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丰毅大将军凯旋了!」
「丰毅大将军又打胜仗了!」
「丰毅大将军神勇威武啊!」
「……」
这一日,整个皇城都回荡着「丰毅大将军」五个字,可见这五个字分量有多重。也因这五个字,四处张灯结彩,连带着本就繁花似锦的美景,竟是晕开了一片的春色无边,颤得一城的少女、少妇都心头微漾。
城门打开的时候,章丰毅身披金甲,稳稳地骑着高头大马,迎着朝阳而来,一瞬间人群沸腾。也不知道是谁先开的头,人群中突然有人往将军的怀中扔花束,一刹那,花束就如暗器般纷纷砸来,想躲都难。
正当耿直、忠厚又无辜的章丰毅不知所措的时候,迎面而来是一排仪仗队,场面之隆重,吓得众人一时都停止了动作。
章丰毅见状,却是眉头微微一皱,立刻收住缰绳,严肃下马,一个身着金丝长裙的少女便奔下銮驾直接扑倒在其怀中。她那眉目有些如泣如诉,小脸更是嘟得像个小包子,赌气道:「不许你接她们的花!」
章丰毅一愣,松开怀抱,「公主,你……」
不错,眼前这位如花似玉的少女,正是当今圣上的小女儿昌平公主。
「我不许你收她们的花!」洛昌平打断他的话,又正儿八经地提醒了一声,紧接着便灿烂地笑了起来,小心翼翼地把怀中压得有些残的花束掏了出来,不管不顾地塞到了章丰毅的手中,羞涩道,「你只能收我的花!」
章丰毅面色一僵,「公主你又胡闹了!」
这个「又」字点得很巧妙,的确,洛昌平对他示好着实不是第一次了。
从小她就爱黏在他身边,她向来仰慕他上场杀敌时的英勇无双,连他铠甲上的一身血腥味都被她理解成独特无二的体香。要命的是,若只是盲目崇拜也就罢了,她的最终目的竟是要嫁给他,而且这口号一喊便是十年。
见洛昌平一脸无所谓的样子,章丰毅觉得很有必要纠正她的爱情观,「公主,若是辈分无错的话,你该喊我一声毅叔吧!」
洛昌平的双眼瞬间荡漾开一片微光,抱住章丰毅的大腿怪嚎一声,「啊,我就是喜欢大叔啊!」
可章丰毅的这条腿是什么腿呢?这条腿十五年前一踢,踢倒了前朝亡国之主的宫墙,把当今圣上扶上了王位;这条腿十年前一踢,踢倒了翻云覆雨、掌权弄势的丞相一派,还给皇朝一片祥和之气;这条腿五年前一踢,踢碎了西凉王国称霸的美梦,一个不经意间便将整个西凉收入囊中。
而今日,章丰毅因为久甩不掉腿上的那块「牛皮糖」,于是,稍稍用了点儿气力。然后,在整个皇城的注目下,昌平公主的身子便突然往自己的銮驾飞去。
众人都自觉这画风似是哪里有些不对,目瞪口呆中总算领悟出一个道理,总归丰毅大将军这条腿踢的必然都不是凡品!
2
章丰毅和洛昌平一同回宫之后,便甩下这任性的小公举独自去面了圣。他禀报战事的时候,她就一直在小院中等着他。
其实,当今皇上与章丰毅早已经是属于拜把子能玩命的交情了,战事什么的也早已了然于心,这自然不是此番见面的终极目的。
只见皇上一脸笑意地扶起章丰毅,倒也是明人不说暗话,「阿毅啊,平儿这丫头真是让孤操碎了心啊!」
章丰毅的脸抽搐了一瞬,便听得皇上继续说:「自从听说你今日回朝,这三日内平儿已经找了孤不下十次,次次都求孤赐婚,孤这赐也不是,不赐也不是。如今你回来了,孤想听听你的意思。」
章丰毅面色不改,声音平稳,「臣的意思始终如一。」
章丰毅原本是娶过亲的,只是妻子十三年前难产而亡,他对亡妻又是豁了命的坚贞,是以沉吟至今,孑然一身。
片刻后,皇上慈眉善目一笑,「不错,孤也是这个意思。」
本是正合心意的回答,章丰毅却莫名一愣,气氛忽有一刹那的静谧。
出来后章丰毅果不其然在院中见到了洛昌平,而洛昌平一见他出来就整个人趴到了他身上,就如同幼时一样,章丰毅摸了摸她的头,真像个没长大的丫头啊!
「父王和你说什么了?」洛昌平满眼期待,思及情事,面若桃花。
章丰毅的心里像是被刺了一下,突然生出几许不自在,想起皇上后来跟他说的话,身子便稍稍推开了洛昌平。
「没什么,就是讲些战事而已,你一个姑娘家定是不感兴趣的。」
洛昌平似是不信,扯着他的袖子就要去找皇上,「父王明明说过的!父王明明答应过的!」
章丰毅有些烦躁,猛然吼了她一声,「公主,不要再胡闹了!」
洛昌平吓了一跳,泪珠在眼眶里转啊转的,最终还是掉了下来。章丰毅不忍心地用手掸了掸,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终究是自小看着长大的,约莫就跟自己的崽儿一样。气的时候,恨铁不成钢,巴不得一巴掌拍倒,看她受委屈心里又不免自责。
若是这丫头要出嫁……他其实很难想象这丫头出嫁的场景,总觉得还没长大,若是真要出嫁的话,他约莫是真有些舍不得的。
如此看来,此刻心上的这股异样也定是出在这里。章丰毅看着她倾国倾城的容颜,一时叹了口粗气。
3
回到将军府,迎面便奔过来一个肉团子,像毛毛虫蠕动一般钻到他怀中,兴高采烈地喊道:「爹,你们回来了!」
这个肉团子便是当年亡妻拼死诞下的女婴,如今已经年方十三,名唤「迎秋」。但是这「你们」二字又是从何而来?
章丰毅回头一看,身后那一脸「猥琐」的小姑娘不就是洛昌平么?她又是什么时候跟出来的,他竟是一点都没有发现。
洛昌平看到章丰毅阴沉的脸色,一时心里也有点紧张,连忙扯了扯章丰毅的袖子,讨好道:「毅叔!」尾音袅娜,还捎带着上翘的语调。
这是洛昌平的杀手锏,从小到大只要她用这语调喊一声「毅叔」,便是天大的事章丰毅都不会为难她。就如此刻,章丰毅也只能无奈作罢,把这天之骄女,恭恭敬敬地请进将军府的大门。
没等洛昌平的屁股坐热,章丰毅又是一阵怒吼,「章迎秋!这满院子的囍字是怎么回事?!」
章迎秋赶紧一个激灵躲到洛昌平身后,「平姐姐一定要保护我!为了你,我可是连亲爹都得罪了啊!」
洛昌平一听这话,义气瞬间被激发,拍着胸脯担保道:「莫慌,抱紧我!」
章丰毅此刻大概也知道了是谁的主意,冷哼着脸不说话。
洛昌平只好挪着小碎步蹲到章丰毅面前,俏生生地抬起头凝视他,「毅叔,我今年及笄了呢!」
章丰毅一愣,阴着脸哼了一句,「那又如何?」
洛昌平覥着脸,笑道:「你以前总说我没长大,可我如今已经长大了,就能嫁你了呀!」
有几分不忍,又有几分无奈,章丰毅抚了抚她的头,「可我一直将你当女儿看……」
「可我一直将平姐姐当娘亲看呢!」章迎秋猫在洛昌平身后,感受到某人奋力一掐,连忙昧着良心抛出这一句,算是回了章丰毅的话。
章丰毅立刻黑了脸,早该料到这俩是一丘之貉!见两人窃喜的模样,又是一阵心烦,「秋儿,若是日落之前还让我看见有一个囍字,自己看着办!」
随即,甩袖离去。
4
章迎秋终究还是把囍字全撕了下来,洛昌平也因此气回了宫。
洛昌平就是想不明白,自己那么一根嫩草眼巴巴地跟着老牛让他吃,那老牛怎么就转不过弯?章迎秋也私下劝过她,这世上怕是没人能取代她母亲在他心目中的地位,但洛昌平偏是不信。都说近水楼台先得月,她那么近,何以如此之远?
但昌平公主是什么人呢?遭章丰毅拒绝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而是整整十年呀!打她懂事以来,她就想着要照顾她家的毅叔,连带着照顾章迎秋那个小拖油瓶,这十年来她也自以为,自己是这么做的。若是区区这点打击就把她打趴下了,这十年来的心也真是伤不起。
这么看来,第二天洛昌平就神清气爽如涅槃重生般出现在将军府,也着实算不了什么了。但一大早就出现在章丰毅的房中……画风还是有点诡异的。
身为一个军人,章丰毅的警惕性较之常人要高许多。只见他收拢中衣惊坐起,一个转身、一个高抬腿便将娇滴滴的洛昌平跨坐在身下。两人贴得极近,洛昌平细密的睫毛不停地颤动,宛若蝶翼般扇得章丰毅一阵颤。他赶紧站了起来,双脚却突然被洛昌平一拽,身子骤然下跌,又跨坐了下去。
「公主,莫要胡闹!」章丰毅盯着身下还不停扭动的人,喉咙在不经意间一滚。
洛昌平却咯咯笑开,试图伸手撩开他的中衣,被他制止,「毅叔,你真帅,一根胡子都没有,一点儿都不显老!」
章丰毅对此颇有些无奈,没胡子纯粹是因为他闲不住,每每长出一点就要被他刮得精光。至于显不显老,这完全无法由他控制,他偶尔还希望自己显老一些,这样就不至于被这丫头当毛头小子一样耍了。
把洛昌平从地上抱起,章丰毅冷着脸便开始着装、梳洗,事实上他根本没睡够,但眼下也实在是睡不下去了。
「毅叔,放着我来!」洛昌平见状,赶紧奔过去像侍女平时伺候她一样去伺候章丰毅,章丰毅不让,她就扯着他的袖子娇滴滴地扒着不放,「毅叔,你就从了我啊!」
这大清早的,这突如其来的一切对于一个血气方刚、宝刀未老的男人来说也是够折磨的……
等洛昌平磨磨蹭蹭地打理好一切,见他要束发,便又一把抢过了梳子,章丰毅只好由着她来。
「毅叔,我可以天天为你束发的!」
但客观而言,我们的昌平小公主其实是第一次为人家束发,尤其是这人还是个男人。
洛昌平在平日只见过丫鬟们给自己束发,根本不知道,其实男人的头发亦是有发型的。于是,片刻之后对镜一看,章丰毅只觉得毁了三观。头发梳得不男不女的、阴阳怪气的,这也就罢了,松松散散不成型也还能忍受,只是这散落的一些散发竟还打着结儿!
不可忍,不可忍,着实不可忍!
对上一旁无辜状,对手指的某人,章丰毅又是暗叹一口气,只好松了头发,心道:只不过是从头再来。
5
再度被章丰毅赶回宫,洛昌平的内心是崩溃的。而且区区一个发型都理不起来,这让她贵为一国公主的面子往哪放!
然而,尚未从烦闷中脱身,一道圣旨便让她陷入了更深的郁闷中。她万万没想到,她的父王竟然会让她去和亲,而且还是个叫不出名的小国!
为此,洛昌平大闹金銮殿三天三夜,波及面之广,将军府也未能安宁。
「爹啊,纵然你不喜平姐姐,那也不能让她去和亲啊!平姐姐是何等傲气的人,让她去和亲还不如要了她的命!」
「爹啊,有时候我觉得你俩真是出奇的像,一个、两个都认死理,轴得紧。可如今这样一来,平姐姐要如何自处?」
「……」
章迎秋一连说了将近两个时辰,中途只喝了几口茶水,也是了不得的战斗力。
章丰毅听得有些烦闷,更是无力招架,语气遂有些不佳,「和亲之事是皇上定的,你以为我愿意让昌平远嫁么?人家爪哇国点名只要昌平,我又有什么办法?」
「可是……若是你早答应娶平姐姐,她又怎会沦落到和亲的地步?」章迎秋恨恨地抹了抹眼角,「哼,爹,你到底是不是男人?!」
说完也不顾顶撞尊长要不要受家法,愣是甩脸子走人了。章丰毅的内心亦是几许崩溃,这究竟是谁的女儿啊!
章丰毅怏怏地走至院中,眼前莲叶重重叠叠、荷花亭亭玉立,本是绝佳的美景,因着心境,竟也是黯然失色。可恍惚间,他似乎在花影中看见了一张熟悉的脸:眉若远山,肤若凝脂,目光深沉,朱唇微抿。嗯,这人有几许的熟悉……
「毅叔,你能不能带我走?」还没反应过来,怀中突然撞过来一团香软。
章丰毅讶然,「昌平,你出宫你父王知道么?」
洛昌平紧搂着章丰毅的腰,死死不松开,「我是私自逃出来的!我才不想嫁到什么爪哇国,我只喜欢你!毅叔,你带我走好不好?我保证以后再也不胡闹,我一定会乖乖听你话!哪怕你不娶我也好,你就把我当女儿养,我会和秋儿一样侍奉你的,我保证绝不僭越!」
章丰毅缓缓推开她,看着她哭肿的眼睛,轻声说道:「你如今这般已是僭越……」
「呜呜呜,我不管!我不管!我就要毅叔带我走!」洛昌平不管不顾地窝在他怀里哭哭闹闹,生怕他推开她。
好一阵子后,章丰毅叹气道:「昌平,和亲一事关乎的是两国的邦交,你究竟明不明白?」
怀中的身子有一刹那的僵硬,片刻后,洛昌平在他怀里抹了把眼泪和鼻涕,抬起头问他,「在你眼中,我是洛昌平还是只是一个昌平公主?」
章丰毅怔了会儿,没有回答。
这安静太过持久,终于耗尽了洛昌平眼中最后的希冀。
「我明白了,在毅叔眼中,我终归只是个公主。」最终还是洛昌平先退一步,昂起头盈盈一笑,「毅叔是大将军,一生保家卫国,可两国邦交的重任若是要我一个小公主去完成,你们这些将军又有何用?」
这话说得相当硬气,也十分有道理,身为一个武将让区区一介女流去保家卫国着实不像话。可如今两国相安无事,若是因为和亲之事而发动战事,那便是罪过了。
这一日,章丰毅站在亭中,许久许久……
6
洛昌平受尽情伤返回宫中,好几天都是茶饭不思。等到了和亲那日,身子已然清减了不少,原本量身定做的嫁衣竟然是有些宽松了。如此看来,瘦身是多么容易的一件事。洛昌平愁眉苦脸地看了眼,镜中的鸦鬓娇颜,心道要是早生个几年,早点遇见章丰毅,这结局会不会不一样。
上马车的时候她微微撩起盖头,没有看到那个熟悉的人影,又是暗叹一口气,也不知道那个劳什子爪哇国的小王子能不能比得上她家毅叔的一丝半毫。
马车一路西向,途中的人烟逐渐稀少,黄沙愈渐多了起来。行至玉龙关的时候,远处突然有马蹄声传来,一声一声,声声入耳,宛如心跳。
陪嫁的丫鬟突然喊了一声,「啊,这不是丰毅大将军吗?」
洛昌平只觉得,仿佛是五月的晴空闪了电,惊得一下子跳了起来,「你再说一遍!」头顶一不小心便狠狠地撞到了马车。
「哎哟公主,莫激动!莫激动!」丫鬟赶紧揉了揉她的额头,生怕这张如花似玉的脸破了相。
行走的马车停了下来,帘子突然被人撩开,洛昌平从来都不是个矫情的人,此时却有些近乡情更怯,坐在里面不敢出来,只喊了一声,「毅叔,你来了呀!」
章丰毅伸出双手,眸光闪烁,一开口就哽咽了,「平儿,毅叔来带你走!」
洛昌平就牵着他的手,被牵下了马车,一寸一寸地抚摸他的眉,「毅叔,你知道吗?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说完就「哇」一声,哭出了声。
章丰毅看着十分心疼,牵过自己的汗血宝马拍了拍,「没事,这不是见到了么?毅叔这就带你走!」
这回却是洛昌平不肯了,「毅叔,你还是走吧!我是要和亲的,事关两国邦交,众目睽睽之下若是被你带走,父王定然不会饶了你!」
「我既然来了,就一定要带走你!」章丰毅抱着洛昌平上了马,洛昌平却是扯着缰绳不肯松手,「毅叔,还是算了吧!左右你也不爱我,何必呢?」
「我……」章丰毅依旧抱着她,紧紧不肯松开,而洛昌平执意要下马,两人只能在马上陷入了僵局。
而这时,一旁的随从们热闹也算是看够了,终于想起了此番送亲的职责所在。于是,以章丰毅和洛昌平所骑的这匹汗血宝马为中心,四周蓦然围起一圈的长缨枪。
7
洛昌平和章丰毅是一同返京的,一个坐的是囚车、一个坐的是婚车。可不管是什么车,这样的回归方式总归是有些丢人,于是在入城门之前二人特意请了旨坐便车。好在圣上还是卖了他们的人情,面子也算是保住了。
章丰毅毫无悬念地入了天牢,他这一生驰骋沙场,从没想过会进天牢,而且还是为了那小丫头入的天牢,心头一时有些凌乱。
不久,天牢中传来仓促的脚步声,章丰毅回头,便看见一身嫁衣的洛昌平奔了进来。
「你来干吗?」他板着脸训斥。
洛昌平端着一壶酒,未语泪先流,哭了一会儿放下酒壶,通过铁栏的缝隙握住了章丰毅的手,「毅叔,你能为我做到这一步,为何就不能承认你对我有情呢?」
章丰毅闻言便甩开了她的手,「说什么胡话!」
洛昌平又伸手握住,「毅叔,父王说你这罪轻则一刀毙命,重则千刀万剐。你既肯为我死,说一句爱我又能怎样?」
章丰毅看着眼前这泪眼婆娑的少女,心下一片潮湿,良久,才开口道:「你可知,每每看见你如晨曦般明媚,我就觉得对你哪怕有一丁点的觊觎都是种亵渎。」
说完又觉得自己一定是脑子被蚊子叮了才会说出这样的话,但这话一出口,效果是很可观的,感动得洛昌平泪水直下三千尺。
「毅叔,你真傻!」眼泪终究没有止住,帕子也早擦湿了,洛昌平颤着双手端起地上的酒壶斟了两杯酒。一杯递了进去、一杯留给自己,手臂通过铁栅栏挽成交杯的样子。
章丰毅一愣,「平儿你这是干吗?」
洛昌平粲然一笑,一刹那间竟演绎出了明媚的忧伤,「如果毅叔真的出事,我希望你离去时,我的身份已是你的妻。」说完,自己先喝下了酒。
见章丰毅还在犹豫,她便呛了一句,「毅叔,你莫不是连娘们都不如吧!」
笑话!丰毅大将军能受这气?于是二话不说一饮而尽。
身子「噗通」倒下的时候,他有些不放心地瞄了洛昌平一眼,耳边便传来一声调笑,「毅叔,你真是个闷骚啊!」
想起回宫后,父王和她说的话,「为了你的幸福,父王可是连老臣都设计了,总归这局父王已经替你布下了,能不能彻底抓住他的心就看你的了」,洛昌平连眼泪都顾不上擦,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真是笑得肾都疼了!
8
章丰毅醒来的时候,人已经在将军府了,这院子还是自家的院子,只不过张灯结彩好不热闹,看上去似乎是有人要娶亲。
府里来了不少同僚,跟他说「恭喜」,他下意识地就回了句「同喜」。
至于到底什么喜,他自己也不太明白。直到迎秋这小丫头片子突然给他套上了一个大花球,他才突然发现自己身上穿的竟然是吉服。
迷迷糊糊地由众人推推攮攮,章丰毅还不太能反应过来。一声嘹亮的「二拜天地」响起,章丰毅总算回过了神,一看这高堂上坐的竟然是当今圣上!章丰毅虽然是武将,脑子却是不笨的,想起晕倒前洛昌平那一句,思路一下子就清晰了。
众人都等着他拜堂,他却突然下跪磕了头,义正辞严道:「皇上,恕微臣不能娶昌平公主为妻!」
「为什么?」洛昌平自己掀了盖头,小脸鼓得通红,「你明明喜欢我,在狱中我们也已经喝了交杯酒,怎么能又变卦?!」
章丰毅不敢抬头直视她的眼睛,「在狱中,我以为自己不会活着出来的。」
「你这是什么话?为何活着就不能娶我?」洛昌平被他搞得糊涂了,众大臣们也是十分不解。
只听得皇上老人家犹犹豫豫地问了一句,「阿毅啊,你不想娶我女儿,莫不是因为不想叫我老丈人吧!」
众人一听,皆露出了然的神色,心道这丰毅大将军真是个绝世老傲娇啊!
但这想法很快遭到了当事人的否定,「非也!」
「哦?」这让当今圣上也有些不解了,「莫非是有什么难以启齿的原因?」
章丰毅一愣,「着实是有些难以启齿!」
9
在皇上的授意下,大臣和下人们都纷纷屏退。很快,整个大厅只剩下这对新人、圣上,还有一个公公。
「你说吧,究竟有什么原因,让你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绝平儿?」
章丰毅又一次「噗通」一声跪下,「臣有罪,臣该死!」
圣上眉头一皱,「说人话!」
章丰毅遂吐出了让所有人都惊悚的三个字,「臣不举!」
大概谁都没料到战场上威风凛凛的大将军会患有不举之症,原来事情的原委是,许多年前攻打敌匪之时,章丰毅被敌人暗算,下了极猛的春药,可他偏是凭着惊人的毅力,硬着头皮熬了一晚上,自此便落下了「不举」这么个隐疾。
故事太过悲伤,闻者无不落泪。
当今皇上抹了抹眼角,沉痛道:「好兄弟,为了孤的江山社稷,你竟失去了如此宝贵的东西。孤愧对你的列祖列宗啊!」
洛昌平虽然遗憾,却也十分懂事明理,「毅叔,我对你是出乎于情,而非情欲。就算你家老二废了,哪怕你成了太监,我也要嫁你!」
一旁的公公一听,心头止不住一颤,原来不举也可以有春天呐!
结尾
「将军,这是公主新煎的药,您还是趁热喝了吧!」丫鬟照例又端了碗药过来,尚未近身,已是一阵苦味扑面而来。
章丰毅皱了皱眉头,「你先放下吧!」
「可是公主说了,要奴婢亲自看着将军喝!而且公主还准备了蜜饯,说将军若是怕苦,喝完就吃几颗。」
再这样下去真是要成药罐子了,看着眼前一眼望着就很苦的药,章丰毅陷入了深思,到底要不要告诉她,他的小战士前几日已经昂首待发了呢……片刻后终于下了一个决定,叫过丫鬟轻声说了一句,「你告诉公主今夜洗干净等我便是。」
丫鬟一喜,立刻红着脸跑开了。
是夜,章丰毅进房时,洛昌平出奇的文静,竟然倚在榻上看书。
事出反常必有妖,他有些好奇,「在看什么,看得如此认真?」
洛昌平一脸陶醉状,「适才看到个小诗,十分具有意境美,仔细琢磨了一番更是回味无穷!」
难得洛昌平对诗词起了兴趣,章丰毅更加好奇了,「哦?念来听听!」
「我与将军解战袍,芙蓉帐暖度春宵。春宵一刻值千金,绝知此事要躬行。」
嗯,果然不该小瞧她的……
事情再回到成亲那一天——当时章丰毅还正在犹豫,怕自己不能给她性福。洛昌平却突然抓起一把宝剑就往自己脖子上架,朗声对他说:「毅叔,总归今天你娶不娶我,我都嫁定你了,所以,你看着办吧!」
事情既到了这般田地,他不娶也不行了吧,于是只能阴沟里翻船,一条路走到黑,踏上了举家拯救老二的道路。
今夜,这万里征程,他家老二总算是走到头了!
欲知后事如何,佛曰,不可说!
作者:糖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