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爱八年的男友背着我劈腿了。
夜里,我躲在门板后,听他们在客厅明目张胆地商量如何将我杀害,且不留痕迹。
我想,我不能就这样坐以待毙。
我得反击。
1.
我和沈持之相爱了八年。
刚认识的时候是我追的他,但在一起后沈持之对我非常好,几乎称得上是百依百顺。
有我在的地方他的眼睛从不会看向第二个人,无论走到哪里他都想带上我一起,哪怕是我去外地出差,他也要一天给我打六七个电话查岗。
朋友们曾委婉地向我表示过我的男朋友似乎控制欲太强,我却不以为然,认为这是沈持之爱我的表现。
他真的非常爱我。
我们之间每个纪念日他都如数家珍,在那天到来之前便为我早早准备好惊喜。
他为我洗衣做饭,包揽家务,把我宠成了一个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小废物。
我以为我们走过了三年之痛,挺过了七年之痒,下一步就该携手走向婚姻的殿堂。
万万没想到,在这段感情的第八年,我生了场重病,医生说我需要静养,因此我不得已辞掉了工作。
这场病让我变得不能见光,话越来越少,性格也越来越孤僻。
一个阴雨天,我坐在床边,听到楼下传来车声。
我起身站到窗边,透过窗帘缝隙,看到了楼下的孙晴和沈持之。
他们站在雨幕里,虽然听不见声音,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但我看得到孙晴脸上的哀婉和爱慕。
这个比我小了八岁的女人,一直倾心于沈持之,在我生病前,沈持之对她一直是敬而远之。
孙晴没有撑伞,头发被雨打湿,狼狈地贴在脸上,但她似乎毫无察觉,只是用手紧紧攥住沈持之的胳膊。
我以为沈持之这次也会推开她的,就像从前那样。
但是他没有,他沉默地给孙晴撑伞,又脱下自己的外套,盖住湿漉漉的她。
我目眦欲裂地看着这一幕,被背叛的感觉使我怒火中烧,甚至想冲下楼直接与这对渣男小三对峙。
孙晴似有所觉,突然朝房子二楼我的卧室看了过来。
我下意识将窗帘拉拢,躲在帘布后面,心跳快得像是要从喉咙里蹦出来。
等我再往外看的时候,孙晴已经坐回了车里,车子扬长而去。
一个月里,我第一次走出房门,站在楼梯口。
沈持之从外面进来,身上有湿漉漉的水汽,上身只穿着一件黑色毛衣,外套不见了。
我自上而下盯着他,两只手不自觉地死死攥住扶梯,等他给我一个解释,比如说为什么他最近会频繁被我撞见和孙晴约会,再比如说为什么那件我精心挑选送给他的生日礼物,会被他随手披在另一个女人身上。
但他只是一脸惊慌地问我怎么跑出来了,神色紧张地将我送回卧室。
除此之外,他甚至不打算告诉我孙晴来过。
我的内心无比悲凉,这是我爱了八年的男孩,曾经我们甜蜜得如胶似漆,为什么我们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2.
刚认识沈持之的时候,我读大一。
那几年韩流席卷亚洲,身边的朋友都在看《来自星星的你》,最爱的套餐是炸鸡配啤酒,在室友的安利下,我也不能免俗成为了一名追星族。
发小不愿看我就这样变成一个宅女,命令我周五晚上去看他打球。
他们专业女生占大多数,属于僧多粥少的状态,虽然不想承认,但我发小人长得挺惹眼,球技也帅得一匹,每进一次球都能引发一波观众席上的欢呼。
那天观众席上的女生尤其 多,直觉告诉我这些人不全是来看我发小的,果然,中场休息时发小勾着一个男生的肩膀走到我面前来,周围嘈杂的人声立刻静默。
那个男生就是沈持之。
在看到沈持之的那一瞬间,什么教授、欧巴,通通离开了我的大脑。
我满心满眼,只剩下一个沈持之。
发小是第一个发现我不对劲的。
我约他出来吃饭,席间他问我:「最近怎么没听你聊你那偶像了?」
我答非所问:「上次跟你一起打篮球的男生是你朋友?」
发小沉默了几秒,接着猛地靠过来用胳膊圈住我的脖子,另一只手在我脑袋上一通乱揉,恶狠狠道:「好啊孟蝶,我让你来看我打篮球,结果你看上了别的男人?」
虽然嘴上这样说,但事后发小还是把他的联系方式推给了我。
从发小的口中,我得知他俩以前就认识,沈持之是隔壁公安大学的。
我小时候被人绑架,是警察救了我,我对警察有天生的好感。
刚加上好友的时候沈持之总是对我爱搭不理的,后来他说他不喜欢文字聊天,我就找各种理由给他打电话。
认识第一周我就向他表了白,但并未得到回应,我毫不气馁,每天追着他跑,做好了爱心便当亲自送去他们学校,几次下来他们全班都知道了我这号人。
终于在一个月后被我找到了机会。
那段时间沈持之家里发生了一点变故,虽然最后问题解决了,但他本人已经连续半月没有露出过笑脸。
我们一群人出去唱 K,大家起哄要两两组队玩游戏,输的那队要惩罚玩大象鼻子转圈游戏,顺时针转五圈再逆时针转五圈,然后在对方脸上画画。
我自告奋勇和沈持之一队,上场前他轻声对我说了句「加油」。
我心念一动,问道:「如果我们赢了你能开心吗?」
沈持之与我对视片刻,也鬼使神差般开口:「你希望我开心?你为什么会哄我?」
那天在 KTV 我喝了点酒,大概是酒壮怂人胆,被他这一问,我带点委屈又理所当然地答道:「你难道看不出来吗?为什么就是不相信我喜欢你啊?」
「你不用急着回答,如果你现在没考虑好,我就过一个月再来跟你说一遍,我喜欢你。」
灯光变换不停,在昏暗的光线下,沈持之的耳尖慢慢红透,恍惚间他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抓住了我的手,我听到他温和又坚定的声音在我耳畔说道:「和你一起的话,无论输赢我都会开心的。」
那天我虽然输了游戏,但赢了个男朋友回来,可以说是血赚不亏。
3.
我这个病,每天晚上睡前都要按时服药。
和往常一样,沈持之端来一杯温水,悉心催促我吃药。
我盯着他手里那杯水,忍不住再次思考,是什么使我们的感情变得如同这杯水一样寡淡无味。
似乎是察觉到我的情绪不对,沈持之在我身边坐下,问:「怎么了?是不是心情不好?」
我说:「我想出门走走。」
他笑着说道:「那等明天太阳下山,我带你去花园里转转,你不是说想吃自己种的草莓吗?你还不知道吧,咱俩上次一起种的草莓已经结出……」
「沈持之!」我崩溃地打断他,不顾形象地大喊大叫,「你懂不懂?我是要离开这个房子,我要和朋友出去逛街,我要去看电影,我要去唱歌!」
这种关在家里不能见光的日子我已经过够了,再这样下去我会疯掉的。
医生只是让我静心养病,沈持之不但限制了我的人身自由,甚至不让我接触一切电子产品。
手机、电脑,我不知道自己已经有多久没和朋友联系过了。
朋友说得对,沈持之对我确实有过度的控制欲。
他切断了我和外界的交流,自己却和年轻女孩子打得火热。
我想起白天他为孙晴披外套的那一幕,忍不住胸闷气短。
嫉妒撕扯着我的心脏,我直截了当地问:「你是不是爱上别人了?」
「……你怎么会这么想?」他像是愣了一下,随即握住我的手,用一种伤心又深情的眼神望着我,「订婚那天我就发过誓,如果我做了对不起你的事就让我不得好死,我怎么会爱上别人?」
我问:「那孙晴呢?」
「她不过是你的远房表妹啊,」沈持之无奈又好笑地拍了拍我的头,一副狎昵之态将我拥入怀中,「你居然会吃她的醋?真是个小醋坛子。」
他的眼神真挚,举止自然,没有一丝心虚。
反倒是我混沌的大脑这一刻清明了几分,是啊,我怎么会忘记呢?孙晴是我的表妹,今年十九岁,她来我生活的城市上大学,家里让我们多照拂她,没想到她对帅气年长的沈持之一见倾心。
沈持之是不会背叛我的,半年前我们订婚的时候他发过这样的毒誓,当时我虽然觉得不吉利,但心底的甜蜜不是作假。
他还向我爸妈发誓,会保护好我,遇到危险必定挡在我前面。
如果不是这场病,下个月十号就该是我们结婚的日子。
我想我应该多给我的未婚夫一些信任。
像是为了证明他对我的爱,当天晚上沈持之和我在床上痴缠到半夜,我们紧紧相拥着,像是要将对方纳进自己的身体里,意识朦胧间,似乎有几滴温热的东西落在我背上,我费力地扭头去看,沈持之紧紧抱着我,用低沉、带着轻喘的声音在我耳边呢喃:
「别离开我。」
他一连说了好几声,语气甚至有几分惶恐和祈求,我以为是我今晚的怀疑伤到了他的心,于是便也依葫芦画瓢地拍拍他毛茸茸的脑袋,安抚道:「我是绝对不会抛下你的。」
沈持之动作微顿,他没有说话,而是像只黏人的大狗,用脑袋拱了拱我的颈窝。
4.
那晚过后,我和沈持之的感情重新升温了不少,我有意不让自己去想孙晴的事情,努力对抗着病魔。
沈持之每晚都会按时给我送来药,说吃完这个疗程我的病就会好。
但我自己的身体我是再清楚不过的,病痛正在一点点抽走我体内的生机,药物的副作用也使我的大脑时而清醒时而混沌,有时候感觉自己像是断了线的风筝,随时会被吹走;还有的时候感觉身体像是被从中间割开了一个大口子,呼呼地漏风。
我担心自己时日无多,想在有限的时间里多做一些事,免得沈持之将来忘了我另寻新欢。
因此我不顾他的阻拦,把家里里外布置了一遍,在桌上摆上鲜花,自我生病以来,这个家就变得死气沉沉。
做完这些,我又想起地窖里还有我爸亲手泡的两坛酸菜,好久没吃了,那味道还真是让人想念。
我们现在住的小别墅是我爸妈送给我的婚前礼物,别墅自带一个地窖,可以用来存放酒酿。
但我俩都不爱喝酒,地窖因为不常使用,早就被我们当成了储藏室用来存放一些杂物。
不知为什么,往常平平无奇的地窖今天给我的感觉很古怪。
古怪之下,还涌动着一丝危险。
就好像门后面藏着什么秘密似的。
如同被蛊惑了一般,我一步一步走向地窖。
我的手刚搭上地窖的门把手,沈持之就不知道从哪个角落冲了出来挡在我面前:「别进去!」
我被吓得后退一步,狐疑地问他:「里面有什么?为什么我不能进去?」
沈持之冲我笑了笑,尽管在我看来,这个笑容很勉强。
「没什么,就是太脏了,两年没打扫,我前几天打开看的时候弄了满身的灰尘,你粉尘过敏进去了有你好受的。乖,等我把里面收拾干净。」
我尚在判断他这句话的真假,他就已经迫不及待地推着我离开:「我的小姑奶奶,你给奴才省点心吧。草莓都给你切好了,老规矩,你吃草莓尖尖,我吃草莓蒂。」
我被安置在沙发上,吃着甘甜的草莓,心里却总想着那扇幽深的地窖大门。
直觉告诉我,那扇门后面,绝对隐藏着我不知道的秘密。
半夜外面又下起了暴雨,外面轰隆的雷声将我惊醒。
硕大的雨滴砸在窗户上,将玻璃砸得劈啪作响。
阴雨天,我最讨厌的就是阴雨天。
小时候我的父母忙着做生意,甚至顾不上亲自照看我,我上下学都是保姆接送,保姆的一次失误,导致我被歹徒绑架。
当时就是这样一个阴雨天,外面下着暴雨,我被捆住手脚,嘴巴被胶带封住,被关在狭窄憋闷的后备箱里。
雨水打在车后盖上的声音密密麻麻又震耳欲聋,那种声音几乎成为了我童年时期的噩梦。
后遗症就是一到暴雨天气,我就必须有人陪伴才能安然入睡。
身边空荡荡的,沈持之不知道去了哪里,我伸手一摸,他躺过的地方已经凉透了。
客厅里似乎有动静,正当我准备起身查看的时候,却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低头一看是本书。
这本书是我睡前看的,当时看了一半,沈持之端着水出现喂我服下药,我吃的药有让人嗜睡的副作用,困意上涌我便把书放回书架上去睡觉了。
为什么书会掉在床下面呢?
我把书捡起来,从书页里掉出来一张便签。
便签上的字使我心脏一滞。
「快逃,你男朋友想杀你,证据就藏在你家的地窖里。」
5.
我像是被人重重敲击了下脑袋,耳朵嗡嗡的,久久不能平息。
其实我应该冷静地想一想,留字条的人是谁?他是怎么知道的?他又是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地将这张便签放进我的书本里的?
然而在巨大的恐慌下,我根本来不及思考这些,满脑子都是他说的是不是真的,沈持之是不是真的要杀我。
脑子里有个声音在说,是真是假,去地窖看一眼不就知道了。
小时候我曾看过一则童话故事,少女嫁给了蓝胡子,住进了豪华的大别墅,别墅里有许多房间,里面装满了金银财宝,蓝胡子告诉少女,其他的屋子都可以自由进出,唯独一间用金钥匙打开的小房间不能进。
少女没有抵挡住诱惑,还是走进了那间「不能进入的房间」,结果在房间里见到了蓝胡子前几任妻子的尸体。
我现在就是那个克制不住诱惑,想要打开房间的少女。
就在我走出卧室前,隔着房门,我听到门后传来隐隐约约的交谈声。
家里除了我和沈持之,还有第三个人!
意识到这点后,我不敢再贸然跑出去,而是小心翼翼地将门推开一道缝。
孙晴的声音从楼下客厅传过来。
「你准备什么时候动手?」
我的心跳倏地加快,像是跳到了嗓子眼。
砰砰、砰砰……
我听到沈持之声音冷漠地说道:「今晚。」
刹那间,我如坠冰窟。
残酷的现实猝不及防地摆到我面前,说不出哪件事更令人难过:沈持之背着我劈腿了;沈持之想杀我。
只要想通前一件事,后一件就不难理解。
我的家庭条件比起沈持之要优越太多,我的父母经商有道,早早地为我铺好了路,攒下了大笔财产。
曾经我百分百信任着我的爱人,一笔大额存单就存在他的名下。
拿着这笔钱,沈持之完全可以和小三双宿双飞。
可是我没想到,那个曾经说危险来临时绝对会挡在我前面的男人,有一天会为了另一个女人向我举刀。
甚至在今晚之前,他还同我躺在一张床上,耳鬓厮磨。
胃里翻江倒海,恶心,想吐。
楼下的谈话还在继续,孙晴担忧地表示:「需要我帮忙吗?」
「我自己来,」沈持之像个冷酷无情的刽子手,「我会处理好的。」
他说这话的时候,视线看向卧室房门。
我一个激灵,动作既快又轻地带上门,惶恐地蹲在地上,太阳穴突突地跳。
我不明白,我干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能让他这么恨我,甚至迫不及待今晚就要置我于死地。
楼梯上传来脚步声,声音不紧不慢,落在我耳朵里却如同一道催命符。
难道是刚才的偷窥被发现了?
怎么办?此刻我的大脑高速运转着。
我当然不想死,但现实不是童话,童话里的少女被蓝胡子追杀时有哥哥们站出来保护她,而我,父母远在国外,我没有手机,自然无法向外界求救。
至于向邻居求救——当初买别墅的时候,我特地挑选了这片依山傍水的地方,僻静,整个小区一共才十几户人家,分布得很零散。
但眼下除了逃出去想办法求救外,我也没有别的法子了。
我一个箭步冲到窗前,开窗的瞬间冰凉的雨水糊在了我的脸上,使我混沌的大脑恢复了一丝清醒。
从窗户逃出去不是一个明智的决定。
卧室在别墅三楼,我的身体本就虚弱,三楼的高度跳下去虽然不会死,但极有可能令我受伤。
外面暴雨倾盆,恶劣的天气无疑也给我的逃跑增加了难度。
脚步声越来越近,最终停在房门前。
「如果我做了对不起你的事,就让我不得好死。」
我耳边突兀地响起沈持之的这句誓言。
我看向书桌第三层抽屉,依稀记得前几年有个朋友送了我们一把大马士革刀。
刀锋在微弱的光线下闪着寒芒。
我紧握着刀,躺回床上,装作一副还在熟睡的样子,内心祈祷这把刀足够锋利。
我的爱人,是时候履行你的誓言了。
6.
房门被打开,卧室里铺着柔软的地毯,踩在上面脚步声轻得几不可闻。
人在闭着眼睛的时候其他感官是会被放大的,此刻我就能强烈地感受到沈持之投在我身上的视线。
如同审视猎物那般,从头到脚仔细打量着我。
我的心脏越跳越快,藏在被窝里的手紧张地攥紧了刀。
他忽然就俯身压了过来。
身体的条件反射,我猛地睁开眼,下一秒掀起被子,抬手欲刺——
「老婆,」沈持之亲昵地唤了我一声,语气关怀,「怎么醒了?头疼?」
我不动声色地将刀藏在身下:「没事,外面雨声太大了,我有点睡不着。」
沈持之很少这么叫我,他在这方面意外地传统,总说要等我们领了证办完婚礼,叫老婆才名正言顺。
他伸手抚摸我的头发:「老婆,我想再看看你。」
我不理解,既然已经决定向我动手,摆出这副深情款款的模样给谁看?
但他是警察我是病人,我俩力量悬殊,在有充足的把握逃掉或者反杀之前,我都不能贸然激怒他。
于是我装作刚睡醒,假装没有发现他穿着一身休闲装,一副要出门的样子,眯着眼睛问:「这么晚了,你怎么不睡觉?」
沈持之沉默了一瞬,我猜他也许是在判断刚才的谈话有没有被我听到。
「想到你的病,我也睡不着……我是不是吵到你了?」
沈持之说这话时眉头微蹙,神情那叫一个情真意切,影帝看了都要夸一句好演技。
「没有。」我摇摇头,起身向他张开双臂。
他明白我的意思,犹豫地抱住我。
我埋在他怀里,胳膊紧紧地搂住他的腰:「趁我还在的时候多抱抱我,以后可就抱不到了。」
沈持之眸色一暗,扯出一个笑容:「说什么傻话呢。」
我们紧紧相拥,看似亲密无间,实则两颗心各怀鬼胎。
就着这个亲密的姿势温存了一会儿,沈持之提出:「睡不着的话下楼走走吧,你需要多走动。」
多走动是假,决定对我动手才是真。
我内心冷笑,干脆将计就计,说:「好,不过我要换身衣服,我们很久没拍照了,一会儿你给我拍几张照片吧,就在楼梯上。」
我躲进衣帽间换衣服,拿出了刚才我从沈持之那里偷来的手机。
时间紧迫,沈持之也许很快就会发现兜里的手机不翼而飞。
幸运的是,他的解锁密码没改,还是我们原定的婚礼日期。
不幸的是,手机电量岌岌可危,电话不知道为什么拨不出去,我抓住最后一点时机,给我的发小发去一条求救短信。
「帮我报警,沈持之要动手了。」
消息发出后,手机陷入黑屏,电量彻底告罄。
我换好衣服,穿上风衣,刀被我藏在大衣口袋里。
墙上的时钟显示现在是凌晨四点零四分,祈祷我那倒霉发小能看到短信。
打开门,沈持之就站在门外,手指夹着一支烟,火光忽明忽暗,侧脸英俊,表情凛然,紧皱的眉使他看上去相当不近人情。
7.
我以为他会立刻对我动手,也做好了反击的准备,没想到沈持之掐了烟,向我伸出手,牵我下楼梯。
客厅亮着一盏小灯,没看到孙晴的身影。
我情绪紧绷着,突然听到沈持之问我:「老婆,你还记不记得?」
「什么?」
「我们订婚的时候,你就是这样被我牵着手带回家的。」
我心不在焉地答:「好像是吧。」
沈持之回头看我,表情怀念,还有一些我看不懂的悲伤。
「那时候我以为我们会一直这样走下去,手牵手去云南、去西藏、去环游世界……等到十年后,我牵着你和我们的孩子参加同学聚会,林一豪那家伙肯定羡慕死我。」
想象着他描述的画面,我的心脏一阵酸涩发紧,同时愤怒的情绪油然而生。
我们本该有很长的路要走,是他在半途松开了我的手,现在这算什么?动手前的忏悔?
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沈持之迟迟未动手,正好方便了我行动。
我去厨房倒了两杯牛奶,往杯子里投了我平时吃的药,这药有镇定和催眠的效果。
我吃了这么久,身体已经有了一定的耐受,它的镇定作用对我来说效果甚微,对沈持之就不一样了。
以防万一,两杯我都投了。
白色的小药片渐渐溶于水中,很快消失不见,两杯奶看上去一模一样,看不出一丝异样。
走出厨房前,我注意到了角落里的麻绳和剔骨刀,这更坚定了我的想法。
我将杯子递给沈持之,与他面对面坐在沙发上,故意温柔地聊起我们刚认识的时候我追着他跑的糗事。
这么做当然不是为了唤起他心中的温情,而是——
我捧着杯子,亲眼看着他因为口渴端起自己面前那杯牛奶一饮而尽,心中终于松了一口气。
墙上的时钟提醒着我时间的流逝,这药十分钟左右就能发挥效用。
沈持之突然定定地看向我,轻声说道:「如果一切能重来就好了。」
他困倦地打了个哈欠,我仿佛收到信号般,掏出刀刺向他。
沈持之躲得很及时,我这一下没刺中,锋利的刀子扎进了沙发坐垫里。
我不放弃,接着刺第二下,他瞳孔紧缩,险险避开我的攻击,震惊地问我:「老婆,你这是做什么?」
「别这么叫我!」我擦了把额头上的汗,冷笑道,「当然是先下手为强。」
我没想到沈持之居然还有这么大力气,我俩在沙发和地毯之间一番缠斗,我持刀,他空手,可最后是我被他扣住胳膊圈在怀里,刀掉落在地,被他一脚踢得远远的。
他红着眼睛吼我:「我有没有告诉过你要保护好自己?为什么要碰这么危险的东西?」
多好的演技,沈持之没去做演员真是可惜了。
「有必要吗?」我对他怒目而视,「别装了,你和孙晴商量今晚动手的时候我就听到了。」
他愣了一秒,呆住了:「你说什么?」
趁他不注意,我一脚踢在他两腿之间,沈持之吃痛地撒了手。
我手脚并用溜到一边,倚在墙上平复呼吸:「我知道你想杀了我,我还知道证据在地窖里。」
果然,听到「地窖」两个字,沈持之立刻从地上爬起来,捡起刀,药效使他走个路都身形不稳:「老婆,你冷静点,你听我说……」
靠!我只后悔没有第一时间将刀捡回来。
刽子手提着刀在向我逼近,我扭头,冲向地窖。
家里的地窖用的是密码锁,这种锁从里面反锁上,强行打开的话会触发报警装置。
只要我能躲进去,沈持之就不能拿我怎么样,等到天亮发小和警察就会来救我,我会很安全。
沈持之大概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他跌跌撞撞跑过来,一路砰砰乓乓绊倒了好几把椅子,在我身后大喊:「别……不要进去!」
我哆嗦着手,颤颤巍巍地输入指纹密码,伴随着「滴——」的一声,地窖门开了。
我欣喜若狂,劫后余生的庆幸从心底涌上来。
窗外划过一道闪电,惊雷炸响。
我看见地窖中,黯淡灰败的我的尸体。
大脑「嗡」地一下。我想起来了,我已经死了。
8.
我叫沈持之,九四年生人,读的是 XX 公安大学。
曾经我的梦想是做一名为民除害的刑警,但后来我爸被人撞伤了腿,住院两个月,从此走路需要借助拐杖。
肇事者是酒后驾驶,如果不是最后时刻方向盘打得死,我爸也许连命都保不住。
这件事让我开始改变最初想做刑警的想法,不过真正让我改变职业志愿的,是孟蝶,我后来的女朋友。
我和孟蝶,一开始是她追的我。
是不是女追男隔层纱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孟蝶热情、漂亮且专一。一起出来玩的人再多,她那双小鹿般的眼睛也只会巴巴地看着我。
她第一次向我表白时,我没有作出回应,因为我知道她的发小林一豪也喜欢她。
但后来我家里出了这档子事,她每天努力地逗我开心,郑重地向我表白,我实在做不到推开她。
她被家里保护得很好,天真又纯善,当我得知她童年曾被绑架留下阴影后,我便下定决心,今后做个交警。
我的眼光不够长远,思想觉悟不够高,我不希望因为我的职业给我的爱人带来风险。
工作上我勤勤恳恳,换班后我第一时间回家,同事们纷纷调侃我:「瞧你这归心似箭的样子,嫂子做饭肯定很好吃吧?」
我笑着不说话,她哪会做饭,追我那会儿做的爱心便当就是她在厨艺上的巅峰成就了。
我曾经调侃她,是不是只会做爱心便当里的这两道菜,西红柿炒鸡蛋和红烧猪排。
她一脸理直气壮:「就这两道菜还是我花了一个月时间特地去学的呢,难道你有意见?」
「没有没有,」我抱紧她,蹭蹭她的鼻子,掐着嗓子谄媚道,「姑奶奶赏脸,奴才怎么敢有意见。」
「这还差不多。」她捧着我的脸,吧唧一口,哼道,「想退货?没门儿!」
我说宝贝我怎么可能退货呢,就是最近西红柿炒蛋吃得实在有点多,同事们都说你男朋友脸都黄了……
然后换来她的一顿暴揍,我心满意足地爬起来给我俩做饭。
这样的日子过了近四年,我终于在我女朋友父母那里通过了考察,订婚宴一办,叔叔阿姨从此升级为我的未来岳父岳母。
本来我们的婚礼就定在下个月十号。
本来,本来……
那阵子天不好,总是下雨。
那天我在值班,查酒驾,我女朋友给我发消息,说给我带了一束花,下午她要和朋友一起去草莓园摘草莓,晚点回来。
我提醒她今晚要下暴雨,她可是最怕暴雨天气的,回来的时候给我发定位我去接她。
到了傍晚,雨势果然转大,我迟迟没有等来她的消息,打电话,通了却无人接听。
强烈的不安笼罩在我的心头,我给她所有的朋友、同事打去电话,终于联系上了今天和她一起去草莓园的那一位,然而不等我松口气,对方说她们下午三点多的时候就分开了,她是看着我女朋友坐上出租的。
心中的不安扩大,按照常理她早该坐在家里等我了。
我疯了一样寻找她的下落,并且第一时间报了警。
经过警方一天一夜的搜查,我终于等到了我的女朋友。
我的女朋友,腹部中了六刀,被人抛尸于市人民公园。
9.
我女朋友被杀,属于刑事案件,在结案前我甚至不能带走她的尸体。
我从警局出来,见完我女朋友的父母,安抚他们的情绪,开车回到家中。
全程,我都如同一个机械木偶,失去了意识和灵魂,只有肢体在行动。
一切都发生得太突然了,像是一场噩梦,梦醒后偌大的房子空荡荡,只有我一个人。
手机跳出通知,提醒我明天就是去拍婚纱照的日子。
我趴在床上,抱着她枕过的枕头,号啕大哭。
我没去上班,队里知道了我的事,特地为我批了长假。
我每天如同行尸走肉一般,昼夜颠倒地生活,喝得烂醉如泥,胃里时常不堪重负地绞痛。
但是除了香烟和酒精,我不想摄入任何东西,唯一想吃的是我女朋友做的番茄炒蛋。
我在一个雨天失去了我的女朋友,没人比我更讨厌阴雨天。
可同样是一个雨夜,我女朋友的尸体出现在了客厅里,从三楼卧室里传出音乐,是她以前常听的那首歌。
歌词哀婉,曲调悠扬。
说我是思念成疾也好,酒精中毒也罢。我像个毛头小子一样跌跌撞撞冲上楼,推开门,我女朋友的身影坐在书桌前,手里捧着一本书在翻读。
很快我就发现,我女朋友的尸体,哦不,应该说是我女朋友的鬼魂,她的思维很不正常。
她把自己遇害那晚的事全忘了,记忆错乱,一会儿说自己生病了,一会儿指责我是不是劈腿年轻小妹妹了,还给自己想象出一个不存在的情敌,真是个小醋坛子。
小醋坛子小脸惨白,看我的眼神忧愁又依恋。
这画面对我来说,一点也不诡异,反而很温馨。
我环抱住她,带着失而复得的小心慎重。
正如当初我会为了她改变志愿一样,现在我会为了她改变信仰。
我找人把地窖改成冷库,把女朋友的尸体藏进地窖里,与我女朋友的鬼魂同吃同住。
或许在外人看来这有些疯狂,但对我来说,能再见到她已经比让我彻底失去她要好过太多。
我女朋友的尸体回来后,我也开始调查杀害她的凶手。
我要亲手揪出那个杀害我女朋友的人渣。
悲剧是从她坐上那辆出租车开始的,偏偏她是随手拦下的出租,而且那条道上的监控坏了,根本无法确认她上了哪辆车。
我每天都会去当初的抛尸地点,观察周围是否出现可疑人物。
过了几天,同样在市人民公园,环卫工人又发现了一具男尸,死者是一名外卖员,同样被人用利器砍伤腹部杀害,抛尸地点与我女朋友相近。
同样的作案手法,相邻的抛尸地点,这无疑是一起连环杀人案。
一般来说连环杀人案的受害人都会有共同点,但我调查了这名死者,没有发现他和我女朋友有什么共通的地方。
我女朋友向来与世无争,这外卖员家中只有一个六十岁老母,两人毫无交集。
直到我看到死者半年前的一条理赔记录。
半年前,死者在送外卖途中驾驶电动车闯红灯,与一辆出租车相撞。
出租车一头撞在护栏上,开车的司机没事,坐在副驾驶上的孕妇却抢救失败,一尸两命。
那天那条路上是我在执行任务,我们赶去医院的时候,孕妇已经死了。
司机是她的丈夫,男人绝望又愤怒,外卖员向他下跪道歉,却被他打得头破血流。我们上前拉开两人,他仇恨的视线立刻扫向我们几个,口中喃喃:「都怪你们这些交警……」
我们队长也是既无语又生气,因为这事其实责任不全在骑手,这司机是酒驾,喝了酒还敢开车上路,发现我们这边在查酒驾后急转掉头想换路线,却迎面遇上闯红灯的外卖骑手,这才撞上了护栏。
酒驾可是要负全责的,他老婆本来今天就要生了,结果现在一尸两命。
回来后,队长气得骂人:「一个个拿交通法当儿戏,这他妈能怪谁!」
这件事给我的印象深刻,当时那司机仇恨的眼神此刻仿佛穿越了时空,刀子一般扎在我的心口。
我全身血液倒流,手脚冰凉。
是我太蠢,还以为孟蝶被我保护得很好,却不知道原来危险的种子早已埋下。
清晨,我来到地窖,取走刀和麻绳,我女朋友的尸体坐在一旁静静地看着我。
我亲吻了尸体的侧脸,温柔地告诉她:「我很快就回来。」
10.
长汀公寓 306 室。
我按响门铃,可以确定警察还没有找过来。
门内传来拖沓的脚步声,开门的是一个身高一米七几,胡子拉碴的中年男人。
他的身上散发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气味,像是汗液与下水道混合在一起的恶心产物。
我冲他笑笑,尽管他看上去这么不修边幅,我还是能认出他是谁:「杨栋梁是吧?」
他愣住,但很快就目露仇恨的凶光,我知道他也认出了我。
「起了个好名字,就是不干人事。」我掏出了刀,走进这间散发着恶臭的屋子。
我们扭打在一起,他家里为数不多的几样家具全部成为了我俩打斗的武器。
我虽然身手矫健,但这人力大如牛,打架全靠蛮力,不一会儿双方就都挂了彩。
实际上,还是我更惨一点,我被他按在地上,小腹被踢了好几下,胃部痉挛想吐。
我可真逊啊,这阵子摄入的酒精到底还是拉低了我的身体素质。
恍惚间我仿佛看到我女朋友的鬼魂坐在旁边抹眼泪,骂我为什么要来找死。
我想说我其实不怕死,尤其是死后的世界还能见到她。
我只恨我不能在凶手身上多扎几刀,死也得拼个同归于尽才行啊。
杨栋梁掐着我的脖子,疯狂大笑着:「我还没去找你,你反倒自己送上门来了,给我省了不少事。」
我呼吸不畅,艰难地说道:「……寻仇就寻仇,动女人的都是孙子。」
他眼神阴鸷地盯着我:「凭什么?你们联手害死了我老婆,凭什么还能幸福地结婚生子,我也要害你老婆!」
说完,他又猛地松开力道,神经质地说道:「不对,我没杀,我没杀。」
他自言自语,越说越笃定:「我没想杀人的,一开始我只是想上她,她不答应,是她自己撞上了我的刀。」
「对,是她自己撞上来的,她在我的刀上撞了六下。」
「是她不听话,如果她乖乖让我搞一下,怎么会出事?」
「那个送外卖的也是,他求我不要杀他,说他和他妈相依为命,还有母亲要养活。可是我的儿子呢?他还没出生,还没见到他妈妈长什么样,就跟他妈一起去了,他们都是被人害死的,杀人偿命我没错!」
我的脸一寸寸涨红,脑子里像是装满了沸腾的岩浆,听他说完,轰的一声通通炸开。
「把自己的过错全部归咎于别人,你算个屁男人!」
「你连投胎都不配,下地狱去吧!」
人在愤怒到极点的时候会爆发出惊人的潜在力量,我赤红着眼睛,有如神力附体,将他掀倒。
局势逆转,我用拳头殴打他的脸,打得他鼻血飙得到处都是。
我满脑子都是我女朋友绝望的眼神,她单纯善良,在我的保护下一直无忧无虑地活着,偏偏在她最需要我的时候,我不在她的身边。
她的爱人是个孬种,根本不配爱她,甚至在她活着的时候都没有来得及叫上一声老婆。
眼泪夺眶而出,我失了智般继续一拳一拳砸在这人渣的鼻梁上,看着他渐渐出气多进气少。
这还不够,远远不够。
我高高举起了刀,我女朋友的鬼魂突然现身,握住了我的手。
「持之,够了。」她满脸流着血泪,却仍坚持露出一个笑容给我,「答应我,不要再把你也毁了。」
大门被人从外面踹开。
「不许动!」
十几个警察冲进来拿枪对着我,我喘着粗气,茫然地看向门口。
「当啷」一声,刀子从我手中滑落,掉到了地上。
11.
再次醒来时,我躺在医院里,林一豪坐在病床边守着。
「你可真行,」他冲我竖了个大拇指,「肚子上中了一刀,大腿上中两刀,看你把人揍成那样我还以为你金刚侠附体不会受伤呢。」
我盯着头顶的白炽灯沉默半晌:「他死了没?」
林一豪说:「没死,但是警方已经掌握了充足证据证明他是连环案的凶手了。」
他也跟着沉默,片刻后拍拍我的手,声音极轻地说道:「沈持之,一切就交给法律吧,法律不会放过他的。」
在医院养伤的日子我仿佛一具行尸走肉,警方说案子破了,我女朋友的遗体也即将被送去火化。
与我女朋友的鬼魂同吃同住的日子就像是我的一场梦。
我问林一豪,他是怎么知道要报警的。
他说他半夜收到我发来的短信,怕我做出什么傻事,就一路驾车跟着我到长汀公寓,看我敲门进去后就知道大事不妙所以才报了警。
我心中一震,手指颤抖地点开信箱,在发件箱里找到了那条明显不属于我的短信,同时被巨大的悲伤击中。
出院那天,护士给我拆了线,我站在窗边等着办出院手续。
外面的世界阳光明媚,窗外有蝴蝶飞过。
我手揣进兜里,习惯性想摸支烟出来抽一下,却摸到了一张小纸片。
纸片上的字迹使我瞳孔一缩,沉寂如死水的心一下活了过来。
「我会等你,好好过完这辈子,不然下辈子顿顿给你做番茄炒鸡蛋。」
背面是「——致我最勇敢的爱人。」
– 完 –
□ 前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