体都凑了过去。
她一向爱美男。
沈渊扫了我一眼,见我毫无反应,哂笑一声后跟珠珠碰了杯。
酒过三巡,张昭面色酡红,放在桌面上的左手垂了下去。
我看了珠珠一眼,她心领神会,假装东西掉了弯腰去捡。
张昭的手搭在我的大腿上,我忍着心理恶心,往边上避让,可他如影随形,并不肯放。
这是他惯用的把戏。
假装喝多占女下属便宜,轻则摸几把,重则去酒店。
全看女方的态度。
而第二天醒酒,他会无比诚恳的道歉送礼物,无限循环。
他在公司多年,能力强领导对他印象也不错。
以前也有女生告他骚扰,结果证据不足反被辞退。
想要扳倒他,我必须得牺牲一把。
他的手掀开了我裙子的边缘。
我身体一抖,就见对面沈渊眯了下眸子,猛地弯下腰。
09
我「霍」地一下站了起来。
可还是迟了,他看到了。
他直起身,伸手挠了挠眉角,呵呵笑了两声。
这是他暴怒的征兆。
张昭毫不知情,为掩尴尬也跟着站起来端起酒杯:「来,我跟小池再敬顾总一杯。」
沈渊舔了下嘴角,挥起拳头狠狠砸在张昭脸上。
砸得他连连后退,后背抵在墙上才稳住身体。
「顾总,您这是……」
沈渊没给他说完的机会,上前扭住他的胳膊一个用力。
张昭发出杀猪一样的嚎叫。
沈渊转动了下脖子,眼里全是噬血的光:「张总监管不住自己的手乱摸,不如我帮你废了如何?」
耳边都是骨头嘎嘎作响的声音。
张昭冷汗涔涔,沈渊带来的助理也不知所措。
眼看着场面失控,我上前低声道:「沈渊,你放开,真折断他的手,你也要负法律责任。」
沈渊布满血丝的眸盯了我几秒后,松开张昭,一把拽着我将我拉出了包厢。
一直拽到停车场,他才松开我:「他一直这样对你吗?」
手机里进了微信。
是珠珠发的:「小渔,刚才没拍到啊!」
淦!
白被摸了。
我越发火大:「这跟你有什么关系?你离我远点,我们做陌生人好吗?」
要不是他这么来一下,我已经永绝后患了。
他灼灼盯着我,我以为他要发火,他却没脸没皮的笑。
「我帮了你你还这么对我,你这小白眼狼。」
我狠狠瞪他:「如果我真是狼,第一件事就吃掉你。」
沈渊笑容更深,微微俯身平视我:「我愿意,你准备从哪里开始吃?」
我快被气死了。
转身就要走,他却伸手将我拽进怀里狠狠箍住:「你为什么不反抗?这不像你。」
以前我也遇到过职场骚扰。
当时我狠狠甩了上司一耳光,当场辞职,跑回去跟沈渊嘤嘤嘤,接着出去旅游了一圈,才继续找工作。
可现在……
我一字一句:「因为我要交房租还房贷要吃饭要负担妈妈的医药费,我不想两年多的努力付诸东流,我不想重头再来。」
「因为……」
我爸过世,我妈病了,我不再是娇宠的小公主。
我孤身一人,我不再有恃无恐。
眼眶痒得厉害,可我不准自己流泪。
沈渊死死抱着挣扎的我,将我按进副驾驶。
他蹲在车边,握住我的脚踝。
「明知道每次脚都会磨破,为什么还穿这么高的鞋子?」
我任由他脱去我七厘米的高跟鞋。
脚上干干净净,一点血渍和破皮也没有。
他微微一愣,轻轻摩挲着我脚后跟处的茧子,低垂着眉眼,声音闷闷的:「对不起,我醒的太迟。这 735 天我没在你身边。」
我的头抵在我的膝盖处:「小渔,再给我一次机会好吗?」
10
我凝着他发心的两个璇儿,收回了自己的腿:「如果顾总不送我回去,请把鞋子还给我。」
沈渊一直将我送到楼下。
我坚持自己上楼,洗漱一番后走到窗边,发现他竟然靠在车边在抽烟。
烟头明明灭灭的光舔过他的唇,他的脸在昏暗的路灯里模糊不清。
许是有所感应,他抬头看了过来。
我往后一让,关了客厅的灯。
很快,跑车的轰鸣声响起,红色的尾灯消失在我的视野。
这晚我一直在做梦。
梦见那一次我穿着高跟鞋赴他的约会,结果脚被磨破流血。
他背着我,从十楼的餐厅下到三楼去买鞋子。
商场里无数人看过来,我羞红了脸,他却张扬恣意:「我宠自己女朋友,又不犯法,你慌什么?」
慌什么呢?
大概是慌,他是光芒熠熠的月,而我只是黯淡微弱的星。
沉沉梦境里,似乎有什么冰凉的东西一直缠绕着我。
早上醒来,床上空空如也,只在抖被子时,掉出一片火红色的坚硬鳞片。
这玩意哪来的?
因为起得晚,我光荣迟到了。
赶到公司后,发现气氛不对,大家看我的眼神很微妙。
我将珠珠拽到消防通道,问她到底怎么回事。
珠珠瞪我一眼:」我还想问你呢,你有顾总撑腰,干嘛怕老张?刚才顾总给李副总电话,说老张当着他的面对你不轨,不解决这件事,以后就别谈合作的事。「
我们公司的业绩,有 40% 是沈渊所在公司贡献的。只是不知他何时入职,也不知他为何这么有话语权。
珠珠凑过来:「你们什么时候谈的,一点风声也没露?」
「他是我前男友,我也没想到昨天会碰到。」
珠珠还要再追问,消防门被推开,露出其后张昭微笑的脸。
珠珠缩了下脖子,对我丢了个你好自为之的眼神,先行离开。
她一走,张昭的眼神立马变得阴测测。
他压低声音质问:「攀上大客户,就不把我放在眼里了?」
脸皮已经撕破,我也不甘示弱:「张总监要是不乱摸,又怎会被人看不起?」
「我保证以后不对你下手。」
我抿唇不语。
张昭压低声线,阴冷如毒蛇:「如果沈渊知道,你为其他男人打过胎,你猜他还会不会护着你?」
我瞳孔一缩。
「乖乖地去跟沈渊和公司解释这一切都是误会,我保证把你的秘密烂在肚子里!」
「以你的条件,沈渊这样的男人,这辈子你可遇不到第二个。」
我们从消防通道出来,他助理找了过来。
「张总监,顾经理过来了。现在人在会议室。李副总请您和池经理过去一趟。」
进会议室之前,张总监盯了我一眼,其中威胁不言而喻。
11
他的确是个老狐狸。
这件事他怎么解释怎么认错,都会有污点。
但如果我主动说都是误会,效果就全然不同。
他保住了市场部总监的位置,我作为他的下属,之后他想拿捏我,有的是法子。
再不济离职,只要身上没污点,以他的资历也可以轻松找到下家。
沈渊坐在主位,白衬衫下修长冷白的手,一下一下敲击着桌面:「李总,这件事你准备怎么解决?」
不疾不徐的语气,满满都是压迫感。
李副总盯着张昭,张昭则看向我:「顾总,这都是误会,让宋渔跟您解释下。」
沈渊敲桌子的动作停了,灼灼朝我看了过来。
我直视他,嘴角噙着残忍的笑意:「沈渊,我为其他男人打过胎呢。」
沈渊霍然站起,手捏成拳。
张昭面色大变。
我点了手机的播放键。
张昭阴测测的声音在安静如鸡的办公室回荡:如果沈渊知道,你为其他男人打过胎,你猜他还会不会护着你?
录音播放还在继续,我含笑回视张昭:「你亲口承认乱摸,又利用下属隐私威胁,张总监,现在可是证据确凿……」
我故意激怒他:「这段录音,我还要给你老婆听,给你岳父岳母听,放到网上给所有的网民听听。」
张昭暴怒,拿起手边装着咖啡的杯子,狠狠朝我砸过来:「贱人。」
我预判他会如此,可并不闪避。
为了公司着想,李副总不会允许我将录音放网上。
所以,我需要他罪加一等。
我睁大眼睛等着被砸,可这时眼前人影一闪。
隔得那么远,沈渊竟然移形换影般挡在我前面,咖啡杯直直砸在他额头上。
「嘭」。
红色的血渍喷溅。
咖啡杯掉在地毯上,滴溜溜转了几圈。
他的白衬衫被咖啡染了大片脏污。
血渍混在咖啡里,顺着他的脸蜿蜒而下,沈渊伸手摸了摸,将沾了血渍的手舔了舔。
他嘴角噙笑,看着目瞪口呆的我:「愣着干嘛,报警啊!」
警察来得很快,简单笔录后,李副总让我跟着警察陪沈渊去医院做检查。
医院鉴定他是轻伤,加上我之前的录音,张昭骚扰加故意伤害罪没得跑。
从医院出来,沈渊把助理打发走,准备自己开车。
我把车钥匙拿过来:「我来吧。」
他「嘶」了一下,想必是上次我的车技让他印象深刻。
饶是如此,他还是坐进了副驾驶。
这一次我开得很平稳。
他挑了下眉:「进步很快,还记得你以前撞坏教练车。」
「帮领导开车,也算是一项技能。」
「还可以避开被灌酒。」
前面恰好红灯,我踩下刹车,偏头看他:「为什么要帮我挡?」
「想彻底压住他,当然是伤我比较有用。「他自信飞扬,目光坚毅,「而且我也不会允许任何人伤害你。」
他竟看穿了我的心思。
「谢谢。」
绿灯了。
我踩下油门,车子汇入车流之中,我平视前方缓声问:「你就不想问问孩子的事吗?」
12
「是林辰的?」
我默了几秒:「嗯。」
车里只有我们彼此的呼吸交错。
长久的静默后,他哑声说:「知道了,都过去了。「
我恶狠狠盯他:「我怀过其他男人的孩子,你难道一点都不介意?」
「看前面,当心车。」他的手轻拍我右臂,眉头紧锁,「对不起,是我的错。是我在你需要的时候,没有出现。」
眼眶里像被撒了一把冰渣子。
无数句锐利扎心的话,被生生堵回肚子里。
我坚持先送他回家。
车子刚停稳,宋妧踩着高跟鞋走了过来。
看到沈渊头上的伤口,她脸色陡然一沉:「你不要命了?这时候还泄露自己的气息?」
沈渊皱眉:「我心里有数。」
宋妧又恨恨看我:「他欠你的,早就还清。要是你还有点良心想留他一命,就离他远点。」
我听得一头雾水。
宋妧还要再说,沈渊拽住她胳膊,沉声道:「够了,姐,我自己的事情自己会处理。」
宋妧盯了他几秒,凉凉的笑。
「你以前从不愿叫我姐,现在当着她的面这么叫,是怕她误会?区区人类而已,值得你如此?「
香樟树影里,沈渊朝我看过来:「我姐就这狗脾气,我帮你叫个车送你回去。」
「不用……」
纵使我拒绝,他依旧坚持叫了专车。
我回头,夜色下沉,将他的身影一点点吞没。
到了小区,林辰抱着一大束玫瑰等在楼下。
见我下车,他匆匆迎上来:「酥酥说你跟领导起了冲突,还去了医院,你没事吧?」
我摇摇头:「我没事。」
他将那一束火红的玫瑰递给我:「门口买的。」
我退后一步,无奈叹息:「林辰,我有什么好,我不值得。」
「你知道的,我还流产过。」
沈渊消失后,林辰追得紧。为了让他死心,我那会做完手术后故意叫他来医院。
他照顾了我好些日子,之后调去外地,半年前又回来了。
本以为我们就是普通朋友,没想到他还是没放下。
「值不值得,我说了算。」林辰语气笃定,「我知道他耗光了你对爱情的期许,可我们还有几十年。」
「哪怕你是枯木,我也会让你发出新芽的。」
我是枯木吗?
心里有什么东西蠢蠢欲动,我拼命压住。
林辰伸手搭在我肩上:「宋渔,人不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你不要再被沈渊骗。」
「我心里有数。」
林辰还要再说,手机响了。
是加班完的酥酥,叫我去酒吧喝一杯庆祝一下。
「老张总算被搞定了,你以后日子肯定好过不少,快请我喝一杯。」
到了酒吧,酥酥正坐在吧台调戏一个眉清目秀的清隽小哥。
我过去后,她头枕在我手臂,眉眼飞扬地看人家:「你刚说你是什么来着?」
小哥一双清亮的眸在我脸上一荡,字正腔圆:「我是道士,捉妖的。」
13
酥酥笑得东倒西歪,伸手戳了他胸口:「小哥哥看我像不像妖,今晚收了我怎么样?」
小哥脊背挺直:「姑娘是人,只是灵台蒙尘需扫。」
酥酥笑得越欢,朝他靠过去,目光垂落盯着他裤子:「是要扫二维码,然后你用你的大拂尘帮我除尘吗?」
小哥脸色微红,往旁边让了让,酥酥扑了空。
小哥紧紧盯着我,手指不断掐算着。
酥酥泄气,翻了个白眼:「要给我姐妹除尘可以,不能收费啊!」
小哥手指越掐越快,脸色沉沉:「姑娘明明两年前就死了,怎么还好好地活着?」
他从包里掏出一个罗盘,上面的指针在微弱地摇摆着。
「而且你身上,还有妖气!」
这胡说八道,连一向看脸的酥酥到忍不了。
她一把夺过罗盘,满酒吧的转悠:「这什么骗人的把戏,让姐姐好好看看,这里到底有多少妖精。「
然而罗盘的指针一直稳稳的,哪怕她狠狠摇晃,也不动如山。
直到她端着罗盘靠近我,指针才会小幅度的晃动不止。
小道士镇定看我:「姑娘好好找一找,看看到底是什么东西染上了妖气。」
太玄乎了。
「我是唯物主义者,不信这些。」
我下意识把手插进兜里,摸到了一个纸团。
罗盘凑过来,指针转动明显比之前快。
我想把纸团扔掉,小道士却眼疾手快一把握住我的手腕。
他目光锐利:「这上面的污渍,哪来的?」
「他现在在哪里?」
14
污渍?
酒吧不甚明亮的灯光下,白色纸巾上有黑漆漆的一团污渍,散发出淡淡的香气。
怎么会这样?
小道士见我不说话,逼问道:「你好好回想,难道就一点异常也没有吗?「
有的。
宋妧今天说话奇奇怪怪。
什么泄露气息,区区人类……
而且在会议室,我跟沈渊相隔很远,他却能瞬移挡在我面前,这也不是寻常人能做到的。
他,真的会是妖?
小道士步步紧逼:「姑娘的人气,想必是被那妖偷走了。妖精一族一向会蛊惑人心,你告诉我,他现在在哪里?「
酥酥被他唬住了:「你真不是用大拂尘传道?」
小道士红了脸:「我是正经捉妖道人。」
酥酥拽着我:「小渔,你这纸团哪来的?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啊。」
纸团是今天在医院给沈渊擦血渍的纸巾。
当时没找到垃圾桶,就随手放在口袋里。
我一口喝干鸡尾酒,站起来:「对不起,我不信这个,明天还要上班,我们先回了。」
上车之前,小道士追出来,透过敞开的车窗,朝我扔了一颗糖果。
「这是我特制的雄黄糖,对付蛇虫鼠蚁很有效,正常人吃了没有影响,你让他试试。」
酥酥频频回头:「好好的帅哥,做什么道士,说的还挺像模像样的。」
「这纸团到底哪来的,稳妥起见,你试试看吧?」
我心绪不宁,随意应了两声。
回家后我翻箱倒柜想找早上莫名其妙出现的鳞片。
我记得我随手放在书架上,后来再也没动过,可现在突然消失了。
这晚我又做梦了。
梦见有次跟沈渊一起去露营。
野外蚊虫多,他去河边洗菜的功夫,我腿上被咬了一长串的包。
他回来后看着直笑。
气得我狠狠擂他一拳,他咬破自己的手指,点了一滴血在我眉心。
「我是驱虫体质,这样保你蚊虫退散。」
谁信呢。
可他箍着我亲个不停,不准我擦掉。
后来亲着亲着,我们就躺了下来。
头顶是漫天流淌的星河,耳边是此起彼伏的虫鸣。
风吹动树叶,发出悦耳的簌簌声。
所爱之人,就在眼前。
彼时幸福塞满我心间,我窝在他一贯冰凉的怀里,迷迷糊糊道:」真的没有蚊子,你比六神还好使。」
他亲亲我额头,笑着说:「那我就当你一辈子的六神吧。」
……
我猛地睁开眼,从沉沉梦境里挣脱,发现不知何时,枕头已经濡湿一片。
张昭被关在看守所,她妈在公司楼下闹过好几次。
嚷嚷着我是狐狸精,我勾引她儿子,爬上大客户床上后又反捅一刀指了的。
大楼里也有了流言。
说我勾搭上大客户,把顶头上司挤走了。
这天是端午节前最后一天班,我早早下班,去园区便利店买东西。
有两个同事在那议论我。
「她可真是有本事。」
「听说那经理都四十多了,她怎么下得去口?」
「为了往上爬呗。」
……
我绕过货架,拿了她们面前一盒牛奶。
「他今年 27。」
「另外,祝你们以后也会有个像张昭一样的上司。」
从便利店出来,沈渊靠在红色跑车上对着我吹口哨。
他穿得人模人样,手里抱着一大捧玫瑰花:「池经理,我这个单身汉邀请你去兜兜风,赏脸吗?」
他刻意加重单身汉这三个字,无疑是说给身后跟出来的两个同事听的。
在她们羡慕又震惊的目光中,我坐进了副驾驶。
沈渊一脚油门,跑车轰了出去,喂了她们一嘴汽车尾气。
「你来找我有事吗?」
沈渊勾笑,痞气作答:「我来给你撑腰。」
「哥是单身高富帅,就眼瞎独独看上你。气死那群红眼病。」
我竖眉:「你说谁眼瞎?」
前面恰好红灯,他踩下刹车,一双桃花眼灼灼看来,晚风将他温柔的声音送入耳中:」我盼着你眼瞎,好看上我。「
我冷哼:「你可是高富帅……」
他收起戏谑,修长的手握紧方向盘:「宋渔,其他人给我满分又如何,我只在意你给我的打分。」
「在你眼里,我及格了吗?」
晚霞陷落,他的身后是大片温柔的橙光。
我动了动嘴唇,身后喇叭声滴滴滴响个不停。
已经绿灯好一会了。
沈渊踩下油门,问:「你刚才说什么?」
「没什么。」
手机在包包里震动,我翻找的时候,不小心将那颗雄黄糖带了出来。
沈渊瞟了一眼,问:「那是什么?」
「糖。」
他伸手拿过去:「正好嘴里没味,给我尝尝。」
他单手将雄黄糖挤出来往嘴里送。
我脑子一片空白,下意识伸手夺了过来,一把塞到自己嘴里。
沈渊挑眉,意味深长看我。
我目视前方:「就剩这一颗了,我想自己吃。」
糖果味道古怪,但我吃了确实没有异样。
沈渊早定好了餐厅,吃川菜。
落座后,瘦长挺拔的服务员走了过来。
我与他对视后,低呼一声。
是那个小道士。
正拿着平板点菜的沈渊抬眸,神色一凝。
小道士回视他,面不改色:「端午假期,我们每桌都会免费送雄黄酒一壶。二位要吗?」
我马上拒绝:「不要。」
沈渊挑了下眉。
小道士直勾勾看着沈渊:「先生,您呢?」
沈渊将平板递回给他:「来一壶吧。」
菜还没上,酒先来了。
小道士亲手替沈渊斟满。
橙黄色的酒液,散发出刺鼻的气味。
我心慌慌。
小道士放下酒壶:「先生,您请!」
沈渊的手指搭上了杯壁,慢慢摩挲着。
我无法镇定,伸手盖住酒杯:「这个一看就很难喝,我们喝点别的。」
小道士从口袋里掏出一根水性笔大小的棍子,目光锐利如刃:「先生,是不敢吗?」
17
沈渊冲我旋开一个笑,将杯子往后一拉。
我的手心空了。
他举起杯子,橙黄色液体晃动,折射出他的笑容也模糊不定:「一杯雄黄酒而已,别慌。」
说完,他喉结滚动,满满一杯雄黄酒尽数入腹。
他将杯子放在桌上,挑衅般地看向小道士:「再来一杯!」
两人目光在空中相接。
我都能听见火光交接的噼里啪啦声。
隔壁桌有人喊:「服务员,服务员,聋了是不是?」
小道士将木棍放回口袋,冲我们点点头:「慢吃,有需要再叫我。」
沈渊哂笑一声,还要再给自己倒一杯雄黄酒。
我赶紧把酒壶抢过来:「让我尝尝这酒什么味。」
我把酒杯倒满准备喝,沈渊却抢了过去。
他波光潋滟的眸盯着我:「宋渔,你在害怕什么?」
「我……没有。」
他冰凉的手指贴上我的脸:「你怕我会像电视里的白蛇精一样,喝了雄黄酒显形?」
我心里慌,往后避开两分。
他眼底潋滟收了,叹息一声:」看来人还是会害怕妖怪啊!「
不。
我不是害怕妖怪。
我是……
那一句话在胸口兜兜转转,却说不出口。
他莫名消失的两年,始终是我心里一道过不去的坎。
吃饭时,沈渊全程镇定自若谈笑风生,引得店内许多女生频频注目,倒是我心思重重。
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才是妖怪。
小道士一直在附近服务,时刻关注着我们这一桌,可沈渊没有任何异样。
吃完饭,沈渊兴冲冲要带我去坐摩天轮。
刚解锁完车子,就冷眉冷眼的宋妧从阴影里走出来。
她一把握住沈渊的手腕把脉,咬牙切齿:「你简直在作死。」
沈渊洒然一笑,桃花眼凝着我:「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宋妧凑近他:「你别忘了,你这样的,连做鬼都没有资格。」
「跟我回家。」
话音刚落,举着罗盘的小道士从旋转门走了出来。
宋妧眸色一变,脊背马上挺直,是全力防备的姿态。
反而是沈渊懒懒散散,斜靠在跑车上,笑问:「去哪儿?要栽你一程吗?」
小道士将手里的木棍一抖,木棍见风而涨,变成小臂那么长。
他看着我,声线带着怜悯:「离他远点,去你该去的路。」
沈渊一个闪身挡在我前面,掷地有声地反驳:「她的路,我会牵着她走,不劳你费心。」
小道士将木棍直直指向沈渊,目光复杂:「不要再错下去了,解了共生咒,跟我回去,我就当一切都没发生过。」
沈渊在我肩上推了一把:「宋妧,护着她。」
宋妧重重冷哼,却还是伸手搭在我肩膀:「别动别出声,就是在帮他!」
她分明轻描淡写,我却像是被点穴,挪动不了分毫。
沈渊回头,迎上我担忧的眼神,邪魅一笑:「放心,他还伤不了你男人。」
话音刚落,小道士已经闪身到了他面前。
他手中小木棍化为光剑,携着雷霆之势,朝沈渊头顶劈下。
18
沈渊马上抬手,手心生涌出红色荧光,抵抗他的攻势。
白色的雷电,无情地撕扯着红色的屏障。
像是利刃在红膜上反复切割,沈渊的脸色越来越白。
他的手臂上冒出了一根根黑色的条纹,脖子上长出了火红色的鳞片。
小道士的脸色比他更难看,可他攻势不减:「不要一错再错。」
「如果护心爱之人是错,那我此生愿一错到底。」沈渊眸中血色暴涨,「你想动她,就从我尸体上踏过去吧!」
停车场人来人往,可他们都像是眼瞎,根本看不到这对抗。
唯有我。
感受到一股强大的力量,在炙烤撕扯着我的灵魂。
我极力想忍,可那种痛比更胜过无麻药拔牙千百倍,我气血翻涌无法控制,「噗「地喷出一口血沫。
宋妧把住我的脉搏,面色大变:」你今天吃了什么?「
跟平时都一样。
除了……
那颗雄黄丸。
沈渊眸子变得血红,发出一声愤怒的咆哮:「你敢动她!」
他手里红光铺天盖地,像无数激射而出的红蛇,将小道士紧紧缠住。
小道士被勒面色涨红,他清亮的眸里似乎含泪,无声地唤:「哥……」
「哥……」
沈渊眸中炽热怒火降温,手中红光一收。
小道士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口里鲜血汩汩而出。
沈渊不再看他,上前扶住我:「小渔,我先送你回家。」
宋妧抢过他的车钥匙:「还是我送你们吧。」
沈渊扶着我上了后排,他将掌心贴在我后背,阵阵暖流袭来,胸肺中翻涌的血气都平息了下来。
他收回手,一脸歉意:「你跟我性命相连,是我连累了你。」
这就是小道士说的共生咒吗?
如果我吐血了,那他呢?
我赶紧问:「那你有没有事?「
「我没事。」
宋妧冷哼一声:「死鸭子嘴硬。」
沈渊冷了眉眼:「宋妧……」
只是责备的话还没出口,他的口鼻中就不断涌出鲜血。
红色的血液掉在我手背,像是热油一样滚烫。
灼手又灼心。
「沈渊,沈渊你没事吧……」
我试图靠近,沈渊却伸手抵在我肩上:「我没事,别把你新衣服弄脏了。「
他桃花眼里爱意融融,语气虚弱温柔:「忘了夸你,今天你这一身真好看,是整条街最靓的妹。」
我又忧又气:「你别贫了。」
他举起手,见我没有避让,才摸上我的脸:「小渔,我从未骗过你,跟你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
他的手冰凉,一丝温度也无。
我动了动唇想要回应,他头往后一仰,重重砸在车窗玻璃上。
双眼一闭,昏了过去。
19
「沈渊,沈渊……」
宋妧回头,眉头紧皱:「坐稳了!」
她一脚油门下去,跑车如蛇一样在车流中穿梭。
情况紧急,我们扶着沈渊到了我家。
一进门,宋妧第一时间拉上了窗帘,然后开始救治。
我去主卧拿医药箱,出来时见两条大腿粗的蛇盘在客厅之中。
一天火红色间黑色条纹,一条通体翠绿。
火红色的那条瘫软在地,翠绿的那条扬起长长的脖子,歪着头看我,口吐人言:「怕吗?」
我浑身都在发抖。
绿蛇嗤笑一声:「他为了你命都快没了。」
「人类,真是不值得!」
「怕就滚远点,别影响我治疗。」
我深吸一口气,挪动脚步凑过去:「我可以克服。」
握着药箱的手还在发抖。
绿蛇细长的眸紧紧盯我,良久,她说:「那你就帮他去鳞吧,一片片全部要拔下来。」
「我……」
「不想他死就快点。」
红蛇意识全无,我的手碰到它冰凉的身体时,能感觉它在细微颤抖。
「拔!」
宋妧厉声命令。
我捏住它伸手的鳞片,用力一扯。
血渍渗出,烫红了我的手指。
「用力拔,要快!「宋妧声线凄厉。
我闭上眼睛用尽全力,鳞片被我扯下,鲜红的血飞溅到我脸上。
「不要停,一个小时内拔不完,它会死。」
好烫。
它的血好烫。
烫得我泪眼朦胧,烫得我心缩成一团。
可我不能停。
我的手上脸上身上,已经全部被沈渊的血染透。
我浑身都在抖,只有手稳稳的,像是无情的机械,将他折磨得遍体鳞伤。
我拔下一片,就要说一句对不起。
后来,嗓子都哑了。
不知何时,昏睡的沈渊醒了过来。
他狭长的蛇眼盯着我,缓缓发声:「别哭,我一点都不疼。」
撒谎。
流了那么多血,怎么会不疼。
」还记得你小时候救下的那条小红蛇吗?从那一天开始,我的命就是你的了。我现在的处境,不是你造成的,懂吗?「
我想起来了。
那是我十二岁的时候,爸妈带我去野外采风,我看到了一条奄奄一息的小红蛇。
爸爸说,那是赤练蛇,微毒。
当时班上流行养宠物,我年小胆大,央求爸爸将小蛇带回家。
养一条红蛇当宠物,多酷。
小红蛇慢慢被我养好了,可同学们不觉得我酷,反而说我是小变态。
我哭了一晚上,累得睡着了。睡梦里,小红蛇跟我道别,问我有什么愿望。
我说想要个高大帅气,一心一意只爱我的王子。
那会刚接触漫画,有天真的少女情怀。
第二天醒来,小红蛇消失了,我难过了几天,渐渐就把这事忘在脑后。
万万没想到,那条小蛇就是沈渊。
我的眼泪涌在眼眶里。
沈渊的蛇尾慢慢移动,轻轻缠住我的脚踝摩挲:「别哭,你一哭我不止肉疼,心还疼。」
20
我狠吸一口气,将一腔泪意压下,咬牙:「我要接着拔了。」
正要用力,宋妧上前一步:「磨磨唧唧……」
只见她手一挥,沈渊发出一声低呼,晕了过去。
而地上,则是散落一地的血色鳞片。
她将所有的鳞片收集起来,炼成一个血色的丸子,然后拉开窗,狠狠扔了出去。
沈渊昏迷了两天都没醒。
倒是宋妧睡了一天一夜后终于醒了,就是脸色不太好,手腕上的蛇镯也黯淡无光。
她站在窗边,风吹起她翠绿色的长裙,跟白色的窗纱纠缠在一起。
她平静而怜悯地看着点外卖的我,说:「宋渔,放过他吧。」
我的手一抖,手机砸在地板上。
「两年前,他已经还过你的救命之恩了。」
一直被我刻意忽略的真相,如今近在眼前。
我颤声问:「小道士说,两年前我就该死了。那个共生咒,到底是怎么回事?」
宋妧如实道来。
我想起了往事。
23 岁生日那天,他本来答应好了要陪我一起过,还说给我准备了惊喜。
我们约好跟朋友们一起吃晚饭,所有人都觉得,他应该是要跟我求婚。
连我自己也这么期待的。
四点,我准备出门。
这时接到一个电话,沈渊说他临时有事,没空来接我,给我叫了专车。
我上了车,车子缀着一辆黑色的宝马,一路往中环开。
眼看着要上高架,司机突然违规一个右拐。
本来跟在我身后那辆卡车猛地失控,狠狠撞上前方宝马。
宝马车尾严重变形,重重撞在隔离带上。
如果当时不是司机及时右拐,现在被撞的就是我们。
我伸长脖子想看看宝马情况,只觉得车里一闪而过的人影有点熟悉,不过高架桥阻拦了我的视线。
我惊魂未定,给沈渊打电话,却一直没人接。
再之后,便是我浑身湿漉漉去他家质问,开门的是衣衫轻薄的宋妧和半裸着躺在沙发上的沈渊。
宋妧语气冷冷的:「你以为自己是侥幸逃脱?」
「不,你本该丧身那场车祸,是沈渊提前察觉,安排的一切。他给你下了禁术共生咒,代替你死了。」
「那辆宝马里,就是他!」
「你在跟人庆祝生日的时候,你质问他为什么失约的时候,他在替你受苦受痛,在替你死!」
宋妧目光咄咄:「这两年,他敛去全部的生命迹象,就是为了瞒过天道,换你好好地活着。」
「在天道眼里,他是死去的你,你是活着的他!」
「共生咒会本把该你所受之痛,百倍加于他身。」
「当日车祸是这样,前几日臭道士给的那颗丸子也是这样。」宋妧偏眸恨恨睨我,「你要是对他还有一丝丝的爱,就放过他吧。让他跟我回族里,补一补千疮百孔的蛇魂。」
「不然,他真的会身死魂消。」
21
我把手机捡起。
屏幕已经碎了,像杂乱的蛛网。
我听见自己无比艰涩的声音:「要……补多久?」
「至少休眠五十年。「
五十年后,我还活着吗?
纵使活着,到时他是翩翩少年,而我已白发苍苍。
我怕也不想他再见到我垂垂老矣的模样。
我重重擦拭着手机屏幕,细碎的玻璃屑扎入掌心。
我仰着脸,对宋妧扯出一个笑:「我知道了。」
宋妧盯着我看了几秒,道:「帮我点三份红烧肉,再来一杯奶盖啵啵。」
???
「怎么,救了你男人,你不管饭?」
我其实还有很多话要问,比如共生咒如果被天道发现,我跟沈渊会如何?
比如小道士为何会叫沈渊哥,他是人,沈渊是妖,他们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
可宋妧显然已不愿再说。
夜色下沉,主卧内没有开灯,小区盏盏亮起的灯火,一点点将沈渊的脸擦亮。
我的手指抚平他皱起的眉头,往下,滑过他高挺的鼻尖,擦过他苍白冰凉的唇。
掌心贴在他的侧脸,冰凉一片。
我低头,轻轻吻住他凉涔涔的唇。
过去两年,我曾在梦里无数次的吻过他。
或是深情或是愤怒或是麻木。
可此刻,我只剩下心碎。
对不起,我曾那样恨你。
对不起,我让你承受了那么多苦痛。
眼泪砸落,润湿他的眼眶。
沈渊睫毛不断抖动,最后缓缓睁开眼睛。
屋子里光线黯淡,他的眼却明亮如十五的月。
他伸手轻按住我的后脑勺,加深了这个吻。
这是心动又痛苦的吻。
也不知过了多久,沈渊总算放开了我。
屋内安静,只有我们粗重的呼吸交错纠缠。
他抓着我的手,放在喉结下方三寸左右处,嗓音发烫:「小渔,这里就是我的七寸。」
「我把我最大的弱点交给你,以后我要是再让你难过,你就捏住这里,我的命就是你的。」
心像是灌了糖渣子。
又甜又痛。
我伸手抵在他肩膀,慢慢将他推开,对他扯出一个微笑:「沈渊,我们到此为止吧。」
「你说什么?」
我将早就准备好的检查记录递给他。
「那个孩子,是你的。」我舔了下嘴唇,「生日那天,我发现自己大姨妈没来,测了一下。」
「测出来是怀孕了,我想晚上吃饭的时候告诉你,可你没来。我去找你,是宋妧给我开的门。」
「从你家出来后,我肚子特别特别痛,直接摔在马路上。」我捏紧拳头,「那天雨真的很大,我躺在地上手机没电,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我以为自己要死了。」
「后来是好心人打了 120,我异位妊娠,输卵管破裂,再迟一点,可能就死了。」
「我不敢通知爸妈,你又联系不上,所以是迷迷糊糊自己签字手术的。」
我含泪看着他:「真的很痛很痛,我当时发誓,这辈子哪怕你跪下来求我,我也绝不会原谅你。」
沈渊捏着那张纸,手一直在抖。
「宋渔,我……」
我放轻声音:「沈渊,我输卵管被切,没法正常受孕当妈妈了。」
沈渊站起来要抚我的脸:「小渔,对不起……」
我连连后退。
「我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可我只想做一个普通的女人,谈一段平凡的恋爱,过庸碌的一生。人妖恋不适合我,请你……」我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的力气,「离我远一点。」
22
转身的瞬间,眼泪汹涌而出。
可我不敢动手擦,唯恐被沈渊发现异样。
宋妧守在门口,我出去后,她深睨了我一眼,轻声道:「我会让他好好活着。」
「谢谢。」
不知宋妧怎么说的,一个小时后,沈渊跟她一起离开了我家。
临走之前,他敲我的房门:「小渔,我走了,那张检查单我带走了。」
「好。」
再见了,沈渊。
原谅我连当面跟你道别的勇气都没有。
因为我怕再看你一眼,就会不顾一切要留下你。
听到门嘎达关上的声音,我冲出了房门,头抵在门上,门把手被我压到底。
可想到他前几天浑身血淋淋奄奄一息的模样,我的手又垂落下来。
楼下响起了跑车的轰鸣声。
夜色弥漫,城市的霓虹灯将跑车的身影一点点淹没。
我大病一场,休了五天年假。
酥酥拽着我去医院检查,各方面指标都是正常的,可我就是提不起精神。
像是魂被人抽走了一样。
从医院出来,热辣的太阳落在我头顶,可我四肢冰凉,神情恍惚。
来来往往那么多人,他们的笑他们的泪他们的悲伤,都是被蒙了厚厚的玻璃罩,我无法感知。
酥酥急得不行:「你到底怎么了?两年前失恋都没见你这样啊,要不咱们去看看心理医生吧?」
我正要说没事,就见到站在路尽头的小道士。
风吹起他宽松的白 T,他单刀直入:「他去哪里了?」
「宋妧带他回去了。」
「你还在,他怎么会走?」
「我跟他已经彻底断绝关系,他以后不会来找我,你也不要来烦我。」
说完我要走,小道士拦住我:「他为你动了禁术,一旦被发现,会被关入无尽地狱,日日受万虫噬骨之刑。「
我从包里掏出一把弹簧刀塞到他手里。
「那你杀了我。」
我将脖子凑过去,双眼猩红呼吸急促:「杀了我,结束这一切。」
23
小道士将刀还给我,目光沉沉:「我会找到办法救他的。」
他走出几步后,突然回头看我:「你当初,就不该把他捡回家。」
我真是无语。
他跟沈渊真的是兄弟吗?
为什么两人的差别这么大。
酥酥一头雾水,还想问问小道士大拂尘传道的事,结果小道士走了。
没了爱情,生活还要继续。
这天打扫卫生,我从床下拉出一个密码箱。
输入纪念日密码打开后,里面满满一箱金条,都是 100g 的,有足足两百根。
里面还有一张纸,只有五个字:送你的嫁妆。
我在一屋子金灿灿的光芒里,失声痛哭。
这么多嫁妆又有什么用呢,这世上早已没了我想嫁之人。
小道士莫名其妙出现,又无声无息消失。
林辰在被我屡次拒绝后,终于放弃了,接受了一直追求他的学妹。
酥酥在夜店喝酒,遇到了同样老辣的猎手,两人成天掰头。
张昭的判决下来了,多次猥亵加故意伤害,判了三年。
公司挖了新的市场部总监,是个赏罚分明的好领导,而且绝不吃女下属豆腐。
妈妈的身体大好,都可以给我烧饭吃了。
一切都非常好。
我也很好。
只是在路上看到红色跑车,看到穿红衣服的男人,看到各种蛇形物时,总是要发呆好一会。
我又去相亲了。
每次都定在那个西餐厅。
我总是会迟到几分钟,期待着走过旋转楼梯后,能看到一抹火红色的身影坐在窗边。
可是相亲对象们,从来不穿红色。
这天是中元节。
下班后,我接到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
「来龙吴路 1444 号,我有沈渊的消息告诉你。」
「坐公交车,一个人来。」
我打电话过去,可是被按断了。
我知道这件事不对劲,可我还是去了。
我太想他了,哪怕只能得到他一点点的消息,我也不愿错过机会。
龙吴路 1444 号是一处墓地,也是公交的终点站。
车上只有我最后一个乘客,司机放下我后,一溜烟的就往回开。
这墓地八年前就已经住满,路边的香樟冠幅巨大,昏黄的路灯被遮地影影绰绰,气氛格外诡异。
要下雨了。
天空阴沉沉的,像是万吨的水被一张薄薄的膜挡住,即将倾泻而出。
四下里连鬼影子都没有,两侧的路灯昏沉暗黄,路的尽头,停着一辆小皮卡。
我拿出手机拨那个电话。
电话通了,皮卡的车灯亮了,直直射入我的眼里。
我眯着眸适应强光后,看到驾驶座上,赫然是张昭妈妈。
她朝我残忍而疯狂地笑,做了个口型:「去死吧!」
她一脚油门,皮卡像是出笼的老虎,一个猛蹿朝我扑了过来。
24
我拔腿就跑,可两条腿根本跑不过四个轮子。
我一边跑一边惊恐回头,发现小道士居然撑着伞站在皮卡后的香樟树下,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幕。
暴雨倾盆而下,皮卡的强光越来越近,我眼前空白一片,偏偏脚底打滑,狠狠往前一扑。
眼看着就要被碾成肉泥,恐惧想念喷涌而出,我下意识喊道:「沈渊……」
如果生命只剩下最后一秒,我多希望能再见他一面。
天空电闪雷鸣,一道身影撕裂无尽的黑,从天而降挡在我面前。
他巨大的蛇尾狠狠拍在皮卡的前挡风玻璃上。
玻璃咔咔咔裂成蛛网,皮卡被死死被按在原地。
老女人吓得嗷嗷直叫,晕了过去。
沈渊回头,雨水沿着他的脸滑落,他对我璀然一笑:「诶,我在呢。」
小道士撑着伞步入大雨之中,深深看向他:「我找到解开你们共生咒的法子了。」
「在至阴之时至阴之地将她撞死,便可瞒过天道,保你无虞。」
风狂雨骤,他的伞很小,可暴雨不能撼动分毫。
沈渊抬手,一根红色软鞭凭空出现在掌心:「我从不求永生,只愿与她共生。「
「你现在走,是我对你最后的让步!」
小道士笑了。
他将手里雨伞一收,朝天一指,脸色平静得可怕:「不惜一切代价,我也要将你引回正道。」
在雨伞直立的那一瞬,黑沉沉的天被一道闪电撕开。
那闪电如银色游蛇,携万钧之势,直直朝我劈来。
沈渊面色大变:「你做了什么?」
小道士面色淡淡:「她本不该存在这世上,既然车撞不死她,那就让九道天雷,灭她身和魂。」
「她死了,你就安全了。」
沈渊直直挡在我前方:「若不能与她共生,那便同死。」
小道士眼神怜悯:「你挡不住的。」
话音刚落,闪电绕过沈渊的身体,劈在我身上。
「噗……」
我直直扑倒在地,一口鲜血激射而出,很快被雨水冲得毫无踪迹。
沈渊双目猩红:「谁说的,我可以!」
第二道天雷已经在酝酿,沈渊扔掉软鞭,摸向自己的后颈,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咆哮。
他后背汩汩而动,一条血红色,节节相连的骨头,被活生生拔了出来。
小道士面色大变:「你竟然拔出了自己的魂骨!」
「你一共只有八节魂骨,用这个来挡天雷,保住了她的命,可你自己会彻底消散……」
25
沈渊单膝跪地,将我扶起。
泪水和雨水在我脸上交织,我伸手推他:「不要,沈渊你走,你走,你走!」
我本该死了,偷活两年,已经赚到了。
可惜我虚弱至极,沈渊不动如山。
第二道天雷已至,他将我护在怀里,挥鞭一挡。
天雷在他的魂骨上炸开,一截魂骨瞬间化为粉末。
他的身体一晃,鲜红的血从唇角溢出。
他抚着我脸:「别怕,我没事。」
小道士脸色不再镇定,他抬头看天,十分焦虑:「你惹怒了它,它不会放过你的。」
果然,头顶的天空生出黑色的漩涡,轰隆隆的声音不绝于耳。
一道大拇指粗的天雷直直落在沈渊的第二节魂骨上。
轰的一声。
我几乎失聪失明。
沈渊吐出一口鲜血,仰头大笑:「来啊,今天就算劈死我,也要护她周全。」
第四道,第五道……第八道……
无论我怎么努力,沈渊始终死死将我扣在身下。
我动不了分毫,只能眼睁睁看着血从他嘴里不断涌出。
他已经维持不了人形。
饶是如此,他还是高高地昂着蛇头,不屈地看着天。
他的头顶,只剩下最后一截魂骨。
若这也被劈成粉末,他应该就会彻底消失吧。
我的眼睛肿了,嗓子也哑了。
不值得的。
我真的不值得他如此。
我当年,不过是随手救下他,目的也不纯。
整片天空都变成了巨大的漩涡。
在漩涡的中央,一道胡萝卜粗的雷正在酝酿。
我从来没见过这样的雷。
那轰隆隆的声音,将天地万物的声响都压制。
那白得刺目的光,让眼前一切都失去了色彩。
这一次,它反而放缓了速度。
或许是因为,它笃定哪怕是神在这一道雷下也要神魂俱灭。
沈渊最后一截魂骨,被暴雨洗刷成了苍白的颜色,在巨大的雷电面前,显得那样的弱小和无助。
我用尽全身的力气,紧紧地箍住他:「你说的,不求共生,但求同死。」
我仰着头,在倾盆的暴雨里对他笑:「与你同死,乃我之幸。」
26
沈渊低头,吻住我的唇:「好。」
「沈渊,我爱你。」
「宋渔,我也爱你。」
千言万语,尽在这一吻之中。
他待我之心,自始至终未变。
我爱他之意,兜兜转转如初。
轰隆隆……
天雷越来越近,眼前的一切都变成了白光。
眼看着就要将我们吞没,小道士动了。
他将雨伞指天,伞尖上有一颗血色珠子光芒大盛。
粗雷顿在空中,片刻后突然以雷霆之势改变方向,朝着他劈了过去。
血色光芒逐渐被白色覆盖,他的身影也在寸寸变得虚无。
在被吞没的最后一秒,他轻声说:「哥,对不起,我当年不知道父亲要杀死你,我只想他带你回来,我们继续一起修道。」
白色的光芒彻底将他吞没。
一切都在电光火石间,沈渊根本来不及反应。
雷电消散。
小道士消失了,连粉末都不曾留下。
沈渊一动不动,良久,他哑声说:「他叫顾知,是我同父异母的弟弟。」
说完这一句,他就像是漏气的气球,无数的血线从他身体里崩射出,他双眼一翻,晕了过去。
我想叫醒他,可自己也一阵天旋地转,晕了过去……
一个月后,我醒了。
沈渊还在沉睡。
是宋妧及时赶到救了我们。
小道士在墓园外设了结界,她一直进不来。
直到他被雷劈得身死魂消,结界消失,她才找到我们。
我的身体没有大碍,就是需要多多休息。
我每天都赖在沈渊的病房里,跟他絮絮叨叨说很多话。
这天给他擦身的时候,我发现他长胡子了。
他以前从来不长胡子。
我给宋妧电话,她很快赶了过来,细细查看了一番后,她神色很复杂:「果然如此。」
见我神情茫然,她解释:「沈渊的母亲是妖,父亲是人。所以他的魂骨只有八节,而不是正常妖的九节。」
「如今,他七节魂骨已经灰飞烟灭,剩下的一节无法支撑他的妖身……」
「你的意思是……他以后,就只是人了?」
宋妧点点头:「是,大约会比寻常人类活得稍久一点吧。」
她哂笑一声:「这或许,就是他要的归宿。」
「相比做妖,他一直都比较喜欢当人。」
那天之后,宋妧就消失了。
沈渊昏迷第一百天,恰好是平安夜。
我买了一双彩色的袜子放在床头,睡前轻声地说:「如果真的有圣诞老人,我不求任何礼物,只希望他能尽快醒来。」
这天夜里我做了个梦,梦见我还是十二岁的姑娘,在公园的角落里,看到了那条红色的小蛇。
我蹲下来问它:「你叫什么名字?跟我回家好不好?」
半梦半醒间,听得他轻声回:「我叫沈渊,我愿意跟你回家!」
番外一(沈渊)
这是我第三次见到那个小姑娘经过了。
她胖乎乎的,穿了一条白色的裙子,像是一只肥美蛾子。
谨慎又兴奋地看我。
这一次,她叫来了中年男人:「爸爸,你看这条蛇是不是死了?」
小蛾子胆子可真大,还用树枝戳我。
若不是我被老道打伤,一口就能吞掉你。
她把我带回了家,还给我买了笼子准备了小被子,都是我最讨厌的粉红色。
这也就罢了。
她还给我扎个粉红色的蝴蝶结。
这小蛾子完了。
从小审美堪忧,居然还敢对着镜子嘟囔以后自己会是大美女。
这天她一大早就拎着我出门了。
带着个小锄头在河边挖了一上午,挖了一团黑漆漆的蚯蚓往我嘴里塞。
yue……
那些蚯蚓本来奄奄一息,一看到是我要吃它们,都回光返照,几个翻滚,一溜烟跑了。
她又用零花钱买了个大网兜,跑得满身大汗,捉了一罐子蜻蜓给我吃。
真想变成人,敲她的脑壳。
见我不吃蜻蜓,她居然徒手抓了一只蟑螂。
再给我喂奇奇怪怪的东西,我就吃了你这只胖蛾子。
折腾了好几天,她总算上道了。
这天用筷子戳了一块牛肉给我。
她捧着大圆脸盯着我吃,笑得牙龈都露出来了。
就这傻样,以后怕是嫁不出去了。
胖蛾子的妈是个节俭的女人,不准她拿牛羊肉喂我,给我买了点便宜的鸡肝鸡心。
我不爱吃那些。
胖蛾子于是拿自己的零花钱,放学路上去菜场买肉偷偷带回来。
傻蛾子。
天气太热,肉都不新鲜了。
可她目光那么热切,我勉勉强强吃掉了。
如此过半年,我的伤早已经养好了。
可天天有人投喂也没什么不好。
直到这天,她生日请了很多同学来家里,兴冲冲地向她们展示我。
为了给她挣点面子,我也昂起脖子嘶嘶嘶。
结果那群蠢蛋都被吓坏了,蛋糕都没吃就跑了。
小蛾子哭得很伤心。
看来,我该走了。
临行那天晚上,我入了胖蛾子的梦,问她有什么心愿。
她说,想长大以后有个对她一心一意的白马王子。
鸟蛋大的孩子,就想着情情爱爱的事情了,她没救了。
胖蛾子十五岁时,她爸被骗子盯上了,差点就把全部的家当拿出做加盟。
我只好出面,狠狠地吓了那骗子一顿。
胖蛾子十八岁参加高考,这马大哈居然准考证都忘记带了。
我只好假装捡到,送去给她。
她没有认出我。
胖蛾子十九岁出去跟人唱歌,喝多了在路边睡着,差点就被人捡走。
我送她宿舍,她摸着脸说你好帅。
她还是没认出我。
胖蛾子二十岁时,身边突然多了个眼瞎的男人,叫林辰,对她一直穷追不舍。
看得出她有点动摇了。
哎……
林辰那样的,也算是白马王子吗?
我一向言出必行,既然答应了她当初的许诺,只能牺牲自己,当一世她的王子了。
番外二(小道士顾知)
修道的日子无聊又寂寞,还好我有哥哥。
父亲不喜欢哥哥,山上没有人喜欢他。
因为他的母亲,是蛇妖。
父亲当初道行浅,被蛇妖迷惑,有了沈渊。
生产之日,蛇妖露出原形,父亲大义灭亲,亲手结果了她。
哥哥无辜,被抱回了山里。
他从小在修道上有惊人的天赋,我们要花十年才参悟的法术,他短短三日,便可信手拈来。
每次他学会了,都会兴冲冲地跟父亲演示。
然而父亲从不夸奖他,反而一次比一次脸色难看。
那一日,我用术法杀了一条百年白蛇。
父亲狠狠地夸奖我,说我聪颖沉着,必成大器。
我本来想说,这个咒语是哥哥点拨,我才能如此快学会。
可看着大家的笑脸,我说不出口。
哥哥站在树影之下,神色阴郁。
是夜,他来问我那白蛇可有犯错。
我回他,如若放任不管,将来它必会修炼成妖,为祸人间。
哥哥久久盯着我,没有说话。
再后来,我们一起下山捉妖历练,遇到了一条青蛇。
那青蛇模样极美,哭着问我们:「我从未害人,甚至还救过三个人,为什么你们要杀我?」
她盯着哥哥:「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哥哥放了她,并且告诉我,以后不想再回山里了。
他要入这万丈红尘,分一分人善和妖恶。
他很受欢迎,所有人都叫他顾哥,他不再是我一个人的哥哥。
那条青蛇也出现了,她要哥叫她姐,原来她跟哥的母亲是同族。
他还有其他亲人了。
我独自回了山里。
山里真寂寞,我很想他。
我害怕他再也不回来了。
所以我告诉父亲,他放过了青蛇。
父亲会带他回来吧,做我一个人的哥哥。
可我没想到,父亲大怒而去,回来的时候说他已经被打死。
我不肯相信,苦修十三年,总算打败父亲下了山。
哥哥没死。
他换了一张颠倒众生的脸,还在一个女人身上下了共生咒。
我想解了这咒语,我想告诉他:我才是他弟弟,是最爱他的人。
可他为了那个女人,宁愿身死魂消。
哥哥,或许一开始就是我错了。
是我,分不清这世间的善恶。
是我,辜负了你的信任。
是我,被嫉妒蒙了眼。
好在,一切还来得及。
就让我化为灰烬,换你跟她,一世无忧。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