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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居女孩

独居的我遭遇了入室抢劫。

独居的邻居遭遇了绑架。

我侥幸活了下来,邻居却没那么幸运。

做笔录的时候女警贴心地询问:「吓坏了吧。」

我点着头,抱着颤抖的双臂,开始叙述,这糟糕的一天。

1.

「今天回到家的时候,有人在外面喊,送外卖。

我就赶紧去开门,结果那个人直接推门进来,把我按倒在地。

他戴着棒球帽和黑口罩,就跟网上说的那个被通缉的连环杀人犯一样。」

听到这里,两名警察都抬起了头看我。

最近市里有一个专挑独居女孩下手的变态,集中在廉价租赁公寓这一片犯案,警方掌握的线索很有限,目前已知的遇害人已经有四个。

「他先是用绳子捆住了我的手,然后把我的嘴巴用胶带贴住。

在我以为我要没命的时候,我的猫跳起来,用爪子挠了他的眼睛。」

说到此处,我哽咽了起来,因为想起了我的猫惨死的样子。

女警递过来一张纸巾。

男警察将两手合拢在胸前:「他是怎么绑你的手?像这样绑在身体的前侧?」

我擦了擦眼泪,点了点头。

「他还忘记绑你的脚?」

女警察敲了敲桌面,男警察尴尬地咳了一声:「继续说。」

「我找到机会,够到了桌子上的剪刀,然后……然后我捅了他的脖子,就赶紧开门按电梯,我以为他会直接死掉,可我没想到,他捂着一直流血的脖子站了起来。

电梯来不及到,我回头发现隔壁 1203 根本没锁门,情急之下我躲了进去,先锁上了门。

1203 里并没有人,但还好我找到了一个手机,报警后一直等到你们过来。」

对面的女警面容和蔼,递给我一瓶水。

他身边的男警察表情严肃翻出了资料。

「1203 的那个住户,你认识吗?」

「1203 的那个女生,是搞音乐的,不太爱和人打招呼,偶尔能听到她放音乐,最近一次看到她是碰到她下楼丢垃圾……」

「我们怀疑,这个 1203 的女孩被绑架了,绑架她的可能和非法器官买卖有关。」

我还在自己的遭遇中震惊,没能反应出这句话的含义。

「什么?」

「夏女士,请你再好好回忆一下,除了袭击你的人,你还看见过什么可疑的人?我们通过电梯的监控看到,就在那个袭击你的男人上楼之前,有两男一女曾经到 12 楼。」

我搜肠刮肚一番,回忆起一点点之前的细节。

「我在等外卖的时候确实听到过外面有敲门的动静,不过那个敲门的动静不是很大,好像就在 1203,一阵就没了。」

「我们怀疑那两男一女和本市多起人口拐卖、器官买卖有关,所以如果你能想到一点什么,或许能帮助到我们。」

我用掌根敲了敲自己的额头:「天呐……器官买卖……」

女警安抚道:「没关系的,你现在很安全,你很幸运,希望你能用你的幸运帮助更多的人。」

是啊,多亏了 1203 虚掩着的大门,我才能逃过一劫,我仔细回忆了那个敲门声。

「我想起来了,那个敲门的人一开始说他们是防疫中心的,他们在用防疫作为借口,接人去隔离,其实是在绑架!」

很显然这条信息对警方的作用并不是特别大。

「从监控上来看,他们进来出去搬着一个大箱子,你的邻居很可能就在这个箱子里面,如果能多一点细节,或许可以帮助我们找到他们。」

公寓里面只有电梯里有监控,别的地方全是死角,现在 1203 邻居的处境会很危险。

我挠着头发,精神在崩溃的边缘:「我真的一点也不知道那是绑架啊。」

警察们收回了关于绑架犯的讨论。

「你对这个人有印象吗。」

他们递过来一张照片,上面的人有些面熟。

我迟疑道:「我认识,他是我的前同事,我们都在 x 银行的 xx 支行工作,但他已经在一个月之前离职了。」

女警察偏了偏头:「那你知道他因为什么离职吗?」

「之前他叫我去陪大客户应酬的时候借醉对我动手动脚,我当众推开了他,他下不来台就骂我假正经,还想打我,被保安拉开了,这件事有损我们行的形象,后来他被行长辞退了。」

男警察的笔尖点了点,说道:「他就是今天袭击你的人,他袭击你的时候有没有说什么?例如他来的目的是什么?」

「是他?」

那个戴着棒球帽黑口罩的粗暴男人和平时穿职业装一本正经的同事的形象合二为一,一切逐渐变得合理。

「他冲进来以后按倒了我,我反抗他就一直在辱骂我,我当时很慌,我真的不知道他是我认识的人,我以为他是新闻里面那个通缉的变态杀人犯。」

我开始焦虑,指甲抠出了血。

「他是那个通缉犯吗?」许久我才问道。

警察摇了摇头。

我绝望地捂住了脸:「那我失手杀了他,我是不是要坐牢啊?」

一想到这,大颗大颗的眼泪流了出来。

「我还有个妹妹,她才十二岁,她生病了需要人照顾,需要大把的钱,我不能坐牢啊,呜呜呜。」

女警将纸巾包递过来:「不用太担心,如果判定结果你是正当防卫,就不用承担法律后果。」

「请问我什么时候可以走呀,我想去看看我妹妹。」

「你可以走的,我们送你吧,如果以后有什么线索,随时联系。」

见从我这里问不出更多内容,他们起身送我出去。

有一名警察将一个小纸盒递给我,里面是一只早已僵硬的猫。

我的眼泪夺眶而出,我看到自己的猫,小小一只躺在纸盒里,毫无生气。

我埋着头,眼泪吧哒吧哒落在它失去光泽的毛发上。

警车安静地行驶着,不一会儿就回到了家。

我回到了家,关上了门,把猫放在了它的小房子旁边。

我低垂着头,抽泣了两声,突然笑出了声音。

我把猫砂拨开,里面是一个黑色的绒布袋,倒出来,还剩十二颗,大小不均,每颗都是 D 色 VVS 以上级别的钻石。

2.

我撒谎了。

我也不是什么好人。

我不想把钻石还给那个男人,于是借机杀人。

1203 被绑架的事情,也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

周末,我照常去医院探望我的妹妹。

医院在临近的小镇,环境很好,只是需要坐高铁往返。

返程下了高铁,就接到了一个电话。

「您好,是夏小池女士吗?」

对方准确地报出了我的姓名和列车班次。

并说刚才车上有一个新冠确诊病例,我是密切接触者,需要我提供一个地址然后会有专门的人来接我。

我看了一眼来电号码,同时在心里估计了一下从高铁站出站到现在的时间。

可疑。

不想多事,于是挂断了电话。

但又有些担忧,于是我拨通了疾控中心的电话。询问后得知今天搭乘的列车里面根本没有确诊的。

心里嘲笑了一下骗子,也就过去了。

在我拿着钥匙开门的时候,正好看到隔壁 1203 的女人穿着卫衣,宽大的帽子盖住头,戴着口罩,探出半个身子,把一袋垃圾堆到门口。

1203 号那个女人家里一直在放音乐,全是重金属摇滚乐,声音特响,投诉多次都没用。

更过分的是,最近几天她常常把臭烘烘的垃圾堆在门口,堆好几包,不知道要等什么时候丢。

我去敲门让她及时倒垃圾。

她隔着一道门让我别多管闲事。

我的手机又响了,这些骗子还真执着。

我接起了电话,起了坏心思。

我对着骗子的电话报出了我所在的公寓的地址,但门牌号却是 1203。

大约一个小时后,我听到门外有动静。

我趴在猫眼向外打量,一个身材苗条的女孩在奋力敲着 1203 的门,喊的却是我的名字。

「夏小池女士,我是疾控中心的,今天你坐的列车上有个确诊的,你是密接,现在接你去集中隔离。」

两个身材高大的男人在 1203 的猫眼盲区里面埋伏着,但却完全落入我猫眼的视角里。

过了很久,1203 打开了一点小小的门缝,她对名字毫不敏感,只解释说自己最近根本没出门。

显然那两个高大的男人并不打算听她多解释,直接冲上前,将她从门内拉出,用手帕捂住了她的口鼻,很快,她的四肢瘫软了下去。

一道刺骨的寒意从我脊骨窜到天灵盖。

寒意过后,心里却是无比的畅快。

1203 被塞进了一个行李箱。

那两个男人还有说有笑:「根本用不上两个人。」

女孩跟在后面,让他们闭嘴。

电梯门打开,他们进去,一个戴着棒球帽和黑口罩的男人出来。

跟他们擦身而过。

棒球帽男走到了我的门前,敲了敲门,高声道:「外卖!」

然后他转身走楼梯下去了。

这很常见,外卖员在送同一栋楼的时候,往往会选择走楼梯,比坐电梯更快。

我强忍着自己要冲出嘴巴的得意的笑打开了门。

没费一点力气就除掉了隔壁的讨厌鬼,这上头的兴奋让我丢掉了一贯的谨慎。

在我拿到外卖的那一刻,一双戴着皮手套的手抓住了我。

那个人一直藏在楼梯拐角,我的盲区。

这个人一进来就将我按在了地上,男人即便是个瘦子,力量也比女人大许多。

事发突然,我慌了,只知道反复求饶。

最后当我快要窒息了,只好加了最要紧的一句话:「杀了我你永远都不知道东西在哪了。」

那个男人这才将手上的力量收回。

他拿出绳子,绑住了我的手,用胶带封住了我的嘴,再把我的手机丢得远远的。

「别以为我不知道,都是你搞的鬼。」

他在房内拉了一把椅子坐下,目光森森地看着我。

「你最好把东西交出来,否则……」他冷笑两声,抽出一把刀,「我知道你只有一个生病的妹妹,你要是死在这屋里,多久能被人发现呢。」

我抚着自己的脖子,坐在地上用鼻息抗议。

我知道我即便交出钻石,也不见得不用死。

留着我,就是留个祸患。

虽然这人把自己的五官蒙得严严实实,但是我一下子就认出了他。

他是我之前的同事。

他利用职务之便把便宜的莫桑石替换掉客户保险柜里的真钻石。

其实他贪的很多,我拿走的不过十分之一二。

偷来的东西丢了是不敢高声张扬的,我以为他会认栽,然后让这件事就这么过去。

没想到,他不依不饶地上门来讨。

这袋钻石已经被我分散变卖了一半,是我用来给妹妹换肾的,剩下的这些我打算换个好一点的房子,让妹妹能在一个好的环境里成长。

要我还,是还不了了,想要我的命,更是做梦。

我心中冷笑了两声,眼神不自然地瞥向了卧室的床下。

那个棒球帽男人很快抓住了这个细节,难耐激动地走到床边,掀开床单的一角。

他以为迎接他的会是他想要的东西,却在翻找的时候惹怒了那只本来就很敏感易怒的野猫。

我收养了一只不要钱的猫,本来我妹妹喜欢猫,捉来给她解闷的。

但她病情恶化后住院了,养猫的任务就落在了我身上。

我不喜欢小动物,浪费钱,养不熟,还活不长。

但今天,这只猫算是体现了它的价值。

它野性未退,根本不肯与人亲近,只要我回家它只会躲着我。

床底是它最喜欢待的地方,也是令它觉得安心的场所。

所以在一个陌生人类的脸凑到了它的领域,它毫不犹豫地用爪子挠向了那个人类。

那个人类被挠了眼睛,也抓狂了,他抓起那只猫狠狠砸向地面。

而我趁机,用一把剪刀向着那个人的喉咙捅去。

3.

之后的事情就如同前面说的一样了。

我没有想到一刀捅下去,在那么脆弱的脖子那里,他竟然没有立刻死掉。

甚至疼痛让他的力量更大了。

我打开了门往外冲。

等电梯太慢,走楼梯怕被追上。

慌忙之中,我发现 1203 的门并没有关好。

躲进 1203,反锁了门,任凭那个满身血的人在门外踢门。

终于他因为失血逐渐丧失了力气。

我在猫眼中看着他一点一点地失去活力,最终拨通了报警电话。

我是一个独居女孩,平时人畜无害,谦让有礼貌,大家都觉得我是好女孩,这是我最大的武器。

当我应付完警察回到家。

我接到一个没有来电显示的号码,电话里面的 AI 语音报着一串数字。

我的眼睛都要亮了。

是我在黑市买的肾源!

我的妹妹有救了!

我欣喜若狂,按照要求付了尾款。

然后立刻打车去位于临近小镇的医院。

这家医院,不仅环境很好,也是这条黑色产业链的终端。

手术很成功,麻醉退散后,妹妹睁开了眼睛。

「姐姐。」

她的声音虚弱,但是面色却比从前健康。

妹妹以后再也不用做血透了,起码很长一段时间内,她会和其他健康的小朋友一样,健康地长大。

我摸着她的头,笑着笑着就流出了眼泪。

妹妹比我小 12 岁,母亲生下她就走了。

我们有个没用的赌鬼父亲。

我和妹妹相依为命长大。

靠着社会资助和奖学金,把妹妹拉扯大。

直到我大四那年,找到了实习,我以为我熬出了头。

我对她说,姐姐以后可以带你过上好日子。

她笑得有气无力,脸色很差。

第二天我带她去医院,查出了尿毒症。

拿到结果的时候就好像晴天霹雳一般,很想哭,但面对着幼小虚弱的妹妹,我还是得强装坚定。

我摸着她绒绒的头发,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笑。

「只是一点小毛病,听医生的话,好好吃药,按时到医院就会治好的,好吗?」

她靠在我的肩膀,她很信任我:「姐姐,我一定乖乖吃药的,早一点好起来,我也要念书挣钱以后养姐姐。」

这病太遭罪了,每次看到她被折磨得小脸灰黄,还要强打着精神笑着对我说:「姐姐工作养我辛苦了。」

我的心就一阵发酸。

血透的价钱不便宜,没有稳定收入的我只能利用女大学生这个身份,去夜店赚点外快。

但因为不会喝酒,每次去都只能在包间里的洗手间,抱着马桶吐。

有一次,大概吐得太狠了,我在厕所缓了好久站不起来。

想到妹妹下个月的医疗费还没有着落,痛苦和绝望涌上心头,我坐在冰凉的地砖上,抱着膝盖哭了。

为什么生存会这么难,为什么外面的人熬夜喝酒都不会死,我妹妹一个孩子什么坏事都没做却不能有个好身体。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外面的老板们以为无关人员都走了,他们的聊天内容肆无忌惮起来。

一个男人说起:「上次看到那谁的三儿,在 x-mall 购物,跟没事人一样。」

「之前不是说,心脏不行,活不长了吗?」

「黑市上买的心,专家执刀,活宰现移,只要五百 w。」

「还有这种地方?听过有人缺钱卖血卖肾,没听过谁卖心脏啊,没了心,这人还能活吗?」

「那些赌钱吸粉的,穷得过不下去,卖孩子卖老婆,即便没有这些,还能拐些个,拐不到还能去桥洞里哄流浪汉。」

「诶,这买卖得这么干,捉一个流浪汉,把匹配的买家时间都凑起来,角膜,肾,心肺能救好几个呢。」

「要不说您是商业鬼才呢!」

他们推杯换盏,笑得奸诈。

我听得遍体生寒,酒醒了大半,原来有钱真的可以买到命。

不知道要多少钱,才能买到我妹妹的一条命。

实习,转正,换工作,再换工作,不过毕业两年,我换了三份工作,我像一条找到洞就钻的鲶鱼,不停地在尝试,又不停地在失望。

想靠工资赚够钱给妹妹治病是天方夜谭。

我依旧奔波于各个夜场,兼职陪酒。

终于有一天,在一个会所陪酒的时候,被我的一个同事发现了。

他上下打量着我清凉的衣着,从一群姑娘中把我拉了出来。

日间工作时仅有的一丝体面在这两个世界的衔接处瞬间瓦解。

「早知道你是假正经了。」

他笑得让人心里发毛,我无地自容,却又不得不向金钱低头。

散场后,他大方地买单,而我看着这个与他工资收入不相称的高级会所,陷入了沉思。

经过几天的观察,我发现了他的秘密。

原来,他在偷换保险柜里的钻石。

只要能偷到其中一袋,我就不再需要每夜都去夜店兼职。

就在这时,医生告诉我,妹妹的情况不太好。

必须要接受肾移植。

我的血型与她不匹配,赌鬼父亲为了躲债,早就没了踪迹。

在公立医院排队,她等不到。

妹妹是我唯一的亲人,她还未尝过这世间的甜,就这样离死不远。

我替她不甘心。

我想到了那个曾经在兼职时候听到的器官黑市。

我一个人背起包,去那个传说中可以买命的私立医院。

踏进医院之前,我是沙粒中的蝼蚁。

进了医院后,我看到了和我妹妹患同样病症的孩子,笑得很幸福。

这是有钱人幸福的样子。

基于此,我脑中描绘出妹妹病好后我们的幸福生活。

妹妹恢复健康,我们一起住在漂亮的大房子里。

为了脑海中的这些幸福,我觉得有些约束要适当放下。

如今,我的梦想实现了。

我的妹妹,不用再在床上躺着,奄奄一息。

再有两周的住院观察,她就能出院了。

病床上的妹妹伸出小手为我抹泪:「姐姐幸苦了。」

我握住了妹妹手:「姐姐不辛苦,姐姐是高兴的哭。」

4.

妹妹住院恢复期间。

一个意想不到的人来了医院探病。

因父亲赌博欠钱,亲戚间早已不来往。

所以当我看到有人坐在妹妹病床旁的时候,我本能地警惕了起来。

我匆忙进门,看清那个背光的人,是当时问询我的女警,一时间更加紧张。

她没有穿警服,一身清爽的亚麻衬衫和牛仔裤。

「嗨,小池,不好意思,我也没提前打招呼就直接过来了。」

她亲切得像一个朋友。

我愣了一下,心里有些虚,看了一眼躺在床上天真的妹妹,最终决定把「警官」这两个字咽进肚子。

她起身看了看表:「小池,咱们别打扰妹妹休息,出去说吧。」

我点了点头,转身开门出去。

「妹妹的病,不好治吧。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地方?」

她背靠着走道的墙壁,抱臂立着。

这家医院好就好在外观很破旧,与我的消费水平基本相符。

「谢谢关心,现在病情基本稳定了,再有一周就能出院了。」

「入室抢劫的那个嫌疑犯的包里确实有刀和绳子手套等作案工具,看来那天是有备而来的,你算是运气好,但 1203 就惨了。」

「是啊,1203 被拐到哪里了现在有线索吗?」

「1203 的住户已经遇害了。」她长吁一口气,「早在被拐卖之前,她已经在自己家中遇害。」

在家中遇害?那被绑走的是谁?我将惊诧的目光投向那个警官。

「我们在 1203 的卫生间内发现了大量的血迹,同时在下水道弯管中找到了残留的人体组织碎片,基本判定是已经遇害。」

碎尸,在凌晨垃圾清运车来之前丢垃圾,这是那个连环杀人犯的作案特征之一。

因为案情重大又一直没抓到嫌疑犯,这些细节已经在警情快讯中出现多次,成了老百姓茶余饭后的八卦与消遣。

又在此时和我的记忆中最近很反常的「邻居」融为一体。

我搓了搓脸,一个可怕却又唯一能将一切解释得通的念头蹦进了我的脑子:

那个杀人凶手每天在巨大的背景音乐下肢解尸体,再穿着 1203 的衣服,装成死者的样子出门丢垃圾。

那天穿着宽大的卫衣用帽子遮盖头脸的「邻居」,被壮汉用手帕捂住口鼻迷晕带走的人,很有可能就是那个杀人犯。

不敢相信却又没有更好的解释:「难道人贩子,把那个变态杀人犯拐走了?」

她笑了:「是挺离谱的,没想到你胆子也挺大,第一反应竟然不是害怕和杀人犯做了一周邻居。」

我深知在警察面前说多错多,于是尴尬一笑。

若不是我恰巧动了歪心思把人贩子引到 1203 那里,下一个遇害的可能是我。

「那你们最后抓到了人贩子……或者杀人犯吗?」

我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很中立的话。

却仿佛正中她下怀。

「我们跟踪人贩子的车到了这个小镇,虽然这个小镇就在 N 市的隔壁,却属于另外一个省份,在合作办案方面存在着滞后性。」

我知道这个小镇的地方保护有多重,所谓的合作滞后不过是打官腔,跨省在这个小镇调查器官买卖,没有积累和线人,简直难于登天。

果然,她下一句就是:「有人放火销毁证据,警方赶到的时候,有用的信息已经不多了。」

她今天来的目的和筹码为何,到现在都没有阐明,我只得干巴巴地回一句:「人民警察辛苦了。」

关于器官买卖,我知道的真的很少。

那天去医院,我也只是按照提示,去一个信箱那里领取了一个只有接听功能的电话,两次 AI 语音,一次是定金,一次是尾款,其他的都是对内情一无所知的医护人员。

如果她想从我这里打听些什么,我真的半点线索都提供不了。

「看你妹妹的病情,这应该是已经换好了新的肾了吧?」

「是的。」

这家医院提供了全套的手续与证明,但我不打算过多解释,装出一脸的不明所以。

「这需要不少钱吧,据我所知,你母亲早亡,父亲失踪,从小勤工俭学,目前工资也只够负担你和妹妹的生活。」

我在心里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但嘴上还在逞强:「我在合法合规的范畴内,做了一点兼职,我想兼职酒水销售应该和刑事犯罪不相干吧。」

女警笑了:「经侦队调查的钻石失窃案,最近有了一些进展。如果有需要的话,可以和你那起入室抢劫的案子并案。」

这种被捏住脊骨的感觉,非常不好。

她紧盯着我的双目,似要将我看穿:「有的时候,只是一念之差,做了错误的决定,人生的轨迹就此不同。我只是在想,如果给到每个犯罪分子,在那个一念之差之前一个重新选择的机会,是不是这个世界会更和谐一些。」

我假装不懂:「是的,这个世道,如果给那些杀人犯,拐卖贩能找点别的挣钱法子,哪怕只是提供一个思路,或许很多人都不会走上歪路了。」

她点了点头,确定了我不打算坦白从宽,对她来说今天算是无功而返,但她依旧保持着微笑,拉开了病房的门对妹妹挥了挥手:「早日康复哦小妹妹。」

她说:「妹妹是无辜的,但你的未来如何,要看你自己。」

5

送走了警官,我一直感到气闷。

我可以说服自己抛弃道德和良知,但是面对妹妹,我无法说出这些钱是从哪里来的。

我不是没想过把剩下的钻石还给警方,再承担罪责,背上债务,做个干净的人。

但妹妹还小,长大到能独立还需要很长时间,这期间也要不少钱。

一直租在原先的廉价公寓,治安比较差,空间也很小,对她的健康也不利。

如果能换个大点的房子,妹妹就能和别的小朋友一样,拥有自己的小卧室。

况且,我一想到那个变态杀人犯就后怕,不希望妹妹今后的生活有任何的危险。

人一旦见过光,就很难再忍受黑暗了。

所以我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

经过几天的奔波,我终于租到了一个不错的房子,隔音好,环境好,交通方便,装修也不错。

我安慰自己,钻石都是折价经过几手转出去的,加上本身就是赃物,完全可以解释成那个偷钻石的人已经销赃并且挥霍掉。

警方想要证据,应该比较难,否则他们会直接拘走我。

而不是让一个刑警在这里打感情牌,旁敲侧击。

想到这里,我底气又足了几分。

妹妹出院时,我直接将她接到了新租的公寓。

为了庆祝新生活,我答应妹妹再领养一只小猫。

妹妹稚嫩的脸上露出了惊喜,用力点了点头。

看到她满脸堆笑,我的内心获得了极大的满足。

一切都是值得的。

没想到这件事将我重新带入漩涡。

来到救助中心,为了防止领养者无能力导致将来弃养,他们要求拿出收入证明和有固定居所的证明才有资格领养。

一个男人点了点我的名字:「夏小池?」

「对,怎么了?」

他抬头看了我一眼,嘴角漏出一丝轻蔑的笑。

总觉得他的声音有点熟悉。

但又实在想不起来。

妹妹选了一只纯白色的小母猫,很温顺。

那个志愿者很亲切地弯着腰,拿出笔让我的妹妹填写单据。

「领养流浪猫的人要接受定期的回访哦,过段时间,说不定就是今天,哥哥会上门查看猫咪的生存环境和健康状况。」

妹妹信心十足,对他说:「放心吧!我最喜欢小猫了,我会好好养它!」

我摸了摸妹妹的头,难得见她笑得这样开心。

办好领养手续,搭乘公交车回家。

妹妹在低头玩着小猫,冷不丁来了这么一句:「总觉得那个志愿者哥哥喜欢姐姐呢。刚才他就一直偷看姐姐。」

妹妹十二岁,已经喜欢上了看偶像剧。

她笃定地说:「如果那个哥哥总是跑来我们家看小猫,一定就是想追姐姐!」

我却没有那些心思,总觉得慌慌的,却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劲。

只得应付着:「不会吧,人家就是想要确保被领养的小动物都能活得好好的。」

回到家,妹妹在家里布置着猫咪的床垫、猫砂、爬梯。

而我则仔细地回想着,到底在哪里听过那个志愿者的声音。

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想起之前那个 1203 的「邻居」

回想起那天,我去敲门,让 1203 把门口的垃圾清一清,他回我的一句:「不要多管闲事。」

嗓音沙哑中性,现在想来,更像是男人故意变调的声音。

隔着一道门,里面就是血淋淋的肢解现场,若我再多嘴一句,可能就要被他拖进去杀死。

或许,本来我就是他的下一个猎物。

1203 的尸体已经被清理干净,再待下去毫无趣味。

经过几天的观察,他发现隔壁的我也是一个独居女性,下一步会如何对我,我已经不敢细想。

我明白了为什么我会觉得声音很耳熟。

同时也明白了,他念出我的名字「夏小池」这三个字时,冷笑的意味。

那是人贩子敲开他的门时喊出的名字,是人贩子原本要绑的人,是几乎要刻进他的脑子可以供他寻仇的唯一线索。

他现在知道,夏小池的新地址了。

我感觉我的血液凝滞了,四肢如霜冻般僵硬。

我想报警,但是已经晚了。

有人按了门铃,妹妹去开门,她惊喜道:「哥哥!你今天就来了呀!」

说完,她对着发呆的我挤了挤眼睛。

「姐姐!我和小猫去小区花园里面玩一会儿!你们好好聊!」

我吞了吞口水。

我有机会在此刻冒险报警,但是我的妹妹离他只有一臂的距离。

我不想她有任何的风险。

我故作轻松,微笑着点了点头:「玩好了去小区门口的超市等我。」

她笑了笑,抱着猫出去了。

只留那个男人,缓缓关门,阴森地笑着。

他越走越近,在手上套上橡胶手套。

他看出我的恐惧,笑容越来越狰狞。

「你知道我是谁了?」

连环杀人犯竟然是流浪猫救助中心的志愿者。

这个渣滓,凭借着小动物,吸引那些有爱心的姑娘。

借着定期上门回访,去踩点,很容易就摸清楚受害人的生活状态。

那些姑娘也许和我的妹妹一样,看到熟悉的面孔,甚至主动开门让他进来。

却不知道自己热情对待的是一头吃人的恶魔。

在确认妹妹已经安全离开的前提下。

我把手机往身后藏了藏,在心里盘算着如何盲打按下了报警,又在想冲到窗边大声呼喊能获得救助的概率有多大。

他一步步把我迫进了墙角,一把就丢掉了我的手机,他像逗猎物一样,用那种瘆人的目光紧盯着我,他看穿了我,一字一句压迫着我的耳膜。

「嘘,说不定妹妹还没走远呢。你要是喊了,她跑回来怎么办?」

手无寸铁的我把唯一的机会放在他的后腰。

十指立起,狠狠按下去,可是那里并没有伤口。

他嗤笑一声,仿佛我就是一个笑话。

他揪住我的头发,砸向墙壁。

突然且巨大的冲击力,让我来不及惊呼。

我的视野布满鲜红,世界颠三倒四。

摇摇欲坠之际,又被一股大力拽着头发拖向某个地方。

我的挣扎只会让头更加充血,我虚弱的呼喊根本没人能听到。

我被丢到一个冰冷潮湿的地方。

我知道了,这里是浴室。

他蹲下,继续揪住我的头发令我的满是鲜血的脸扬起。

他紧贴着我的耳朵:「要不是老子迷药耐受,醒得早,还真得被他们割了。」

我的喉咙里发出微弱的声音:「求你……放过我的妹妹。」

绝望中留下了两行泪。

这是一种本能,是我最后的愿望。

即便我很清楚,这个时候,我没有资本要求他,但我依旧抱着一丝不切实际的希望。

他拍了拍我的脸颊,叹了一口气,仿佛在叹我的天真和无知。

「本来是想直接搞死你,等着妹妹回来宰给她看,现在我决定了,还是留你一口气……」

他用一种极其轻飘的语气,绝了我的念头:「等着妹妹回来宰她给你看。」

他笑了,我如坠冰窟。

6.

我才刚要和妹妹展开新的生活。

凭什么又要下地狱。

当我放弃基本的道德,我以为我不再是蝼蚁。

但是欠的债迟早要还。

如今要我还债,我认。

但是我的妹妹,她将来要怎么办。

我被他松开,如一摊泥歪在冰冷的墙壁。

他直起身,将我小腿搁在浴室防水条上。

能感觉到他的鞋底在我的腿上点了点。

在我不知道他要做什么的时候。

毫无防备地,他一脚猛然踩下。

一股钻心的疼从我右膝传来,他用脚踩断了我的关节。

疼痛让我想喊,但是喉咙里堵着血沫,只能发出模糊不清的声音。

我想蜷缩起身子,想躲,但在他面前,就像一只已经被划开脖子的鸡,做的都是无谓的挣扎。

他继续踩断了我的另一条腿。

而我已经痛得发不出声。

他优哉游哉地说:「外界传我是电锯杀人狂,其实,我从来不用电锯,我最喜欢的还是纯手工。」

模糊地看到他离开了,好像走去了厨房。

大概是动物濒临危险爆发出的本能反应,我的力量在这种惊恐与愤怒之间恢复了一些。

一只眼睛的视线也略有恢复。

我喘着粗气,用仅有的力气,伸手,够到了我放在浴室的牙刷。

将一头卡在下水槽里,使劲断开。

我就这样拥有了一头尖锐的塑料柄,藏在瘫软的大腿下。

不过,就这些动作,已经让我缓不过劲。

他迈着悠闲的步子走了回来,手上是一把菜刀。

刀背抵着我的脸颊、脖子、心脏,比划着。

冰凉的触感没有令我更加恐惧,我反而轻轻笑了出来。

这笑声令他不满。

「这就疯了?」

他抬起我的下巴,仔细打量着我。

我想起了第一次捅人脖子的经历。

因为不够娴熟,害得自己惊慌失措地奔到别人的屋子。

若不是恰好隔壁门开着,我或许在那个时候就该死了。

说起来,我还算是幸运的。

我用尽全身力气,将那个尖锐的塑料柄,刺向他毫不设防的脖子。

但连环杀人犯的力量与反应到底和普通人不同。

我没能将牙刷柄捅进他的脖子,仅仅擦破他脖子上的皮。

他一手握着我的手腕,一手摸着自己流血的皮肉。

笑着说:「你是我见过求生欲最强的姑娘。」

下一秒,他就笑不出来了。

他的脖子被一个刀尖从后向前破开。

血溅了我一脸。

他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

低沉又稚嫩的嗓音从他背后响起。

「我的姐姐从来不去门口超市买东西,因为那里的水果长虫。」

这是他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我知道这塑料柄伤不了他。

我笑是因为我看到了妹妹,赤着脚,像一只小猫,跟随在他身后,进了厨房,拿了一把尖锐的剔骨刀。

-后记-

姐姐和我说过,猫相对于人类,力量很弱,但是因为很乖很可爱,所以会有很多人喜欢。

我和姐姐都很弱,我们是无人照顾的流浪猫,狼狈地活着,但我们有彼此,所以我一直不觉得辛苦。

只是我的身体太差,姐姐明明成绩优异,却要出入声色场所为我挣活命的钱。

最后不得已做了错事,也都是为了我。

姐姐让我把刀拿给她,她好虚弱,却仔细擦干净了刀柄。

她说,有攻击性的小猫,不讨人喜欢。

姐姐是怕她以后不能再照顾我了,为我想好了后路。

她嘱咐我要好好照顾自己。

「警官姐姐也很喜欢你,或许愿意好好照顾你,警官姐姐比我好,比我干净。」

可是我只想要我自己的姐姐。

我已经十二岁了。

姐姐十二岁的时候已经承担起我的生命了。

所以,十二岁的我也可以承担起姐姐的命。

我搂着姐姐的脖子,安静地等着救护车和警车,归根结底,姐姐并没有伤害任何一个好人,那么姐姐依然算得上一个好人,好人就会有好的结局。

女警姐姐告诉我,我以后很长一段时间不能再见到姐姐了。

我说我不怕,我现在有一副好身体,我等得到。

女警姐姐问我愿不愿意和她一起生活。但她眼神中更多的是同情。

我点了点头,按照姐姐说的,保持天真无害的微笑。

她看我的眼神和姐姐看我的一样。

但她终究不是姐姐。

后来,有两个外地警察来找我们,说在隔壁的小镇一起械斗中发现了我父亲的尸体,内脏几乎被掏空。

女警姐姐警惕了起来,她拜托我让我把尸体运回本市,她来安排后续一切事宜。

我知道,这关系到他们最近的一个器官买卖的案子。

我同意了。

摸着身体里那个本不属于自己的器官,我笑了。

– 完 –

□ 逞翻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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