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前男友害得在浴室摔了一跤,然后穿越了。
哪知刚成为大家小姐没多久我就要和大理寺少卿结婚了。
在大婚当晚我见到了他的样貌,竟和我前男友有七八分相似。
真是触霉头啊!
更可气的是我还莫名其妙成了他查案的无偿劳动力!
1
毫不夸张地说,我穿越了。
就因为在厕所里摔了一跤,醒来我便成了别人家的女儿。
名字也从唐毓遥变成了沈晗蕴——太傅家的二小姐。
这位沈小姐在外人眼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脾气是出了名的温和。
当然这人设和我本人差了十万八千里。
沈小姐上头有一位姐姐,早就已经嫁给太子做了太子妃,还有个哥哥娶了公主成了驸马。
就家世而言我应该感到幸运,穿成这种身份也算是开局满级的配置。
然而我还没在太傅家里待上半个月,就被告知要成亲了。
参照哥哥姐姐们的结婚对象,我猜对方怎么也得是个皇子吧?
哪知我的太傅老爹沈儆说:「你未来夫君是现在的大理寺少卿颜易明。」
大理寺少卿?
这官职顶多也就从四品,在大理寺不过是个二把手。
怎么我就得嫁给他呢?
其实少卿一职对于他人来说已是高官,但我心中多少有些落差。
「这颜少卿长得帅吗?」我问了问身边的侍女阿桃。
「娘子当真一点都不知道吗?颜少卿年方二十,论长相可比潘安,是许多贵女们的春闺梦里人,娘子嫁了他可要羡煞旁人了。」
阿桃说这话时也满是艳羡之色。
不错,连在沈儆眼里颜易明都是年少有为、前途无量的。
但最主要的是当年颜易明的父亲与沈儆识于微时又救其于危难,如今这般便是报恩。
所以不论颜易明长相与身份如何,我都要嫁给他。
只能说他碰巧长得帅了点。
而且万一我和阿桃以及那些贵女们的审美不一致呢?
2
不等我暗自纠结与好奇,结婚的日子很快就到了。
想想结婚这种事其实离我并不遥远,穿越前我也和男朋友到谈婚论嫁的地步了。
不过现在已经是前男友了。
穿越前的几分钟我正在和他提分手。
这么想着我又怨起他来。
要不是他非要跑进浴室和我纠缠不清,我怎会摔那一跤?
所以说靠近男人会变得不幸。
也不知道后来我在现代的身体怎么样了,说不定在我昏迷之后就上了热点新闻。
比如《惊!某三流女作家在浴室和男友吵架摔倒后成植物人,这到底是意外还是谋杀?》。
或许我那本尚未完结的扑街狗血文会因此而爆火。
好一番胡思乱想后被阿桃的喊叫唤回神。
「蕴娘子可别发呆了,赶紧起身换衣裳了。」
大红的婚服层层件件穿在我的身上,最后套上绿色广袖衫。
接着还要梳妆打扮,我就像个人偶一样由阿桃她们摆弄。
最后我手持一把金丝贴花琉璃帛扇,在阿桃的搀扶下走了出去。
立于厅中等候时,太傅夫人,也就是我的母亲,握着我的手泪水涟涟。
看着她那般不舍又千叮咛万嘱咐我的样子,我不由想到了自己的妈妈。
如果我和前男友的婚礼顺利举办的话,大概婚宴当天也是这番景象吧。
太傅到底没有那么感性,看着我只是叹了口气,叫我以后和少卿好好过日子。
沉默与啜泣夹杂时外头传来动静。
迎亲的仪仗到了门口,颜易明在内侍带领下入了大门。
当他缓缓走近时我想隔着扇面偷偷看他,奈何朦朦胧胧瞧不真切。
不等我再探究,他的声音就在耳边响起。
「小婿颜易明拜见沈太傅、沈夫人。」
作为一个声控,他的声音还算不错。
就是怎么听着有些熟悉呢?
「颜少卿,今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还望你好好待晗蕴。」太傅只是这样说了句。
颜易明旋即应下,带着我往外走去。
3
婚礼仪式十分复杂,我由着阿桃指引,全然没了独立思考的能力。
果然,不论是现代还是现在,我都没能完全做好结婚的准备。
卸了妆后我坐在床榻边缘静静等候颜易明过来。
虽然我已经决定和男朋友分手,但这也不代表我能立刻接受和陌生人在一起,而且直接跳到了新婚之夜。
此刻心跳加快,双手因紧张而在衣袖之下交叠。
门在这时被推开,我手里仍然拿扇掩面。
屋内光线与白天相比昏暗得多,更是看不清他的容貌。
直到他走至我面前,伸手取走我手里的帛扇。
在那一瞬间我抬头向他看去,然后愣在原地。
这张脸竟与我前男友有七分相似。
4
刹那间我几乎就要叫出那个名字。
那是不带一点思考的下意识,是我没有万般笃定就要开口的本能。
「你很紧张?」他轻笑出声,眉眼间流露出几分松懈,不同于白日里的那般严肃。
我紧盯着他的脸却瞧不出半分异样,心中无比纠结要不要开口询问。
最终还是作罢。
于是我抿唇不语,现下还有一个难题摆在眼前,新婚之夜自然是要做些什么的。
可我又该如何委婉拒绝这种事情呢?
思来想去也只好以身体不适为借口推脱。
结果还没等我开口,颜易明就先说:「今日都累坏了,早些休息吧。」
他从进来到现在就讲了两句话,但这般冷淡不废话正合我意。
我本以为他会离开屋子,没想到他所谓的早些休息还是要睡在一起。
不过也是,外面都有侍女候着,他要就这么离开传出去也不好听。
于是我们俩各盖着一条被子相背而眠。
忙了一天后疲惫感在此刻向我袭来,不容多想我便沉沉睡去。
翌日上午仍旧是阿桃进来为我洗漱,而身旁的颜易明早就不见了踪影。
「夫人,少卿说大理寺有些事情要处理,等他回来后再同你一起去拜见舅姑。」
阿桃代为传达。
我嗯了一声面上没有变化,却在心里嘲讽颜少卿还真是敬业。
新婚第一天都放不下工作,当真和我那前男友有得一拼。
这么想着我再次怀疑他的身份。
在等颜易明回来的空隙里,我思索着该如何试探他的身份。
最终决定通过观察他的日常习惯和研究他的口味来判断。
其实有时间在这想些有的没的,都不如直接问他来得爽快。
可越是这么想我越是不愿如此直接。
如果他真是我前男友,岂不是更尴尬吗?
而且为什么非得是我先认出他来?
5
时至中午,颜易明才姗姗来迟。
其实他父母早已过世,我们只要前去参拜灵位即可。
「抱歉,处理了些公务上的事情,让你久等了。」
他步伐匆匆,语气万分诚恳,看着不像是故意的。
「走吧。」
我没多说什么,起身率先向祠堂方向走去。
他不紧不慢地跟在身后,并没有要与我走一起的打算。
当然在入祠堂的时候我还是停下来等颜易明一起进去。
这会儿他不再装作我们不熟的样子,主动牵起了我的手往里走。
「爹娘,这是你们未过门的儿媳沈晗蕴。」
听了他这话我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拜托,什么叫未过门啊?我不都嫁给他了吗?
颜易明似乎未觉不妥,简单跪拜之后就起来要走。
真是白瞎沈儆那么看好他了,怎么礼数如此不周全?
我作为一个现代人都勉强记住了那些规矩,他竟然如此随便?
但到底也没人能拦他,我其实也不想事事循规蹈矩,早点结束也好。
「颜易明,一起用午膳吧?」
我决定先让厨房做几道平日我前男友爱吃的菜来看看他的反应。
「好啊。」他一口答应。
可看到一桌子菜的时候我意识到今天是试不出什么了。
虽然厨子做了我说的糖醋排骨和西湖醋鱼,但我低估了他的水平,这完全做成了五星级餐厅吃不起的样子,哪还有我自己做的精髓。
只有那道我亲自教他的咖喱牛腩土豆勉强与我想的一样。
结果颜易明从头到尾都没动一下,还吐槽了一句这什么东西。
作为咖喱狂热者的我不太友善地瞪了他一眼。
「你做的?」在感受到我不满的眼神后他才勉为其难地用筷子蘸了一点算是尝过了。
此时我在心里想,他最好别是那个前男友,不然新仇旧恨加在一起我怕自己忍不了。
「对了,大理寺最近有一桩案子很奇怪,你想不想听听?」吃过饭他叫人撤了餐具换上茶器,一副要和我聊天的样子。
这人总是在像与不像间反复横跳。
我前男友是个检察官,虽然他有工作保密的要求,但平常也会和我说些经典案件。
从某种角度上来说他的专业知识以及经验对我写作有一定帮助。
此时颜易明主动提及,我也暂时放下怀疑饶有趣味地听了起来。
6
半个月前城南徐家的男主人徐鹰落水了,而他的妻子万氏则被指控为蓄意谋杀。
只因两人是一同去的湖边,徐鹰落了水她却毫发无伤。
她在自己有能力去叫人帮忙的情况下选择无动于衷,这很难不让人觉得她是故意害死自己丈夫的。
可在案子审理过程中万氏一口咬定那是意外。
而且她不是没有尝试呼救,只是当时吓傻了,再反应过来时自己的丈夫早就沉入水底不见了踪影。
等她叫来渔夫的时候一切为时已晚。
其实这案子起初就是判定徐鹰为意外溺水而亡,早就该结案了的。
偏偏死者是尚书省的亭长,本来就是个未入流的小官,奈何他在三法司与不少人有些私交。
于是刑部在知道这一处置后不肯罢休,就移交大理寺要求复审。
后又将万氏押去审讯,这才有了上面那些说辞。
我听完只觉得可笑。
万氏顶多只是错过了最佳的营救时间,导致其丈夫的意外死亡。
要说她是蓄意谋杀,那完全就是刑部的人仗着与徐鹰的私情恶意揣测。
当然这些都是我的臆断,我对整个案子所有的了解只有刚才颜易明转述的只言片语。
「你怎么看?」他挑了挑眉询问我的意见。
我又不是元芳,问我作甚?
「未知全貌,不予置评。」到底是与人命相关的案子,岂容我随意置喙?
颜易明听了嗤笑一声,隐约有些嘲讽的意思:「你倒是客观公正,冷静理性得很。」
「那想听我说什么呢?是对某一方的维护还是对案件细节的分析?」
我觉得他在说这个案子的时候角度不够全面,我所了解的事情受限,不管怎么说都不对。
或许颜易明就等着我说出错误的见解好讽刺我一番。
但是我有些不明白他的讽刺之意从何而来?
甚至新婚当夜也没有要履行夫妻义务,我不禁怀疑莫非他心有所属,娶我也是被逼无奈?
就在我以为他要继续阴阳怪气我的时候他却承认道:「是我说得不够完整,你若感兴趣可以随我去看看卷宗。」
我又不懂了,会有人在办案的时候询问家属的吗?
况且在古代总是男尊女卑,就算这个朝代比较开放,但毕竟和现代男女平等的思想有别。
我不相信他有此等觉悟。
「我想你与万氏皆为女子,若能为她换位思考也许会有意外的收获。」
原来是把我当工具人助手来用了。
说完颜易明端着茶杯吹去上层浮叶,细嗅茶香后啜饮起来。
听他这么说我也懒得计较,立刻设身处地地想了起来。
就是余光瞟到他喝茶的动作也没有联想到这和我前男友的习惯十分相似。
心中只是思量着倘若一个女人想要杀掉自己的丈夫,会有哪些原因呢?
思忖间又问道:「对徐鹰验过尸了吗?」
他摇了摇头,表情有些沉郁:「没有找到尸体。」
「连尸体都没找就判定他死了?」这对万氏来说简直就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俗话说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况且刑部如此重视这个案子,就算要花费大量人财物力去把湖水抽干了打捞尸体,也是愿意的吧。」
颜易明又是摇头,这回他换了个表情,显得有些漫不经心:「刑部的人那不叫重视,是薛侍郎对外放下狠话说是定会查明真相,为了不让自己下不来台,这才兴师动众地闹到了大理寺。」
薛侍郎是谁我不太关心,估计又是某个家里有人撑腰的主。
这不,连大理寺都要为了保住他的面子而放低姿态。
「那从万氏嘴里问出什么有用的消息了吗?可曾询问过他们夫妻的感情纠葛?又或是万氏对徐鹰的生活作风有何不满?」
「这些没细问过,万氏只说她并不了解徐鹰,也不关心。」
7
晚上颜易明依旧和我睡同一张床,但我受不了了。
这些年来我就没和前男友之外的人睡过同一张床,就是同性朋友也没有一起住过。
昨天那是没办法,我也只好忍耐下来。
「你睡自己房里去。」我迟迟没有上床,靠在一旁的坐榻上。
他打了哈欠拍拍身边的空位:「要睡就来,不睡就坐着吧。」
然后直接忽视了我的话翻身睡去。
「搞不好万氏就是和徐鹰有婚内重大矛盾,这才心生杀意的,你说话最好注意一点。」
我最终躺了下去,不过有些话还是要说在前头的。
「沈晗蕴,咱俩现在是夫妻,同睡一张床很奇怪吗?而且我们还没有行房事,要是被你父母知道了会怎么看?」
他这是赤裸裸的威胁。
「知道又如何?他们怎么就不会以为是你不行呢?」我才不会屈服于流言蜚语呢。
颜易明突然转向我,似笑非笑道:「行不行,试试就知道了。」
这一刻我还是怂了,往边上挪了些结果差点掉下去。
一时间的狼狈被他尽收眼底。
「沈晗蕴,你和传闻中的不太一样,我是没看出来你贤良淑德、脾气温和。」他意味深长地打量我。
「彼此彼此。」什么温文尔雅,狗屁!
本来我是想装作沈晗蕴该有的样子和他演一出夫妻和睦的戏的,可不知为何一看到他我就止不住地脾气暴躁。
对他身份的怀疑是一点,可还会因为什么呢?
难道天生八字不合吗?
于是这一晚又是勉强睡着才过去。
第三日回门的清晨,难得在我醒来的时候颜易明还睡在旁边。
不过他早醒了,就一直在旁边看着我。
我一睁眼就对上他凝视的双眸,残存些许困意在瞬间消失了。
也不知是否是我的表情过于夸张,他扑哧一下笑出声来。
「赶紧起来洗漱,今天要去看你父母。」
然后他直接从我身上跨了过去。
回门时按照规矩新婚夫妇是不能同房的,所以颜易明就住在了我哥哥以前的房里。
我和他的房间被一条长廊相连,于朦胧月色中放眼望去只能看到他立于门前的身影。
我们俩互相注视着对方,像是在玩谁先离开谁就输了的游戏。
我想起中午刚回来的时候我母亲私下问的那些问题,都与婚后生活有关。
她还有苦口婆心地和我说了不少如何做一个好妻子的方法。
只可惜我大概是要让她失望了。
廊外忽然下起了雨。
淅淅沥沥的雨水洒在屋檐上,在寂静无声的夜晚显得格外清晰。
走廊尽头燃起烛光,颜易明提着巡夜灯向我走来。
「干什么?」
他脱下斗篷披在我身上:「落雨了,你一直站在这会着凉的。」
我有些错愕,怎么还关心上了?
莫非是想在我娘家人面前表现出夫妻恩爱的假象?
可现在也没人看着啊。
「谢谢,」烛火的光打在他的脸上,那眼神漆黑深邃看得我心里没底,「我就先进去了,你也回去早点休息吧。」
「明早我先带你去一趟大理寺再回去,今天你睡好点,晚安。」
他把巡夜灯也一同塞给我,转身借月光而去。
我直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视线里才低低回了句晚安,除了自己无人听见。
躺在床上心中意外地平静,不消多时困意便席卷而来。
竟也一夜无梦,睡至天明。
8
拜别父母后颜易明就带我去了大理寺。
我在寺狱里见到了被关押的万氏。
即便此刻她已经消瘦不堪,浑身满是污垢,可我还是能够一眼看到她过去的容颜。
虽然不是一眼惊艳的美人,但也算五官端正气质清丽的女子。
狱丞打开铁门,我刚准备进去就被颜易明拉住。
「你在外面,我去。」他大概是觉得让我与嫌犯接触不安全。
我却没有理会他的话,甩开手走到万氏面前缓缓蹲下。
我与她平视,那双眼睛本该清澈透亮,如今却因被关在暗无天日的大牢里而变得浑浊不堪。
「姑娘你别怕,我想问你些事。」我感觉到她身体在不受控制地发颤便出声安慰。
虽然她露在外面的四肢看不出伤痕,但大理寺狱若真要对她动刑且不让人看出来也很简单。
大概是见到我同为女子她才稍有放松,嘶哑着嗓音道:「该说的我都说过了,我没有杀人。」
「你和徐鹰成婚多久了?感情好吗?有没有孩子?」
她愣了一下,靠在冰冷潮湿的墙壁上有气无力:「我们成亲是三年前的春天,婚后也不知道是他还是我的原因一直没能有孩子,感情也因此消磨殆尽,后来他经常不着家,总是跟着朋友在外面鬼混。」
所以他们夫妻关系十分紧张,从万氏最后的这句话里可以听出她的怨恨。
我扭头看一眼颜易明,发现他也正盯着我。
「你知道他平时都和什么人在一起吗?」我问颜易明。
「除了平日和他一起工作的同僚外,我先前说过的薛侍郎和他关系不错。」
区区一个亭长,怎么和侍郎攀上关系的?总不能也是有过命的交情在里面吧?
「那他们平日都会去哪里鬼混?」
不等颜易明回答,万氏就激动地喊叫着:「宴悦坊!他有个相好叫柳娘。」
我目光一沉,万氏显然对此十分介怀,而且她这根本不像是不了解的样子。
婚后无子,感情不睦,丈夫在外厮混,这些点都可以成为万氏怨恨的理由。
但因此就产生杀人动机,对古代的女人来说还缺少些更直接的契机。
「你说说落水当时的情况吧,到底发生了什么。」我又问起案发现场的事情。
从案卷里的记录我也只是知道了一个大概,根本没有写清细节。
万氏沉默一会:「那天他十分反常,突然说要带我出去踏青。我本来还在奇怪,他就说觉得这些年委屈了我,想要带我出去散散心。而且他还通过朋友引荐认识了一位大师,说我一直没有孩子是因为命里缺水,应该去有水的地方走动走动。」
她这样一说,不对劲的地方未免也太多了。
「所以你们就去了静水湖边?」我继续追问。
皇城除了静水湖明明还有不少河流,怎就偏偏去了这处?
其实静水湖名为静水实则水流湍急,以前发生过不少溺水的意外,因而改名为静水,取其反称意求避祸。
如果徐鹰不会水的情况下坠入水中必然是难以生还。
见她不答话我又问:「徐鹰水性如何?」
万氏怔怔看着我,深深叹了口气闭上眼摇头。
「那他又是怎么掉下水的?就算是去湖边走走,也不用离得那么近吧?」
万氏支吾了半天,只说自己一个转身人就掉水里了,根本没看见他是如何落水的。
此事疑点诸多,一番询问下来对万氏十分不利,刑部的人抓着她不放也是有道理的。
明明在牢里没待多久,可出来的时候我还是被天光刺了眼。
颜易明见到我闭眼的动作伸手在我面前挡了下:「里面湿气重,我先送你回去休息吧。」
「不,去静水湖边。」
9
我们坐着大理寺备的马车从开远门向南而行穿过长街,静水湖在延平门旁。
皇城内有两条渠水最终会汇聚于此,再从湖中通向江里。
我甩开颜易明搀扶的手提着裙摆往湖边走,是砂石铺成的岸沿,走起来并不舒服。
「你想看什么?」他紧跟其后。
我扫了一眼四周,虽然这里危险但对渔夫渔民来说算不上什么,因此岸边总是有人的。
徐鹰出事那天按理来说不可能找不到及时帮助的人,除非都被提前支走了。
但如果是万氏做的,她又是以什么理由和代价做到的呢?
于是我决定找其中一个渔夫打听情况。
「这位老丈,不知你是否记得半个月前这里发生的一起落水事件?」
那位老人想了一会儿才语气不确定地回答:「好像是有这么回事,不过我也是后来听其他人说的,我并不在场。」
「你当时去了哪里?」
「那天东城开闸放水,我们这些打鱼的人都去了。」
「开闸放水是有固定时间的吗?」我问颜易明,这时间未免也太凑巧了些。
颜易明走到我旁边:「雨季过后都会这么做,但是并没有固定的时间,要看每年的降水情况。」
所以万氏根本不可能算准这一天,而且据她交代当日是徐鹰主动提出要带她出去的。
「这徐鹰还挺会交际的,」我冲颜易明挑挑眉,「搞不好还和工部的人有些交情。」
他沉吟片刻点了点头:「应该是,所以可能是他打听到了开闸的时间带万氏过去的。」
「你们说的那个徐鹰我记得阿祥和他挺熟的。」老渔夫指了指停泊的一艘渔船,上面坐着个穿着蓑衣的男人。
颜易明最先走过去,我则向老渔夫道谢后跟上。
「你是阿祥?」他踩着踏板翻身而上,稳稳落在了那人的身侧,渔船轻微地晃动几下。
纵是我学过一点跆拳道也没他这身手,只好在边上干等着。
阿祥随意地回头看了眼他:「是啊,又是徐鹰的事?你是刑部的人?」
看来他已经被问过了。
「大理寺,」颜易明亮明身份不和他多做周旋,「你和徐鹰什么关系?」
「就是朋友,偶然认识的,他人不错我们很聊得来。」
「怎么个偶然法?」颜易明不想听他这些可有可无的回答。
那人挠了挠头表现出些许不耐烦:「他半年前来这钓鱼,我刚好收网回来就看了他一会儿,他主动和我说话,我觉得很投缘就认识了。」
我在一旁听了简直怀疑这徐鹰放到现代多少有点社牛。
「他经常来这钓鱼吗?」
「也不是太频繁,我认识他以后他一个月来三四次的样子。」
所以徐鹰对这里应该很是熟悉,怎么可能不小心掉进水里?
我并不相信万氏没看见的那番说辞,其中定有隐情。
「你知道徐鹰会水吗?」这话是颜易明问的。
我本以为万氏说他不会就是不会,哪知阿祥连连点头。
「会啊,他还问如果我在打鱼的时候不慎掉入急水中是如何自救的。」
此话一出我和颜易明面面相觑,顿时氛围有些沉默。
10
我们是直接回的颜府。
一番实地走访下来我累得要死,脑子里的东西也十分杂乱。
回去的路上我们谁都没有说话,估计都在心中梳理思路。
进了门我直接走向自己的院子,叫阿桃为我沐浴更衣后倒头就睡,连晚膳都没用。
半夜是被饿醒的,我唤来阿桃叫她去厨房弄些吃的,结果颜易明听到动静也来了。
阿桃为我们各盛了一碗银耳羹。
我不断用汤勺搅拌着糖水,还有些许困意止不住地打呵欠。
「有什么想法吗?」颜易明吃了两口就没再动,我记得我前男友也是不喜欢吃这东西的。
「我觉得还是要先找到徐鹰的尸体,就目前来看他落水肯定不是意外那么简单,万氏必然有所隐瞒。」
他从腰间拿出一个木牌放到桌上:「你之后来大理寺找我就用这个令牌。」
「干嘛,你真把当我编外人员用了?我有什么好处呢?」
虽然我闲着也是闲着,但这不代表我愿意无条件帮他处理案件。
「好处么自是有的呀,」他笑着走到我的身后,一只手缓缓扣住肩膀也没用力,俯身在我耳边轻声续道,「你想要什么呢?」
我有些受不了他这么亲昵的方式,往一边躲了躲就要骂人。
「躲什么呀?你我是夫妻不是吗?」他眼中满是笑意。
「阿……」我刚准备叫阿桃进来,就又被他捂住嘴。
「遥遥,」他凑在我耳边小声道,「别装了。」
我一时间忘了说话,只是呆呆地看着他。
虽然我早就猜到他可能就是我的前男友,但此刻被他拆穿我还是愣了半晌。
「怎么,太惊讶了?」他一口咬在我的肩头。
我吃痛地低呼一声,这下终于反应过来,就算力气再悬殊我也奋力推开了他。
「梁俊和,你离我远点。」我从他的桎梏中挣脱出来,拿起掉落的衣衫胡乱披在身上。
他一脸无奈地坐好:「开个玩笑,你别反应这么大。」
「你什么时候知道我身份的?」我退到角落警惕地看着他,还有点不爽他先拆穿了我的马甲。
「咖喱牛腩土豆,知道你想试探我,殊不知先把自己暴露了。」他好像还挺得意的。
我恨恨地瞪着他,咬牙切齿道:「呵,我就没想掩饰,如果确定对方是你我会直接表明身份,才不会像你这么无聊跟我演戏。」
颜易明,啊不,现在应该称呼他为梁俊和。
「多难得的机会呀,你说是吧?」
「你给我出去,我要睡觉了,」为了让他意识到现在的状况,我又说了一句,「我们已经分手了。」
哪知他走过来一把拉住我:「我可没答应。」
然后,要命,我又一次被他钳制了。
说实话我还是特别舍不得他的,知道颜易明就是他以后我最先的感受是激动和安心。
只是矛盾没有解决我也难以释怀,对他的感情太复杂了。
所以我还在和他较劲,想起穿越前的那几分钟我又埋怨他道:「就是因为你非要在浴室里和我拉拉扯扯,不然谁会摔倒啊。」
结果他脸上毫无愧色,还大言不惭道:「那只是意外,何况遭殃的又不止你一个。」
怎会有人厚颜无耻到这个地步?
硬的不行来软的呗,我立刻给他表演了一个花式变脸:「求你做个人,我白天跟你跑那么远去查案子,现在大半夜的让我睡个安稳觉吧。」
「你忘了以前经常在大半夜把我叫起来陪你看恐怖片,那个时候你怎么不想想我的感受?」梁俊和很有兴师问罪的派头,我还被他说得一愣。
不过我又立刻反应过来,在吵架的事情上怎么能让他占了上风呢?
正当我在打算和他掰扯几句,他却是拍了拍我的头。
「晚安。」他语调听上去十分轻快。
11
我今天醒得比他早,因为晚上根本没睡好。
梁俊和倒是睡得安稳,一只手整晚都搂着我。
想着我来气,于是一脚把他踹下了床。
阿桃听到动静连忙跑进来,就看见梁俊和衣衫不整地坐在地上。
见状她又匆匆跑了出去,说了句:「我去打水。」
梁俊和等她走了才从地上起来,穿好外衫后指了指昨晚放在桌上的令牌:「遥遥,来找我。」
言毕不再多说,走得倒是干脆。
我洗漱用膳过后还是决定依言去找他。
就当是看在我对案子进展关心的分上给他一个面子。
拿起那块令牌后我对阿桃说:「备马,去大理寺。」
我本意是自己骑马过去,这样也能节省时间,不过阿桃会错了意。
她叫车夫备了马车,非要跟我一起过去。
当然我没费心思劝说她,想跟那便跟着吧。
到了大理寺门口,有了牌子我进出无阻,对着门口的守卫说:「我自己来的,他人不必放行。」
阿桃最终还是被我赶了回去了。
进入堂中后有一身着深青色官服的男子出来相迎。
他对我一揖,拜道:「下官程昀见过颜夫人。」
「你是?」
「回颜夫人,下官是大理寺评事,此次负责审理徐鹰一案。」
我点了点头:「还请你带我去见颜少卿。」
可他却是将我带到后厅,倒了一壶热茶也不说其他。
显然是叫我在此稍候。
见他准备要走我又叫住他:「程评事可有要事在身?不如坐下和我讲讲案子查得如何了?」
他脚步一顿,回过身来神情犹豫,踌躇着才说:「其实昨日颜少卿在去静水前差我去查了那柳娘的身份。」
我微微一愣,当时万氏虽然提到了这个柳娘,但我并没太过在意。
徐鹰在外头的相好能有一个便能有第二个,查她做什么?
结果程昀叹了口气:「不查不知道,这柳娘竟是失踪了。」
「哦?」我端着茶杯的手停在半空,「什么时候的事?」
「半个月前,徐鹰落水之后。」
怎么情人刚出事小娘子也不见了呢?假如说这一切都是徐鹰自导自演的一出戏又当如何?
他先将妻子带去静水边再来一出意外落水的戏码,自己则凭借无人知晓的闭气之术逃出生天。
随后带上宴悦坊的相好远走高飞,最后再利用和同僚的交情反诬陷妻子一把。
到头来他坐收渔翁之利,把自己撇得一干二净,换个地方重新生活。
当然这些都只是我的猜想,其中有几个环节很容易出差错。
如果万氏看到了他故意落水的一幕会怎样?
如果他没能顺利逃脱,毕竟不是从小在水边长大的人,就算一时半会儿学了点技巧也未必不会出岔子。
如果薛侍郎没打算多此一举,那他的死只能被定为意外。
这样一来便没有办法达到诬陷万氏的目的了。
假设以上我的推测都是正确的话,那他最主要的目的其实是和柳娘私奔吗?
见我一直不说话,程昀又补充道:「我问了宴悦坊中和柳娘关系不错的其他姑娘,都说她是随徐鹰去了,大约是找了个有水的地方跳了下去。」
「那还是一对痴情人。」我出声讽刺。
这时梁俊和从旁道走来。
「叫我来找你到底什么事?」我扫他一眼。
他不紧不慢地在旁边坐下,将我用过的茶杯接了过去。
「程昀,把珊娘带上来。」他吩咐完就喝光了我剩下的半杯茶水。
程昀去带人的片刻我把刚才推测的想法告诉他。
「我也这么想的,」他又将茶倒上然后推给我,「等下你问问珊娘。」
12
珊娘是柳娘在宴悦坊关系最好的姐妹,随徐鹰而去的说法就是她提供的。
此刻她跪在后厅正中央,对着梁俊和哭得梨花带雨。
「少卿大人,我不相信柳娘就这么死了,你可一定要把她找出来啊。」她就差扑到梁俊和身上去了。
我漫不经心地扫她一眼,用茶盖来回撇着浮叶发出瓷器碰擦的声音:「柳娘跳水殉情是你说的,现在你又说不相信她死了,这不前后矛盾吗?」
珊娘掩面抽泣道:「我只是接受不了她失踪的事实,心里也是极不愿意相信她已经离开了人世。」
「所以你并没有亲眼看见她投水自尽,又怎么能够传出这种谣言呢?」我放下茶杯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望着她,顺势挡住了梁俊和。
她支吾了半天:「以我对她的了解,多半是这样的。」
「你是说她和徐鹰感情好到生不能同衾,死亦要同眠?」我围着她走了一圈,她还是楚楚可怜的样子,光是跪着的背影就叫人足够怜惜了。
不料她听了这话竟是抬头直视着我,红着眼眶毫不畏惧:「我们这些勾栏女子的确身份轻贱,夫人看不上我们也在情理之中,可这不代表我们无情无义毫无真心。」
我被她说得一时答不上话来,只好立在原地不作声。
梁俊和这时开口替我解围:「柳娘认识徐鹰多久了?」
「有三四年了吧,徐鹰成婚前就是柳娘的常客了。」她擦掉眼泪收起哭腔。
我重新坐回去,对她指了指旁边的空位:「坐着说。」
珊娘看看梁俊和又看看我,犹豫一会儿后才落座。
柳娘那时刚到宴悦坊不久,她是有些姿色但也只是一个姑娘底下的丫鬟。
徐鹰初为亭长,散值后被几位同僚还有些个羽林郎带去宴悦坊寻乐子。
当时柳娘因为打碎了主子新得的玉镯而被刁难,恰巧徐鹰看到便出声相劝。
为了让那姑娘消气,徐鹰把自己的玉佩送给了她,这一举动让柳娘对他感激不尽。
当徐鹰的同僚问他想要哪个姑娘作陪时,他说他只要柳娘。
而自那之后柳娘再也不是宴悦坊里任人差遣的丫鬟了。
听珊娘说完谁不唏嘘感慨这是个有始无终的爱情故事,就连徐鹰后来娶万氏都是无奈之举。
程昀在旁边站了很久都默不作声,直到现在听完过后才有意无意地说:「听你这意思,倒像是万氏成了那个强拆他们的人?」
「哪里,都是我们命不好,没有生在清白人家。」珊娘自嘲一笑,眼中满是无望。
13
程昀负责案件外出审理,等珊娘说完情况后便亲自将她送了回去。
「你对珊娘很有敌意,莫非是吃醋了?」等厅中只剩我们两人时他开始打趣。
不知不觉太阳已经西斜,阳光透过中庭的空顶洒下,我自心头浮上一丝暖意。
不过嘴上仍然否认:「才不是,没事我就先回去了。」
梁俊和拉着我的手往外走:「我带你。」
他说的带是指叫我和他一起骑马,想起来我也很久没骑过马了。
我先翻身上马,他取过马鞭后也坐了上来,待坐稳后就扬鞭向颜府而去。
「我觉得一个人骑马会比较舒服。」被他搂着腰我觉得还是一个人策马比较潇洒。
梁俊和并没理会我的抱怨,而是问:「想不想顺道去宴悦坊看看?」
我一口答应,除了亲自去现场走访对判断案情更有帮助外,我也想去勾栏瓦舍开开眼。
结果到了宴悦坊,我却被拦在门外。
「娘子,宴悦坊不招待女客人。」掌柜向我报以歉意的笑容,态度上却没有退让。
「大理寺查案。」梁俊和说完就牵起我的手推开那人往里走。
这下畅通无阻,甚至还有人带路。
在掌柜的带领下我们来到柳娘的卧室,她说半个月来屋内陈设分毫未变。
「你们这是恋旧还是觉得她会回来?不该立刻腾了屋子给其他姑娘住吗?」我走了一圈发现没什么特别的,就是普通女子闺房的布置。
掌柜谄笑道:「主要是没有新的姑娘来,就没有动这房间。这不幸好没动,不然就帮不上二位大人了。」
「行了,你先下去吧。」梁俊和大概觉得她很碍事,就将人打发走了。
等她走后梁俊和掀开被褥,并且将床下也搜了一番,不过没有什么发现。
「这是?」我从她梳妆盒的夹层里找到一张纸,仔细一看发现竟是徐府宅邸的地契。
据先前的了解,徐家乃夫人掌管家中财物,这地契显然也该是万氏保管,怎么会出现在这?
我对着那张纸看了会儿,对着梁俊和悠悠道:「现代有杀妻骗保,古代是自杀偷房?」
「再去问问万氏?」
于是刚从大理寺出来没多久我们便又折了回去。
万氏看到我们的时候已经没有什么反应了:「又查出什么来了?」
我不由笑出声,随后又装作严肃,问:「徐府地契不见了,你知道吗?」
她表现得很平静,显然是知道的:「其实在徐鹰出事几天后家中曾遭遇窃贼,想来地契就是那时候被偷走的。」
「家中被盗你既不报案也不查看丢失了什么东西吗?」
「出了徐鹰的事我哪还有心思管这些,结果好不容易丧事办完了我又被刑部带走,都自顾不暇了谁还去管钱财这些身外之物。」
她这话里还夹杂着埋怨与嘲讽。
我从袖中拿出那张纸放到她面前:「那你应该不知道这是在柳娘房里找到的。」
「这个贱人!」万氏捏着地契咬牙切齿骂了一句,倏而又满脸颓然。
梁俊和不管她的情绪变化,径自道:「不过很奇怪,柳娘也不见了,有人说她是为爱殉情了。」
「别说得那么好听,」她冷哼一声,眼中充满了不屑,「说不定是她偷了地契,做贼心虚跑了。」
「那你有没有想过,其实徐鹰并没有死,他假死之后带着柳娘跑了。」
说这话时我一直观察着万氏的神色,她显得有些慌张。
我从梁俊和手里拿过钥匙解开她的镣铐:「劳烦你带我们去趟徐府了。」
14
到徐府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如果不能尽早赶回去就要下宵禁了。
「徐鹰的俸禄每次都全部交给你吗?」我问。
万氏很肯定地点头,又拿出账本给我。
我深感困惑,他在外面养女人总该留些私房钱吧。
从刚进门的时候我就觉得徐府比寻常人家的宅子要大一些,大厅摆放的羊脂玉花瓶也非他一个亭长的工资能够负担的,所以显然徐鹰还有其他收入来源。
「在你看来你丈夫是个清正廉洁的好官吗?」我这样问,虽没直说但意思也很明了。
她避而不谈转身往里头的房间走:「这里是我们的卧房,我其实就将钱财放在床下的隔板里。」
我又和梁俊和对视一眼,盯着万氏的背影顿了会儿。
梁俊和先跟过去,我则翻阅完账本再进去。
卧房里面的摆设倒还算朴素,不过也有一两样东西与他的身份格格不入。
我拿起圆桌上放着的彩釉琉璃杯,底部有官印,并非市场流通的茶具。
大约是我看了很久,万氏回头解释道:「这套用具是他同僚送的,不过我也不记得是哪一位了。」
「徐鹰真是个人缘极好的人,对吧。」我向她望去,却被她躲开眼神。
「他若人缘不好,薛侍郎又怎会无中生有来为难我一个未亡人呢?」说着她垂下眸去,看样子十分无助。
若是先前我大约会产生些许同理心,想着她到底是个无权无势的女子,遭受这番打击又遇无妄之灾,实在是可怜。
只是案子查到现在,万氏全然不像她所表现出的那么无辜。
我甚至觉得这件事情她虽然不是主谋,但也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
但我们尚未查清她到底扮演了一个什么样的角色。
「万氏,你还没有回答刚才我夫人的问题,你认为你丈夫是个清正廉洁的好官吗?」
梁俊和在一旁当了好半晌的哑巴,这下他有意审问,我便与他交换了角色。
这回她被逼无奈也无法躲闪,只得正面回应。
她先是点点头:「虽然他外面有人,但不代表他为人作风有问题。」
听到如此回答,梁俊和冷笑一声,打开衣柜随手一指。
「我暂且称你一声徐夫人,这满柜子的衣物全用的中上等的料子,这还有两件碧色罗裙,徐鹰一个小小亭长的俸禄,他供得起吗?」
万氏又沉默不语,手握成拳骨节发白,脸色也颇为难看。
终于她往床榻上一坐,像是自我斗争过后的认命,闭上眼缓缓道:「我知道他有些见不得人的交易,不然也不会和薛侍郎等人来往密切。」
原来薛侍郎背后与人私相授受,他又颇为贪色好赌,平日有什么脏事都叫徐鹰经手。
他是刑部侍郎,而徐鹰为尚书省亭长,两人之间并无直接关联,就算查起来也查不到他薛某人身上。
作为交换,徐鹰少不了收各种好处和封口费。
起初万氏即便清楚其中曲折却也不曾过问,直到发现他外头有人后就威胁徐鹰,如果他不让自己管理家中财政,就要去揭发他们。
15
远处传来闭门鼓的声音,虽然现在宵禁查得不严但我们也不打算回去了。
万氏抹了抹湿润的眼眶:「二位若不嫌弃就先在这将就一晚吧。」
在她的安排下我和梁俊和睡在了隔壁的厢房里,不过我们并没有安心睡去。
「你不去把她绑起来吗?万一她不怕死趁我们入睡的时候跑了,你怎么和刑部交代?」我看着躺在旁边的梁俊和不由感慨他还真是放心让嫌犯一个人待着。
「你觉得她说的是真的吗?」梁俊和笑问。
「如果是薛侍郎的事情那我觉得她没必要撒谎,但是家中被盗一事应该没那么简单。你说她一个不惜用可能毁了丈夫仕途的事情来威胁他以获得家中财政大权的女人,家里遭贼了会无动于衷吗?反正如果是我肯定不会不报警,这和家里死了人是两码事,何况她对自己的丈夫心怀怨恨,死就死了,至于伤心到无暇顾及其他吗?」
我明明在和他讲正事,可他却跟我扯别的。
「所以如果换了我出事,在情和钱两者里你还是会分得很清,真叫人伤心啊。」他故作受伤的样子。
「梁俊和,我始终认为人首先是独立的个体,还有我们之间的问题和他们不一样,你不要混为一谈。」
案子是他叫我一起查的,此刻我也没有精力去和他谈论私事。
他耸耸肩:「行,等把这件事情处理完了再来解决我们之间的问题。」
他起身向外走去,我以为是和我又生了嫌隙要出去清净清净。
结果他冲我挥手:「万氏大概走了。」
果不其然她的房里空无一人,床榻上被褥整齐,没有人睡过的痕迹,只有桌上温热的半杯茶显示她刚走没多久。
「你故意放她走的?」
「我有个想法需要验证一下。」然后他不由分说拉着我就往外走。
刚走至坊门就被金吾卫拦了下来,不过金吾卫与大理寺是共事关系,也不会为难少卿。
「颜大人这是做什么?」那将军客客气气地问。
「本官有要案在查,萧将军应该不会阻拦吧?」
他笑了下就让路了:「虽说如今宵禁制度不似从前,但颜少卿还是尽早归家较好。」
「多谢萧将军提醒,顺便问一句刚才你可见过一个女人?」
萧将军和一众金吾卫皆是摇头:「平头百姓要出去哪会光明正大的,后巷有条小道,我们也算是睁只眼闭只眼了。」
于是我们顺着他指的方向走了小道,为了不耽误时间颜易明直接就近从一户人家借了匹马。
小道只通向坊外连接的大路,不稍多时我就看到了一个躲躲藏藏的身影。
「徐夫人,你这是要去哪儿啊?」
她已经听到了动静所以没被吓到,看向我们时表现出了前所未有的镇定。
万氏全盘托出后我们跟她去了通济坊,在那里见到了掉入静水未曾找到尸首的徐鹰和下落不明的柳娘。
两人被关在一间房里,这些天下来已经不成人样了。
梁俊和去给他们松绑,我则走到大街上找来通济坊前巡逻的金吾卫,将三人一同连夜押送至大理寺。
回到大理寺颜易明将三人分别带去关押,我则在后厅坐着等他。
当他走出来时天将要破晓,这一晚总算是快过去了。
「明早问审,现在我们先回去休息吧。」他脸上露出倦色。
我也困得不行,可看着微亮的天光还是说:「梁俊和,已经是明天了。」
他没说什么就带我回了府。
再次醒来已过中午,我并没有去看审问的过程。
洗漱完去用膳的时候梁俊和也已经回来了。
「都招了吗?」我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一见到他就问。
「其实和我们猜的差不多,就是还要再复杂点。」
16
一切都要从徐鹰和柳娘的关系被万氏发现后说起。
两人因此大吵一架,徐鹰骂万氏是妒妇,万氏则讽他眼高手低,不过是个亭长却要学着人家侍郎养外室。
万氏又趁机提出要全权掌管家中财物,这和她之前说的相吻合。
真正让两人吵到不可开交的原因是柳娘怀了身孕,这不仅刺激到了作为正妻的万氏,更是摆明了无法生育的人其实是她。
为此徐鹰提出要纳柳娘为妾,更想将她肚子里的孩子养到万氏名下。
「除非我死了你将她扶正,否则我在一天她就别想进门!」万氏斩钉截铁不容商量。
也是这个时候徐鹰心生一计,如果他谋杀妻子反会惹人怀疑,倒不如自己假死再栽赃给她。
于是他开始筹划各种死法,直到发现落水逃脱这一方法。
他又从工部那里得知开闸时间,刚好借此空档将万氏带去湖边,一切都按照他计划的发展。
至于刑部侍郎会为他翻案,也是因为他之前一直在薛侍郎面前装作惧内的样子,更是说出担心妻子会害自己这种具有暗示性的话。
可他不知道的是,其实万氏早就洞察了一切,也发现宅邸地契不见了。
在惊觉自己被算计后她决定将计就计。
作为回报,她还打算送徐鹰一份大礼。
柳娘的孩子在他即将实施计划前的半个月没了。
原是万氏把徐鹰的衣物浸在麝香当中,只要徐鹰这段时间不去见柳娘就什么都不会发生,而且她不是没有提醒过。
「你能不能这个月不要去看她,就只是陪陪我,可以吗?」她的语气近乎哀求,已经很久没有拉下脸来这么和丈夫说话了。
结果徐鹰还是断然拒绝,就像她拒绝接受柳娘进门时的那般无情。
所以怪不得她,是徐鹰不听劝。
同时这样一来也打乱了徐鹰的行动,万氏也是想借此敲打徐鹰,希望他能就此收手。
但结果是,他一意孤行,绝不回头。
万氏明白他与人私奔最要紧的就是手里有钱,自从她掌管家中财政后徐鹰就没有积蓄了。
即便偷走地契但毕竟不能立马变现,所以万氏知道他一定会回来拿钱的。
而她一直在等这一天,终于把人盼来了。
于是来一出瓮中捉鳖,随后万氏把人关到了人烟稀少的通济坊,完成这一切后她回到家里静待刑部传唤。
万氏本打算的是在被刑部审讯的时候无意中透露出徐鹰没死的消息,但她没想到这件事会被移交大理寺复杂处理,更没想到一个少卿把他们各自设的局都破了。
17
至此,城南落水案告一段落。
而案情实则为,徐鹰诬陷栽赃妻子,万氏诱杀绑架丈夫。
到头来就是同床共枕的两人互相算计。
这样的案件不在少数,可当我亲自参与其中,免不了对感情婚姻再添失望。
我本想趁这下午和梁俊和谈谈,结果他被几位同僚叫走,说是要庆祝庆祝。
本来也没什么,可听他房里的小厮说今天喊他去的人是刑部薛侍郎,地点在宴悦坊时我噌地站起,对阿桃说:「备马,不是马车。」
大约是见我一脸愤怒,阿桃也不敢多问,立刻照我的话去办了。
我以最快的速度去换了身胡服,没戴帷帽就接过缰绳扬鞭而去。
街坊小巷骑马不便,我行至朱雀大街一路向平康坊疾驰。
一个纵身下马,尚未落地就对着宴悦坊门口站着的掌柜问了句:「人呢?」
她自然是记得我的,大概此刻我的气势逼人,她竟是愣在原地不答话。
最后她指个方向,我径直走到最里头的包间。
一脚踹开门,里面坐着的人全部看过来。
「颜易明,给我滚出来!」
屋里的情况是,有个男人坐在梁俊和右侧,他正推着一名舞姬往梁俊和身边送,虽然他再三躲避可那人却不放弃。
好巧不巧这舞姬我也认识,正是之前被审问过的珊娘。
想来这位想做好人的便是薛侍郎了。
他酒应该喝了不少,看向我时脸颊通红眼神迷离,甚至还觉得我打扰了他们:「什么人如此大胆,敢来搅局扫我兴致?」
我冷笑一声,手里还拿着缰绳就走了过去,先是推开珊娘然后一鞭抽在薛侍郎身后的空地上。
这一举动吓得他酒醒了不少。
「薛侍郎,好人不易做,我家夫君的私生活就不劳您费心了。」
然后在他惊恐的目光中我拽着梁俊和扬长而去。
身后隐约传来薛侍郎缓过神后的怒骂声,但我不甚在意。
也许今天过后城内关于我的传闻就不再是端庄温和了,可那又如何?
我知道梁俊和一直在憋笑,因此心中火大,一出宴悦坊就又踢了他一脚。
不等他说话我就翻身上马:「你自己走回来,我就等一炷香,过时不候。」
18
梁俊和进门的时候还是面带笑意的:「我说夫人,你吃醋归吃醋,把人家薛侍郎吓成那样又是何必呢?」
他明明心里偷着乐,偏还要佯装替别人担心。
「梁俊和,我这些天辛辛苦苦陪你查案,到最后功劳都是你的不说,人家叫你去庆功宴你竟也高高兴兴地去了,若我今天不来指不定那珊娘就该躺你怀里了吧?」
且不说作为唐毓遥和梁俊和之间我们关系如何,就是按照此刻的身份,我也合该生气的。
他一甩衣角径自坐下,敛起嬉笑神色沉声道:「你是以何身份跟我说话呢?」
「既然案子已结,我们是该聊聊私事了。」
19
我会跟梁俊和提分手,主要是因为我没有结婚的准备。
他其实也没有过正式地求婚,只是偶尔觉得时候到了就提一下。
那天也一样,吃过晚饭后他问明天要不要去领证。
其实和平日没什么区别,顶多第二日是七月初七七夕节。
我们在一起了五年,平日虽然偶有摩擦但感情尚算稳定。
也不知是否是原生家庭的原因,我对婚姻是爱情的坟墓这句话深信不疑。
故而我也曾多次跟梁俊和表明自己没有结婚的打算,只是他从没放在心上。
所以当他再一次提及的时候我决定不能再这么拖下去了。
他想结婚但我不想,既然谁都不愿为此作出让步,那我们也只能走到这了。
我直视着他的眼睛深感疲倦:「梁俊和,我们分手吧。」
以前虽然也有闹矛盾的时候,但我们都不会以分手为要挟。
这是我第一次提出来,可语气是平静而又慎重的。
他定定地看了我一会儿:「为什么?」
「我不止一次和你说过我没有结婚的念头,」我说着就进卧室拿了换洗的衣服准备去冲澡,「你要的我给不起,只好为你提供其他的选择了。」
「唐毓遥!」他一把拽住我的手腕,眼底浮上薄怒,「什么叫给不起?你分明就是不愿意,别拿其他的话当托词。」
我轻轻甩开他又后退一步,看了眼墙上的钟,也才七点过十分。
「对,我不愿意,换了谁我都不愿意。可我一早就和你说过了,是你从不当回事。你若非要怪我耽误了你这些年,那我只好说声抱歉了。」
话都已经说到这个份上,我索性一次说开:「你想和普通人一样结婚生子,我虽然很想陪你过完这一生,但这些我都做不到。结婚了会离婚,对孩子来说也是一种伤害,既然给不了他完整的家庭和该有的关爱,又何必让他降生呢?」
听完我的话梁俊和一脸诧异,愣了会竟笑出声来,带着些讽刺:「唐毓遥,我该说你什么好。」
他话里还有几分无奈。
我不再回答,往浴室走去。
南方夏日的天闷热而潮湿,浴室的瓷砖上渗出密密水珠。
我打开花洒,不消片刻里头便已水汽朦胧。
刚脱下衣服准备拉起帘子的时候门把手被转动,梁俊和兀自走来。
「有什么话等下说行吗?」
此刻我浑身赤裸,正欲挂起浴帘他就一把拦住。
「不是每个人都会把婚姻变成你父母那样,你要对自己对我都有信心。」
他将我抵在墙上,潮湿的壁砖于背部传来冰冷的触感,可前方又是灼人的热气。
不可否认我也曾动摇过,也许该放手一试,只是我没有那个勇气。
有我父母的例子为前提,我不想重蹈覆辙。
思忖间我还是推开他,低低回了一句:「对不起,我做不到。」
梁俊和并没放弃,他重又按住我的肩头,任由花洒冲湿他的衣衫和头发。
「唐毓遥,你口口声声说做不到,可真的只是因为小时候家庭留下的阴影吗?你当真如你所说的那般爱我吗?你根本就是自私怯懦,一味逃避还要拿父母当借口。」
他的话字字扎在我心上,毫不留情地一语道破。
我除了肉体上的一丝不挂,仿佛灵魂与内心都完全暴露在他面前。
羞愧与愤怒尽数涌来,我企图用悲愤掩盖内心被他说中后的慌乱。
「你闭嘴!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你又凭什么自以为是地这样来指责我?」我怒不可遏,推开他拿起浴袍便要夺门而去。
推搡间也不知是愤怒冲昏了头还是浴室温度太高,只觉眼前发黑一阵眩晕,随后脚底打滑仰面倒下。
「小心!」失去意识前耳边还能听到他的惊呼。
20
这些天来我刻意不去回想当时的情景和那晚说过的话。
全然当作过去未曾发生,只是一味地帮他查案。
当精力被其他事情占据,我暂且勉强能够心安。
只是他说得对,我是在逃避,可又能逃多久呢?
「你说是不是命里早有定数,因为你不想结婚所以让你穿越,结果不还是和我成婚了吗?」
见我一直不说话。梁俊和就率先开口。
我依然低着头不言不语,主要是不知该说些什么。
「其实我觉得这样挺好的,倒不如一直就待在这,你我是被命运安排了注定要一直在一起的。」
他这种话说出来也不嫌肉麻。
终于我仰头去看他,却见他满脸认真,并不是说着玩的。
「或许这是个契机,你能学着去做好妻子的身份,也许将来还会是位好的母亲,」他继续说道,「如果你尝试后还是觉得不行,我便不再强求,好吗?」
我最终点头答应,愿意走出这一步。
21
时至乞巧,太子于东宫设宴,请了几位朝臣及亲眷。
颜易明作为大理寺少卿与太子有私交外,我亦是太子妃的妹妹,自然都会到场。
同时太子的妹妹寄阳公主也和我的哥哥沈著一同前来。
这些人都该到场,只是我还意外地见到了薛侍郎。
原来他竟是皇后的外甥,也是太子的表弟。
见到我时他就没有好脸色,更是开宴不久便打算来刁难我了。
只见薛侍郎端着酒壶走到我们桌前,先是转身向太子一拜,然后对我说:「颜夫人好久不见,薛某仍然记得你在宴悦坊的那一鞭,当时未曾赔罪,如今有幸再见不知可否赏脸喝一杯酒?」
他这话分明就是等着别人发问。
太子妃立刻就将目光落到我身上:「蕴儿,你当真去了宴悦坊这种地方?」
其实自那日之后就有传闻说太傅的小女儿,颜少卿的夫人,为了捉奸策马狂奔至宴悦坊。
说我一路上面色冷冽,纵是见惯了形色之人的掌柜也被吓得不轻。
更是虚晃一枪,差点把薛侍郎给打了。
我不卑不亢对上长姐的眼神点头称是。
「颜夫人当日可是颇具威风,不给我面子就算了,也不知道要给颜少卿留丝脸面,当着众人的面就把他拉走,这家庭地位岂不是一目了然?」薛侍郎此刻赶着告状。
颜易明看了我一眼,比了口型:我不用有地位。
「你一姑娘家的去这种地方实属不该!」太子妃倒不责怪我给薛侍郎下马威,只是觉得我身为女子不该去烟花柳巷之地。
一旁坐着的寄阳公主却道:「这也无妨,毕竟蕴儿是去找颜少卿的,换作是我知道自己的丈夫去了这样的地方,别说是去把人带回来了,就是当场给他一顿鞭子都算是轻的。」
寄阳公主语气不紧不慢,先后扫视了颜易明、沈著和薛侍郎三人,最后把目光落在薛侍郎身上:「若要追根溯源起来,不还是薛应你的不是?」
薛侍郎本是想为难我,不料祸水东引不成,还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他面露惑色,带上几分委屈:「寄阳妹妹,你这说的什么话?」
「要不是你把颜少卿请过去,又何来后面这些事情呢?」
穿越过来后我从未和这场宴席上除了颜易明跟薛侍郎之外的人打过交道,虽然寄阳公主算我的嫂子,但到底尊卑有别,何况薛侍郎才是他有血缘关系的亲戚,所以我本以为她是断然不会为我说话的。
但眼下看来,她的偏袒之意毫不掩饰。
「行了,今天乞巧节,叫你们来吵架的吗?」太子开口无人敢不从,然后又说,「薛应,还不滚回去坐好。谁不知道颜易明是沈家女婿,你还把他叫去那种地方,一天不作死就难受吗?」
听了这话太子妃舒展眉头,脸上浮起一丝笑意:「蕴儿,以后再发生这种事可别冲动,找了人再去也不急。」
薛侍郎深感无趣,早就听说沈家人护短,哪知竟护成这样。
如果他不是皇后的外甥,指不定自己会被明嘲暗讽成什么样呢。
我扑哧一笑:「薛侍郎,你自己风流快活了这些年,年纪不小也该定定心了。」
太子像是想到什么,思虑片刻后点头道:「蕴儿说得没错,你就是缺个夫人欠收拾。」
「不过薛侍郎这般风流,一般女子怕是镇不住,反倒是祸害了人家。」寄阳顺着接话。
「不劳太子费心,我还没有娶亲的想法。」
梁俊和听了这话冲我一笑,附耳轻声说:「你俩想法倒是一致。」
我瞪他一眼:「你也欠收拾?」
22
于是一个乞巧节,大家说说笑笑就给薛应定了门亲事。
女方是辅国大将军的女儿凌英。
她从小长在军营,随父从军。
人如其名,英姿飒爽,可比男儿。
宴席上只有薛应苦着脸,对我的仇恨大约更深了,只见他酒一杯一杯下肚,仿佛喝的是水。
等宴席一散,我刚走到跨虹桥时薛应就追了上来。
「好你个沈晗蕴,我和你什么仇什么怨,你要这般坑害我?」他眯着眼脚步虚浮,脸上悲愤交加,「谁不知道凌英彪悍强势,你是想整死我吗?」
一旁颜易明叉腰看着他这醉相:「薛侍郎,总有人得收你吧。」
结果薛应竟动起手来,细瞧他脸上还有泪痕。
「放屁!要不是你夫人提这一嘴,太子哪会想到?」他说着就来推我,手里力道没个分寸。
我也是没想到他有这举动,本就靠在桥栏之上,这么一推我的重心跟着往后。
颜易明虽然立马想要来拉我,却还是慢了一步。
我整个人向后仰去,然后一头扎在水里。
救命,我可不是徐鹰,我不会游泳啊!
你说好好的,在宫里建什么桥池,这不等人掉下去发生意外吗?
偏偏还不是普通的池水,这条河连着外头的护城河,我整个人都淹没在里面。
然后又是扑通一声,颜易明跳了下来。
薛侍郎大概也傻了,他本不是想将我推入水中。
于是他大喊着有人落水了。
虽然我不会游泳,可在水里扑腾两下也不是不行,但不知怎地我就像被人捆了手脚般动弹不得。
最后河水灌满我的口鼻,失去意识前我只想骂薛应一句,这个蠢货。
23
再度醒来我只觉得浑身乏力。
扫了一眼四周,却不是古色古香的建筑。
明亮的落地窗,被天鹅绒窗帘遮掩了大半的枇杷树。
这里不是别处,正是我家卧室。
手机显示上午八点二十一分,辛丑年七月初七。
距离我们吵架只过了一晚。
我有一瞬间的恍惚,此前种种究竟是梦还是现实?
若说是梦,可喉鼻中的呛水之感为何如此真实?
想到这里我连忙坐起,身边躺着梁俊和。
他眉头紧锁,如坠梦魇。
我下床将窗帘全部拉开,大片光线顿时涌入,占据着屋内每一寸空隙。
「梁俊和?」我轻声唤他,心中不知是否该在此刻将他叫醒。
当然他也没有立刻醒来。
我上前拍了他两下,依旧毫无反应。
而他眉间忧色更甚。
正当我不知所措时他猛地睁眼坐起。
「遥遥!」梁俊和脸色苍白呼吸急促。
见此情景,我连忙想要安慰。
可还没开口,他就一个伸手将我抱住。
我本是站着的,此刻他就环抱着我的腰。
「还好,还好。」他此刻心有余悸,说话上气不接下气。
我轻轻抚上他的头发:「怎么了?」
「我好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最后你掉进水里,我如何也救不上来。」他满脸担忧和自责。
记忆本身就难辨真假,何况还如此离奇。
他显然只当那是一场梦。
我思虑再三,最后不打算告诉他这或许是真的。
「你也说是梦了,梦都是反的,我才不会无故掉入水里。」我本想以此安慰他,可他却摇了摇头。
「可我倒希望这梦不是反的,这样你就愿意嫁给我了。」
闻言我一愣,犹疑地看向他。
这厮不会是故意装的吧?
结果他只是淡然一笑:「果然是反的,你还是不愿意。」
我盯着他看了会儿,神色无异,并不像装的。
他叹了口气掀开被子下床,正推开浴室的门,我便喊住了他。
「梁俊和,」这或许是妥协也是让步,又或者真的改变心意,「今天七夕,如果你好好求个婚,我说不定就答应了。」
几乎就是瞬间,他眼中闪过光亮,惊喜之情溢于言表。
「你真的愿意?」
我佯装思索,他又浮起紧张之色。
窗外轻风拂过,霎时树摇影动。
暖阳与光影打在白墙之上,我郑重其事地点头。
「愿意。」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