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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质子折辱了

我穿越了,被折辱的质子正抬头望着我。他面容清隽,嘴角染上潋滟血迹,那双狭长凤眸含着丝丝柔情:「公主,喜欢吗?」

我浑身颤栗了下,将手中的鞭子丢在地上,努力维持镇静。

「今日就到这,等你伤养好了再说。」

1

质子被带下去时,我清楚地看到他血肉模糊的后背,还有他眼底一闪而过的嗜血薄凉。

一旁站着的张公公谄媚询问:「公主是不是玩的还未尽兴?奴才这就再唤几个小厮来领罚。」

「不必,都退下吧,本宫乏了。」我单手撑着下颚,细眉微蹙,端出威严的架势。

「遵命。」张公公惶恐地弯腰,继而所有宫女有序地跟在他身后离开。

目光遥望着一望无际的层层宫墙,我有些惆怅,缓了好一会儿才接受因失恋,疯狂嗜酒而酒精中毒身亡穿越到这的事实。

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公主身份倒也不错,可这公主似乎有暴力倾向。

何况方才那个质子很明显的对我有了仇恨,要是逼急了,以后极有可能会寻到机会来将我杀害。

宫斗小说我看了不少,这样动不动就惩罚别人,换来的绝对是杀身之祸。既来之则安之,我只想做条咸鱼,好好地享受生活。

所以第一步,就是逐步改变人设。

夜幕降临,我一袭红衣侧卧于檀木摇椅,单手支着下颚,看着四个宫女手脚利落的在摆放餐具,不过几分钟,满桌的珍馐佳肴。

这么多肯定吃不完,我忽然想起今日下午在院子里受鞭刑的少年,于是吩咐了句。

「把质子唤过来。」

大宫女碧落恭敬的问:「公主指的是哪位?」

我眼皮一跳,瞬间感到前路堪忧。

「今日下午那个。」

海棠树下,清冷的月光透过枝桠,斑驳地斜射在来人身上,轻洒上银色的朦胧光圈。

少年跨进门槛,病态孱弱,面色虽苍白,但容貌俊逸,姿态雅致。

他直接跪下,唇角扬起些许笑意:「子彦拜见公主。」

我走到他身旁,弯腰虚扶上他的右臂,音色冷淡。

「起来吧,平日里见到我就跟那些宫女无异,不必行如此大礼。」

顾子彦站起,他比我高了整整一个头,被阴影覆盖住的瞬间,一股无形的压迫感袭来。

他肯定快到黑化的阶段了。我下意识退后几步,和他拉开距离。

「这些菜本宫吃不完,往后你就和本宫一起用膳。」

「子彦明白。」他应下,修长的手指拿起筷子夹菜放进嘴里,可他每个都只尝了少许,像是试味一样。

等等!他该不会以为我是特意叫他来试毒的吧?

果不其然,顾子彦低眉顺眼的回复:「食物无碍,公主可放心用膳。」

我尴尬的端起杯去火的凉茶喝下喉压压惊。

「你坐下吧,陪本宫一起吃。」

他瞥了我一眼,依旧照办。时间缓慢的过去,只能听到清脆的碗筷碰撞声,我正想着找什么话题好,忽然闻到了血腥味。

暗红色的血渗透衣袍滴落在地上,可顾子彦一声都没吭,斯文地细嚼慢咽。

我立马唤来外头站着的碧落,让她去寻太医。

「公主,比起伤口痊愈再来抽鞭子,还有更有趣的玩法,想尝试一下吗?」顾子彦狭长勾人的眸子眯起,带着半分邪气。

「什么?」

下秒,我就看到他低头解着扣子,衣襟半敞,露出精致的锁骨,胸膛若隐若现,还有未痊愈的疤痕。

「你……」我错愕的盯着,还未回过神来,他忽然转过身,使力气将衣服给扯落。

他后背的伤口并未包扎,直接黏着衣物,粉红带血的嫩肉直接跟着被撕扯而下,血迹斑斑。

我看着都感到痛,可他什么埋怨的话都没说,只为逗我开心。

可我清楚的明白,今日他所受的伤,往后他肯定会加倍奉还,想到这个我就毛骨悚然。

顾子彦见我没反应,毫无血色的薄唇轻抿:「公主难道不喜欢吗?」

我佯装纠结的深思熟虑,给出了早就想好的答案。

「半月后本宫要陪太后去寺庙,不得沾染一身血腥去见佛祖,这是大不敬。」

顾子彦微微一愣,尔后眉眼浮上暖意:「公主所言极是。」

2

此时恰好碧落匆匆走进禀报:「公主,沈太医来了。」

提起的心顿时落下,我朝沈太医挥了挥手:「你来给顾公子处理下伤口。」

「是。」温和的声音徐徐缓缓,犹如一捧甘甜的泉水。

我这才正眼看过去,看到沈太医的长相时,直接震惊在原地。

他十分年轻,一身月牙白锦袍,身形清瘦,容颜如画,说不出的儒雅矜贵。

关键是,怎么和我那个时不时玩冷暴力的前男友长得有七分像?!

呼吸一时滞停,我捂着心脏匆匆离开来到外院。再晚几秒,我怕是要忍不住给他来一巴掌了。

头顶乌云拢聚,微凉的风吹来,我托腮凝着墙角栽种的花朵出神。

「公主,这样会着凉的。」

身体被披上一层丝绸披肩,阵阵暖意袭来。

我立马站起,回头猛的对上沈太医如四月春风般和煦的目光。

我有些不适的回避:「多谢太医。对了,顾子彦的伤口怎么样了,大概多久能彻底痊愈。」

沈瑾墨漆黑的眸子染上诡谲,可在漆黑夜幕中,这怪异的情绪被遮掩住,不为人所知。

「回禀公主,臣用的是上好的痊愈祛疤膏药,顾公子半月之余便可修养恢复。」

「那就行。」我的担忧暂时放下,希望今夜能睡个好觉。

一阵沉默,我主动开口:「没有其他要事麻烦,沈太医可以回去了。」

「可臣有话要和公主说。」沈瑾墨突然靠近几厘米,甚至我能闻到他身上的清冽气息。

我伫立在原地,看着他那张俊美的脸,腿像是被定住了。

「公主,子彦有事相求。」

突如其来的一声,我顿时打起精神,提裙摆回头进了宫殿。

顾子彦已穿戴整齐,他正摆弄着精致小巧的茶杯。他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配上格外白皙的皮肤很是漂亮,引人注意。

「子彦想要一把笛子,吹给公主听。」

我坐在他身侧,来了几分兴致:「你喜欢吹笛?」

他嘴角勾起一抹好看的笑:「子彦想陪公主解解闷。」

顾子彦越是靠近,我越是觉得不对劲。他肯定是想借此博取信任,然后趁不注意一刀子捅死我。

绝对不能给这个机会!

「不必,这半月本宫很忙,倘若有时间本宫再召唤你。」我慵懒的挑眉,眼角下的泪痣妩媚。

「碧落,送顾公子回清音阁。」

冰冷凄凉的寝宫。

暗淡的光线洒落,映出少年如刀雕刻般的轮廓。

他深沉眼底酝酿着几分蠢蠢欲动的危险,从喉间溢出声轻笑。

半月不见,故意冷落他?

「宁和公主,你又在玩什么花招……」

3

翌日。

一大早我就被碧落给叫了起来,说是要梳妆去参加春猎。

还没睡醒的我任由她们摆布,一刻钟后,镜子里倒映出张精致面容。

肤若凝脂气若幽兰,娇媚无骨入艳三分,稍稍勾唇就能夺人心魄。

春猎前两天是供人游玩散心的,连皇帝也不会拘束众人,随意骑马赏秋就好。

宫门前,皇帝长身而立,快速扫寻一圈都没发现他那个宝贝女儿。

「父王,姒儿在这。」

远处,我朝他挥挥手,加快步伐走过去。

一身红衣,大红的裳袍衬着白玉般晶莹剔透的肌肤,在阳光下烈焰如火,精致的容颜如仙如画。

一同陪行的人看到这幕后,不由得被惊艳到了。

皇帝眼神宠溺,并未责怪我迟到。在发现我身旁只带了碧落,颇有些疑惑。

「姒儿,这次怎么没带上垅西国的那个质子?」

我随意找了个理由搪塞:「他身上全是伤,去了也是个累赘。」

「也好,只要吊着他一口气,怎么玩都行。」

没人注意到,马车旁穿着粗衣麻布的小厮在听到这句话后,眉眼骤然笼上阴沉。

花费将近两个时辰,终于到了西郊。空气清新,百花齐放,正是万物复苏的季节。

我不敢一人骑马,正好穿越而来的这个宁和公主从小就被脱了僵的野马吓过,所以皇帝让我和那些后宫的妃子们步行观赏。

前方是一片花海,根茎有点深度,再加上昨夜下了小雨,怕是容易引来虫。

向来爱花草的苏贵妃没忍住诱惑,主动上前接近,只是刚踏进,就听到她尖叫一声。

前方骑着马的皇帝顿时调头赶来:「贵妃,怎么了?」

她忍不住痛意,哭喊道:「蛇,有蛇!臣妾被咬了!」

「快唤沈太医!」

这时我才注意到,原来最后那辆马车上跟来的是沈瑾墨。

幸好咬苏贵妃的蛇没毒性,沈瑾墨熟练的处理好伤口后,便提着药箱转身。

在经过时,他侧头睨向我,我浅笑着点下头,算是在打招呼。

可他忽然停下步子,转换方向,朝我走来。

「公主,昨夜睡得可还好?」

沈瑾墨凝视着眼前的少女,雪肤染上一抹绯红,精致的眼眸似铺满了星河,璀璨夺目。

「挺好的。」我回复的较为官方。怎么这个沈太医时不时的喜欢来搭话,莫不是有其他旖旎心思?

他观察着我的神色,温声轻语。

「昨夜那凝神香是臣特意调配的,公主若是用的习惯,可随时吩咐碧落来太医院拿。」

「好,多谢沈太医。」

他眸色深邃幽深:「以后不必对臣如此客气,毕竟臣的命都是公主给的。」

微风拂面,带着些许幽幽的清香,乌黑的青丝顺着飘扬擦过沈瑾墨的侧脸,温柔而缱绻,勾得人心尖一痒。

「七妹快,四哥给你抓到兔子了!」

听到四皇子激动的叫唤声,我正好找到机会躲避,转身离开。

「给,喜欢吗?」四皇子平日里最宠这个唯一的可爱妹妹,这不,其他皇子都在狩猎大型动物,就他到处寻可爱小生物。

「自然,谢谢四哥。」我唇角噙着笑意,满怀喜悦地伸出手接住雪白的兔子,跟个毛绒球般,着实可爱得紧。

往前走就是片平坦的草坪地,正好可以用来放纸鸢。

我找了出阴凉地坐下,低眸逗弄着兔子。这小家伙可能怕生,被吓到了,直接尿在身上,大力挣脱逃跑。

一旁的碧落连忙拿丝绸帕擦拭那处痕迹:「公主,去换声衣裳吧。」

我点头,来到马车旁,走进将帘子放下,正解着衣带,忽然外边传来碧落恐惧的尖叫声。

「公主小心,有刺客!」

话落瞬间,锋利的长刀就从帘子外穿刺而进,我心下一惊,身子迅速往后仰,暂时惊险地躲过一劫。

那人没得逞,正要继续行凶,忽然背后反被捅了刀。他瞪大眼回头望去,可还没看清,脖子大动脉就被凶狠的划破,鲜血直流。

碧落脸色苍白的走进,安抚着:「公主,没事了。」

我稳了稳心绪,从马车走下,随后看到的就是刺客的尸体,还有一个陌生的小厮,他握着刀的手沾满了血迹。

这件事引得所有人都放下了手头的动作,纷纷赶来。

我眼神淡漠的扫寻众人一圈,观察他们的神色。这次的行刺绝对不是空穴来潮,必定是当中有谁吩咐。

而皇帝的注意力则落在了那个小厮上,带着审视意味:「哪个宫的?」

他恭敬的低头,嘶哑难听的嗓音响起:「回禀陛下,奴才是体元宫的,小时候学过些防身的本领。」

「救公主性命立了大功,朕赐你黄金千两,另外董嫔升为董妃」

他惊喜不已,连带着董妃也很意外,压根不记得自己院里有这号人物,虽如此还是立马跪下领赏:「谢陛下。」

我伫立在原地,凝视着那个身姿挺拔的小厮,不知为何,看着总感觉很熟悉,可又说不上来哪里有问题。

就在纠结时,沈瑾墨上前一步,眼里是化不开的担忧:「臣请求替公主把脉。」

皇帝流连在他和我身上,神色增了分暧昧:「好,那你就带着宁和去你的马车上诊断。」

因为长相原因,每次面对沈瑾墨气氛就莫名的尴尬。我委婉推辞:「不必了父王,儿臣无碍。」

既然都发话了,皇帝也没再坚持。而低头的沈瑾墨唇角勾起凉薄的弧度。

4

经过这场闹剧后,人心惶惶,今日的春猎匆忙结束。

回宫殿前,我特意叫那个小厮跟在身后。他似乎一点也不惊慌,反而那双深邃的眼流转着捉摸不透的微光。

等等!他这双眸子……

「公主,可认出我来了?」

他溢出低低的轻笑,那双狭长的眸子藏着抹晦暗和邪肆。

「顾子彦?」我错愕的皱眉,下意识连名带姓唤了声。

他修长的手撕开薄薄的面皮,清秀俊雅的脸露出,气度翩翩。

我缀着鲜红蔻丹的指尖搭在下颚,故作颇有几分兴趣的模样。

「为何要用易容术混进春猎队伍。」

他唇角带笑,声音低沉温存诱惑:「因为舍不得公主,半月不见,还不如要我命。」

从现在这刻起,我对他有了全新的认知。如此忍辱负重地活着,他要不就是寻找到机会回垅西,要不就是想借我之手推翻我漠北。

顾子彦是个极其危险的人物,野心勃勃,不知满足,将来怕是要成大患!

在这一瞬间,我起了可怕的杀心。

但不能随便动,他毕竟还是垅西送来的质子,万一要是丢了性命,对方就有理由挑起战乱,就算要杀,也必须找到合适的理由。

我朝他招招手:「顾子彦,你过来。」

他走近,停在一个较为暧昧的距离。

「本宫若是要你今夜洗干净来这凤阳宫,你可愿意?」我眼角弯了弯,唇勾起,笑得风情动人。

对于我突然的热情,他倒是变得警惕起来。

「公主的吩咐子彦不敢不听。」

我嘴角弧度加深,慵懒地侧卧在软塌。

「别和本宫谈这些虚的,本宫也不拿身份压你,愿意还是不愿意,一句话的事。」

「当然,深更半夜来本宫房里,到底要做些什么,想必顾公子你是知晓的。」

闻言,他缓缓抬起眼睑,与我的视线交汇,眸中含着炽热的温度。

「公主若是不嫌弃,子彦自然愿意。」

我饶有深意挑眉:「为何怕我嫌弃,难道你不行?」

良久沉默,他微哑的嗓音溢出,一字一顿吐词清晰:「行不行,到晚上公主就能亲自体验到了。」

「那本宫便等着你,好了,先退下去吧。」

待顾子彦走后,我正闭眼想休憩一会儿,只是外面响起碧落的阻拦声,紧接着沈瑾墨闯入。

我有些不悦,连带着语气都变差了:「沈太医有何事?」

窗外落日的余晖穿射投落在大殿之上的少女面容,风吹拂窗纱筛落绰绰淡影,如此清冷的气场,是他从未见过的陌生与疏离。

而他站在大殿中央,两人之中仿佛阻隔了一层墙。

「姒姒,你当真要如此气我吗?」

沈瑾墨手紧握着,骨节泛着白,像是在极力地忍耐着什么情绪。

如此亲昵的称呼让我不禁蹙眉,看来宁和公主和他的关系不一般。

可如今占据这个身子的灵魂是我,这段情缘怕是要破灭了。

「本宫不懂沈太医在说什么,本宫只知道你强闯未出阁公主寝殿的行为是要被打板子的。」

此刻周身的温度仿佛降至零度,透着刺骨寒意。

他低头快速敛去所有情绪,黑如点漆的眼底平静无澜。

「臣知错,请公主责罚。」

怕话说得太过而让他应激,我疲惫地揉着太阳穴解释。

「宫中繁文缛节多,你身为相府嫡子,言行举止方面一定要谨慎,免得落人口舌。」

他神色有所缓和:「臣明白,谨听公主教诲。」

夜色朦胧,弯月高悬。

「公主,顾公子来了。」身侧的碧落小声提醒。

我半阖眸子,视线落在纱幔外的颀长身影,勾唇轻笑,他倒还真敢赴约。

「抬头大胆看,不碍事。」

顾子彦缓缓抬头,床边白色轻纱随着微风的吹拂而飘动。

软塌上侧躺着一少女,单手托腮,袒露玉肩墨发散落,隐约可以看见那粉艳的肚兜细绳。

他眸内掀起淡淡的涟漪,仅几秒后便偏离,目不斜视。

我逐步走到他身旁,媚眼如丝地望着那张近在咫尺的俊脸。

「既然来了,要做些什么,还需我教你吗。」

此刻我连自称都特意换了,只为让他降低警惕。

碧落识眼色的离开,偌大的宫殿只剩下我和他二人。

他忽然抬起手,落在我滑落的衣领上,然后轻柔的扯上来盖住裸露在外的肌肤。

我错愕:「这是何意?」

一股惑人的幽香萦绕在鼻尖,他退后几步。

「公主娇贵之躯,碰我会脏了身子。」

「那你一开始为何答应,故意玩本宫?」

他眼中的情意毫不掩饰,同时更多的是忧愁。

「如若拒绝,子彦怕惹公主恼,从此再也不愿见我,这比惩罚还要令人更难耐,所以对于公主的吩咐得照单全收。」

「但唯独这件事公主得三思,我只是区区落魄质子,根本不配,也见不得纯洁干净的公主因此染上污点。」

他一口一句情话地撩,将自己贬入尘埃,把我捧到天上,目的是哄骗我,且还能不做出实际亲密行为。

而当时在大殿答应得挺好,可一来就反悔,他不过是想让宫中传上那么几句流言蜚语。

然后让别人知道他在公主这棵大树下乘凉,想借此谋取利益罢了。

我本想接着他爬公主床的污名来拖他下水,现在来看是不可行。

「哪来配不配一说,我只是让你陪着下几盘棋。」

我顺势给台阶让他下,甚至陪他演这场假戏。

他不是想用美色诱惑我吗,那么将计就计,看看他到底要做些什么。

5

这棋下到一半,不知怎的皇帝突然闯进来,来势汹汹,手上还操着根木棍,像是来砸场子的。

「朕就知道垅西送来的质子没安好心!竟敢染指朕的宝贝心肝儿,命别要了!」

一路骂骂咧咧的,当推开门的刹那,发现我们衣冠整齐地下着棋,他老人家直接愣在原地。

「父王,您怎么来了?」

皇帝抖擞了下身子:「没事,朕走错了。」

我无奈的扯了扯嘴角,妃子们的后宫和这是两个方向,理由过于牵强。

「来都来了,朕忽然想起与公主有事商谈,垅西质子你先出去。」

「是。」在顾子彦转身的刹那,他嘴角扬起一抹不明的笑。

皇帝坐在我对面,八卦的询问:「姒儿,你也到了该婚配的年纪,有看中哪家的公子吗?」

我还未回答,他立马拍了拍手,立马就有个公公递上来一大堆画卷,全是长相品质上等的家境优越美男。

我来了分兴致,正要挑着看一看,皇帝却直接从中精准的抽取一张送至我手中。

「相府嫡子沈瑾墨,怎么样?」

我:「……」

很难不怀疑他没收沈瑾墨的贿赂。

「姒儿暂时还未寻到良配,父王再宽限些时间可好。」

我朝皇帝撒娇,他无可奈何叹了口气,宠溺地揉了揉我的头。

本以为他妥协了,谁知竟来了句。

「朕已经收了沈家的彩礼,姒儿你也只能嫁给沈瑾墨。」

敢情他这不是来和我商量,而是来通知的!

我差点拍案而起,但对上皇帝复杂的目光时硬生生忍住了。

「国库是空了吗?」

除开这个我想不到其他理由了,按道理说皇帝最宠的就是宁和公主,怎会急忙嫁出?

「姒儿不是从小就喜欢黏着沈瑾墨,也曾说过长大要他当夫君。这些年朕替你观察了许久,他各方面都很不错,嫁过去你不吃亏。」

我还想挽回,皇帝在这件事上极其认真,压根不给机会周旋。

「好了,事情就这么定下来,一个月后便成婚。」

说完这句,皇帝忽的皱眉咳嗽,王公公立即递上手帕,他捂住嘴,表情极为痛苦。

「父王,您怎么了?」

我担忧的想上前扶他,可被他快速躲避,在发抖的胳膊折叠起帕子,一闪而过时,我捕捉到了抹猩红的血迹。

「朕没事,先走了。」皇帝匆匆起身离开,步伐都是凌乱的。

天上挂着的皎洁明月被笼聚的乌云所遮掩,就连那微弱光亮都彻底消失。

身侧的碧落将窗户关上:「公主,要变天了,早些就寝吧。」

耳边雨声淅沥,我心间浮现淡淡哀愁,坐在床榻上翻来覆去怎么都无法入睡。

黑暗中,碧落听见了那细微的动静,她刻意放轻动作将凝神香给点燃。

袅袅白雾,带着好闻的气味,使人身心逐渐放松。

清晨。

我早早的起床去向太后请安,提出一起去归灵寺祈福。

「宁和,难得你有心。」太后神色凝重,她应该也得知了皇帝患病的消息。

如今太子在外出征,性命相当于架在了断头崖上。要是一国之君再出任何事,民心会大乱,这时只能期盼上苍保佑。

昨夜的雨让上山的路变得泥泞不堪,马车行驶不了,只能步行。

我双手提着裙摆,鞋底已经沾满了土,黏腻得紧,走起来很是艰难。

太后瞥了眼队伍最末端出挑的身影:「那是垅西质子?」

「是。」

「从面相来看,他是个凶神恶煞之人,宁和你要知分寸。」

「宁和明白。」

6

这趟是故意唤上顾子彦一同前往,只有他在眼皮子底下,我才能安心。

继续从山脊往西行,深山雾气弥漫,再往前走几米就能看到隐蔽的寺庙一角。

归灵寺是漠北国的国寺。多年前曾祖皇是前朝的一名大将军,后来因为前朝皇帝昏庸无道,不得不起兵造反。

中途因为受伤,被一间寺庙收留才躲过一劫。

因着这救命之恩,后来将军登上皇位后命人修缮这座寺庙,添加香火,取名归灵寺。

今日太阳已下山,今日烧香拜佛怕是来不及,于是正在大坪前清扫灰尘的小僧引领着到了厢房。

在碧落收拾包袱的间隙,我来到寺庙后方,这里种植了一大片桃花,加上云雾,颇有种仙境的感觉。

拐角处,顾子彦淡淡望去,那人一袭红衣极尽张扬,精致艳丽的脸庞在,眼角的泪痣仿佛活了过来,勾人得很。

不过眨眼间,他身旁倏然出现个黑衣人,这人笑着玩味打趣。

「杀了倒是挺可惜,等攻破漠北国的城池,不如抓这宁和公主做二皇子您的禁脔?」

顾子彦神色冷漠,眼里深处藏着阴暗的危险。

「如此倾城美色,将来绝对会是祸患,留不得。」

嫣红的花瓣纷纷扬扬洒落,我捧住捻在指尖,看似是在观察花蕊,实则余光瞥向角落处。

那玄色袍子的一角暴露,是他在偷看。

「顾子彦,过来。」

在被唤到名字时,他不躲闪亦不感到惊讶,颀长的身影从远到近,伫立在前。

我主动上前缩短距离,抬头与他对视。

「伤好些了吗?」

他眼里倒映着绝色风华的姣好面容,唇角扬起。

「嗯,痊愈了三成。」

温和的嗓音,透着缱绻深情的错觉。

我莞尔一笑:「那就行,最近本宫老做噩梦,梦到佛祖谴责如此残暴的行为,所以往后不会再对你擅自用刑了。」

如此解释不免有些仓促,谨慎的他应该会对此产生怀疑。

但问题不大,现在要做的就是一步步让众人改观,越完美的人设就越不会被挑到错误。

而顾子彦身为垅西质子,八岁时被送过来,丢进跟冷宫一样差的环境生活,吃不饱穿不暖的,还被宁和公主肆意欺凌,内心怕是变得阴暗扭曲。

面对残酷的现实他妥协了,从此逆来顺受,戴上了假面。

如果还来得及将他拉入正轨,我绝对愿意伸手,可要是已走上殊途,就得早日铲除了。

我揉了揉眉骨,疲倦席卷而来,身子往他那边倾斜。

「累,靠一下。」

纤细手臂环上他脖颈,下颚搭在他肩膀。

独特好闻的香气环绕在鼻尖,他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微弯曲,眸色深谙。

「公主,会被人看到。」

「那又如何。」我闷声回应,同时往他怀里再次贴近。

顾子彦轻笑,拨弄着我散乱的发丝,盘旋到耳后。

指腹擦过肌肤时,带着阵阵酥麻感。

我迅速退出他怀抱,看似不经意询问,其实是在试探。

「顾子彦,你有没有想过回垅西?」

「曾经小时候有想过,但现在没有这个念头了。」

他说的云淡风轻,已然释怀。

「那你想出宫吗,父王去年给我打造的公主府马上就要竣工了。」

「我若是跟着公主出宫,公主得给个适当的身份才行。」

他慢条斯理的将问题又抛了回来,实在狡猾得很。

话题结束,我先一步回到厢房,简单用完晚膳便去找太后。

她正闭眼打坐,手上转着佛珠,轻声呢喃,虔诚的在祈祷。

见此我正要静悄悄转身离开,却被太后叫住。

「宁和,倘若哀家要暗地里处决那垅西质子,你舍得吗?」

我权衡了会儿,保守的回复:「皇祖母,在这佛殿中谈论这些,怕是不妥。」

她深奥的看过来:「有时想要维持和平,必须有人做出牺牲,这世上没有两全其美。」

原来太后这趟来并非祈祷,而是找机会杀顾子彦的!

现在故意说出来,就是想看我的态度,取还是舍。

在回去的途中我心不在焉,到底是私下伸出援手还是直接无视,让他失去性命?

顾子彦上半生可怜至极,容易心软的我此刻稍微动摇了。

敲门声响起,碧落匆忙唤了声。

「公主,顾公子消失不见了!」

我吃了一惊,难道太后这么快就动手了?

随手裹上外衫,我几乎下意识夺门而出,碧落撑着伞着急跟上。

7

「公主别心急,天色如此黑行动不便,吩咐几个下人去找就好。」

冰凉的风夹杂着细雨扑打在脸上,我伫立在原地冷静下来。

「碧落,你现在立马去找方丈,说有贼偷了父王送我的及笄礼物,但他中了我一刀,肯定没跑多远。」

「叫批僧侣帮忙搜找,到时重重有赏。」

碧落是个聪明人,什么都不问,一口应下:「好。」

我重新回到厢房,外边狂风大作,微亮的烛火摇曳,两道斑驳的剪影投映在纸窗上,带着几分阴森。

不知过了多久,门被推开。

淅沥的小雨倾洒在顾子彦身上,头发湿漉,五官显得更为清隽出尘。

快速观察一番,发现他大腿处的外袍有明显的血红印记,我凑近捏住他衣带想查看情况,却被他出声阻止。

「公主,这样做不妥。」

我压抑担心了那么久,这会儿脾气暴躁得很,直接扯开,衣裳披散,露出男人的劲腰。

再往下是隐藏在里的裤带,我正要继续,忽然双手被他握住高举过头顶。

顾子彦将我逼至角落,俯身凑到我耳畔:「再继续下去,公主怕是收不了场。」

我只是想看下伤口罢了,怎么弄的像要对他兽性大发一样,更何况现在被调戏的是我!

「放肆!」我感到羞恼极了。

他松开对我的束缚,往后退拉开距离。

「本宫好心想帮你处理伤口,怎的你反过来以下犯上!」

他唇角兀地上扬,将兜里的东西掏出,是已经被碾碎的野莓,汁液猩红,恰似血液。

「散步途中发现了公主平日爱吃的野果子,便顺手摘下,只可惜半路下雨,路太滑不慎摔了一跤。」

「天黑找不到方向,于是耽搁久了时间,好在遇到个小僧指路带回。」

原来如此……我尴尬的转移话题。

「那你先去沐浴,别染上了风寒。」

他在听到类似担忧的话语后,不动声色的皱眉,低头转身离开。

今夜算是虚惊一场,但太后随时都有可能动手。

我也不知道方才是怎么了,在听到他失踪后的第一反应就是要去寻。

或许是因为心软愧疚,或许是在春猎时他救过我,于是想报答回去。

在半个蜡烛燃尽的时间段,我脑海里浮现出顾子彦的多种死法,加上响彻云霄的雷声,心肝止不住的颤抖。

最终我独自来到他房屋,发现里面还有亮光。

「顾子彦,你睡了吗?」

「刚躺下,公主有何事。」

我推门而入,借着烛光,能看到榻上的那抹身影。

纠结了会儿,我说出了那句引人遐想的话。

「今晚我睡你这。」

不是贪图他的色,而是守在他身旁,他才不会受到伤害。

「子彦怕控制不住自己,公主还是请回吧。」

他翻身下床,身穿单薄的亵衣,将身材勾勒完美勾勒出,宽肩窄腰,再加上那张俊脸,着实极品。

照这么说的话,我甚至怕自己半夜把持不住扑倒他……

一阵沉默,他沉闷的嗓音透着无奈。

「这床不够大,躺不了两个人。」

「挤一挤不就好了。」

似是没想到我会如此丢弃颜面坚持下去,他有些意外。

「公主怕打雷?」

我猛点头,这下都直接给我找到理由了,那还有什么好羞耻的?

「若是被他人知晓,公主的名声势必会受损。」

实在是抵挡不住疲倦,我懒得再争论,直接动手将他往床榻上推。

「你睡里侧,我保证不越界。」

同睡一侧,空气中弥漫着浅淡香味,越靠近,那股气息就越浓,特殊又缠人。

顾子彦平稳心情,尽量忽视这些流动的暧昧因子。

没过多久他就听到浅浅的呼吸声,身旁的人已然进入梦乡,只是睡姿不太好,被褥被掀开丢在一旁。

他伸出手重新扯上,贴心的将四角给掖好。

其实我还没睡着,做这些只不过是在试探。关于朝政上他有没有狼子野心暂时不知道,总之为人处事倒还挺君子的。

8

夜色极浓,像化开一池水墨,洒入窗柩的月光更凉薄,笼罩住男人的面容,他周身的寒气更重。

太后半阖眼,淡淡的开口:「都看到了吧,宁和最近和这垅西质子打得火热。」

沈瑾墨和往常一般温润斯文,身为准驸马身份,但对此丝毫不感到气愤。

「身处陌生环境,公主或许是太害怕了才会如此。」

「你要是能这样想就好。」太后不明深意轻笑。

「好了,哀家的伤你也诊治完了,路途奔波劳顿,就暂且在这住下。」

沈瑾墨跟着指路公公回到厢房。位置很是特殊,就安排在顾子彦旁边。

今晚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门缓缓被推开,发出细微的动静。几分钟后,我睁开眼,身旁的位置还带有余温,可人不见了。

披了件外衣来到走廊,外边还在下雨,温度较低,身体很快就感到凉意。

刚要进去,余光忽然瞥到旁边隔壁那扇门旁伫立着道身影。

「沈太医,你怎么在这?」

我错愕的揉了揉眼睛,以为是没睡醒看错了。

他逐步靠近,眼底漾出莫名的笑意:「公主,睡得可还好。」

「挺不错的。」我简单应付了句。

说完抬步要进去,他却阻挡在前。

「要是没记错的话,这间是顾公子的厢房,公主你走错了。」

我挑眉,面上的神情格外平静:「是吗?可本宫要进的就是这间」

四目相对,一个冷然,一个深沉,双方都揣有心思。

「陛下可有和公主谈论起我们的婚事。」

「有,可那又如何,不是还没下旨。」我并不在意地耸耸肩。

沈瑾墨勾唇,眉眼如水墨画般静谧温柔:「公主所言极是,是臣太心急。」

我实在冷得很,语气不自觉生硬:「能否让让。」

他侧身,在经过时,猝不及防我腰身被一双温热的手臂揽住。

我压根没想到沈瑾墨会直接上手,也未料到这时顾子彦恰好回来。

空气蔓延开一种诡异的尴尬,我连忙推开,可他刻意使力,撼动不了半分。

「沈瑾墨你给我松开!」

顾子彦踏上台阶,走到我身旁,声调平淡。

「公主现在是变得对谁都很仁慈了吗?」

月光下,他睫毛浓密似鸦羽,衬得那双狭长的眼深邃,暗浓如墨。

我怔住,按照这时候宁和公主的暴脾气,她应该会直接抬手给沈瑾墨一巴掌。

顾子彦盯着我,像要将我给看穿,见仍旧没动静,他擦肩而过不再管。

「接下来公主归我照顾,就不劳烦顾公子你了。」沈瑾墨揽着我,满眼渗出炽热,慢慢柔软。

听到这句,顾子彦忽然停下步伐转身,慵懒挑眉。

「哦?沈太医倒是挺自信,你有问过公主的意见吗。」

两人之间暗潮涌动,还未等我回应,顾子彦一根根掰开沈瑾墨禁锢我腰身的手。

「公主,选沈太医,还是我,嗯?」顾子彦低沉的声音响彻在暗夜,带着诱惑力。

我感到头大,这个沈太医看似温和,实则偏执得很,不知打着什么算盘。

权衡再三,最终蹙着眉走进了顾子彦的房屋。重新躺下时被窝早已变凉,我冷得蜷缩身体。

忽然一双温热带着粗粝的掌心覆盖在我的手腕上,似鹅毛拂过,又如无数蚂蚁爬过,带来的酥痒让我呼吸短促轻软。

「这个沈太医不怀好意,公主往后最好离他远些。」

在说这话的时候,能不能把你的手移开……

已经折腾到大半夜,困意渐深,我闭眼不再回话,很快就睡着。

翌日。

「公主,该起床更衣了。」

我意识朦胧不清,翻身下意识抱住,双腿盘上那物体。在碰到坚硬的触感后,顿时迷惑的睁开眸。

「好摸吗?」他问。

我视线从他好看的眉目轮廓滑下,顺着高挺的鼻梁还有下颚线,到他高耸的喉结,紧实的胸膛。

唯一可惜的就是遍布全身还未痊愈的伤痕。

「还要继续往下?」他抓住被子一角缓缓掀开,我连忙制止。

顾子彦扬唇,将里衣拢合后下床穿戴,丝毫不避讳我的存在。

「公主要是再不离开,待会儿下人们就会发现我们昨晚同床共枕了。」

他话落同时,外面的敲门声陡然响起,我似做贼心虚连忙缩进被褥里。

来人是沈瑾墨,气质不跟往常柔和似三月春风,反倒是显得清冷许多。

在踏进房门后,他一句话没说弯腰将我给抱起,顾子彦也没拦着。

在我略微挣扎时,他居高临下的低头睨过来。

「公主,现在不是你耍小性子的时候,太后还在清斋殿等你一起上香祈福。」

回到我自己的房屋,碧落快速梳妆打扮,给我化了个淡颜,与之搭配的是素色简朴的衣裳。

雨后晴天,太阳半悬在天空,现下正是寺庙烧香拜佛的好时段。

沈瑾墨跟我一道同往,经过繁琐的跪拜过程,本该收拾行李下山。

太后不知怎么回事,说要继续留在这,除开贴身的几个嬷嬷,其他人都可以离开。

9

进宫后,大半个宫殿的人消失不见,连同皇帝都去参加今年春猎的最后比赛了。

我后背靠上披着柔软狐狸毛皮的座椅,顾子彦则站在身前,正好遮挡住头顶那抹刺眼阳光。

「昨夜,你本意恐怕不是去散步摘果子的吧。」我了当挑明。

他低垂的眼睑投下阴影,眼里一片沉寂,甚至平静得有点可怕。

「公主有话可以直说。」

「合作,要试试吗?」我试探性的抛出枝叶。

「不妨说仔细些。」

「如若你想,我可以帮你回垅西。作为交换条件,你到时给个十几匹软烟罗就好。」

这绫罗绸缎是垅西的特产,薄如蝉翼轻若烟雾,在阳光下流光四溢,且夏天穿时特别的通透凉爽。

一匹难求,甚至垅西的皇室贵族都做不到一人一件,价钱极其昂贵。

顾子彦听完笑了,往日里的低眉顺眼与乖巧全部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散漫矜贵。

他站着,我坐着,被阴影笼罩住,一股迫人的压力感而来。

「成交,但要定个期限。」

我将早就想好的计划说出:「半月后就到了大哥迎娶你们垅西三公主的大喜日子,那时我会找机会和理由让你跟回去。」

就这样我与顾子彦成功合作。留他在漠北国就是个定时炸弹,倒不如做个人情顺水推舟。

我有预感,他期待回垅西已经很久了,这趟要是真得逞,按照他的野心和恨意,绝对不满足于皇子的身份。

当然接下来如何我就管不着了,将他送走后就能安心过我的咸鱼生活。

只是当下还有一件头疼的,便是与沈瑾墨的婚事。

皇帝说是一月后举行,这段时间说长也不长,想要培养感情绝对来不及,更何况面对他那张脸,我根本动不了心。

这门亲事必须想办法作罢。

接下来的时日过得很和谐,和后宫的妃子们游园赏花,和皇帝唠嗑,偶尔会唤来顾子彦下棋。

我和他之间的关系缓和了不少,最明显的就是他不会再装,恢复了本性。

还有沈瑾墨那个大怨种,每天都找各种理由来接近我,加之有皇帝那个僚机,让他更加的肆无忌惮。

这不,今晚我刚沐浴完,就看到院子里坐着道被渡上皎洁月光的身影。

「沈瑾墨,你是喜欢我吗?」

他望着眼前的人儿,托腮凝眸发丝轻扬,眉似远山绰约多姿。

「我从懂事起就喜欢公主,算一算八年有余。」

我低头摩挲手上端着的镂空玉瓷杯,说出来的话较为无情。

「你要真喜欢我的话,那就别着急,再等个几年,我还不想这么早嫁人。」

一切只不过是缓兵之计,沈瑾墨看出来了。

「为何姒姒你不愿嫁,以前不是答应过要做我的夫人吗?」

他俯身,属于男人的清冽气息迎面而来,手抚上我的面颊:「你变了。」

淡淡三个字带着忧伤,更多的是不干。

远处的碧落缓缓领着人走进,夜色下,在看见自家主子和沈太医亲昵接触时,瞬间一惊。

「恐怕公主现在没法接见,顾公子请回吧。」

顾子彦站在原地,嗓音徐徐流淌:「公主,昨夜的那盘棋还没分出胜负。」

我偏头对上他带有暗示的视线后,眉眼浮现笑意。

「沈太医不是还要去帮肖贵妃配风寒的药吗,我就不留你了。」

沈瑾墨唇边勾起似冷似嘲的弧度,起身离开。

他唯一好的点就在于掐的准那个度,要是死缠烂打,我连门都不会让他进。

10

很快就到了大哥的大喜之日,我死缠烂打地缠着皇帝,让他同意我一起跟着迎亲队伍去垅西。

皇帝考虑了许久才答应,在出发前还刻意来到宫门前送别,他那张英朗却饱含沧桑的脸带着忧愁。

我右眼皮一跳,总感觉要发生些什么。

「公主,要启程了」扯着缰绳的小厮轻声催促,狭长的眸子深邃。

我拖起裙摆上马车,清风掀起帘子,看到外边的皇帝捂着嘴在咳嗽,胸膛强烈起伏。

「父王!」

他轻描淡写一笔带过:「无碍,昨夜受凉罢了。」

我还有话要说,可进宫的沈将军要觐见皇帝,再加上迎亲队伍赶时间,只得将所有担忧吞进肚。

漠北距垅西有近两百里,大概得花上一天时间,夜晚住宿在那,第二日再将三公主给带回漠北完成大婚。

中途休息我顺手分馕饼给手底下几个办事的,假扮成小厮的顾子彦正慢条斯理地嚼,而我靠在一旁假寐。

「这次公主不声不响的将我带回垅西,陛下那边要是发现了该如何交代。」

我慵懒的抬起眼皮:「左不过是一个质子,这次两国和亲交好,就当是顺带送一份礼了。」

「公主可真是受尽了陛下的宠爱。」

感受到他话中的落寞,我安慰般拍了拍他的后背:「你年幼时垅西正处于战事动乱的境地,或许你父王送你来漠北是出于好心。」

谈起这个话题,他周身散发出寒意:「好心?呵,他要是真为我考虑,早在几年前垅西安稳下来,逐渐富饶繁盛时就会将我给接回。」

我心尖一颤,这趟送顾子彦回去,垅西怕是过不久就要变天了。

他收起所有的锋芒,放柔语气:「公主继续睡吧。」

我阖眼继续休憩,半梦半醒间闻到淡淡的药草香,缓慢睁眼。

只见沈瑾墨握住我的柔荑,指腹暧昧摩挲着我的手背。我这才发觉自己靠在了他肩上,连忙坐端正。

对于他的出现我已经见怪不怪了,这趟也猜到了他会悄悄跟来。

「陛下命我照顾好你。」他俯身解释。

我无奈抽回手拉开距离:「听得到,用不着靠这么近。」

「公主,外面那个是顾公子吧。」沈瑾墨目光平淡,对此丝毫不感到惊讶。

「是,进到垅西后暂时不要暴露他身份。」

「凡事得需要报酬才能应允。」他低哑的嗓音循循诱导。

意思是索要好处?我勾起红唇,好笑的来了句:「那今晚我跟你睡可好。」

「看这天色今晚怕是要刮风下雨,公主需要一个温暖的怀抱。」

顶着一张温和的脸说着如此败类的话,倒是越发像我以前那个前男友,就连性格都极其相似!

许是心理作用,一旦我靠近沈瑾墨心里就感到很膈应,相处得不太舒服。

为了找借口支开他,我胡诌乱编:「小杜子你应该也累了吧,来,换沈太医出去驾马车。」

在沈瑾墨清冷哀怨的目光下,顾子彦不客气的停下马车,散漫的坐在我身旁。

气氛一时静谧下来,我瞄了眼顾子彦,他感应到后偏头望过来。

就在此刻,马车轮子磕到了石块,整个剧烈一抖,我身体不由控制地向前仰,迎面就要撞上坚硬的木板。

我腰身忽地被搂住,快速跌落在身侧男人怀里并跨坐在他腿上,脸整个还埋进他胸膛。

暧昧又惹火的姿势让我一怔,甚至忘了及时推开。

沈瑾墨偶然回头就看到了劲爆的一幕,他眼底的阴霾越发沉重:「公主,还不起来?」

我脸颊发烫,迅速离开顾子彦的怀抱。衣裳上还沾着女儿家淡淡的香气,他凝视着我侧脸,还有那绯红的耳尖,若有所思。

昏黄时分,赶在太阳落山前终于抵达垅西。

招待安排好住的地方后,就到了圣上特地举办的迎接会。

此时顾子彦已经撕下人皮面具,他和碧落一左一右跟在我身后。

我看得出他眼中的期待还有那隐藏的狠戾,于是嘱咐了几句,让他到等候最佳时机再报身份,不要轻举妄动。

双方寒暄完后,圣上看着我笑意盎然:「这位就是漠北最受宠的七公主了吧。」

我点头,和他交流了几句,只是他好像有意引导让我嫁给垅西的皇子。

当众推辞不太好,万般无奈下委婉说出我已定了婚约,用这件事来挡。

圣上一愣,没再进行这个话题,视线转移落在别处。

多年未见,也不知道圣上到底是不记得顾子彦的容貌,还是彻底忘记了他。

11

「公主,喝口茶。」顾子彦倒了杯水,仔细观察,我发现他的手在轻微颤抖。

我凑到他耳畔:「稍安勿躁,待会儿宴会结束我再带你去见圣上。」

夜幕降临,菜和酒皆空,所有人的勃勃兴致逐渐降下去。到了散席的时候,我带着顾子彦找到圣上,此时他已喝得醉醺醺。

「禀告圣上,宁和这趟带了个惊喜给您。」

圣上笑咪咪的:「什么,是美人吗?」

「您后宫佳丽三千,美人自然不缺,而宁和这次带来的,是这世上独一无二的。」

见我如此认真,他起了几分兴趣,我退后几步,顾子彦上前。

圣上打量着,随即拧眉:「朕没有龙阳之癖。」

这下惊到我了,难道他连一点印象都没有?

顾子彦低垂着眉眼,身侧的手已紧握成拳,不过很快他就释然,唇角扬起不明笑意,抬起头唤了声:「父王,好久不见。」

这称呼彻底让圣上清醒,诧异的瞪大眼,搜寻脑海记忆:「你是……老二?」

「是,二皇子用质子身份在他乡待了有近十年,这次两国联姻,我们漠北为表诚心以及喜悦之情,于是将二皇子给带回家乡。」

顾子彦轻声询问:「儿臣这些日子以来一直都在期盼重逢这天,父王呢,高兴吗?」

「自然。」这么简单两个字,语气是不带有很多情绪的。

很明显,圣上对顾子彦不在乎,就算他这辈子不回来估计都不会伤心,只会日渐一日淡忘。

不过还是当场下了圣旨,顾子彦重新恢复皇子身份,并赐予了一座宫殿。

帘幔被风吹动,缈缈白雾从香炉里升起。我闻着这陌生的气味,根本没有半点困意。

碧落将被褥铺好:「公主,早些就寝吧。」

我托腮坐在桌前,拨弄着瓷杯叹气:「睡不着,之前沈瑾墨给的凝神香带了吗。」

「奴婢忘拿了,这就去找沈太医一趟。」

殿外传来熟悉的男人磁性嗓音:「我知公主失眠,所以带来了安神香囊。」

碧落见我穿戴整齐,于是打开寝宫门。

「燃的香没带,可这效果也一样。」沈瑾墨神色温润,将腰带挂着的香囊取下给碧落。

他怎知我睡不着于是特意找来?直觉告诉我哪里有些不对,但具体又说不上来。

他站在远处提醒了句:「公主,明日我们就得启程赶回去了。」

想起皇帝的病我就不由得担心,也不知道他好了些吗。

突然窗外狂风大作,雨滴坠落冲刷着地面,心情也随之郁闷。

好不容易才将沈瑾墨打发走,碧落特意将香囊挂在我床头,周围萦绕着淡香,很快就进入了睡眠。

翌日。我越想越不对劲,带着香囊去找了顾子彦,让他给太医院的检查里面的药材。

说实话是有些惊艳的,在他被重新认回二皇子身份后,打扮矜贵丰神俊朗,气度不凡。

见我一直盯着,他勾唇扬起好看的弧度,声线慵懒:「怎么,公主对我心动了?」

我尴尬偏离视线:「你生的本就好看,多瞧上几眼又怎么了。」

他挑眉,往前凑近,俯身贴在我耳畔。我下意识想躲避,却被他揽住了腰。

「再来次合作怎么样,保准你不吃亏。」

我抬头,对上他那双蛊惑的狭长眸子,定了定心神冷然道:「那软烟罗你都还没给,我凭什么要和你再次合作。」

「我已吩咐织室连夜用软烟罗加工成衣裙,算算时间现在已经送到你身边的大宫女碧落手上。」

我听完抿唇沉默。这次冒险将顾子彦送回是因为不想招惹上他这颗炸弹。

合作结束意味着能彻底撇清关系,届时他在皇宫如何生存甚至坐上一国之君的位置我都管不着。

「我乏了,先去休息下。」

就在我要挣脱他怀抱的刹那,外边涌进一批人,接着圣上走进来,在看到这幕后当场斥责顾子彦,然后又和蔼的说会让他对我负责。

所以说我这趟来是被狠狠的诓了一顿?等人都走后,我忍不住要发火了。

「二皇子,对此不解释一下?」我眼底充斥着凉意。

他倒是气定神闲得很,边尝着茶慢条斯理的回复:「你不是想摆脱和沈瑾墨的婚事吗。」

我气得拍桌:「对,是能摆脱他,可我这不是和你又捆在一起了吗!」

他修长的食指抵在我唇瓣上:「嘘,别急躁。」

我耐下性子,等他再给出个合理的解释。

「你父王中了慢性毒,这趟回去前我会给你解药,前提是你必须得答应和我结亲。」

这句话信息量太大,我头有些发晕。「他中了什么毒,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顾子彦饶有深意的提供了线索:「可以去问问沈瑾墨,看他每天都给你父王熬了些什么草药。」

就在这时正好太医赶到,检查香料的结果出来了,说是里面大多数是起到安眠作用的檀香。

可问题就出在里面还加了少量的夹竹桃花,闻久后容易使人昏睡、智力下降,对身体伤害极大。

我紧蹙眉,看样子这个沈瑾墨的确有问题,或许原宁和公主的死就跟这个有关。

检查出身体对此已经有了副作用,太医开了休养祛毒的药单,每天都得坚持喝药。

顾子彦掐准时机再次重复:「和我假成婚,我借此帮你解决掉沈瑾墨以及他背后的势力。」

我斟酌着,现在听起来貌似顾子彦的可信度更高,但也有可能是他在撒谎,毒也是他下的,然后倒打一耙。

「你想从我身上获得什么?」

他丝丝缠绕着我披散的青丝,眼神灼热:「公主千娇百媚,自然是想得到你了。」

仿佛又回到了最开始的时候,我无奈拍掉他的手:「别打岔,正经点。」

顾子彦毫无温度的眼里凝起激烈的风暴,带着一种可怕的偏执欲。

「听闻你父王在宫外养了三千号骑兵,你想办法调动一半,加上我的人马,只需半天,就能推翻这姜国。」

我知道他对圣上心生无穷无尽的怨恨,可没想到这么快就会下手!

看来顾子彦预谋已久,只等这一刻杀戮的到来。

12

我并没有答应,如若他撒谎,极大可能会被他反将一军,危险且不划算。

他极尽缱绻的唤了声:「姒儿,我等着你回头找我帮忙的那天。」

我听得头皮发麻,或许宁和公主从一开始接触他时,就再也甩不开了。

第二天我便启程回漠北,沈瑾墨掀开帘子弯腰走进,怀里捧着干粮:「公主,吃一点。」

我低头就着他拿的面饼吃了口,眼底凝起亮光:「沈哥哥,我很好奇,为什么当初你会想学医。」

听到这久违的称呼,沈瑾墨眼神温柔如水:「你从小体质就差,在十岁那年大病一场,可没有一个大夫能诊治出原由。」

「后来眼见你要撑不住,是陛下亲自去找隐居在山林的神医张忠敬,他看在陛下如此真挚的份上,最终答应出山。」

「那时我就在想,不能让答应嫁给我的姒姒出半点事,要不然我长大后就没夫人了,所以后来我就拜了他为师。」

我眼眶湿润,不是因为沈瑾墨,而是皇帝。他对宁和是真的宠,捧在心尖都怕摔了的那种。

回宫后,我第一件事就是去看望皇帝,他脸色越发苍白虚弱,止不住咳嗽,交叠的帕子上沾有血迹。

对于我放顾子彦回垅西的事情,他只是口头随意斥责了几句就作罢,并未深入追究。

皇帝或许知道自己时日不久,在发现瞒不住我后,主动透露生病迹象。

对沈瑾墨所在的太医院不放心,我特意在宫外请来了一位信得过且医术精湛的大夫给皇帝把脉。

诊断结果是身体器官衰弱,尤其是心脏,有心衰现象,还有一些其他的小疾病,加在一起足以致命。

我捏紧手中的香囊:「确定不是中毒引起的?」

「正常来说在季节更替或者身体受到严重刺激的情况下会患有此病,但也不排除中毒导致。」

我考虑了一个晚上,最终写了封书信私下传给远方的顾子彦。

「父王,退亲吧,沈瑾墨不是个好人。」我跪坐在一旁研磨,忧虑的劝说。

皇帝挥笔的手一顿,目光沧桑:「姒儿,只有他会保你。」

「什么意思?」我迫切的想知道真相,可他只是释然一笑,再也不回话。

猛然间一口黑红的血喷出,溅在书案上,他沉沉倒在地面,只留下猜不透的漆黑深渊。

「陛下驾崩了——」

鸣钟继而响起,整个宫内环绕着凄凉的氛围。

后宫几百号人都穿着白色丧服跪在灵堂前,我望着遗像失神,眼泪不自觉流下。

除开这个噩耗外,塞外传来消息,说全军覆没,太子尸骨未存。

双重打击,群龙无首,甚至连左膀也没了。

或许皇帝早料到了,在书房里找到了他提前写的遗诏,当中提到了最为重要的,如若太子战死沙场,则封四皇子为新任太子。

而后还写到了宁和公主,赐婚于丞相府嫡子沈瑾墨,无需守孝三年。

一切都太过突然,我完全没做好准备。

当所有人都沉浸于哀痛之中时,较为奇怪的是,太后下山看了眼就又匆匆回了归灵寺。

不过没人放在心上,当下最重要的是安抚民心以及新皇登基仪式。

书信已发出去三天,按道理说已经送到了顾子彦那儿,可到现在都没半点动静,不过皇帝去世,没有再合作的必要了。

正午,乌云密布,倾盆大雨砸落,伴有划破天际的轰鸣雷声。这是近十年来,雨势最足的一场。

这样的天气变故在登基之前是极为不利的,身处迷信的时代,大家会认为这是凶兆。

果不其然很快宫外的百姓们就在抗议,说四皇子不是天选之子。

「方才还是大太阳,怎么转眼间就下雨了。」碧落急忙收拾着院子外摆放的花盆。

我撑伞站在屋檐下,默默凝望雨渗透泥土钻入地底。

四皇子匆匆赶来就看到这幕,关切的牵上我的手入殿:「七妹,你这样会着凉的。」

我眉眼弯弯:「四哥,庐州那儿是不是闹了半年的旱灾?只要其他地方加固堤坝不闹洪水,那么这就是场及时雨。」

他一愣,瞬间明白了。这场闹剧很快以完美的结局收尾,登基仪式照常进行。

13

夜晚殿内,沈瑾墨再次到来,语气温柔哄着:「姒姒,过不久就是上元节了,到时出宫去赏花灯?」

我摇头:「没心情。」

也不知道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最疼爱的父王去世、嫁给自己不爱的人,往后又还有什么意思。

忽然他薄凉的来了句:「你在想顾子彦吗。」

我不回话,他温润如玉的脸阴沉下来,轻而易举攥住我的手腕,稍微一扯,没防备的我摔进他的怀里。

我抵着他的胸膛,紧蹙眉挣扎:「沈瑾墨,别太过分!」

他将我的手高举过头顶,压迫清冽的气息逼近,两人的距离逐渐缩短。

「过不久我们就要喜结连理了,提前亲近下也算是培养感情。」

「我不会嫁给你的。」

如此斩钉截铁的话使得沈瑾墨双眼猩红,他掐住我的下颚抬起,冰凉的吻落下,只是距离唇瓣三厘米时停了下来,改为扯开衣襟。

我没有错过他眼底深处闪过的晦暗,他是接着这个由头故意在看我锁骨下那处胎记。

「怎么,怕我是假冒的?」我冷冽勾唇用力推开他。

他嗓音嘶哑:「为何突然就不喜欢我了,除开移情别恋我想不到其他理由。」

看着他这张与前男友极像的脸,我喉咙不禁发涩:「再喜欢也会有厌倦的那天。」

这是他分手时说的原话。随着时间的流逝与成长,两人被生活磨平了棱角,再也擦不出激烈的火花,待在同一屋檐下相对无言。

我一开始不同意分手,于是他就玩冷暴力,继而失踪,电话拨不通,连人都见不到。

有多爱就有多痛,失恋后的确哭得撕心裂肺,不过当来到这个世界重获新生后想通了许多,已经释怀了。

沈瑾墨擦去我眼角的泪水:「抱歉,很晚了,你先休息吧。」

他转身离去,颀长的身影有些颤巍。我靠着桌面缓了好一会儿,随即熄灯就寝。

又是无眠的一晚,我侧身面对墙失神。倏然感觉到腰身被双温热的手臂揽住,我吓得不轻,那人立马又捂住我的嘴。

「公主,别来无恙。」

低沉醇厚的嗓音,除开他还有谁?

估计是因为明日的登基仪式,各国都派了使者过来送礼庆贺与新帝打好关系的原因他才会跟来。

「顾子……」

「嘘,有人来了。」他用食指抵住我的唇,扯上被褥遮住自己。

借着微弱的月光,我能看到照射在墙壁上的那道黑影正偷摸推开大门走进,是碧落!

几分钟后,她悄悄离开,而我紧握的手心黏腻一片,完全没想到问题会出在身边人,接着快速起身将添了料的香给熄灭。

躺回到床上后,我皱眉小声问:「你怎么偷跑来的,今晚就打算躺在这吗?」

他嗅着我脖颈的馨香,疲倦的拍了拍我的后背:「很晚了,睡吧。」

「要是被别人发现了怎么办。」

「正好,我娶你。」

他说得倒是轻巧,遗诏上清楚的写明我必须嫁给沈瑾墨,还有什么理由能拒绝。

「只要你借兵给我,我答应帮你摆脱他,并且到时送你垅西的一座城池当作聘礼可好,嗯?」

我挣开他的怀抱,翻身闭眼冷淡拒绝:「你在说梦话。」

他不再言语,主动贴上我的身体睡觉,触感温暖柔和,带着馨香,没有了很早之前令他厌恶的感觉。

「为什么后来的你像是变了个人?」

听到这句我立马拢紧衣领,生怕他跟沈瑾墨一样,也来检查身体那套。

他似乎在自言自语:「这样就挺好,谢谢你把我送回姜国。」

「不用谢,之前我欺凌过你,就当两清了。」

顾子彦忽然睁开眼,里面一片清明,没有半分困意,嘴角扬起浅淡笑意:「那现在起我们重新开始。」

我没回应,这样危险的人即便是友好相待,恐怕未来也会出问题。

第二天就是登基仪式,我很早便醒来了,这时顾子彦已不见踪影。

我看着镜子里倒映出的面容:「碧落,你跟了本宫多久了。」

「回公主的话,五年有余。」

我若有所思:「原来已经这么久了,你觉得平常本宫待你怎么样。」

她察觉到什么,手一抖,不过很快恢复镇定:「公主对奴婢很照顾,奴婢感激涕零。」

「既然如此,那你能为了本宫牺牲自己的性命吗。」我挑眉,眼尾翘起。

她脸色苍白:「自然在所不辞,」

我安抚的摸上她的手:「别担心,按照你的年龄,如今也该找个好人家嫁了。王家那个户部侍郎的大公子你觉得怎么样?」

谁人不知这王公子贪财好色,窝囊得很,而且在床事上有暴力倾向,现在后院有十个女人,过去要不受苦,要不就被冷落,根本没有好日子过。

碧落身体在发抖,认命的闭眼:「奴婢愿意。」

都到这份上了还接受?看来她是被背后那人给掐准了七寸。

「我也不是个不念旧情的人,你实话实说,本宫放你一马。至于你的家人,本宫保证会派人去护着,绝对没事。」

这时她才哭着跪下:「对不起公主,奴婢该死!一切都是太后致使的。」

「她拿父母威胁我,让我每晚在香炉里添加致命的药粉,还有上回沈太医给的香囊,也在里面偷偷掺了夹竹桃。」

我万万没想到是太后!碧落被逼到这份上肯定不会再说谎,可信度是有的。

14

登基仪式举行的同时,宫外涌来了一大批兵马,而宫内隐藏的暗卫率先开始杀戮,地面墙上全都是鲜红的血迹。

此刻太后出现了,她杜撰说先帝其实是被四皇子下毒害死,必须替天行道处理这孽孙,以及维护他的党羽一律格杀勿论。

我明白了,太后想要登上这皇位,这半个多月来,她待在归灵寺是在谨慎谋划这一切!

混乱中,沈瑾墨扯住我的手腕通往宫外的偏僻小道上奔。突然我记起皇帝最后说的那句话,他说沈瑾墨会保我,所以是早就料到会有今天。

宫墙外隐蔽的角落,一辆马车稳当的停在那儿,风吹动帘子,男人俊美的容颜露出。

「公主,跟我走?」顾子彦勾唇,刹那间,我看到他沾染了鲜血的侧脸。

沈瑾墨戒备的挡在我身前:「就不劳烦姜国二皇子了,我这个准驸马还是有能力护好公主的。」

走下马车的顾子彦直直凝视我,压根没把半点注意力放在沈瑾墨身上。

我摇了摇头,毕竟在这样动荡的局面下跟别国的皇子逃离并不是件明智的选择,到时再被扣顶私通外敌的罪名,洗都洗不清。

「那好,公主如若需要帮忙可以再来找我。」

他说完驾车离开,而沈瑾墨带着我穿过小路到了偏僻的荒废冷宫。

灰尘遍布杂草丛生的,我摸着冰冷的胳膊:「怎么到这来了?」

他朝我俯身,伸手缱绻的摸上我脸颊:「你不是楚姒,我也不是沈瑾墨。」

莫名其妙的这句话令我呼吸一滞,透过他仿佛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他极尽温柔的亲吻我的额头:「你只要知道我永远不会伤害你。」

这时墙后走出来一个家丁:「少爷,将人带过来了。」

我回头,满脸泪痕的碧落被扯着跪在地上,她视死如归地磕头。

「这次太后除了要杀害四皇子,还要铲除您,而奴婢罪该万死,只求公主护好奴婢的家人。」

「好。」我胸口沉闷,再也抬动不手扶起她,毕竟宁和公主就是她下毒致死的。

沈瑾墨催促:「时间来不及了,姒姒你快和她换身衣服,我趁乱带你出去。」

家丁将藏起的油桶大覆盖浇在地面,换好衣服和耳饰后,沈瑾墨丢了把火,物体猛烈燃烧起来,贪婪地吞噬着一切。

好不容易混出宫,仰头就能看到浓浓烟雾弥漫在上空。我捂着隐隐作痛的心脏处皱眉,本想着当咸鱼过完此生,可怎么就变成现在这个地步了呢。

他虚抱着我,轻声安慰:「别担心,先帝预料到会有今天所以提前做好了准备,花大精力在外养了骑兵,现在蒋将军已经带着人马闯进来制服太后了。」

我信了,可很快现实就给我当头一棒。

蒋将军还没来得及过去救场就被太后的人制压住,用同样的方式拿妻儿威胁他,兵符也被夺走。

朝政的大臣以及其他几位皇子都收了好处,纷纷倒戈向太后。在本该是四皇子登基的这天,太后坐上了皇位!

后院,绿衣急忙追赶着那抹偷跑的身影:「哎,小姐,你不能出去的!」

我提着裙摆匆匆拐弯,不小心与那人撞了个满怀。沈瑾墨扶着我,无奈极了:「夫人,不是说了让你先听话待在这儿吗。」

我眼角泛红,紧攥住他的袖摆:「你和太后合作,然后故意把我骗到这里来的对不对!」

我猜的八九不离十,他爱而不得,为了满足个人私欲于是和太后做交易只为得到我。

他用丝帕擦拭挂在我睫毛上的泪珠,对此简单给出回应:「别乱想,最近我很忙,乖点好不好。」

说的话根本没半点信服力,这更让我坚信心中所想,必须逃出去!

晚上吃饭时我没给他好脸色,他不在意,舀了碗骨头汤给我,还将上面漂浮的葱给去掉。

我愣住,他这番行云流水的动作太过熟练,而且之前我通过碧落问起宁和公主忌口的食物,当中根本没有葱!

反倒是我及其厌恶葱,在跟前男友相处时,甚至把他变得也不爱吃葱了。

这是个很奇怪的点,一个大胆的想法浮现,可没几秒我又立马在心底否认。

饭后等他走了我爬上屋檐,环顾漆黑的四周,唤了声:「顾子彦。」

半晌也没人回应,我苦涩一笑,难道这辈子就要这么浑浑噩噩地度过吗。

深夜,桌上燃烧着一支蜡烛,我趴着出神,大门被推开发出声响,我疲惫得连头都不想抬。

「滚,别吵我。」

「几日不见,脾气又见涨了。」

我立马惊喜地坐直。月光下,顾子彦俊美的脸庞衬得柔和,唇边含着笑意:「要跟我走吗?」

我哽咽了下,兴许是触景生情,委屈地投入他的怀抱。

外面的守卫婢女都被打晕,他牵着我很轻易地从后院离开。

马车上,他将我凌乱的长发挽起:「上回途中我遇到了你四哥,如今他人在垅西。」

我如今的境地很尴尬,没得地方可去,无论他说谎与否,也只能跟着他。

好在他没骗我,带我回垅西见了四皇子,他身负重伤正躺着休养。

湖中央凉亭里,我陪着顾子彦下棋,忍不住主动提及:「之前的合作,是否还算数?」

「自然。」他嘴角一弯,眼神晦暗不明,炽热的光芒隐含其中:「可条件得稍微调整下。」

这在我预料之中:「你说。」

「由之前的假成亲,变为真成婚。」

15

为了给皇帝报仇以及替四皇子夺回皇位,不论他出于什么目的,都得答应,我没有拒绝的余地。

顾子彦带我觐见圣上时,看得出他犹豫了,按照以往肯定是想都不想就会答应这门亲事,如今漠北朝政被推翻的新局势,倒是得多琢磨下。

顾子彦叫所有无关紧要的人下去,对着圣上来了句:「姒姒她已怀有身孕,儿臣爱她,非她不娶。」

最终圣上答应了,一切准备就绪,就差最后的临门一脚。

能号动那批骑兵的兵符在太后那儿,我苦恼到底该怎么做才能夺回来。

身子骨好了大半的四皇子语重心长的拍着我的肩:「七妹,那些只是迷惑他人的假象,你自己本身就是兵符。」

「那批骑兵很有使命感,父王最初就下达过命令,他们只效忠于父王、蒋将军以及,你。」

我偏头看过去,顾子彦就在旁边斯文矜贵地喝茶。难怪他当时要找我借人马,这样看来他之前身为质子时就跟通讯兵一样,什么都知晓。

为了表达诚意,顾子彦首先答应会把四皇子护好,先帮忙出力铲除太后,助四皇子重新登上皇位。

顾子彦愉悦勾唇:「现在太后认为你自己死在了那场大火中,事情好办了很多,不得不说沈瑾墨这步走得倒是合我心意。」

我沉默,有利也有弊,只希望最后的结局是好的。

那批骑兵被养在漠北主城郊外,还好太后只下令在周边围了圈人监视。

客栈内,我看着镜中倒映出的陌生面容,抬手摸了下,那层薄薄的黏皮不仔细抠根本发现不了。

四皇子目光担忧:「七妹你小心些,要是发现异常就发射信号弹,我们立马冲进来。」

「放心,绝对不会有事。」顾子彦气定神闲的站在窗边,忽而摘下栽种的茉莉花,藏在了我衣裳的内兜里。

我疑惑:「这是做什么?」

他揉我的发顶:「你最喜茉莉,这趟或许会遇上故人,实在来不及就向他求救。」

他说中了,在我跟着送粮食的一批人进去时,远远的就望见了沈瑾墨正给人治病。

来到厨灶后,我捂着肚子装痛说要去上茅房,趁着这空档,我回想起顾子彦给的路线图,找到了主帅所待的军帐。

外边的守兵立马把我给拦下:「闲杂人等不得靠近。」

这时正好主帅回来,我掐着嗓子上前唤道:「将军留步,不知您可曾还记得当初先帝的嘱咐。」

我不敢百分百相信这伙人没倒戈,只能先警惕试探。

主帅似乎懂得了什么,眼神坚定:「自然,你跟我进来吧。」

帐内,我撕掉人皮面具,露出真容:「将军,现在只有您能帮忙了。」

主帅诧异的瞪大眼,惊喜道:「我就知道公主还活着!所以一开始并没冲动杀进宫内,只等公主和四皇子的讯息。」

时间紧迫,我将早就决定好的计划告知他后匆匆离开。

快走到门口正好沈瑾墨迎面而来,空气中飘着淡淡的花香,我顶着他的目光感到头皮发麻,快速擦肩而过,顺利回到客栈。

如今漠北国的百姓是不服太后上位的,毕竟战乱过后她只记得收拢朝廷中人,从而忽略了最为重要的百姓,失了民心。

而四皇子在登基前几天亲自下访了很多地方,还拿出自己的积蓄赈灾济贫,就算是作秀,也至少比太后要好。

有了对比后他们又开始不满了,太后用了杀鸡儆猴的办法,直接引来反效果,大家伙都抗议罢工,连田都不种了。

机会成熟,四皇子领着大批骑兵进攻,再加之有顾子彦的暗中帮助以及百姓的支持,三日内就拿下太后。

之前那些轻易倒戈的发现局势不对后,赶忙当了缩头乌龟。

太后披头散发坐在殿中喃喃,脸上满含沧桑:「哀家到底还是输了,皇帝,你可真是煞费苦心设计这一出。」

「罢了,我随你一起去黄泉之下再斗吧。」

话落,她闭眼吐出一口血,倒在了地上。

主帅过去探了下鼻息:「四皇子,她咬舌自尽了。」

16

这场闹剧彻底结束,接下来就得处理和沈瑾墨的婚事,以及配合顾子彦演戏。

「夫人,玩够了吗,该跟我回家了。」沈瑾墨步步逼近,清雅的面容含着冰冷的笑。

我退后,疏远的拉开距离:「我不是你夫人,而且我也已经有了顾子彦的孩子。」

他听到后全身隐隐窜动着邪肆与疯狂:「我是大夫,你过来让我把把脉。」

我脸色一变,不再理会,提着裙摆离开。

恰逢顾子彦和皇上经过,我上前,他顺势握住我的手:「怎么如此慌张。」

「没事,沈太医要给我把脉拿药罢了。」

沈瑾墨不慌不忙的走近:「臣参见皇上。」

他刻意漏了顾子彦。

「最近沈家不太平,皇上你看是不是得酌情考虑让他出宫帮忙去解决一下。」

顾子彦淡然的说,不曾瞥沈瑾墨一眼,满目柔情的看着我。

皇上点头:「沈太医,给你半月时间处理家事,如果时间不够可以再和朕说。」

「对了,朕刚听说很早之前你家就给你定了门亲事,七妹从不夺人所好,因此你和七妹的婚约也该取消了。」

沈瑾墨勾起讽刺的弧度:「好一个不夺人所好,姒姒,你的决定呢。」

我不想再说多余的话再刺激他,只是抿唇点头。

「好,很好,你可真狠心!」他薄凉地睨着我,充满了恨意。

待沈瑾墨离开,我腿有些发软,顾子彦搂上我的腰:「怎么,心疼了?」

「并不,只是怕他会做出什么过分的举动。」

他抚摸着我披散的青丝:「放心,明日你就要随我回垅西,他的手再长也伸不到那儿。」

第二天启程出发,他突然抱着我来了句:「圣上那里不太好糊弄,或许你真的得怀上我的孩子。」

我诧异的瞪大眼,挣扎着:「让我下车,我不蹚这趟浑水!」

他掐上我的腰,轻柔地吻着我的耳根,绵绵密密:「已经晚了……」

我不知道他是何时喜欢上我的,或者说是对现在脾气温柔易拿捏的我感了几分兴趣。

所以敢情我这是刚出虎穴又进狼窝?!

刚入垅西就被圣上特意安排住在顾子彦的寝宫,我让他睡外殿,我睡内殿,可他不答应,说这样会露馅。

「你之前主动提出要和我睡一张床榻的勇气去哪了。」

我气恼的跺脚:「那时还不是想着要保护……算了,没什么好说的。」

他微微笑,眼底有什么东西要隐藏不住尽数溢出:「姒儿,要不要尝试一下真正的和我培养感情?」

我连忙摇头,无论哪个方面他都太危险了,我把持不住。

他意味深长挑眉:「无碍,来日方长。」

对于垅西,一切都是陌生且新鲜的。这几日顾子彦寸步不离我,还特意带我去宫外逛,举止体贴绅士,再配上他那张俊脸,很难不让人心动。

可我不敢,生怕他是故意装柔情,将我骗到手后再狠狠报复。

今日是上元节,花好月圆,顾子彦请示圣上说不参加宫内的晚宴,要和我去民间逛花灯。

十里长街夜空中,灯火辉煌,行人络绎不绝。

人群中,一对戴上面具挽着手的夫妻很是显眼,男人身材颀长神韵独超,女人娇小玲珑婀娜多姿。

我不动声色的抽手,他发觉后立即握住:「夫人别耍小性子,夫君我这是怕你走丢。」

我无奈至极:「罢了罢了,去猜个灯谜吧。」

古代这些灯谜对我来说极其简单,很快便拿到了很多小礼品,怕店家亏损,我见好就收,又跑去隔壁吃汤圆。

顾子彦安静的坐我对面看着,我不解地问:「不喜欢吃?」

他一笑,带着分得逞:「你喂我。」

「把你惯的!」我轻哼,埋头吃着自己的,可他伸手将勺子夺了去,吞下我咬了半口的芝麻馅汤圆。

「味道不错。」他慢条斯理地尝着,姿态慵懒,带着不动声色的禁欲感。

我连忙低头,默念着色即是空……

17

清澈的湖面倒映出皎洁的圆月,潺潺的河水上浮着彩色的莲花灯。

他牵着我走至湖畔边柳树下:「要去放花灯吗。」

「好。」我应下,于是他去了旁边的小商贩那儿买。

我在原地等,忽然看到对岸站着道熟悉的身影,那男子戴着狐狸面具,看不清脸,可身形极其像沈瑾墨。

心陡然提起,恍惚再一看,那人已消失在了过路的人群中。

我这才松口气,望着旁边的人虔诚的放花灯许愿。

突然之间有人从背后抱住我,他将下巴搁在我的发顶,抚着我的肩头。

我羞恼的抗拒:「顾子彦,你也太放肆了!」

男子的声线喑哑,散发着戾气:「姒姒,你可让我好找。」

我吃惊轻呼,赶忙躲开他的触碰,脚下的青苔十分打滑,我整个人失去控制后仰摔入湖里。

沈瑾墨也跟着被扯进,他似是没预料到,下意识松开了禁锢住我的手。

我不会游泳,而且头顶戴得首饰和沾了水变得沉重得衣服让我行动力变慢,随着时间缓慢的流逝,窒息感愈发强烈。

挣扎划动的手腕被握住上拖,我努力睁眼,竟是去而复返的顾子彦!

随着湖面波澜的扩大,两个人猛地从水里钻出,我已失了全部力气,整个身子攀附着他。

他将我抱至湖边,周围不知何时围了一圈的人。

我难受地捂着胸口咳水,脸色苍白双腿发软,衣裳紧贴着,看上去狼狈不堪。

顾子彦将宽大的黑色外袍脱下裹住我,薄凉地睨向后一步从湖里游出的沈瑾墨。

「记住,以后你再也没资格纠缠她。」

撂下这句话,顾子彦抱着我离开,临走前我疲惫的扫了沈瑾墨一眼,他眸中充斥着无措慌张,以及忧伤。

顾子彦只感觉怀里抱着个绵软的小兔子,低头看去,我的手小心翼翼地攥上他的衣襟,头埋在他怀里还蹭了蹭,乖巧得不像话。

回到宫内,圣上在得知我落水后叫了位太医来把脉,我生怕露馅,连连拒绝说没事,最终太医只开了副预防风寒的草药。

「再这样下去不行,要是被圣上知道了,我们这就叫欺君罪。」我不安地嘟囔。

他含笑注视:「这段时间我们努努力,怀上一个不就好了。」

我神色变得严肃:「顾子彦,你对我是真喜欢,还是想要用这场亲事来报复我。」

他缄默,晦深的眸色让我不由得紧张起来,却又寻不出这紧张原由。

「我之前不是说过吗,过往的事随风,一切重新开始。」

他简简单单的一句话,我陷入了沉思,认为可信度不高。

顾子彦垂眼看我,满是赤诚之意:「我厌恶曾经的宁和公主,喜欢的是如今的你,我不认为这当中有什么关联。」

我没想到他分得这么清,沉寂的心开始为之跳动。

警惕性一点点减少,他逐渐闯了进来,也即将突破那层底线。

天色渐黑,到了歇息的时候。我躺好后他跟着在身侧睡下,男性荷尔蒙弥漫,气氛暧昧。

我颤抖着睫毛,悄悄往里侧挪,他发现了直接揽过我的身子。

我紧张得完全不敢动,他察觉后轻笑:「别紧张,还没成亲前我不会碰你。」

「谁说我要和你成亲了。」我脸发烫,庆幸熄了灯,要不然就被他瞧了去,那多丢人啊。

「没良心的小东西,我救了你两次,换成别家小姐早就以身相许了。」

借着外头淡雅的月光,顾子彦看见眼前的小姑娘轻咬唇瓣的娇怯模样,含着水气的眸子湿漉漉的勾着人心。

他喉结上下滚动,忽然就松了手,拉开距离。

我以为他生气了,纠结犹豫着,指尖扯了扯他的袖口:「顾子彦,我没说不同意……」

他无奈叹气,又转过身,怜爱的与我十指相扣:「有些事情不是我想就能控制得住的。」

我迅速领会,耳廓浮起绯红,羞得不再说话。

18

成亲前算了生辰八字,两人很合,缘分深,将来也会给互相带来好运。

于是经两国君主商议以及算了吉日,婚事定在半月后。

后院,长相甜美的矜贵女子正帮我挑选着嫁衣款式,我望着天空迁徙的鸟群失神。

她看出不对劲:「二嫂你怎么了?」

「五公主,你生长在这宫内这么多年,不觉得待腻了吗。」

她笑得天真烂漫:「不呀,挺好的,有吃有穿,父王和兄长都很疼我。」

她和我不是一个世界的,自然认为待在被层层宫墙包围住的地方既安全又舒适。

而我向往自由,可以在这待上十天半个月,但一辈子绝对不行。

最近顾子彦很忙,我不知道他是不是私下在密谋篡位。经过太后那件事后,我就很抵抗战乱,遭殃的永远是平民百姓以及毫无背景的下人。

是夜,我坐在桌边静静等待,大概到子夜,他才匆匆赶回,身上带着果酒味。

「怎么还没睡?」他错愕,握住我冰凉的手。

我凑上前与他贴近:「子彦,你还想当这垅西的君王吗。」

沉默了好半晌,他没回答,抱着我上床。我胳膊圈上他脖颈,再一次重复问了遍。

他见我不达目的不罢休,于是回答了:「是。」

我松手,疲惫的闭上眼:「睡吧。」

身体累,心也累。他察觉我的冷漠,于是每晚提早两个时辰回家,我内心备受煎熬,说话上淡然了些,在他看来就是赌气刻意疏远。

顾子彦挑起我的下巴端详:「是我做错了什么吗,姒儿你可以直说,憋着双方心里都难受。」

「我不想一辈子都待在宫里。」我揪着衣裙下摆,敛眸低垂。

他力道不自觉重了些:「所以你不打算嫁给我了?」

我喉咙发涩,太过矛盾,说不出个所以然。

他痛恨圣上想篡位我理解,可再往下仔细联想,未来他会有无数个妃嫔与孩子,而我一个来自现代,追求一夫一妻制的人接受不了。

无奈之举,我退后说:「要不然……就算了吧。」

他勾起我的一缕发丝,绕指缠,再也分不开:「我就当你刚才在说胡话,往后不要再提及。」

「我是认真的,我接受不了你以后有别的女人,也忍受不下去在宫里被束缚的无趣生活。」

我一股脑说了出来,问题全部摊开,他听完忽而轻笑,气得我锤他胸膛:「你觉得我很可笑吗?」

顾子彦唇角勾起宠溺的弧度,将我拉进他怀里:「是很可爱。」

夜里。

我故意缩在最里边,他从背后揽住紧贴上来,亲着我的侧脸:「你说的话我有在考虑权衡,再等等好吗。」

我转过来面对面回抱住,闷声开口。

「我知道你很为难,可我也有我的苦衷和底线,如若我们真因为这些事不能在一起,也是上天冥冥注定的吧。」

他若有所思:「追求一生一世一双人,你真的和她们很不一样。」

我叹气:「其实哪个女人不想自己的夫君满心满眼只有她一人,但在这个时代,她们习以为常,也就只能憋在心里。」

他感觉到怀里人儿的紧张,柔声哄着:「我明白。你放心,婚事照常进行,另外再给三日,我会给你个合理的交代。」

19

三日一眨眼很快便过去,黄昏时分,手底下服侍的大宫女含冬匆忙奔来。

「小姐快入宫去看看,二皇子不知做了什么,圣上下令责罚他一百大板,这可是要丢半条命的!」

刹那间我丢下手中绣的荷包,趁着还为天黑赶忙入了宫。

「圣上,漠北七公主觐见。」

听到通报,圣上冷着脸:「让她进来,朕倒是要看看她到底给皇儿下了什么迷魂汤!」

我进去后低头弯腰行礼:「参见圣上。」

「怎么,七公主还没嫁进来,就想着如何称霸后院骑在我皇儿头上了?」

我浅笑:「为何这么说。」

圣上撇着胡子,很不满:「哪有男人这辈子就只能拥有一个女人的,况且他还是皇子,论起年龄来,如今怕是也要有好几房妾室了。」

「此话没错。」我对此不置可否。

圣上表情有所缓和:「那你为何要跟他说一生一世一双人。」

「这仅仅是我的恋爱观,他答应与否,我都尊重。」

有些事强求不来,我只能试着去改变,但结局如何,我单方面做不了主。

「之前子彦在漠北吃了不少苦,对于宫内的明争暗斗他司空见惯。」

「如若不是凭借自己谨慎的本领,他早就被吞噬得连渣都不剩,因此厌恶这样的烦闷环境。」

这是出宫游玩顾子彦告知我的,那几天肉眼可见他很愉快,感觉精神被治愈,而进宫被认回一切都是为了报复。

圣上一愣,他眼神复杂,掺杂最多的是心疼。

「我那时没接他回来,是因为恨他的生母。她不爱我,可为了那个普通男人,她宁愿冒着生命危险与他私奔!」

「她被家族的人逼至悬崖边自尽时朕将她拉了回来,并娶进宫。」

「从那之后她就郁郁寡欢,不过没半个月她就怀孕,我激动得连觉都睡不好,可她却说怀的是那个男人的。」

「我气得发抖,冷战了不过三日又回来哄她,坚信她是在骗我,那个孩子绝对是我的。」

「最后她难产走了,我的曙光也随之陨落,只能将全部的爱倾注于这个孩子身上。可最为打击的是,做完滴血认亲,这个孩子真的不是我的……」

我望着红了眼眶的圣上捂脸啜泣,心也跟着提起。

「养了他几年,我仍旧过不了心理这道关,有多爱就有多恨,在国家发动战乱时急需援助时,索性想着眼不见为净,就将他送去漠北当了质子。」

「在这之后我也寝食难安,想着将他接回,可又怕结了疤的伤口再被揭开……」

原来真相是这样,不知不觉我眼里氤氲着雾气。

圣上平稳情绪,无力挥手:「罢了,你们年轻人的决定朕不干涉,只要过得幸福就好。」

大殿侧门,颀长的身影走进,顾子彦穿戴整齐丝毫没有半点被打的痕迹,他神色是一贯的冷清

他弯腰作揖,连称呼都改了:「谢圣上。」

回寝宫的一路上他都没说话,我牵住他,指腹安慰般摩挲着他的手背:「别伤心,之前的事都过去了不是吗。」

顾子彦停下脚步盯着我,随之抱住,埋在我肩窝:「如今我只剩下你了。」

「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的。」

这句承诺使得他身子一颤,抱得我更紧了。

20

而后为了出宫住,圣上特意将顾子彦封为王爷,并给了块封地。

出嫁那日,天才朦胧微亮,所有人就忙碌起来,我正坐在铜镜前由丫鬟梳妆。

梳发、描眉,点朱唇,五官本就明艳,不施粉黛就已很美,装扮之后更是近乎冶艳。

五公主帮着给我穿嫁衣,羡慕极了:「二嫂,我这还是第一次见娶异国公主直接在本地迎亲的,不得不说你们太爱对方了,等不及成亲。」

我勾起红唇:「不用弄得那么麻烦,一切从简就好。」

浩浩荡荡的迎亲队伍从皇宫接到,一路上锣鼓喧天,挤在长街上围看的人更是数不甚数。

大红色的盖头从头顶罩下,一切跟着仪式走。

秋末初冬的季节,空气泛着丝丝凉意,桌案上的龙凤烛燃的所剩无几,昏暗的烛光飘渺的笼在薄纱轻垂的床帏之上。

朦胧的红帐下,男人高大的背影挡住了所有光线,柔软娇小的人儿就陷在他身下。

他修长的手挑开衣襟,我紧张得不敢直视他,眼尾染着羞怯的红晕。

顾子彦取下我头顶的凤冠,俯身吻上我的唇角,狭长的眸子如同被水色浸透,诱惑着哄:「姒儿,叫一声夫君听听。」

我咬唇,缓慢唤着:「夫君,唔……」

发觉我呼吸不过来,他这才松开,抬手抚过我的脸颊,拨起几缕湿黏的发丝拢于耳后。

一截雪白的腕子露出,泛着粉的指尖微微蜷曲,他摸上我的手背,十指相扣:「姒儿,我这辈子只成一次亲,娶一个人。」

我弯了弯眉,反握住:「我信你。」

「一生一世一双人。」

婚后番外

清晨,屋内的氛围残留着些许昨晚的暧昧。

顾子彦缓缓睁开眸子,伸手揽住我的腰,稍稍用力就拉到了他怀里。

我揉着睡意朦胧的眼眶,清醒后忽然想起昨夜发生的事,脸颊滚烫。

新婚燕尔,顾子彦近期的精力非常充沛。

我稍微动弹了下,全身酸痛,好似被拆骨重装了般。

「很疼吗?」顾子彦揉着我的腰,力度很轻。

我埋在他怀里,闷声回复:「嗯,今晚开始不许再动我了。」

「好,休息会儿。」他怜惜的亲了亲我的眉心。

不知又睡了多久,直到我醒来时已经日上三竿了,肚子饿得不行。

下人们在大堂布好膳后,我打扮好提着裙摆姗姗来迟,双腿还有些软。

他正在翻阅书籍,见此过来扶上我的腰身:「小心些。」

我甜蜜一笑,眸子弯成月牙:「多谢夫君。」

软绵的声音,力道被控制得很好,一分一多,一分不少,再媚一点就显得俗,再清一点就显得寡淡。

顾子彦的手没忍住掐了下我的腰间软肉,得亏是白日,要不然又得忍不住了。

在王府的生活虽过得平淡,但感到非常的愉悦舒适,不像待在宫中有那么多的约束,就这样随性做自己挺好的。

今夜月光清冷皎洁,我坐在院子里喝着花茶,微凉的风轻拂面颊。

男人颀长的身姿跨过门槛,朝我一步步靠近,恍惚间,我忽然记起刚穿过来的那晚。

一时感慨这日子过得是真的快,转眼间事态就发展到超出我最开始想象的范围。

「是想家了吗?」顾子彦坐在我身旁,唇角带着浅浅笑意。

我沉默,的确有点想,可不是漠北皇室,而是现实世界,不知道父母过得还好不好,也希望弟弟能懂事长大体贴照料他们。

他不知想到了什么,眸色深沉,紧握住我的手:「说好的陪我一辈子,不能失言。」

我无奈轻笑:「我人都嫁给你了,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下半辈子我打算就在这安逸度日,做条吃穿不用愁的咸鱼。以及,和顾子彦白头偕老。

第二天顾子彦有事要进皇宫一趟,而明天就是他的生辰,于是我带着个贴身婢女去外边挑选礼物,准备给他个惊喜。

不知不觉到了黄昏时分,我急忙从郊外赶回去,再加上中途赶路的时间,已经彻底天黑了。

王府内,大半屋子已熄了灯,光线很暗淡,加之刮起了狂风,带着点风雨欲来的凉意。

我见书房还亮着灯,依稀能看到顾子彦写字的轮廓动作。我将小礼物藏进衣裳里,推开门。

他只穿着白色的里衣,头上用一根白玉簪束了个简单的发鬓,清冷俊美的脸上没有丝毫表情,漆黑的眸中阴沉一片,寒霜遍布。

「终于舍得回来了?」

我绕到他身后揉着他的肩,出于心虚,声音不自觉小了些:「夫君,我出去了一趟,回来得有些晚了。」

顾子彦放下笔墨,回头,握住我的手腕一扯,我便稳稳当当的坐在了他大腿上。

怕他又心猿意马想做那档子事,我抗拒地推搡:「别这样。」

他挑起我的下颚:「怎么,刚成亲没多久就腻烦我了。」

「不是,我……」突然感到肚子泛起疼意,还有些反胃想呕,我难受得皱眉。

顾子彦看出了不对劲,面色缓和,被担忧所取代:「姒儿,怎么了?」

第一时间浮现起那个答案,在与他对视时,他好似也感知到了,巨大的喜悦蔓延开来,笑意掩饰不住。

当夜顾子彦立马请来大夫,在把完脉后确诊我的确是有孕了。

他说这辈子收到的最好的礼物就是我,还有肚子里孕育的两人爱的结晶。

床榻上,顾子彦从后背抱着我,手小心翼翼的避开了小腹位置。在听见平稳均匀的呼吸声后,他眉眼舒展开,唇角勾起。

「这下有了孩子,你就彻底离不开我了。」

我还没睡着,听到这句话后很是疑惑,为什么他总是认为我会随时逃跑?

他抚摸上我的长发,宠溺温柔:「我知道你不是属于这个世界的人,可我还是贪心的希望你能在这陪我一辈子。」

我猛地睁开眸,内心被狠狠震惊到。难怪了,我就说他这么会这么快就放下了对宁和公主的仇恨,原来顾子彦从最初就察觉到了我行为处事上的变化。

所以由此可以证明,他对我的爱是全心全意,与宁和无关,单纯只是因为我。

一般来说男子三妻四妾在这很常见,就算是贫困人家都会有几个小媳妇。

可顾子彦成了最特殊的,有多少权臣想往他那儿塞美人,又有多少大家闺秀的姑娘想博得他的青睐,人群数不胜数。

可他眼里只有一人,心中的位置小到也只能给一人。

自始至终,此生不渝。

沈瑾墨番外

「客官,要点些什么。」店家走过来询问。

男人一身皎洁白衣,声线温润:「一碗不加葱的馄炖。」

「好嘞。」

沈瑾墨目光跟随在街上那对恩爱的夫妻,他给她挑着簪子亲手戴上,她则含笑着问他好不好看。

视线再往下,是她微微凸起的肚子,里面孕育着和她夫君爱的结晶。

见她要走,沈瑾墨立马低头,匆忙将银子留在桌上离开。

他远远的跟在他们身后,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偶尔她回头望过来,他会慌乱的躲避。

半路中突然被一个蓬头垢发算命先生给扯住,沈瑾墨仔细一瞧,目光闪烁:「原来是您。」

「怎么,还是没能挽回?」

沈瑾墨心如绞痛:「没有,命中无缘便是如此吧。」

算命先生饶有深意的摸着长胡子:「世上没有后悔药,是你不珍惜负了她在先。」

「是啊,所以我遭到了上天的报复,如今只能看着她和别人在一起,不过她这一生过得幸福,我也就满足了。」

沈瑾墨松开紧握的双拳,释然仰头:「毕竟这是我欠她的。」

茫茫人海中,他于心爱的人最终再次擦肩而过。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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