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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间四月

十二

白岐化名连山祁,与薛安一同上了无垢山庄。

他为自己安排了一个江南富商少爷的身份,大摇大摆叩开山庄的门要求留宿,说是与夫人仆从出门经商路过此地,想在山庄歇几天。

山庄里的人本就靠抢劫为生,自然也练出了眼力,一眼看出白岐这一身价值不菲,笑着将人迎进了门。

白岐边走边对小厮透底,洋洋得意的样子像极了被家里宠坏的二世祖:「家里人放我出门游历,此番是要去江南转转的,正巧我一好友也要带着商队去江南,我便在这儿等他一等。」

薛安挽着白岐的手抱怨道:「非要爬这么高的山等他,你不累我还累呢。」

白岐赶紧安抚:「早就听闻无垢山庄的主人好客,都到山脚了,岂有不来的道理?娘子莫恼,等董公子到了,我亲自从他的货里挑几件首饰向你赔罪,他这次带的可都是宝贝。」

引路的小厮听见「宝贝」二字眼睛顿时亮了,将一行人领进大堂坐着,前去回禀。

不一会儿,就有个管家模样的人出来接待,对白岐很是客气,又遗憾表示山庄内已有一些客人,言下之意是住不下这么多人。

白岐大手一挥:「无妨,我让他们下山去,我和娘子住下便是。」

这种情况他们也是考虑到的,山匪鸠占鹊巢自然心虚,人来得越多,他们越不放心。能将暗卫办成的随从带进山庄最好,若是不行也不纠缠,以免山匪起疑。

见白岐这般坦荡,管家的眼中又多了几分真诚,笑着道:「我们庄主今日正忙,多有怠慢,且等明日再设宴接待连山公子。」

「无妨无妨。」白岐摇着折扇故作风雅,表示自己很好说话,接着夸赞了山庄的秀丽风景,提出要自己逛逛,一饱眼福。

人间四月芳菲尽,山上桃花始盛开。无垢山庄本就因漫山桃花而闻名,管家没有拒绝的道理,又不放心白岐自己乱逛,只好一路跟着,陪白岐二人将山庄走了大半。

其间管家的眼神飘过几次,白岐只当没看见,默默记下这几个地点,接着停在了一片空地上。

这空地是庄主开辟的练武场,再往后就是后山了。

管家眼中多了几分疑虑,正想开口阻拦,薛安先恼了:「不走了,后山全是树,有什么好看的,便在此歇着吧。」

白岐眼看着管家肩膀一松,在心中冷笑,脸上却丝毫不显,只赔着笑道自己学了几个新招,要给薛安看看。

他在练武场上随意使了几招花拳绣腿,薛安这才舒展了表情,随口夸了他几句,管家也违心地表示「连山公子天赋异禀,一看就是个练武的好料子」,心中的不屑却更甚。

白岐闹腾了一会儿终于累了,跟着管家去了给他们安排好的小院子,还不忘塞了块银子嘱咐人家:「记得给我朋友董公子留个院子,他过几日来,到时候少不了你的赏。」

管家自然是一口应下,接着吩咐婢女去端了吃食送来院子,这才告退离开。

等人一走,薛安便松开了白岐的胳膊,开始检查屋内是否有机关暗房。

白岐为她倒了杯茶:「果然如我所知,山上只有两口井,一口干了,另一个水也不多。他们用的水多是山泉。」

山泉是流动的,就不好下毒了。

「江湖中有人在这条道上失踪了,难保不是他们干的。都杀了不现实,后山八成是他们囚禁江湖人士的地方,只是在哪里还要再探。」白岐摩挲着茶杯,回忆管家的眼神,「还有管家说的其他客人……很可能是山匪自己人住着假扮客人的,咱们得小心才是。」

薛安检查完毕,「嗯」了一声。

白岐见她神色恹恹,将茶杯往她面前一推,笑道:

「娘子,刚才戏演得不错,下次若是开口时加上夫君二字便更好了。」

闻言薛安瞪了他一眼。

能说出那些酸话已不容易,若再要她喊白岐一声夫君是不能够的。

白岐也晓得她喊不出,所以给她安排了个冷脸夫人的角色,而自己则表现得有些惧内,如此倒也不至于违和。

……

住在山庄的第一晚风平浪静。

白岐同薛安既是夫妻,自然住在同一个房间里,薛安本想打坐一晚,被白岐一把按在床上:「我来守夜,你休息便是。」

第一晚大家都在相互试探,山匪未必会来夜访。白岐给他们下了「几日后会有宝贝上门」的套,他们不会打草惊蛇。

再者白岐一直惦记着薛安的伤。

他是医者,自然知道有的伤看起来是好了,可若是不注意的话很可能留下隐患。不少江湖人因为不好好养伤导致之后旧疾复发,他不能让薛安也受这样的苦。

「安安,你的伤不可大意,这药拿去,这几日你日日抹在伤口,不会有坏处。」

白岐背对着薛安抛出一个白玉瓶,她接住,还未打开,鼻尖便已盈满药香。

薛安抬眼,便见白岐挺直了背盘坐在一旁的美人榻上,已结着手印开始运气。

她抿了抿唇,亦背对白岐,缓缓解开腰带,将一侧肩上的衣裳褪下。

药抹在肩上凉凉的,房间里一时只能听见两人的呼吸声,薛安莫名有些尴尬,她没有去看白岐,自然也不会知道少年虽然镇定自若,却也无法做到封闭五感,衣料摩擦的声音,女孩轻轻的呼吸,以及越发急促的心跳,早让他的耳尖发红。

薛安没有意识到,自己作为暗卫在一个男子面前毫无防备地脱下衣裳是何等信任的行为。

她只是觉得这些日子白岐嘴上虽然烦人,却从未真的越界。只有第一次见面……那天白岐摸了她的手。

薛安低头看了一眼,她的左手无名指上有一颗痣。

一夜无话。

十三

第二天庄主设宴,白岐、薛安同去,席间坐了不少人,都在相互吹捧,交谈甚欢。

白岐冷眼看着上座那个侃侃而谈的「庄主」,观察众人对他的态度。

无垢山庄的庄主郝鹏是个虬髯大汉,这个假扮他的庄主亦是个五大三粗的汉子,管家和下人对他的惧怕和尊敬是真的,他应该是真的土匪头子。

但据白岐所知,这窝山匪这次能占山为王,靠的是另一个人出谋划策,山匪们尊称他为「军师」。

军师并未出现在宴席上,暂且不提,不过席间仍有一个人非常引人注目。

坐在「郝鹏」身边的是个穿白衣的瘦削男人,板着张脸,话不多,却很受「郝鹏」的器重,言语间多有推崇。而他的身份也很明显是个医者,隔着半个桌子薛安都能闻见他身上浓烈的药味。

白岐的定位是个爱交际的富贵公子,见状朝那白衣男子举杯:「不知庄主旁边的这位公子是哪位英雄好汉?」

「连山公子,这位的身份说出来可不一般——」假郝鹏有意在白岐这个公子哥面前显摆,但还是看了白衣男子一眼,得到他的首肯后才笑着道,「他就是大名鼎鼎的百草谷谷主,天下第一神医!」

薛安拿着筷子的手一顿,掩住心中的疑惑看了白衣男子一眼,这是装到本人面前来了么?

这无垢山庄上居然会有一个假的百草谷谷主?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又为什么要假借白岐的身份呢?

白岐却是丝毫不惊讶的样子,一脸惊喜道:「没想到出趟门居然还让本公子遇见了这等人物?那可真是要和谷主好好喝一杯!」

那假谷主却是一副不想多说的样子,白岐朝他举杯,他甚至连手都没有动一下,显然是不把白岐放在眼里。

白岐自知一个富商不被看重是正常的,于是再次开口:「谷主的大名我早有耳闻,正巧我有个朋友过几日要来山庄,他身上有些旧疾,想见谷主很久一直没有机会,不知谷主——」

假谷主不等白岐把话说完便冷冷开口打断:「本座可不是什么人想见都能见的。」

「他这次带了许多宝贝下江南,药材也不少,什么灵芝人参都是极品,谷主若是肯出手相救,报酬少不了您的。」白岐大大咧咧地说。

那假谷主在白岐提到钱时就拉下了脸:「可笑,当本座是个见钱眼开的小人么?」

白岐也恼了:「好好跟你说话呢,怎么就见钱眼开了?钱是好东西,谁不喜欢啊?你说是不是?」

在白岐对面站着的管家冷不防被问了一句,不由自主点了点头,被假谷主一记眼刀吓得缩了脖子:「谷主高风亮节,想必和我们这些俗人是不一样的。」

白岐冷笑:「高风亮节?我看他是目中无人!」

他说着起身走到假谷主身边,伸手要碰他的肩膀:「本公子若用黄金万两请你出手,你还会拒绝本公子么?」

假谷主用力拍开白岐的手:「放肆!」

白岐被他拍开,很没面子,脸色一变,一拳向他捶去。

假谷主顺势让过,反手一剪将白岐按在桌上,声音冷得发寒:「年轻人闯荡江湖,有些气性是情理之中,可若是太蠢,谁都敢得罪,就要小心自己的性命了!!」

白岐的脸贴着桌子连声喊疼求饶,旁边的「郝鹏」等了一会儿才出言相劝,想必也是看白岐不顺眼,想让他吃点苦头。

假谷主冷哼一声松开对白岐的桎梏:「以后在本座面前小心说话!」

本来好好的一个宴会,被白岐一闹也没了意趣,假谷主走了,「郝鹏」也不欲多话,白岐一副很没面子的形容,带着薛安灰溜溜回到了自己的住处。

一进房间,白岐便收敛了纨绔子弟的气息,拉着薛安坐下,从袖中拿出一张字条。

字条里内容不多,有几个词明显是暗语,薛安看不懂,便等着白岐解释。

白岐递给薛安几块用手帕包着的糕点:「刚才席间光顾着闹腾了,没吃多少东西,你别饿着。」

薛安接过,道了句谢。

白岐看着她吃了,这才开口:「无垢山庄的郝鹏庄主武功不弱,山庄被霸占并不是强攻,而是智取。山匪中有个名为军师的人物,是他假扮路人上山,与郝鹏的独女郝江南接触,之后借着她的信任一步步蚕食,将山庄占为己有。

「郝江南拼尽全力伤了军师逃出来被我遇见,所以我才能知晓这一切。」

薛安隐隐明白了什么:「军师受伤,接着百草谷谷主就来到了无垢山庄……有这么巧的事么?」

白岐点头道:「方才那人叫白隐,是我师弟。我让他提前几日上山,假扮百草谷谷主获取山匪信任。郝江南把军师伤得不轻,靠着他医治才有了起色,如今山匪对他的身份已信了十之八九。」

他展开字条给薛安解释内容:「山庄的后山是禁地,任何人不得入内。军师房中有血腥味,很可能还存在一个暗房,或许里面关押着什么重要人物。郝江南说军师对郝鹏的独家暗器非常感兴趣,或许他还留了郝鹏一条命在。」

说到这里薛安自然懂了,假谷主白隐获得山匪信任能出入军师左右,虽然山匪不会将一切告知,但他也能凭着日日接触分析出不少信息。再者医者能救人,自然也能杀人,军师是死是活,全在他一念之间,白岐倒是在山匪身边藏了张好牌。

既然是自己人,那么刚才白岐在席间与假谷主发生矛盾不过是做戏罢了,为的就是传递消息。

念及此处薛安不由看了白岐一眼。

原来他早就派人前来无垢山庄了,也就是说,哪怕冽冬不出兵,白岐也会自己动手除了这窝山匪。

百草谷向来标榜的是与世无争,凡事只重钱财,为此被人吹捧也遭人唾骂。

这件事本来与百草谷无关的,可白岐还是管了。

薛安觉得,白岐并不像江湖中传闻的那般喜怒无常,正邪不分。

白岐不知她在想什么,见她望向自己,便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笑容:「这几日我们要夜探山庄,军师的身体自然不能太好,我让人给他下了点会让伤口反复溃烂的药,折腾死他。」

薛安:「……」

「山匪今日设宴是为了探我们的底,我这一通胡搅蛮缠他们应该是信了我们的身份了。」白岐道,「不知今晚他们会不会来查我们房间,先按兵不动吧。」

薛安点点头,没有异议。

……

月上枝头,浮云淡薄。

薛安照例为自己上了药,躺在榻上有些睡不着。

肩膀上涂了药凉丝丝的,她抬眸看向旁边美人榻上阖着眼的少年,半晌还是开口问出了自己的想法:「你让那个假谷主和山匪狼狈为奸,不怕日后自己的名声败坏吗?」

白岐显然只是在闭目养神,听见她说话立刻回道:「那安安觉得,我是这种人么?」

薛安道:「自然不是。」

「见过我的人自然会有自己的判断,我是什么样子的人本来就不需要别人知道。」白岐温声道,「何况这些人都会死的,他们传不出去。」

他默了一瞬,原本因夜色压低的嗓音忽然多了一丝欢喜:「安安觉得我是好人,对么?」

薛安被他堪破了心思有些尴尬,干脆不答。

白岐半天没等到她的回应,只听她呼吸平稳,便当她睡了,轻声道:「其实……你若是愿意,等我治好了冽冬家的小丫头,便和我走吧。我带你去看我的朋友,给你讲我的故事,江湖之大,你可以自己看一看,我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这是白岐第一次直白地向薛安表态。从没人对薛安说过这些话,但她也明白这些话是不一样的。

她的心跳不受控制地加快了,心口又闷又胀,可她不知在这种情况下该说什么,也从未想过要跟着其他人离开冽冬。

她只好闭着眼数自己的心跳,数着数着,竟也睡着了。

暗卫的习性让薛安在睡梦中也保持着警惕,半睡半醒间她听见门外一下极轻的脚步声,顿时惊醒。

房中弥漫着一股莫名的甜香,让人头蒙蒙的。

薛安正要起身,忽然被人捂住了嘴。

定睛一看,方才还在美人榻上的白岐已经到了她面前,他示意她屏住呼吸,然后递给她一颗丹药。

薛安将丹药含进嘴里,只觉得凉凉的,连带着脑袋里的昏沉都散去不少。

白岐将披在身上的外衣抛在床沿,毫无声息地掀开被子躺在了薛安身边,然后冲她眨了眨眼睛。

薛安离他不过一息的距离,能闻见他身上极淡的药香。

月光为他镀上一层银辉,白日里灿烂的少年多了分清冷,眼瞳清澈。

薛安的心跳又变快了,她垂下眼,微微往后一靠。

此时白岐的注意力都在门外,倒没有发现她的异常。

雕花木门发出一声轻响,然后缓缓打开。

山匪果然按捺不住,来探底了。

他们还算警惕,用了迷香。不过这种迷药在白岐这个百草谷谷主面前显然是不够看的。

薛安抿了抿唇,她的软剑就在手边,若是一会儿山匪动了杀心,她绝不会手软。

白岐发觉了她的紧张,被子下的手握住了她的手腕,安抚地拍了两下。

他的掌心温暖干燥,呼吸平稳,连带着薛安也心安不少。

山匪对迷香似乎很自信,动作也不算轻,薛安猜想这是白隐给他们的东西。

她听见山匪翻动他们行李的声音,行李中有不少大数额的银票,赢得了两个山匪的一致赞叹。

「恁娘嘞,这败家子还真有些家底在。」

「一个二世祖还在咱们面前装蒜呢,等他那个朋友到了,关起来让他趴地上管老子叫爹!」

「等这票做了,咱们俩下山好好爽一把,嘿嘿。」

山匪们将二人视作瓮中之鳖,说话也没了忌讳,对着躺在床上的人说起了荤话:「这小子倒是艳福不浅,娶的老婆恁娘水灵,到时候老子不仅要让他喊爹,还要当着他的面玩他的女人!」

薛安在青楼执行过不少任务,比这还难听的话也不少听,闻言没什么感觉,可白岐握着她的手却在瞬间收紧了,她没有睁眼,却能从他身上感觉到外溢的杀气。

好在迷香熏人,山匪没有察觉,他们翻完行李骂骂咧咧地走了。

窗外宿在树上的倦鸟被惊醒,懒懒鸣了两声。

白岐侧耳听着窗外的动静,等了好一会儿才起身下床,他为薛安掖好被子,淡声道:「睡吧。」

夜很深了,他却没有再回美人榻上躺着,反而抽出一把匕首。

月华下,那匕首的刀锋上泛着寒光,一看就是柄利器。

白岐慢条斯理地拿着绸布细细擦拭,脸上没什么表情,半晌抬头望向窗外,嗓音从未有过的冷寂。

「月黑风高杀人夜,真是可惜了这月光。」

十四

因头天晚上被下了迷香,白岐特意嘱咐薛安起晚些,防止山匪起疑。

等薛安梳洗完毕后,白岐已经带着早膳回来了。

他身后跟着个小丫鬟,看着他的眼睛直发光,一见薛安就开口夸道:「白公子亲手揉面为夫人做了薄皮包子,白公子与夫人伉俪情深,夫人真是好福气。」

她手上拎着一个食盒,打开后有两碟小菜,两笼包子,两碗白粥,还有几块点心。

白岐随手抛给小丫鬟一锭银子:「说得好,本公子有赏。」

小丫鬟千恩万谢地走了。

白岐牵着薛安坐下:「娘子,为夫起了个大早为你做的包子,你尝尝?」

念着是在外面,薛安没和他计较称呼,夹起一只包子咬了一口,汤汁与香味同时溢出,白面柔软,肉馅鲜香,倒是难得的美味。

薛安连着吃了好几个。

白岐在旁边笑眯眯看着,不忘自夸:「这包子以前我只给师父做过,安安你是第二个。方才蒸好,连庄主管家都忍不住吃了几个呢。」

薛安一口包子咬在嘴里,闻言微微睁大眼睛。

白岐懂她的意思,凑近她耳边道:「没下毒。」

为薛安做的东西,他怎么可能下毒,白白糟蹋了自己的心意。

薛安点点头,觉得有些可惜,这些人喝的是山泉不是井水,下毒困难,若是在包子里下毒,说不定还能毒倒几个关键人物。

白岐倒是不在意失了这个机会,抬手接住树上一只贪吃的鸟雀喂给它几粒白米,道:「稍安勿躁,有别的办法。」又问:「安安,你现在有什么喜欢吃的东西么?」

薛安没想到他会忽然将话题拐到这儿,想了想觉得自己实在没什么爱吃的,唯有……

「桂花糕吧。」

白岐颔首表示自己记下了:「学会给你做。」

这一日仍是风平浪静。

薛安拿出一副大小姐做派,将一卷书盖在脸上,躺在院子里睡觉。

而白岐发扬大少爷的光荣传统,拿着筒米逗鸟说话,逗了一整天,一声叫没听着,米没了。

暗中观察的山匪觉得无聊,来转了几次便不再来了。

……

夜色降临,不同昨日的月明星稀,今日月亮藏在云层中,走廊不点灯便是一片漆黑。

白岐画好了山庄的地形图,给薛安指了几个位置:「根据白隐和郝江南的信息,这几个地方关押人的可能性很大。」

「那便探这几处。」薛安一身夜行衣,若不是眼睛亮亮的,几乎要融进黑夜里。

「听冽城主说你轻功卓绝,我还没见识过。」白岐笑着抬手,示意薛安先行。

薛安脚尖一点离地,轻飘飘落在了树梢上,白岐紧随其后,笑吟吟夸了一句。

薛安抿抿唇角没有说话,脚步更轻快了。

如他们所料,白岐划出的几个地点中,后山那块有不下十人轮流看守,其中一个为首的光头大汉身材魁梧,手臂上凸起,一看就是个练家子。

夜已深了,看守的山匪哈欠连天,昏昏欲睡。唯有光头大汉还是精神抖擞的样子,手里拿着几颗石子练指力,将面前的泥地打出几个极深的窟窿。

白岐在树上看了半天,记下了他们的换班时间,用眼神示意薛安撤退。

薛安点点头准备跟上,忽然觉得下腹一凉,接着久违的坠痛卷席而来。

她脚下不稳,没控住力道,踩弯了树枝,落下两片叶子。

树枝摇摆了两下,那光头大汉顿时朝这边看来,手中石子齐发,朝薛安打去。

白岐反应极快,挡在薛安面前稳稳接住石子,然后揽住她的腰轻盈地往后跃了两步,隐入树丛中。

光头大汉推了旁边的山匪一把:「过去看看,要是打中了鸟,明天烤了吃。」

白岐见薛安状态不对,也顾不得其他,扣着她的手腕没有放开,一路牵着她往院子里拐。

其间路遇一支巡逻队伍,两人躲在角落的阴影中,白岐一手搭着薛安肩膀,尽可能靠墙站,可缝隙太窄,薛安不可避免地贴在了他身上,她靠着他的胸口,甚至听见了急促的心跳。

只是腹中绞痛越发清晰,薛安毫无旖旎心思,不过咬牙忍着,终于回了院子。

「那人以为刚才是鸟雀闹出的动静,不过我们也不能托大。」白岐没有点灯,摸黑开了门,「明日冽城主就会带人上山了,我先送一封信下去给他。」

薛安「嗯」了一声:「你决定便是。」

白岐检查了一圈房间确定没有人来过,忽然蹙眉,几步走到薛安面前,握住她的肩膀上下打量:「你受伤了?」

他抬手要拿火折子去点蜡烛:「怎么会受伤呢?」

薛安拉住他,不想暴露自己的情况,难得开了个玩笑:「谷主方才不是将石子都接下了么,对自己这般没有自信?」

白岐却没有理会她的调侃:「我闻见血腥味了,你……你伤着哪儿了?」

薛安道:「我没有受伤。」

白岐觉得费解:「那是旧伤裂开了?不应该啊,让我看看。」

他想按住薛安的肩膀,被她避开,强来又怕弄疼她伤口,一时僵在原地,几息后柔声哄道:「安安,伤口裂开了一定要用药的,我不是乘人之危的小人,只是看一眼判断伤情,不会碰你,你放心。」

薛安知道他是担心自己,也不好再瞒,只能解释道:「没受伤,是我来葵水了。」

白岐:「……」

若是薛安能看见他的脸,一定会发现他的脸红了又白,白了又红。

所谓关心则乱,不外如是。

白岐暗自懊恼,薛安暗示了几次,自己早该想到的,身为医者居然连这一茬都忘了,实在丢人。

他去屋外等薛安处理好了后又问:「很疼么?我给你把个脉吧。」

薛安是暗卫,暗卫最是能忍,若是普通的疼不至于让薛安失态,能让她一脚踩空的疼有多厉害可想而知。

薛安自己也很无奈,她从小瘦弱,长得比同龄人慢些,十五岁那年才堪堪来了葵水。

当时她在冽冬身边已有几月,从没觉得自己和旁人有什么不同,做的几次任务也完成得漂亮。第一次来月信时薛安腹痛不止,还流了血,她顿时吓坏了,脸色惨白地同冽冬说饭里可能有毒。

说到中毒,众人皆有些慌乱,可除了薛安并无其他人有这种症状,最后还是冽冬灵光一闪明白了其中缘由。

彼时向来镇定自若的冽冬罕见地有一丝窘迫,他飞快为她解释了一遍女子到了年纪就会来月信这件事,回城后又找了个嬷嬷来教她。这本该由母亲教导的事,薛安是从冽冬这里知道的。

之后冽冬又命人给薛安送了不少补药,也是从那时候起,冽冬给她安排任务开始更倾向于短期能完成的,之后更是直接把她调去了凛雪身边。

薛安的月信十分不稳,常常几个月来一次,每次都是疼痛异常,凛雪身为女子自然知道其中难熬,常为薛安备着红糖姜茶,但因为这次她忽然发病,薛安所有心思都在她的病上,早将月信这件事忘了。

这次月信来得不巧,明日冽冬就要上山,薛安和白岐要分头行动。

白岐借着冽冬上山,在前厅稳住山匪头子一干人,而薛安带着潜入山庄的暗卫去后山救人。

她现在这个状态,忍是能忍,可疼痛毕竟耗费精力,薛安怕影响了明日计划的实施。

她想了想开口问:「谷主有可以阻断月信的方法吧?」

白岐皱眉。

方法他自然是有的,只要点住薛安身上的几处穴道再辅以药物,阻断她的月信不是难事。

「可女子月信本是天然之事,若靠人为强行阻断,等这几日过去,你会承受比现在还重的痛楚。」他并不赞成她的想法。

薛安不为所动:「我们还有别的办法么?」

白岐眼神复杂地看了她一眼,明白她自己心中已有决断,自己是劝不住的,何况这么多人部署了几日,也不可能为了一个人一直拖着。他只是有些不甘心,亦有些心疼。

薛安直直地望着白岐,其中意思不言而喻。

白岐被她看得一阵无奈,只觉得一口气在胸口上不去下不来,只好闷声翻出行李中的药丸来。

薛安接过,毫不犹豫地吞了。

白岐动手点住她身上几处穴道,见她盘腿坐下调息,也没有吵她,独自退到房外。

屋内少女承受着药力,疼得一头冷汗。

屋外少年倚栏眺望远方,眼中空无一物。

夜色正浓,万物寂静。

良久,如入定般的身影幽幽叹气:「你舍不得冽冬,便来为难我。」

他真是好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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