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刚被打入冷宫的贵妃,因为皇帝说只有在冷宫关着,我才会老老实实给他写小说。
他说的没错,我确实坑了好久没更新,可我也不是故意的。
后宫才进了好几个水灵灵的小美人,我去撩一下而已,反正他不撩,姑娘们闲着也是闲着。这怎么就不行了?
再说了,这稿子又不是因为我拖欠的。明明是他,非说女二不应该死得那么早,太便宜她了,要改大纲。我问他什么时候死合适?他又说不出来。
这样来来回回拉锯了好多遍,时间可不就拖得久了。
没错,除了是一位贵妃,我还是一个兼职写手,专门为皇帝陛下撰写爽文小说,以供他在 996 的工作之余,可以轻松愉快地追文,缓解工作压力。
皇帝陛下爱看什么,我就写什么。男频女频穿越末世,我都给皇上写过。皇上的口味之多变,脑洞之大开,以及对于参与修文的热爱,都给我的写文工作带来了巨大的挑战。
如果不是穿越之前我是一个爽文小说爱好者,这样的皇帝谁能应付得了!
1
在冷宫肝了整整三天,慕时雨肝出了新的五万字小说情节。
彭公公立刻郑重其事地把小说端走,安排五位书法家誊抄。
慕贵妃娘娘写文写得好,可是她字写得太烂,皇上不爱看。每次都是先找人誊抄好了,再工工整整地送到皇上面前。
慕贵妃问:「我是不是可以出去了啊,我要吃点好的,补补脑子。」
彭公公笑得跟朵小白花似的:「娘娘少安毋躁,等皇上看过了觉得好,咱家再放您出去。」
慕贵妃翻了个白眼,用脚指甲想也知道,在她修文修到皇帝赵普之满意以前,她哪里都去不了。
可是她万万没想到,赵普之竟然短短半个时辰就读完了更新的章节,并且他又怒了。他甚至亲自跑到冷宫,对正在敷美容面膜的慕时雨一通大呼小叫:「为什么女二要害女主,为什么女主被下毒毁容,为什么!」
慕时雨的蜂蜜牛乳面膜差点都给他吼裂了,她一声不响地从身后的书桌上抽出一张纸,拍到赵普之面前:「看看,皇帝陛下,这是您亲笔写的修改意见——女主和男主感情线太单调,需增加一些虐感;且女二死得太早,应等到男主一统江湖以后再慢慢杀之」。
龙飞凤舞的可不就是他的字,但是赵普之看都不看一眼,恶道:「我不管,现在我觉得你虐女主虐太惨了,你给我写一写他俩是怎么发糖的,我要充满甜蜜泡泡的那种!」
慕贵妃继续被关在冷宫里吹甜蜜泡泡。她一边揉发酸的手腕,一边四周晃自己的脖子以舒缓酸痛。浑身哪哪都不爽,她忍无可忍地一拍桌子,喊来宫女:「你去给我打听打听,西北的那个勉族,是不是又闹什么幺蛾子了?!」
宫女连脚跟都没动,就答上来了:「贵妃娘娘怎么知道的?那个勉族大王前几日进贡双倍的朝贺,说王妃诞下的长子已经满百天了,他要立这个男孩做继承人。」
「果然如此。」慕时雨从鼻子里挤出一声嫌弃的哼,「要不是他的白月光生孩子刺激到他了,他发个鬼的糖。」
没错,赵普之的初恋,就是勉族的王妃,当然她还有另外一个更为人所知的名字——未出嫁之前,她的名字叫作珊瑚公主。
赵普之几乎从小就是珊瑚公主带大的,外人以为他俩是姐弟情深,可是赵普之这个禽兽,对这个小姐姐早已情根深种。表白是肯定不敢的,因为珊瑚公主比他整整大了五岁。
当他还是一个十岁的小屁孩儿的时候,珊瑚公主已经自请嫁给勉族大王,以换取两族之间的和平。
等十八岁的赵普之终于坐上了皇位,高兴还没几天,屁股还没坐热,就听到了珊瑚公主诞下麟儿的「喜讯」。
喜怒无常的玻璃心皇帝心态又崩了。他一腔的怒火,不往他的妃子那里撒,难道还要撒给远在天边的初恋白月光吗?
2
慕时雨想明白了这一点,灵感如泉涌,不仅安排男一男二男三轮流虐女二这个大反派,还拼命给男一女一撒糖,一会儿让他们误入禁林然后因为取暖而拥有了爱的抱抱,一会儿让他们联手破解了女二的阴谋而感情更加稳定深入。
慕时雨还特意安排女一含情脉脉地看着男一说,阿娜达,我就知道你会相信我的,你对我的信任和爱无坚不摧……
稿子连夜送审。
慕时雨连夜被放出了冷宫。
赵普之边看边发出姨母笑,慕贵妃的文采真是越来越好了,他想看的霸道甜宠情节这一次全都有,而且一次看过瘾了。他心满意足地拿起奏折继续批阅,不忘抬头吩咐他的心腹公公彭丈:「给慕贵妃重重地打赏!」
3
慕贵妃嚼着新上供的勉族葡萄,满意点头:「好吃!」
李贵妃酸溜溜地怼:「也就你敢夸勉族的东西好,现在皇上听见勉族两个字就火冒三丈。」
慕时雨笑嘻嘻地拿葡萄籽作势要打她:「咱俩这不都哄好了吗,皇上现在已经消气了。我听说他正选礼物让勉族使者带回去,为两族邦交添砖加瓦呢。」
李贵妃看见她笑,咬牙切齿地撸起袖子给她看:「你看看,这些淤青都是我跟皇上打架留下的,多难看啊!你是被关在冷宫安安静静地写书了,皇上全靠跟我打架来撒气。」
慕时雨也露出自己贴了膏药的手腕给她看:「冤枉啊姐姐,我七天写了十万字,我不惨吗,都刷新我的码字记录了。」
难姐难妹抱头痛哭。
李贵妃感慨万千:「还好皇上他不爱来后宫,不然咱姐妹俩可咋熬下去啊。」
4
皇帝赵普之的后宫结构比较奇葩,只有一个中宫皇后包氏,夫妻感情很差。还有两个贵妃李氏和慕氏,算得上是有名号的存在。
其他的,全都是各种官员进献的小美人,小常在啥的,有的甚至连名分都没有。这些人都一股脑地塞在储秀宫,皇上从来不召见。
在外人看来,是两大贵妃专宠,联手把持后宫,挤兑皇后,不允许低位妃嫔晋升。
可是两大贵妃心里都门儿清,皇上之所以只找她俩,是因为她俩都有特殊的技能。
李贵妃呢,从小练武,是皇上的私人陪练,全天下可能只有她敢真枪实弹地和皇上对打。
慕贵妃呢,善于写小说,是皇上的专属写手,让皇上追文追得很疯狂。
两位贵妃每天就盼着皇上在前朝心情好。因为皇上在前朝一不如意,就会去找她俩。要么来文的,爽文小说刷起,此时慕贵妃就会被催更,甚至还会暂时被打入冷宫;要么来武的,此时李贵妃就得疯狂地跟皇上对打。
这一次皇上既来文又来武,可见是真的被初恋白月光刺激到了。
5
两位贵妃这边还没轻松几天,赵普之又开始蠢蠢欲动了。
包皇后的弟弟,简称包弟弟吧,强抢了一位民女,这位民女恰巧是珊瑚公主的奶妈的邻居的女儿。
好像任何涉及珊瑚公主的事情,赵普之都会失去理智。
于是,包弟弟就被赵普之下旨抓起来了。这事,按律,打 20 杖流放 500 里就行,但是赵普之非要把包弟弟打 50 杖,流放 3000 里。
皇后当然不干了。她家到她这一代,不止封侯拜相,皇后都出了第三个了,就连赵普之做皇帝,都少不了她父兄的推波助澜。
皇后和她父兄一合计,三步走的策略就出来了。先拿重金赔偿苦主,再三媒六礼的上门提亲,最后贿赂狱卒,说包弟弟病得快死了,要求取保候审。最后一步还留了后手——假如皇帝的态度太强硬,就直接假死,让包弟弟到外地避风头。
不过五六天,皇帝就接到了苦主撤诉的消息。被强抢的民女已经欢天喜地地嫁进了包家。聘礼是整整一条街的商铺。
赵普之当晚就闯进了慕贵妃的宫中,要求她立刻,现在,马上就把女二写死,并且让她永世不得超生。
6
慕时雨有点头秃。
她想了好几个方案如何杀死女二,赵普之都不太感兴趣。让他设计一个死法,他又哼哼唧唧的不愿意。
这种把现实生活中的烦人皇后带入小说中的恶毒女二来虐的行为,在慕时雨看来是有点幼稚的。
但她还是很有耐心地开始修文,毕竟认识赵普之这么多年了,而且他除了发脾气催更的时候比较可恶,其他时间都可算是一个完美的伴侣——有钱(富甲天下),帅(真的挺顺眼的,感觉是低配版的某流量小鲜肉),大方(看文看爽了大把给赏赐),工作能力强(一心扑在政务上,励精图治),还心灵相通(赏识自己的写文「才华」)。
至于白月光什么的,反正慕时雨对他也不是男女之间的那种喜欢,就无所谓了。
慕贵妃又改了一稿,这一稿是男主和男二联手把女二搞死的,不仅搞死,还把女二引以为傲的家族狠狠羞辱了一把,让天下人都耻笑。
时间太紧迫,没人来誊抄。赵普之皱眉读慕贵妃狗刨一样的文字,读着读着,他抽了抽鼻子,哇的一声就哭了。
慕时雨:咋了这是?我虐反派女二,您老人家哭啥?
赵普之边哭边骂:「对,虐死他家,让他家从此身败名裂。」
慕时雨看他哭得太惨了,没忍住,塞给他一块手帕。赵普之呜呜地哭着,把手帕接过来的时候,把慕时雨的手也揣过来了。
慕贵妃被迫揽住委屈的小皇帝,轻轻拍他后背,内心 OS,姐都二十好几了,这样哄一个十八岁的小弟弟,是不是不太好。
7.
哪怕被皇后一家子狠狠打了个耳光,赵普之只是哭了一个晚上,第二天就厚着脸皮去上朝了。而且他不计前嫌,立刻大力安抚皇后全家。
有一个御史弹劾包皇后家人包庇纵容,扰乱法纪,赵普之狠狠把他批评了一顿,还说,皇后一家人明明是在娶妻,却被歪曲成强抢民女,简直太委屈,又给他家赐了好几百顷的田地。当晚皇帝还留宿皇后宫中,出卖男色,以求平息皇后的怒火。
慕时雨听宫女汇报完,觉得赵普之这个小皇帝做得太憋屈了。打小就爹不疼娘不爱,封地远在赣南,后来总算前面的哥哥都死完了,把他立为储君,初恋小姐姐又远嫁和亲了,好不容易登基,又被迫娶了权倾朝野的包家女儿做皇后,自己天天被老丈人管制着。偌大的后宫,连个心爱的姑娘都没有。
她把这话说给李贵妃听。李贵妃啧啧地嫌弃:「谁心爱他?谁爱上他谁心碎吧。你不是跟我说,他一心想着他的珊瑚姐姐吗?他这种人,爱上谁一辈子都不会变,估计这辈子念叨着珊瑚就孤家寡人地过完喽。」
慕时雨八卦地凑在李贵妃耳边:「那你们呢,有没有……嗯?」
李贵妃抬手就狠狠拍了慕时雨脑门一巴掌:「他敢,老娘揍不死他!」
8
慕贵妃和李贵妃,以前都是珊瑚公主家的家奴。不过那时她俩互相都不熟。
公主他爹,正南王,是本朝唯一的异姓王,政治嗅觉很敏锐,早早地就看出赵普之的才智,把他接到自己府中悉心调教。
那会儿,珊瑚还只是个郡主,公主的身份是和亲的时候才提拔的。她爹没有儿子,就把珊瑚当儿子养。给她搭配了骑射武术的老师。李贵妃,那时还叫李柔柔,是伺候珊瑚的奴婢,就跟着学习了武术课程,她天赋很高,珊瑚学十遍也不会的,她两遍就会了。
珊瑚不爱武术,但很愿意看到别人学得好,干脆就把柔柔送给武术师傅做学徒,免了她的奴籍。
慕时雨的地位要更低一点,她穿过来的身份太差,是个五六岁的小杂役,每天负责在二门跑腿传话。有一天她传话的时候,看到一个穿得脏兮兮的小男孩藏在角落里哭,一时心软就过去安慰他。
为了让他不哭,慕时雨开始讲故事。这一讲,还是个小男孩的赵普之记住她了。后来正南王为他安排仆役下人的时候,就把慕时雨挑出来,专门给小爷讲故事。
谁也没有想到,这个故事一讲就讲了十二年。讲到小男孩做了皇帝,小女孩做了贵妃,故事越讲越多,还是远远没有结束。
9
赵普之出卖男色的后果,就是皇后说她怀孕了!
后宫之中形成了两种完全不同的气氛:一派人喜气洋洋地去给皇后祝贺;一派人如丧考妣如临大敌,比如赵普之和他的两位贵妃。
李贵妃比较硬气,主动找赵普之跟他打架,边打边骂他精虫上脑,难道他不知道倘若皇后产子,那包家完全有可能废了赵普之,转头就立小孩子做傀儡皇帝?小毛孩可比赵普之要乖巧听话多了。
慕贵妃比较怂,只敢在爽文小说里找存在感。她安排男二男三分别跟女主表白,然后把男主打发到地图最远端去修炼三年。还给女主搞失忆了,彻底遗忘了男主。
赵普之被李贵妃揍得鼻青脸肿,又读到了慕贵妃新更的小说,阴着脸就去御书房独寝了。
更加雪上加霜的是,不久以后,勉族大王和王妃来信说他们已经启程,亲自前来朝贺。
初恋白月光女主要和恶毒反派女二相遇了。她们之间会迸发出怎样的火花!慕时雨觉得自己作为女主亲妈,搞不好会被赵普之催更至死的。
10
勉族的大王三十上下,是一个皮肤黝黑身材魁梧的男人,他有一个汉语名字叫元诺,是珊瑚公主给起的。
今天的日程是元诺和赵普之共游御花园,并亲切交谈。赵普之的两大贵妃则跟在后面招待珊瑚公主。皇后么,您刚怀孕就别来了,歇着吧您。
三个女人都是旧识,又都是诙谐活泼的性子,说说笑笑的,很从容。
两个男人呢,元诺倒还好,赵普之的脸难看得久好像他正便秘一样。
李贵妃和慕贵妃交换了一个眼神。
两个男人站在一块,元诺看起来就是一个炽热而成熟的肌肉型男,特别 man,衬托得我们的小皇帝又娘,又嫩,又弱鸡。
别说珊瑚选了元诺,慕时雨觉得如果她是珊瑚,大概也不会选赵普之的。
11
珊瑚和老公在她娘家住了半个月,赵普之这个小色鬼就每天往她家跑,跑了半个月。有时候觉得跑得太勤不好,就让李慕两个贵妃去,他打扮成小丫鬟藏在轿厢里(女装还挺好看的,两个贵妃私底下交流过)。
迎来送往了半个月,珊瑚告辞说要再去老家宛城看看,也给去世多年的正南王扫扫墓,再看望一下老家的伯父和妹妹。然后就直接打道回府了。
消失多日的皇后总算在辞别的宴会上露脸了。这也是她官宣怀孕以后第一回出现在社交场合。两大贵妃都心照不宣地死盯她的肚子找破绽。
李贵妃恨道:「好像没啥不对。赵普之是不是在骗我们,其实他真的和皇后滚了床单。」
慕贵妃叹道:「真滚了就跟咱俩说实话啊,我们帮他想办法——你也学会说滚床单了?」
两位贵妃老老实实地坐在那吃菜喝酒,不跟皇后有任何接触。前车之鉴,皇后这个小白茶,出起坏主意那可是一套一套的。
可是她俩不搭理皇后,珊瑚却跑过去攀谈了。慕时雨看她俩聊怀孕经,育儿经,聊的时间太久了,担心皇后使坏,就瞅了个空子去警示珊瑚。
慕时雨说:「我的好王妃啊,别跟皇后走太近啊!万一她说你害她肚子里的孩子,你怎么办呀!」
珊瑚乐不可支:「大殿里好几百个人,众目睽睽的我咋去害她?你以为拍甄嬛——啊不,唱戏呢!」
珊瑚正后悔自己快嘴,一双颤抖的手已经紧紧握住了她的手:「姐姐,原来你也是穿过来的啊」
12
皇帝和贵妃肩并肩躺在暖炕上,安静地想着同一个人。
赵普之肯定在想珊瑚走到哪了,吃了什么,玩了什么,休息得好不好。
慕时雨想的是她和珊瑚真的是有缘无分。这么多年相识却没有相认,一相认就天各一方。
赵普之忽然道:「贵妃,你说勉族的那个大王,是一个怎样的人?」
终于,终于来了!失恋的小男生终于开口讲心事了!慕时雨打起精神:「虽然没有陛下您丰姿万千,儒雅俊逸,可是他潜心学习汉文化,又待王妃极好,可见是一个值得托付之人。」
赵普之从贵妃的话语中听出了对自己真情实感的赞美,心情立刻就舒畅了许多。
这段话是慕时雨和李贵妃商量了半天才敲定的。又要赞美赵普之给他以信心,又不能太贬低元诺让他担心珊瑚的幸福,还不能太言过其实显得不真诚。
瞧瞧,她俩为了让赵普之心情好,也是费了不少的脑细胞。
不过,赵普之这一次跟珊瑚分别以后的表现,其实还挺出乎慕时雨的意料。她本来以为他会哭天抹泪,或者疯狂催更,或者疯狂飙汗,以填补内心的空白寂寞。没想到这个家伙心事重重地过了三五天,才钻到慕时雨的宫里跟她聊天。
赵普之道:「朕也觉得他值得信赖。」语气里只有一点点点的酸,大部分是真心的肯定。
这……这是传说中的爱屋及乌吗?爱一个女人,就要也爱她的老公。慕贵妃决定在以后的爽文创作中引用这个梗。
赵普之又问她:「那你说朕值得信赖吗?」
两个人一左一右地同时扭头,赵普之小鹿一样湿漉漉的眼神撞到慕时雨的眼睛里,慕贵妃突然觉得心跳漏了一拍。她迟疑了一下,回答:「也很值得信赖啊。皇上你年少英才,虽然现在受权臣挟制,抱负无以施展……但是假以时日,一定可以得偿所愿的。」
赵普之怏怏地走了,直到临走才对慕贵妃说:「那你让男主回来吧,也别一直让女主想不起来他。」
13
赵普之竟然一连两个月没有踏足后宫,没找两大贵妃的麻烦。这也太不寻常了。连皇后都特别关心地打发人来问,是不是皇上对后宫有什么不满?
慕时雨觉得可能是他被元诺影响,也要成为一个成熟稳重的男人,所以一心扑在工作上,不再以欺压妃嫔为乐。
李柔柔觉得可能是皇后即将临盆,他心里害怕,万一真诞下一个皇子,包家挟幼子逼他退位,他真是没有退路了。虽然逃避可耻但是有用啊!
六月三十日晚,包皇后终于发动,产下了一位小皇子。得知这个消息的赵普之,终于再次踏入了后宫,并且是径直迈入皇后的中宫。
两位贵妃率领着上百个低位小妃嫔等在皇后的寝殿之外。就看到赵普之喜形于色,一路小跑着进门,激动得连话都说不利索了:「太好了,太……太好了!朕……有儿子了!朕决定立他为……为太子!」
在众人的欢呼声中,慕贵妃用只有她旁边的李贵妃能听到的声音骂:「妈蛋,还说他没睡皇后。男人果然都是大猪蹄子!」
14
立完太子以后,不论是前朝还是后宫,局势已经看起来很明朗了。
在前朝,皇帝显然放弃了削弱外戚的打算。在赵普之的纵容之下,包皇后一家人的气焰越发嚣张,几乎到达了权势熏天的程度。
在后宫,皇帝独宠皇后,好像一个顾家好男人一样,每天跑到皇后那边嘘寒问暖,吹彩虹屁。两位贵妃完全失宠,几个月都挨不着皇上的边。
慕贵妃彻底失去了写文的兴趣。她让李贵妃利用专业知识扭伤她的手腕,要达到看起来很严重其实不太疼但是又不会留下后遗症的程度。这样她就名正言顺地断更了。
李贵妃用看弱智一样的眼神看她,然后喊来一个太医,让他把慕贵妃的手腕直接包起来:「我说,这位太医,您要是敢说出去就死定了,知道不?」
解决完慕时雨的问题,李贵妃要求自己也生点小病什么的。这个就简单多了,天气很热,中暑什么的简直是家常便饭。
两位贵妃做足了预防措施,就等哪一天皇帝陛下受不了皇后和包家,跑去找她俩撒气。那时她俩就可以笑眯眯地拒绝:「皇上,妾身的手腕坏了/整个人中暑了。」
可是赵普之真的再也没有找过她俩。
李贵妃有点忧心忡忡地问慕贵妃:「皇上他是不是傻了啊,他以前多讨厌包家啊。唉,皇上都这样墙头草了,咱俩要不要也去吹捧一下皇后。」
慕贵妃摇头:「不对。我觉得赵普之是故意的,他不是这样的人。他肯定另有自己的打算,我们一动不如一静,再观望一下。」
李贵妃不说话了,半晌才消沉道:「他要是真跟包家人和好了,其实也没什么,我也不会看不起他。自古以来依附奸臣而生存的皇帝多的是,不也都寿终正寝了吗。他从前以一人之力对抗包家,确实挺危险的,搞不好哪天小命都被……」
慕贵妃又想起了小皇帝前几天那个可怜巴巴的眼神,心里突然觉得有点不是滋味。
15
今年的冬天来得格外早,不过刚十月,就已经飞起鹅毛大雪。都说瑞雪兆丰年,宫里众人都是笑逐颜开。谁知,一道八百里加急的急奏打乱了所有人的好心情。
勉族的大王元诺,反了!
他集结了十五万大军,短短七日之内就攻破十八座城池,我朝国土对他来说有如探囊取物般轻松。照这个速度来看,只怕明年春天,四分之一的北方国土就守不住了。
皇帝赵普之紧急召集百官大朝。
朝堂之上,大臣纷纷痛骂元诺,说他春天时特来朝贺,安的就是打探情报的心。朝会开了整整五个时辰。结束的时候,圣意已定,对勉族用兵。
领兵之人,当仁不让就是包家的长子,皇后的哥哥包炜。大军两日后就出发。
是夜,赵普之留宿书房,很晚也不睡。他弯腰擎着一盏灯,仔仔细细地来回审视面前的巨型沙盘图,彩色的小旗插来插去,他脸上的表情逐渐有些笃定。
心腹公公彭丈不敢打扰他,又不敢不传话。最后终于瞅了个空,赶紧通报,慕贵妃派人送了夜宵。
赵普之的第一反应就是他好像很久没有看到慕时雨了。这几个月做戏做得太投入,竟一直没空去看她,她也很乖巧地没有跳出来刷存在感。现在她竟然送了夜宵,啊,这是思念他了吧!
想到了慕贵妃,赵普之忽然感觉心里有些痒痒的,好像小猫在挠。他一挥手,门口等着的那个人影轻盈地溜了进来。披风一掀,雪花落了一地,那人连打了三个喷嚏。赵普之有点嫌弃地盯着她,却见此人俏丽的小圆脸被冻得通红,身上衣物几乎湿透了,看起来狼狈得很。
这不是打扮成小宫女的慕贵妃,又是谁呢?
赵普之先喜后怒,三步并作两步,把她拖到熏笼旁边,命令道:「还愣着干什么?脱衣服啊!」
16.
慕时雨好像冻傻了,压根没反应。赵普之看她头发都给雪浸透了,刘海都湿成一缕一缕的了,淡青色的大棉袄已经变成墨绿,一摸一手的冰,不禁又是生气又是心疼,干脆自己上手替她脱。
养尊处优的小皇帝哪干过这种细致的活儿,折腾了半天一个扣子也没解开。慕时雨这时才缓过劲来,一边说「我自己来」一边伸手去摸扣子。
她摸到的不是扣子,是赵普之的手,赵普之反手就握住她的手,很威严地瞪她。慕时雨抬头看他,两个人视线一接触,她突然觉得心里跳得厉害,脸上有点发烫。
慕贵妃的手冰冰凉凉,赵普之气得眉毛都蹦起来了:「下这么大的雪,你出门干什么?啊?还不坐轿撵,自己走过来?」他一边说,一边走过去拿自己的小手炉。
慕时雨哆哆嗦嗦地继续脱衣服,往熏笼上丢:「我怕坐轿子被别人发现啊……宫女的衣裳怎么这么薄啊,皇上你下旨给她们多做几件厚……阿嚏!」
大棉袄,贴身小袄都脱了,就剩薄薄一件中衣,半湿半干,要是再脱,就露出肌肤了。慕贵妃其实没啥心理障碍,但她觉得赵普之可能会有。
赵普之的神情果然有点不自然,他背过身子,道:「把中衣也脱了,我不看。」
慕时雨心道你看也无所谓,以前大夏天谁还不露个胳膊露个腰啊。她干脆全脱光,披上赵普之的一件睡袍,顺势抖开他的被子钻进被窝,才尴尬地说:「皇上,你能不能给我拿条手帕,擦……鼻涕……阿嚏!」
赵普之叹了一口气,揣着手炉和茶壶走过来,先给她手炉,再给她倒热茶,最后把手帕扔在她脑袋上,没好气地说:「冻病了是闹着玩的吗?」说完,他还认为这几项措施不够充分,干脆也翻身进了被窝,抱住自己的贵妃让她变暖。
裹着被子被人抱着,慕时雨感觉赵普之身上烫烫的好舒服,她又往他身边蹭了蹭。两人距离近了,慕时雨干脆凑着他的耳朵问:「你,你开战,珊瑚怎么办?」
17
赵普之一挑眉,饶有兴致地问她:「你是为了珊瑚来的?」
慕时雨一边吸溜着热茶,一边分析:「我觉得珊瑚和她老公不是这种人。你出兵要不要再考虑考虑。或者其中有什么隐情呢?」
赵普之眉头渐渐舒展,他又把贵妃揽紧一点,轻声道:「这件事情是绝密,我如果告诉你,你得保证不许告诉任何人,连李柔柔也不许说。」
慕时雨惊异地看着赵普之。烛火之下,他的眼睛亮得吓人。他说:「慕时雨,我本来谁都不想告诉的,但是今天你这样跑过来,我怕我不跟你说实话,你再干出点什么别的傻事,更让我担心。」
赵普之侧过脸,紧紧贴着慕贵妃的耳朵要说话。温热的气流呼在慕时雨耳朵上,痒得她一边扭身子一边笑。赵普之被她逗得也笑得不行,一边说话一边喘,明明是剑拔弩张的战事,倒说出了几分小儿女的情态:「是我把边防图给了元诺,让他挥军南下……我把包家的人派出去迎战,只等一个恰当的时机,就可以一举将包家人剿除。」
这,这竟然是赵普之的阴谋!这孩子什么时候这么有心机了?
慕时雨惊得把茶水都给打翻了。热水迅速在被子上氤开,然后滴到了两人的腿上。赵普之龇牙咧嘴地把被子掀开,先看慕时雨有没有烫着,可是他一低头,便看见贵妃两条白嫩嫩的小腿,从他自己日常穿的墨色睡袍下伸出,越发显得黑的黑,白的白。
他立刻就哑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慕时雨现在的脑子已经不够转了,根本没意识到他正盯着自己的小腿发呆:「那……皇后呢?你的儿子呢?」
提到皇后,赵普之满脑子绮念全醒了。他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另拽过一条被子裹住慕贵妃:「那不是我的孩子。我从没碰过她……」
话音未落,书房外已经传来皇后尖利的怒吼:「本宫是皇后,为何不能进去?皇上,让我进去啊!皇上!」
18
糟糕。
这是慕时雨的第一个想法。
小皇帝现在要麻痹包家,可是自己深夜探访,还脱个精光地藏在皇帝的床上,怎么看怎么奇葩。万一皇后起了疑心,赵普之的计划岂不是功亏一篑!
慕贵妃心思电转,已经想好了对策。她双手扒住赵普之的脸,额头顶着额头地对他说:「赵普之,今天是我勾引你,知道不?你要狠狠地罚我,不能让皇后怀疑,知道不?为了我为了珊瑚,你也要把他们搞死,知道不?」
说毕,她就把赵普之的睡袍一脱一丢,利索地蹿下床,抱着赵普之的大腿开始给自己加戏:「皇上,我爱您啊!您不爱妾身了吗!皇上,您心中真的只有皇后,再也没有妾身了吗!皇上!」
赵普之震惊地看着她表演,脸上的表情喜怒难辨。
包皇后一进门,就看到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穿着内衣跪在床前,紧紧抱着皇帝的大腿嗷嗷地哭,皇上则一脸的黑线,手里攥着一件黑色睡袍。他身上的衣服还整整齐齐地穿着,显而易见什么暧昧的事情都没发生。
地下的女人还在撕心裂肺地哭号:「皇上您曾经还是疼爱我的,如今怎么为了皇后连看我一眼都觉得恶心了呢!我是太久没见到皇上了,我太想念您了!您不要把我打入冷宫啊呜呜!」
包皇后看清地上的女人是曾经宠冠六宫的慕贵妃。再听明白了她今天深夜勾引皇上,可是皇上不仅守身如玉,反而还要打她入冷宫,心里不禁一阵一阵的得意。
赵普之恶狠狠地盯着慕时雨,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把衣服穿好,自己去冷宫。」
19
慕贵妃第一次不是因为催更被关进冷宫。
她今天晚上一阵冷一阵热又一阵冷的,毫不意外地发起了烧。伺候的宫女图省事,给她多盖了条被子就跑得没影儿了。
还是李贵妃比较有爱心,搜罗了一些日用品和药物送过来,顺便狠狠内涵了一把慕时雨:「哎哟,勾引皇上正好被皇后撞见了吧,丢不丢人啊你。」
慕贵妃捏着鼻子喝药,苦得脸都皱了,她虽然是爽文写手,可是嚼文嚼字起来也是很认真的:「我是想问问为啥非要开战!……再说,怎么就是勾引了,勾引指的是没有夫妻关系的人互相撩,我好歹也是他名正言顺娶的小老婆,怎么能叫勾引?」
李贵妃惊得下巴要掉了:「什么小老婆大老婆的,你是不是病傻了?我们不是都跟他说好了吗,我们给他做妃子,就是专门来膈应包皇后的。皇后那么厉害,别的女人被他看上,只怕当即就给整死了。我们进宫的时候就说明白了,等我们遇到了心仪的男子,我们随时……随时可以离开他。」
慕时雨突然觉得自己的心好像比药还苦。
她闷闷地吐槽:「可是我们整天在宫里,哪有机会去看别的男子,还去心仪他啊。」
李贵妃没有接话。而且李贵妃的脸上渐渐浮现出一片红霞。这回轮到慕时雨惊掉下巴了:「你,你你你!你看上谁了,你快跟我说。」
李贵妃幽幽地叹了一口气:「要不是我看上了他,可他看不上我,而且只要在宫外就能碰见他,我才不答应赵普之在宫里混日子呢。」
20
慕时雨觉得李贵妃送的药没啥效。
她都在床上躺了五六天,还是头昏脑涨,体乏无力的。每天夜里她都睡得不踏实,迷迷糊糊的总感觉赵普之在她旁边。被窝里暖洋洋的,太像他那天抱着她的感觉了。
白天,慕时雨发现全体宫女都被发放了二斤棉花和棉布,让她们三天内给自己裁剪出一套新棉衣。
慕时雨觉得自己好像对于赵普之有了一些不切实际的好感和虚无缥缈的想象。
可是明明就是她看着长大的小屁孩啊。并且他也没做什么特别的事情。从小他就是一个爱哭,脾气差,逼她讲故事的小屁孩。
当然优点还是很多的,比如他特别善良,很会关心人。小时候她在外边扫雪,冻的一抽一抽的,他也会过来抢扫帚,说:「小爷来扫,你回屋烤火。」可是这跟他现在帮她取暖又有什么区别。
慕时雨昏昏沉沉地打开了她很久没动过的爽文草稿。发现里面不知何时夹入一张书签,上面写:「还是让男主在剑灵山庄多修炼几年吧,让他学习一下男人应当有的抱负和责任感。」
赵普之的苍劲有力的笔迹落在她鬼画符一样的草稿旁边,慕时雨轻轻用手指拂过,感觉指尖都酥酥麻麻的。
她想,在不知不觉间,她和赵普之可能真的已经有了很多很多的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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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早已知道赵普之的计划,可是当包家被抄的消息传来,慕时雨还是心中一阵一阵的感叹。这样一环扣一环的连环计,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出来的。
首先是皇后的哥哥包炜被敌军俘获,为求活命,泄露了我朝的诸多机密。
紧接着,赵普之震怒,把皇后的父亲召入宫中斥责。包父得知儿子被擒,情绪激动,扬言要废皇帝,立太子。赵普之当即命侍卫将他投入监牢。
随后,在对包家家奴的拷打之中,赵普之得知皇后假装怀孕并买通产婆,将普通的婴儿偷梁换柱冒充是自己所出。
皇后被废,太子由于尚在襁褓,便将他交给民间育婴堂,由他人收养。
到此,把持朝纲整整数十年之久的包氏一族彻底被瓦解。
年轻的皇帝赵普之,在他继位的第二年,就打了一个漂亮的翻身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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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贵妃当然第一时间就从冷宫被放出来了。大概是觉得太亏欠,赵普之拼命地给她送了很多补品珍玩,还让太医院所有太医挨个去给她诊脉,看有没有落下什么病根。
慕时雨一边开开心心地吃点心,一边对旁边翻脉案的皇帝说:「其实冷宫环境很好啊,也没有那么冷。就第一天晚上特别冷,我冻醒了两回,后来晚上都很暖和呢。」
赵普之望了她一眼,似笑非笑地又回头去看脉案。慕时雨见他不信,举着一块点心就挪过去要喂他:「你别不信啊,真的,我恢复得可好了。」
赵普之最烦读书写字的时候吃东西,可是慕时雨喂他,他倒是从善如流地张了嘴。他一边摊开第二本脉案,一边懒洋洋地说:「当然不信了,每天夜里都是手脚冰凉,我得给你暖两刻钟你才睡得熟——」
慕时雨的点心立刻就卡在嗓子眼了。她猛咳几声,呛得脸都红了。赵普之没好气地拎起一只茶壶,直接对着壶嘴给她灌水。一边灌,一边有点不好意思地解释:「你也是因为我的计划才生病的,我也有责任,所以我才……」
慕时雨好容易把食物咽下去,红着眼睛看他:「那我怎么不知道啊。」
「李贵妃的药里面有助眠的成分啊。」赵普之见她一嘴的点心渣,不自觉地就用手指去拂。明明慕时雨手腕上好好地挂着手帕,但是两个人好似都没有觉得任何不妥。
这也太贴心了吧!慕时雨特别感动,一把抱住赵普之的手臂,恭维他:「皇上你太棒了,我以前怎么没觉得你那么好。」
赵普之顿时又有点别扭了:「我难道不是一直很好吗?!」
23
皇后的宝座一空出来,就引起了所有世家大族适龄女子的觊觎。皇上还年轻,势必要再次立后,那他心仪什么样的女子呢?立后的奏折雪片一样飞进皇宫,但是赵普之并没有同意也没有反对,所有折子都是留中不发。
这些人从皇帝那里得不到表态,就转向慕贵妃和李贵妃,以期从她们那里探到一些口风。李贵妃更惨一点,她有家人有故交,这些关系是撇不掉的,每天被这些人缠身,烦不胜烦。慕贵妃既无亲又无故,就轻松自在得多,这种来客能推就推。实在推不掉的,就胡诌说:「皇上喜欢热情似火,活泼好动的。」
照着珊瑚的样子来描述,肯定错不了。
这会儿,慕贵妃就陪着几位国公夫人在花园里闲逛,听她们推销自己家的女孩儿。慕贵妃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心情也没有很糟。现在皇后这个反派女二被搞掉了,要说慕贵妃心情不舒畅那是不可能的。刚进宫那会儿,皇后给她下了多少绊子啊!
走着走着,就看到前边的小路上站着两排宫女内监,看服色,是伺候赵普之的。
赵普之在前面的话,她带着女眷就不合适再去了。慕贵妃款款转身,就听到微风隐隐约约送来几句话:「你的小说,写得真挺好……」
慕贵妃的脚步一下子就顿住了。
她目瞪口呆地看着赵普之和一个宫女打扮的少女从花园深处缓缓走来。
那个宫女看起来很眼熟,就是上一回慕贵妃病在冷宫里,伺候她的那一个!
24
「说说吧,你写了什么小说让皇上看啊?」慕时雨干巴巴地问。
要说不嫉妒那是不可能的。赵普之虽然追她的文追了十几年,但很少夸奖,除非情节写得真的特别出彩,十次里能有一两次就很不容易了。
宫女抬起头,似笑非笑地瞅着慕贵妃,道:「当然是比慕贵妃娘娘写的好得多的小说了。贵妃娘娘你好多梗都很老了哦。」
她看着慕时雨目瞪口呆的表情,非常骄傲地说:「我就是 XX 网首席写手,订阅超百万,读者最欢迎,江湖人称言情小天后的 XXX!」
慕贵妃娘娘的表情一下子就生动起来,她连滚带爬地从座位上蹿下来,一把抱住了这个宫女:「大大!真的是你吗大大!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了你啊大大!天意啊天意,你坑了我最喜欢的那个文,现在写第二部好不好啊!」
大神显然也很惊喜,竟然穿到新世界还能有粉丝,她非常爽快地一口答应:「明天就开始写!」
上回和珊瑚相认,慕时雨没机会跟她好好聊天,这会儿又遇到一个,当然是先拉家常。大神也是如此见解,于是连珠炮似地问慕贵妃:「我才来不久,你呢?你来了多久?你是一过来就穿成了贵妃呢,还是也从基层做起的?」
慕时雨愣了半天。才想起答案。13 年。她当小丫鬟当了 11 年,当贵妃当了不到 2 年。
大神显然很惊讶,并继续发出灵魂拷问:「这边的皇帝跟你熟吗?我把小说给他的时候,他说你给他写了好多年了……他是不是待你挺好?爱看小说的男人心思一定都很细腻啊……」
是挺……好的吧,毕竟他们俩那么多年了。她从一穿过来没几天,就跟赵普之待在一块儿,每天围着他转悠。
她习惯了赵普之红眉毛绿眼睛地挑她文里的 bug,他也习惯了慕时雨爱撩他宫里的小美人儿,爱吃西北菜,冬天爱感冒,夏天容易没胃口。哪怕做了皇帝,她也不怎么怕他。他们之间的相处,一直像朋友一样。
慕时雨突然就有点混淆了。
朋友之间,可以互相喜欢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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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普之听说慕贵妃娘娘把那个写小说的宫女收编到自己宫里的时候,有点拿不准慕时雨这是想做什么?
是嫉妒了,所以把她收到自己手下,这样皇帝就不好意思找她了,毕竟这点面子还是要给贵妃的。
还是不嫉妒,放自己宫里更容易让皇帝碰见?推举一个更会写小说的,她就不用被赵普之骚扰了。
他捧着一卷书,坐了小半个时辰没翻页。一会儿傻乎乎地笑,一会儿愁眉紧锁。他想了半天,招来他的心腹太监:「彭丈,你说慕贵妃这是怎么想的?是嫉妒朕看了别人写的小说吗?」
要怪就怪慕贵妃平时在宫里人缘太好,彭公公一听,赶紧就替贵妃找补:「贵妃娘娘一向都是仁慈宽厚的,这个,想必是娘娘爱才如命,把这个宫女带回自己宫里,是为了创作出更有趣的小说给皇上看。」
这个解释并不能让赵普之满意。
他丢下书,打算直接去找慕时雨问个清楚。
慕时雨的宫里静悄悄的,只能偶尔能听见翻书的声音,和慕贵妃吃吃的笑声。
赵普之没叫人通报,自己悄没声地走进去,好奇地探头看,到底慕贵妃在笑啥?
就看见一张长条书桌旁边,坐着两个女人。左边的那个正提笔狂写,右边那个正捧着草稿笑得前仰后合。
赵普之第一次看到贵妃这么开心,他突然自己有点不开心:「贵妃,你在笑啥?」
慕贵妃显然被吓了一跳,脸上的笑容一时间收不回去,显得有那么一点点猥琐。她有点尴尬地起身给赵普之行礼,讷讷道:「那个,琳琅她写的小说,特别搞笑。」
琳琅就是大神在此间的化名。
赵普之伸手就要看。慕时雨更尴尬了:「这是简体字,你看不懂,我叫人誊抄了再给你吧。」
皇帝非常鄙视这种卖关子的行为,一边说「还有朕看不懂的字吗」一边捏着慕时雨的手腕,把稿纸从她手里抽出来,皱着眉头浏览……
果然看不懂。赵普之感觉智商被侮辱了:「这都是错别字吧!朕都看不懂的字,贵妃你为何能看懂。还笑得这么开心?」
贵妃呵呵干笑:「那个,我……我跟她比较有默契。」
26
赵普之黑着脸就去找李贵妃打架了。
李贵妃也正臭着一张脸不知道生谁的气。看见赵普之,非常痛快地就跟他对决了一场。
两人都累得气喘吁吁的时候停下了,赵普之抱着水壶咚咚咚地灌水,李贵妃意犹未尽地还主动约下一场架:「皇上你明儿还来不?」
赵普之:「……来!」
两人分别沐浴更衣完毕,赵普之还没有走的意思。李贵妃不解:「你要留在我这吃晚饭吗?」
赵普之眼看要被下逐客令了,赶紧道出今天的来意:「李贵妃,你知道慕贵妃把一个宫女划到自己宫里了吗?」
李贵妃摇头:「不知道。最近找我的人太多了,没空去看时雨。这个宫女怎么了?」
小皇帝突然就卡壳了。要怎么形容慕时雨读小说时的那种很欠揍的笑容?他试图梳理事件的前因后果:「那个宫女头一天给朕送了一本小说,慕贵妃第二天就把人带到自己宫里了。」
李贵妃完全没有 get 到重点:「皇上,你看上这个宫女了?哎呀,这可是好事儿啊!」
赵普之的表情立刻变得高深莫测:「可是慕贵妃把这个宫女收走了呀!她还说……她俩有默契。」
李贵妃了然地拍了拍赵普之的肩膀:「不用说了,我知道了,时雨太不懂事了,怎么能跟皇上抢女人!我会批评她的。我这就去找她,让她把这个宫女让给你……」
赵普之一把拦住李贵妃,急得脸都白了:「你别去。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怎么个意思?」李贵妃有点不耐烦地盯着他,就见小皇帝的脸由白转红,又由红转为更红,最后甚至害羞地低下了头。
李贵妃不敢置信地捂住了嘴:「天啊,慕时雨这个死丫头,不会真的勾引你了吧?!」
27
慕时雨这个死丫头执着地守在赵普之身边,孜孜不倦地给他安利:「真的不好看吗?不能吧,我觉得写得特别好啊!男主在剑灵山庄获得了不少法器,还攻略了一个女四,顺便还解决了一个千古之谜,还让女主重新想起了他。这样的笔力,这样的情节,你不觉得很专业吗!」
赵普之面无表情的批阅奏折,冷冷道:「不好看——为什么你不自己写?」
慕时雨有点讪讪地:「班门不能弄斧啊,我写的确实没她好,这点自知之明我还是有的——那你再看看这本?这本书以前火得不行不行的,第二部一直没出,哇,简直是有生之年……」
赵普之的朱笔差一点就把纸戳破了,他盯着慕时雨,非常不爽地说:「所以贵妃你以后都不给朕写文了吗?」
「有更好的写手给你写啊!」慕时雨很珍惜地把两本小说都收起来,「人家是职业级别的好吗。而且我也可以放心大胆地追文了,终于不怕她不更新了,嘿嘿嘿。」
大神的真爱粉流露出非常向往的表情。
赵普之忍无可忍地一拍桌子:「我只要你给我写。把她赶出宫你是不是就写了!」
竟敢欺负我爱豆。慕时雨怒道:「赵普之!你敢把她赶出宫,我就跟她一起走!太过分了你,压榨我这么多年,好不容易让我遇到了她,你还敢让她走?你以为我不想舒舒坦坦地追文吗!」
赵普之终于知道「七窍生烟」是一个非常形象的词语了,他这会儿就感觉自己脑袋里着了一把火,烟雾呲呲地往外冒:「你,你还想出宫?慕时雨,你是我的贵妃,你以为我会放你走吗?」
慕时雨也气得恨不得咬他一口:「怎么?当年说得好好的,我和柔柔想走就走,你现在说话不算话了吗!」
两人对峙,毫不相让。一片诡异的静默中,李贵妃的声音凉凉地响起:「打扰一下,但是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说。」
赵普之收回瞪着慕贵妃的目光,勉强平静地问自己的另一位贵妃:「什么事?」
李贵妃的眼神在两人的身上飘来飘去,她镇定自若地开口道:「皇上,慕时雨的事情以后再说,你先让我出宫吧!」
28
慕贵妃垂头丧气地回到自己宫里,一进屋就往床上爬,难过得连大神的更新都不想看。
大神很关怀地问:「这么伤心啊,她是你最好的朋友吗?」
慕贵妃一边叹气一边回答:「真的,大神,在没遇到你以前,我在这里唯一的朋友就是李柔柔。可是现在她要离开了。」她越说越委屈,突然就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大神,我们也出宫吧!我这几年攒了不少钱呢,我养你啊!」
大神看着她撒娇耍赖,忍不住揉一揉她的发顶,笑道:「我是不会走的,我在这里还有远大志向。」
慕时雨好奇地支起胳膊:「这里的女子社会地位超低的!大神你有什么志向啊!」
大神坚定地握住手里的笔,信誓旦旦地说:「我的书,我相信它在哪里都是优秀的!我要让这里的皇帝读到它,出版它!我的书还没有在国家级别的出版社发行过,这个理想,不实现我是不会离开的!」
这,这也太有志气了吧!大神果然是大神,如此有事业心!慕时雨拼命拍手:「这样很好啊,这样我在宫外也还是能追文。大神你要勤快点啊,以前动不动什么网坏了,家里狗生娃了,楼下新开烧烤店了,然后就坑文,现在可没有借口了吧。」
真爱粉果然是什么黑料都知道……大神勉强挤出一丝微笑:「那不是借口,那些都是真的!狗真的生娃了!」
慕时雨嗤之以鼻:「早有人扒出来了,那是你邻居的狗子。」
两人终于都忍不住大笑起来。慕时雨的笑声中还有一丝幽怨:「我想回家。我想我妈。我都来了这么多年了……就算我真回不去了,我也想找一个跟我家乡气候很相似,口味很相似的地方住下来……」
大神很困惑:「你真要走啊,你不喜欢这里的皇帝吗?」
慕时雨嗷的一声就把头埋到了被子里:「妈蛋,我才不喜欢他!我要喜欢他,我就是你邻居家的小狗子!」
29
慕时雨彻底不搭理赵普之了,连带着李柔柔也不理。凭什么两个人都是贵妃,李贵妃想走就能走,她慕贵妃就必须留下给赵普之继续当贵妃?根本就不公平好吗!
慕贵妃决心把自己的日程安排得满满的,每天要么刷小说,要么找宫里的其他小美人儿一起玩耍。离这两个讨厌的人远远的。
赵普之这边也很抓狂。他第一回读宫女琳琅的小说,确实非常惊艳,也很想追番。但是慕时雨既然不肯再写了,那琳琅的文笔再好,他也不愿意多看一眼。
两个人互相生闷气。以前李贵妃还能从中调停,现在她忙着收拾行李,也没空去两边安抚。
在皇帝与贵妃的冷战之中,给赵普之立后的事情终于不能再拖延下去了。赵普之这边收到了几十份简历,甚至其中有一位还是已故正南王的侄女,珊瑚的堂妹,今年刚十六岁。小时候她曾来往于王府,和赵普之有一面之缘。后来随父亲去了宛城,就再没见过。
从画像来看,长大后的堂妹和珊瑚的容貌有三分相似,从他人评价来看,性格也是活泼开朗型,和珊瑚几乎雷同。
几个小内监铺开这位堂妹的简历和画轴,赵普之端详了整整一刻钟的时间,才命人收起。
皇帝的特殊举动不胫而走,人人都觉得这姑娘稳了。
慕时雨自然也接到了消息。她立刻就被一群低位小妃嫔团团围住,七嘴八舌地打听这位姑娘的背景资料。大家都关心,如果这位正宫娘娘还像从前的包皇后一样,那日子岂非更加难过。还有人问「这位姑娘算不算皇上的青梅竹马呀」然后还有人反驳「说什么呢,慕贵妃才是皇上的青梅竹马」。
慕贵妃再好脾气,也委实不想忍耐了。
她注视着这群殷切的小姑娘,极其不友善地说:「以后皇上的事情不要再来问我,皇后的事情更不要问我!他哪怕娶天上的仙女,也跟我没什么关系,好吧?」
一群小妃嫔突然就鸦雀无声了。慕时雨再傻也知道这种情况下她背后一定有一个人——
她回头,果然看到了赵普之。
他的表情看不出一点情绪。可是眼神却空洞洞的好像深不见底:「那慕贵妃以为,朕的什么事情和你有关系呢?」
30
在皇宫生存,眼力见是第一要素。
众人纷纷告退,好像屁股后头有鬼在撵。慕时雨心知自己说话太重,让皇帝难看了。若是以前,只怕她当即就厚脸皮地跟赵普之道歉了,可是现在,这口气好像怎么也咽不下去。
她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最近涉及赵普之的事情,她好像特别容易情绪化,而且是无法控制的那种。
皇帝和贵妃面面相觑。
最后,反而是赵普之先开口打破沉默:「嗯……李贵妃三日后就要走了,我们对外就说她去皇家寺院静养。」
慕时雨「喔」了一声,瓮声瓮气地问:「那我什么时候能出宫?」
赵普之感觉自己好不容易平心静气地跟慕贵妃说话,但是说不上两句就要冒火。
慕贵妃还添了一句:「她能走,我就也能走,你不能说话不算话,你还是个皇帝呢!」
赵普之简直要被她气疯了。从前多乖巧一姑娘,让改小说就改小说,改几遍都可以,还会变着法儿挑着好听的话来夸自己,怎么突然就变得这么刺头了!不让出宫就不能不出宫吗?留在他身边怎么就不行了?
慕时雨的转变太突兀,赵普之突然想到另一个可怕的可能性:「李贵妃是有了心仪的人才出宫的,难道慕贵妃你也有了心仪的人吗?!」
慕时雨错愕地抬头看他,只觉眼前的少年光华灼灼,如同朝日之晖。她一手照顾大的小皇帝,今年已经年满二十岁。二十而冠,他在这个世界里已经算是一个大人了。
他已不再是那个哭着要听故事的小孩,而已经成长为一个锐意治国的年轻帝王。
他的身边,还会出现很多很多和珊瑚一样鲜艳明快的女子。珊瑚不喜欢他,是因为那时的他,既弱小又无助,还是个孩子。可是现在的他,既沉稳又睿智,如何不能吸引第二个珊瑚的目光。
在赵普之的逼视之下,慕时雨心跳如鼓,她咬牙坚持:「我……不知道,你让我出宫,我才能告诉你。」
31
赵普之仿佛不敢置信地伸手要去摸慕时雨,看她说的是不是实话,又颓然地将手收回。他无力地问:「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慕时雨回想起与他之间的种种过往,竟觉无法回答。
他看慕时雨如此难答,不由追问:「那我算什么?你明明说过喜欢我……我还以为,还以为你也……」他的声音逐渐哽咽。那个雪夜,为了迷惑突然闯入的包皇后,她的第一句话就是「皇上我爱您」。他无法描述自己在听到这句话时的心神激荡,那一刻好像所有的情绪都在叫嚣,告诉他,慕时雨,竟然也是爱着他的。年幼时的彼此陪伴,入宫后的互相扶持,十几年的岁月早已深深刻在他的记忆中,最后他终于在一个意想不到的时刻,验证了她的心境。谁知道这一切不过是他的自我幻想!
慕时雨对他的悲愤之情,恍然未觉:「那时我们在做戏给人看……」
赵普之苦笑连连,声音中充满了疲乏:「好,很好,朕明白了。朕富有四海,却竟然留不住你……争做朕的皇后的女子如过江之鲫,其中却没有你一个小小的慕时雨……你走吧,走得越远越好。」
慕时雨心痛如绞。她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要如何解释。
赵普之好像看出她的为难,自嘲一笑:「你不必解释了,你走就是。朕绝不是出尔反尔的小人。你和柔柔一同去吧!」
终于要到了自己想要的承诺。慕时雨喃喃道:「你放心,我会的,我会走得很远很远的。」
只有走到很远很远的地方,我才能看清自己的心。
32
李柔柔换上了朴素的紧身短打,一头乌发用布包起,看起来像是一个美貌的江湖女子。她身边坐着一个相同装扮的浓眉大眼的年轻男子,正含笑指点着路边的景物给她看。
两人浓情蜜意的,不知不觉间车子就行到了一处驿馆前。李柔柔敲了敲车厢,示意里面的人出来,然后径自去饮马。
慕时雨弯腰从车子上下来。她一身男装打扮,眉眼弯弯的,看来心情也不错。
李柔柔边饮马边笑着问她:「我们明儿可就要分道扬镳了啊!你舍不舍得我啊?」
慕时雨笑眯眯地说:「别催我了,我就知道你和姐夫嫌我碍事儿,巴不得我早点走。」
李柔柔莞尔一笑,道:「你是挺麻烦的,还非要去西北,刚打完仗,你不怕危险呀?——为何非要去西北,去看珊瑚吗?」
因为上辈子她的家在西北方。慕时雨没有正面回答,反而笑道:「今夜我们来喝酒吧!」
分别在即,两个女人都喝了不少酒。慕时雨骂李柔柔没良心:「认识你这么多年,都不告诉我你喜欢你师傅,太……太坏了!」
李柔柔赶紧叫屈:「你以为我不想告诉你?天杀的熊至诚,非说什么我和他是师徒,不能成亲……气得我,当天晚上就回了正南王府。这事儿太丢人了,我还敢跟你说,你不笑话我才怪。要不是这回立皇后,我娘进宫来找我,谈起他,我才知道他第二天就后悔了,四处找我,傻瓜!」她骂完自己的初恋男友兼武学师傅,又开始关心慕时雨:「你,又是怎么回事?赵……小弟弟说你喜欢别人了,这不鬼扯呢吗?你一天到晚地跟他待在一块,你不喜欢他还能喜欢谁。」
慕时雨的眼睛里朦朦胧胧的全是水雾:「是吧……我也觉得我喜欢他……可是,这样是不对的。」
李柔柔被她这样一说,酒全醒了:「傻丫头,这能有什么不对啊?你既然喜欢他,还跑出来干什么?他早就不喜欢珊瑚了,你又已经是贵妃——」
慕时雨抱着酒坛子就开始呜呜地哭,她的声音闷闷地从坛子里传出来:「就是不对!如果我身边有一百个男生,我喜欢其中一个,这样的爱我相信它是真的。如果我身边十三年来只有一个男生,我喜欢他,我没法知道我是喜欢他,还是习惯了他……所以柔柔,我必须要走。不离他远一些,我根本不知道我对他到底是什么感情。我知道你不理解,可是我和你不同。」
我是来自现代的慕时雨。
我有爱情的洁癖。
我如果爱一个人,我就要独立地爱他,我要确保我的爱不掺杂任何其他。
33
慕时雨的旅途停在了九通城。
这是一个西北的要塞,无论是气候还是方言,抑或是饮食,都像极了她的老家。
慕时雨从前读小说的时候,有一阵子特别喜欢种田文,尤其是女主白手起家,靠自己手艺勤劳致富的那种。现在轮到她开店了,她挺兴奋地选了半日,最后还是决定开一个普通的胭脂水粉店,兼帮人化妆。毕竟在皇宫中混迹多年,审美水平达到了国家级,她的生意竟然真的不错,不得不雇了两个人来帮手。
她在大学的主修专业是工商管理。这更是如有神助了,小买卖做得有声有色的。交税的时候,营业额竟然是整条街的前三名。
古代的消息太闭塞。等慕时雨知道天子的两位贵妃均已「甍逝」,朝廷决定在全国范围内选秀充盈后宫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年的春天。
慕老板的两个帮工小丫头在后面窸窸窣窣地聊天:「我爹说京城离咱们这儿几千里路,走路要走大半年。」
——不到半年。一共是 145 天。慕时雨在心里默默地说。
「整条街的小姑娘都去报名了。咱们老板娘长得比她们都好看,为啥不去呢?」
——因为我还没有想明白。我对赵普之是什么感觉。
「老板娘每个月能赚十五六两银子呢,才不稀罕去宫里做娘娘。」「你傻啊,做娘娘吃香的喝辣的,多好呀。」
慕时雨忍不住笑了。她现在开店何尝不是又累又忙?但是自己养活自己,终究比做小老婆要自在一些吧,至少不用操心他的大老婆会不会虐待自己。也不用看他和一个形貌酷似珊瑚的女子恩爱到老。
慕时雨慢条斯理地整理账本。
现在,我离他是不是已经足够远了呢?我是不是已经足够独立了呢?这么遥远的距离下,在自己能赚钱养活自己的情况下,我还是想着他,是不是能够说明一些什么呢?
34
天色已晚,慕时雨把「朝暮水粉店」锁好,提着一盏风灯慢慢往自己的小楼里走。
出于安全考虑,她在家里养了两只大狗,和从前大神邻居家的狗子长得很像,对外人也很凶恶。
她把灯点起,把床头的箱子打开。里面有五只一模一样的漆皮匣子。她取出第五只打开,里面是几本草草订成的草稿。这些文字大多数是废稿,因为赵普之总是把大纲改来改去,这样从前的情节就不能用了,她又不舍得扔,便随手把这些稿纸往一个匣子里塞。满了一个就换下一个,几年以来,竟然攒了这么多。
离宫时,她唯一的行李就是这五只匣子。现在偶尔拿出来翻看,因为有时能在这些作废的文字中看到他的批语。
「何以女主艳冠群芳,却涂黑面颊就被唤作丑女,太假!」
「三十章之前男主善于弹琴,现在竟然不会了?你忘了男主人设吗?」
「女二对男主的情感毫无根据!」
慕时雨边看边笑,边从一旁的碟子里取零嘴吃。
她突然不笑了,因为她看到杂乱的纸张中塞着一个精美的,暗金撒花的信封,封口处封着蜡。这绝不是她的东西。这是什么时候塞进去的?
她疑惑地拆开,信封里掉出一个象牙雕刻的牌子。正面画着鱼纹,反面刻「卫氏女,出生于神瑞十七年,父宛城卫涛,伯正南王」,还有几行「圆脸杏眼」等粗略的外貌描写。
这是本朝女子的「身份证」。慕时雨从前没有这玩意儿,她早先是王府奴婢,是奴籍,没有这种东西;后来直接随赵普之入宫,贵妃当然更不会有。
慕时雨更困惑了。这个身份证,年貌都和自己相符,但是为何身份变成了正南王的侄女?这个牌子上的信息,看起来倒很像是那个皇后热门人选,珊瑚的堂妹。那它怎么会出现在她的箱子里?
她又去看那个信封,里面还有一张明黄的笺纸。鲜红的朱砂写就,加盖了户部和吏部的两枚官印,犹嫌不足地还添了一个转运使的大印。三个大印盖满满当当,生怕读它的人不当回事似的。
字迹非常熟悉,是赵普之的字——
读此信者,如值选秀期间,务必将持信者纳入秀女初选并护送至宫中参加殿选。如否,则务必将持信者护送至京城户部衙门,交由户部主事。此人身份贵重,极为关切,万不可失。稳妥护送至京者,年终考语酌升一等,赐金千两。切切!
承平三年,赵普之。
35
慕时雨愣愣地看着这两样东西,耳边好像隐隐约约地听到临别那一夜,她喝醉了,李贵妃趴在耳朵边骂她:「我说你这傻丫头,我是不懂你在想什么,可你说走就走,哪天后悔了怎么办?慕时雨,你后悔了可就回不去了啊,你以为入宫是闹着玩的吗。面见一国之君有多难啊!你还以为他是王府里头那个小屁孩呢!慕时雨你真是要气死姐姐我了。好好的一段姻缘就这么搞坏了,你就作吧你。」
是啊,李柔柔不懂,这个时代的人可能都不能懂。赵普之,可能也不懂。她如果说给珊瑚和大神听,她俩或许能理解。因为她们从小到大,都是和男孩子一样,平等地长大,平等地工作,平等地交往,将来还会平等地结婚。她们选择和谁在一起,是因为爱他。而不是因为习惯了他。
傻傻的慕时雨一门心思想确认自己是不是喜欢赵普之,倒是忽略了,如果她真的喜欢赵普之,她要怎么回头去找他呢?他贵为天子,居于深宫,这绝不是一通电话,一个短信能触及的。
慕时雨缓缓拿起牙牌,细细端详。假如她拿出这个牌子,所有人都会以为她是正南王的侄女卫氏,把她完好无损地送回皇宫之中。
这是赵普之为她安排的。
他虽然不懂她为何要走,可他还是给她留了一条路。一条让她畅通无阻回到他身边的路。
原来,他看珊瑚堂妹的简历看了那么久,不是想立她为皇后,而是想炮制一个新的身份。这个新身份的主人,就是她慕时雨。
慕时雨缓缓推开小楼的窗户。站得高了,她看见自己养的两条看门大狗正扒着门,热情地冲着她摇尾巴。
「我要是喜欢他,我就是邻居家的小狗子。」
慕时雨嗤的一声就被自己逗笑了。她下了一个决心。
在离开赵普之的第 300 天晚上,她决定,明天就回到他身边。
番外 时雨
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何如此倒霉。上一秒钟还坐在工位上躲着老板啃煎饼,下一秒钟就变成了正南王府的小杂役。
「时雨,把这个盒子送给大小姐。」
「还有这个篮子,顺路送给那边的小厨房。」
「愣着干啥?没吃午饭?没吃就对了,饿着肚子跑得快。」
我每天的工作就是在王府的大门和二门间跑腿传话。和我一样的小杂役,王府有二三十个。我们都只有六七岁,干不了什么精细活。等再过几年,得用一些,就可以分到各位主子的院子里了。
第一等的,当然是分给王府的男主人,正南王。他那里一应吃穿都是最好的。
第二等就是大小姐珊瑚的住所。大小姐从小就聪明伶俐,倍受宠爱。王爷没有儿子,就把和王妃的第一个女儿当男孩来教养。我偷偷看过珊瑚,年纪不过十一二岁,就俨然是个温柔的小美人了。她对手下的奴婢都非常好,听说最近还解除了一个奴婢的奴籍,让她到外面去拜师学艺。
我饿着肚子忙完了分配的活计,顶着大太阳就要往回走。
我的背后,突然传出一声哀怨的哭声,如泣如诉。
我先是吓一跳,又开始狂喜,以为自己遇到如此怪事,是不是又能回家了?我寻声音寻到了一个僻静的角落,却失望地发现,那只是一个跟我差不多年纪的小男孩,埋着头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我犹不死心,蹲下来问他年纪,身份。他通通不答。为了验证他是不是跟我一样,我开始给他讲所有地球人都知道的段子:
「一天小兔子出门,不小心撞倒了小松鼠,小松鼠很生气地说:你是不是瞎啊!小兔子说:不是啊,我是小兔子啊!」
这个熊孩子好像被戳中笑点了一样破涕为笑。我却非常失望。连这个笑话都不知道,他肯定是个如假包换的古代人。
我要走,熊孩子却拉住了我的袖子:「你……能再讲一个故事吗?」
他的眼睛真好看。瞳孔又黑又亮的,好像天上的星河一样。方才哭了半天,这会儿泪汪汪的,看起来又可爱又可怜。我心软了,干脆一屁股坐到他旁边:「那好啊,那我再讲一个咯!我讲的时候,你可不许再哭!」
番外 珊瑚
我打小就是个受宠的女儿。固然有我皮相好的因素,可是我孩童的身体里装载着一个成年人的灵魂,使我异常的伶俐聪慧,也是重要原因之一。
我爹,生平的心事只有两桩。一个,是他没有儿子,膝下只有我一个女儿。这一点我倒不能置喙什么,毕竟时代所限,而且客观上,没儿子的话,家里的爵位真的要无人继承了。
另一个,就是奸臣乱政。
我爷爷的爷爷是为先祖打江山的第一功臣,受封为异姓王。几代更迭,到我爹这一辈,固然还承袭了爵位,可是在朝廷上的影响力却已渐渐式微。如今一手把持着朝政的,是淮山的包家。
我爹看不上包家,每天日思夜想的就是如何将之铲除。
我心知这事难为,可我爹这么多年都没有放弃。终于有一天教他寻来了一个良机——皇帝的第九个儿子,赵普之,要被迁往赣南封地,会路过我们在宛城的家。
他把这个刚五六岁的顽劣孩童接到府里的时候,我觉得我爹可能想得有点太简单了。这个孩子刚刚目睹自己生母被包太后乱棍打死,受了严重的刺激,大概是 PTSD,每天十二个时辰有十个时辰都在嗷嗷地哭,也不准旁人给他换洗,成天脏兮兮的。
「珊瑚,你要好好待他。这个孩子可能是我们匡扶社稷,重振朝纲的唯一机会。」我爹郑重地叮嘱我。
我将信将疑地去寻他。却讶然看到他真的不哭了,他旁边坐着一个杂役打扮的小姑娘,正眉飞色舞地给他讲着什么。我没有打扰,只想着一定要让这个小姑娘去伺候他。
第二日,我再去找他。只见这孩子竟已梳洗打扮得非常整齐。他看到了我,就要对我行叩拜大礼:「多谢正南王伯和珊瑚姐姐的救命之恩。」
我对他略加考量,随口而问的几道题目,他都对答如流,且口齿清晰,有条有理。
我有些笃定了,这个孩子将来必成大器。
番外 柔柔
我觉得我家小姐简直是有三头六臂。
自己还是个半大孩子,就能管家理事,每天她要干的事情千千万,可是一件都没出过差错。得空了还要自己上课,还要去照顾赵普之那个小爷,检查他的功课。
只不过再要强的小姐也有不擅长的科目,比如说她特别讨厌出汗,因此很烦武术课。每次武术师傅来,她都叫我去上课,再把内容转述给她——都是借口,她才不会听我转述呢。
武术师傅姓熊,人也长得憨憨的,只比我们大五六岁。但是他很有耐心,也频频赞叹于我的天赋异禀。
一年的课程结束了,小姐决定放弃这个科目。我难过了一夜,心想是不是再也见不着师傅了?但是小姐第二天就把我的身契拿给我了,笑眯眯地说:「柔柔,熊师傅一直夸你学得好,我也不能不支持你呀。你出去给他当徒弟吧!」
我欣喜若狂地跟着熊师傅回家。他家真是有点穷,家徒四壁,而且多日不整理,看起来又乱又脏。我二话没说就撸起袖子打扫。他有点害羞,不叫我干活,我瞪着他:「不打扫,我晚上睡哪?」
从此,我白天跟着他去武馆,他教课,我旁听。晚上跟他回家,他做饭,我洗衣。
就这样过去了整整十年。
我已双十韶华,已经有媒婆三番五次上门为我提亲,明里暗里地说以我一番好容貌,将来必觅得贵婿。我屡屡拒绝,可是师傅却从未表态。
我终于不想再忍耐,鼓起勇气问他愿不愿意娶我。
可是他却涨红脸,嗫嚅:「你我师徒,不可成亲……况且众人都说以你姿容,是要飞上枝头的,我……怕耽误你……」
我委屈至极。连夜收拾行李就跑回了正南王府。珊瑚早已出嫁,王爷新丧,我寻到了借住的小王爷赵普之,还有他身边的贴身婢女,慕时雨。求他们收留我。
赵普之本不想要我。可是时雨却说:「咱们把她也带去宫里做妃子吧!你若是只纳我一个贵妃,我连个帮手都没有,或许明儿就被皇后弄死了。柔柔还会功夫,有她帮我分担,我们还能撑的时间长一些。」
我有些讶异,时雨和小王爷说话的语气,既熟稔又亲切。我更讶异的是赵普之一点儿也没生气,反而很轻易地就点了点头:「那也好,你们俩陪我一同入宫。」
就这样,我真的「飞上枝头」,变成了新继位的皇帝的贵妃之一。
入宫那日,我远远望着熊至诚家的方向,心想,他此刻究竟有没有后悔呢?
番外 赵普之 初篇
我时常在想,如果我的人生没有慕时雨,会不会是一片无边无际的荒漠,既凄凉,又孤独。
我五岁丧母。虽然我的亲生母亲屡屡利用我争宠,我爱她更怕她。可她真的被太后下旨杖毙的时候,我还是哭了。
我的父亲,打我出生以来,就没有同我说过几句话。我是他的第九个儿子。儿子太多了,他的心思全在寻欢作乐上,又怎么会留意到我。
正南王收留了我。我知道他是想要利用我来扳倒他的宿敌包家。他虽然待我极好,但这种有求于我的感受,让我亦不敢对他敞开心扉。
正南王的女儿呢?她倒是个爽利不做作的女孩子。只可惜她对我也是考验多过信任。见我第一面,便出题目给我。倘我答得不如她所愿,只怕也不会正眼瞧我。
所有人都对我心怀试探的时候,唯一一个心思纯善,不计较得失的人,就是那日烈日之下,为我讲笑话来逗我的小姑娘。
她的名字,叫时雨。
几日以后,时雨被分配到我的院子里,近身服侍。我有些戒备,是不是当日的偶遇也是正南王伯的计划?倘若真的如此,我便不能再信任时雨。
我开始缠着她,闹她,让她露出破绽。
但她好像真的很有耐心,我要她讲多少故事她都一一地讲,而且每个都特别有趣。最后我往往分不清,我是因为想听故事而缠着她,还是因为想测试她而缠着她。
而且她待我和待院子里的其他小杂役都很好。从年龄上看我们是相似的,可我们的地位天差地别。但时雨平时怎么哄我,就怎么哄那些被管事训斥的小杂役,好像我们真的没什么两样。
我开始渐渐相信,时雨是这个世界上一个难得的纯洁而有趣的灵魂。和她待在一块儿,我不用去想怎么争宠怎么固位,怎么踩着他人的尸体往上爬。虽然我平日里把这些学得炉火纯青。
我十岁的时候,正南王的女儿出嫁了。时雨被借过去忙了一天。我听着外面吹吹打打,心想王伯唯一的女儿嫁走了,此后他必定会将全部心血浇注在我身上。
时雨却想的是另一个方面:「我看珊瑚小姐笑得极开心,想必她是喜欢他的。」
鬼使神差地,我问她:「那你喜欢谁?」
时雨笑眯眯地过来揪我的脸。她特别喜欢揪脸。
「喜欢你呀,小傻瓜。」
我的脸腾地一下就红了,所幸灯光昏暗,看不出。
「那你呢?小傻瓜?」
我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我被从皇宫里赶出来的时候,包太后的话犹在耳畔:「你娘,就是恃宠而骄,才会这么贪婪,才会自寻死路。小九,你可要好好记住啊!」
我突然有些畏缩。
时雨知道我喜欢她以后,会不会也以此为要挟,从而生出贪欲呢?
我艰难地开口,说了一个我自己都不相信的谎言:「珊……珊瑚。」
番外 前皇后
旁的女孩子都在幻想她们未来的夫君会是谁的时候,我从来也没有想过。因为我知道,我的夫君一定会是当朝的皇帝。或者说,谁是当朝皇帝,谁就是我的夫君。
我爹爹是我朝第一权臣,他的规划是,长子领兵掌握兵权,长女位主中宫掌握后宫。那么皇帝对于他来说,便是傀儡一般,任意驱使了。
我的未来夫君,从二皇子变成四皇子,又变成八皇子。最后在我十六岁的时候,终于定了下来,是九皇子,赵普之。
听闻他与我年龄相仿,且形容俊逸,颇具才华。要说我心中没有喜欢之意,那是不可能的。
哪怕他在与我大婚的同日,另立了两位贵妃,我也并无异议。毕竟这两位贵妃都是他在潜邸时期的奴婢,地位低下,不足为惧。
可是很快我便发觉,赵普之并不喜欢我,甚至他讨厌我。不仅大婚之日他并未与我圆房,以后的时间里,他也极少召见我。官员们送来许多名媛淑女,指望他宠幸,其中多有天姿国色者,他也从不多看一眼。
一个月的时间,他约有八九日去见慕贵妃,三四日去见李贵妃,其余的时间全在书房独寝。
众人皆说,皇帝盛宠两位贵妃,是个深情长情之人。
我终于忍不住想出手制衡两位贵妃。可是我惊讶地发觉,这两位贵妃竟然都是滑不溜手。李贵妃虽然大大咧咧,可她武艺高强,慕贵妃虽然看着柔弱,可她脑子活泛得很。我若是来文的,慕贵妃总是能想招化解,我若是来武的,李贵妃就大力出奇迹,一直硬抗到赵普之过来解围。
两位贵妃牵涉了我不少的精力。等我爹出言催促我尽早怀上太子之时,距离我们大婚已过去了将近一年。
也是时机凑巧,我弟弟犯了错,被我爹用计化解。赵普之亦意识到自己的不是,跑到我宫中赔礼道歉。我让宫女备了暖情酒,只是赵普之竟然喝了一杯就酩酊大醉,不省人事。
这一次的机会太过难得,我不能错过。
倘若我不能像两位贵妃一样拥有夫君的宠爱和尊重,那我就要拥有无尽的荣华富贵和助我稳固地位的太子。
第二日,赵普之嗷嗷嚷着头疼,皱着眉起身之时,就看到了染血的「元帕」和一脸娇羞的我。
赵普之仅仅愣了数秒,便绽放出一个粲然的笑:「梓潼,昨日真是辛苦你了。」
当时的我,并未意识到他的笑容里全淬了剧毒的箭。
一年多以后,当他面无表情地下旨将我贬为庶人,将「太子」送至民间时,我怆然而泣,求他让我留着这个孩子。我养他多日,早已将他视为己出。
他的话音分外凉薄:「朕不心爱你却求娶你,本来对你有三分愧疚,或许恩断义绝之时,尚可以留你皇后之位……可是朕最恨骗朕的人。」
我还欲再说什么,却在听完他接下来的话语时,彻底没有了挣扎的力气。
「当年你的姑祖母下旨杖毙朕的亲生母亲,朕这十三年来没有一日不想起。今日没有下旨杀你,已经是格外开恩。你若要怨恨,不妨先怨恨你的姑祖母与你爹。」
我安静地看着他玄色的袍角消失在宫门深处。心中突然想起一句诗。
但见泪痕湿,不知心恨谁。
番外 赵普之 终篇
我感觉自己时常分裂成两个人。
一个是冷静而理性的,但此时我会利用暴躁易怒的外表来迷惑我的朝臣。
一个是天真烂漫,喜怒抒于胸臆的,这种人格只有和慕时雨在一块儿的时候才会出现。
时雨的故事好像渐渐讲完了。她开始写小说给我看,名字叫《天演记》,讲一个叫赫连无天的少年行走江湖,收服四大门派最后当上武林盟主的故事。男主的设定初期热血冲动,后期成熟稳重,似乎很像我。女主的设定则和她如出一辙,有点傻白甜,有点小聪明,心地非常善良。对了,女主的名字叫「朝暮」,这岂不就是我和她姓氏的组合?
我有时候看着她给男女主安排恋爱情节,会暗戳戳地想,时雨表面上对我像对好朋友,但其实她心里是不是也在给我俩发糖呢?
我有时候会故意催更,让她给我写一些甜蜜泡泡,毕竟我在现实里真的太苦了,感觉每天都憋得喘不过来气。
我的岳父,把持朝政三十年之久,我就算锐意革新,也屡有积重难返之感。他的家人仗势欺人,今天强抢民女,明天拆借高利贷逼死平民,后天卖官鬻爵,简直是坏事做尽。西北勉族,就算有忠良之后珊瑚作为王妃,可倘若赏赐不够多,只怕随时又会有战事。我的皇后只是想借我生子,我不理会她,她竟然能假怀孕,真以为我傻?
如此种种,都是帝王不得不承受的。我从未在时雨面前抱怨过,因为倘若她知道了一星半点,只怕心里头比我还要难过。
当我带着时雨的鼓励和期许走过那段太黑暗,太坎坷的路的时候,我想我终于可以名正言顺地将我心爱的姑娘立为皇后了。
整整十四年的日夜相处,早已让我明白,她就是那个诚心待我,情深不疑的姑娘。
于是,我「捏造」了她的身份,假称她为正南王侄女,以贵妃身份入宫助我成就大计。一切的材料准备齐全之时,她却对我说,她想和李贵妃一样出宫。
我第一次痛恨我曾经相信的「因情而生贪婪」的这句话。因为这句话,让我在十四年的时间里,都没敢对她表露心意,直到我错过了一切的机会。
我不敢想象谁会是她的意中人,也不敢去问她将要去何方。李贵妃的出宫之请我已答应,更不能不放时雨走。
我记得她对我说过的最后一句话,是她会走得越远越好。
我茫然地召见了琳琅,问她知不知道时雨的意中人是谁。时雨好像同我说过,琳琅是她家乡的人。或许琳琅会知道些内情。假如是在遇见我之前的意中人,我或许便可以真正放手了。
可琳琅非常笃定地说:「当然是你啊!」
我又惊喜,又不敢信:「那她为何要出宫?为何要离开朕?」
琳琅歪着头想了半天,才回答:「解释起来也许有点麻烦。你可以理解为,她恐婚吧!别担心,这种现象在我家那边很常见。以我经验来看,她过几天就会因为思念你而乖乖回来的……」
后记
赵普之的第二位皇后卫氏诞下了一个女儿,这让已经有了两个猫狗都嫌的调皮儿子的夫妻如释重负。
赵普之建议:「我要把上阳郡封给我们女儿,她的封号叫上阳如何?」
时雨的脸一下子就黑了。拜甄嬛所赐,她知道那句「掌上珊瑚怜不得,为君移作上阳花」的诗,当即就发飙:「你为什么还想着珊瑚?我都跟你成亲六年了,你竟然还想着你的白月光?赵普之你太过分了,晚上想睡地板吗?」
赵普之一下子没反应过来爱妻所说的珊瑚就是正南王的女儿,勉族的王妃。他颇有些疑惑:「为什么提珊瑚呢?」
时雨把怀里的孩子往摇篮一放,叉着腰就开始数落:「你还敢说!小时候你就说你喜欢珊瑚。后来珊瑚生孩子的时候,你心情不爽,把我关到冷宫里催更。再后来珊瑚回来朝贺,你每天恨不得穿着女装往她娘家跑。要不是我大度不跟你计较,你早就不知道被我砍死多少回了!」
赵普之很无奈地为自己辩驳:「第一,那只是小孩子的戏言,你指望十岁的小孩子懂什么?第二,那时我忧愁勉族大王年富力强,且膝下已有子嗣,为他的子孙而计,他势必会向我朝索取更多。种种烦忧,想让你更新一下小说,你却天天跑去撩那些小美人。虽然把你关起来,可是冷宫里物质条件一如往常啊。最后,我要将一国机密交与元诺,我不跟他仔细商量,怎么做到天衣无缝啊?」
时雨露出一副「真的吗你可别骗我骗我你就死定了」的表情。
讲理讲不通,那就只能哄。赵普之一把捞过时雨,边把脑袋埋在她脖子里蹭来蹭去,边谄媚地夸奖:「哎哟,我的媳妇儿这么可爱,这么乖巧,我这么爱她,我为啥还要去念着珊瑚啊。」
时雨此人,就是吃软不吃硬,她的性子已被赵普之摸得透透的。当赵普之蹭到她脸上开始亲的时候,时雨终于忍不住边笑边躲:「你太坏了……昨晚还没有……吃够吗!」
摇篮里的小姑娘睁着好奇的大眼睛,看着她爸妈没羞没臊地闹成一团。
假如她能听懂,想必会问她爸妈:
「你们昨晚吃什么了!」
□ 见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