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乎盐选会员精选文章参加完老同学聚会后，有人被杀了。
尸体被泡在污水池里，头发被剪得一搓搓的，手上还有烫伤。
参加聚会的所有人，都被警察叫过去问了话。
尤其是我，被反复问了好几次。
因为上学那会儿，被杀的那个同学就曾经那样对待过我——
她把污水从我头顶浇下，绞了我的头发，逼我端着倒满开水的杯子……
1.
前不久，我偶遇了高中时候的班长，交换了联系方式。
他给我发来一条信息，说周六晚上老同学聚会，大家都希望我能参加，想向我道歉。
看到这条信息，我立即想起了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
上学的时候，他们孤立我，欺负我。
高考前一天，他们把我关在了体育器械室里。等到第二天下午被保洁发现时，我已经高烧昏迷了。
等我醒过来时，高考已经结束了。
出院那天，爸爸告诉我，他准备跟妈妈离婚了。
爸爸摸着我的头说：「你已经成年了，可以自己照顾自己，爸爸会定期给你转生活费。」
妈妈怨毒地瞪着我：「本来指望你能考个好大学，你爸爸就不会不要我们了。可你竟然贪玩夜不归宿，还弄得自己高烧错过高考，你太让我失望了！」
我呜呜地哭着解释，可妈妈根本就不听。
她把所有的错误归咎到我的身上，然后当着我的面，从阳台跳了下去！
她用自己的死来宣示绝望，给我最痛苦最严重的惩罚……
那年，我不仅错过了高考，而且失去了一切。
这么多年来，我刻意地去忘记那些事情，可越想忘记，就越记得清楚，备受折磨。
我恨他们，恨霸凌我的人，恨把我锁在器械室的混账们。凭什么他们都逍遥自在，我却永远被困在痛苦的泥沼！
当年的人早就失去了联系，可我始终无法跟自己和解。
如果他们的道歉能让我真正放下过去，我愿意尝试接受。
……
老同学聚会那天，我特意化了精致的妆容，让自己看起来没那么憔悴。
但到了聚会场所，根本没人理我，一切又仿佛回到了高中的时候。
我坐在角落里，班长过来对我说：「抱歉，为了让你来，我撒了个谎，我现在就向大家说一下，让大家一起给你道个歉。」
「不用了，谢谢班长的好意。」我阻止了他，打算一会儿就悄悄地离席。
但不等我离开，一个人向我走了过来，途中还和班长交换了一下眼神。
「这不是丁媛媛嘛，真是女大十八变，长这么漂亮了。」
汪倩笑意盈盈，眼睛里却是满满的恶意。
我微微垂着眸子，全身止不住地轻颤，深入骨髓的恐慌，像本能一样。
当年，汪倩是被同学们孤立的那个。有一次，她的衣服被人泼满了颜料，出于好心，我把我的外套借给了她。
可没想到，就是这样一个被我帮助过的人，后来竟然反过来带头孤立我。
她们在我的书桌上留下各种侮辱性的语言，轮流扇我巴掌，把我的头按在污水桶里。
我所遭受的一切，桩桩件件都在折磨着我。
我恨他们所有人，但我最恨的是汪倩。
「丁媛媛，来参加老同学聚会，怎么不和大家说说话？」
汪倩的声音拉回了我的思绪，也让其他人都把目光集中了过来。
她眼神轻蔑，语气尖酸：「你还是一点都没变，孤僻，阴郁，好像谁都欠你钱似的。」
顿了一下，她话锋一转，一字一顿地说：「不对，还是挺有变化的，瞧这脸蛋，是不是动过刀子了？脸上的粉底，有点厚啊！」
说完她便自顾自地大笑了起来，笑声中满是不屑与讥讽。
其他人也跟着一起笑，而我就是那个被嘲弄的小丑，仿佛可以被随意欺凌。
我的手捏紧了拳，羞辱感侵满全身。
2.
又一个人向我这边走了过来。
她是校花，是白富美千金，也是最初带头孤立汪倩的人。汪倩从受害者转而变成施暴者，便是依附了白安洛，做了她的马前卒。
我后来才知道，高考前一天把我关在体育器械室的就是汪倩，但出主意的是白安洛。
这两个女人，恶毒冷漠，以戏耍他人为乐，就算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是不改当初的狠毒刻薄。
白安洛端的是一派优雅大方的气质，开口说道：「大家都长大了，怎么还像以前一样不懂事？」
折磨了我那么多年的噩梦，被她一句「不懂事」就轻轻地揭过了？
接下来，大家继续吃吃喝喝，唯独我再次被揭开了疮疤，像钝刀子一样剜着我的心。
我想离开这里，但又有人围了过来。
这次是一个男同学，他用湿滑黏腻的眼神看着我，看得我头皮脚掌发麻。
「丁媛媛，我是罗阳，上学的时候找你补过作业，你还记得我吗？」
我想起来了。
在我被孤立前，他时常找我教他作业。后来，他就不找我了。
也对，那个时候跟我走得近，会一起倒霉。
我自嘲一笑，点了一下头：「你好。」
「丁媛媛，你现在住哪里，在做什么？」他语气有点油腻，与其说是寒暄，不如说是套近乎。
可他为什么要跟我套近乎，答案几乎呼之欲出。
我不敢深想，两只手紧紧抓住手提包，道：「抱歉，我突然想起还有件急事要办，先走了。」
我起身要走，但被罗阳抓住手臂。
他挑了一下眉头，语气不善：「走什么？我是什么洪水猛兽吗？」
旁边看热闹的人笑道：「罗阳，就你这一脸猥琐的样，丁媛媛当然要跑。」
罗阳手上用力，把我的手臂抓得生疼，似乎是借了几分酒劲，骂骂咧咧地说：「从以前开始就是个婊子，装什么清高！」
是啊，从以前开始，他们就会对我语言侮辱，说我贱，说我是卖的。
我一边试图挣脱罗阳的手，一边说道：「请你放手。」
罗阳皱着眉头，凶神恶煞。
而我，害怕他们，像本能一样。
汪倩讥笑道：「丁媛媛别装贞节烈女了，你是什么货色，我们大家都知道。」
泥人也有三分脾气，我忍了这么多年，可换来的只有他们的得寸进尺。
我看向她：「你们以前造我的谣，现在还想继续，别太过分了！」
「哟，脾气不小啊！」
汪倩把眼睛一瞪，甩手就打了我一个巴掌！
伴随着脸颊的疼痛，过去屈辱的记忆也随之汹涌而来，那些我想忘但忘不掉的痛苦，更加深刻了。
我红着眼睛，几乎已经藏不住心底的恨意。
汪倩抬高嗓门：「狗改不了吃屎，还是一副贱货样！」
罗阳抓着我的手更加收紧，看着我的眼神也更加赤裸。
另一个男同学走过来，挡开汪倩，拉开罗阳，「都是老同学，差不多得了。」我记得，他是我们班的转学生陆奇。
但我跟他一直没什么交情的。
「关你屁事！」罗阳一声暴怒，和陆奇大打出手。
旁边的人，有的劝了几句，有的躲远了点，还有的看热闹不嫌事大，哄闹着让他们用力打。
我悄悄地挪到边缘，沉下眸子，藏起恨意。
比起以前他们对我的欺凌与侮辱，今天发生的事情都只是小菜一碟。
3.
但没想到就在第二天下午，我接到警察的传唤，找我过去了解情况。
这时我才知道，昨晚老同学聚会结束后，汪倩死了。
参加聚会的人都被警察找了问话。
审讯室里，警察问我参加聚会的经过，以及和汪倩的关系。
这不是什么秘密，我全都如实回答。
我告诉警察，上学那会儿，我明明是帮了受欺负的汪倩，可她一转身就带头欺负我。
大冬天的，在我值日的时候，她们把一桶洗过拖把的污水从我头顶浇下，说我和桶里黑黢黢的水一样的脏。
污水灌进我脖子里，不仅脏，还很冷。
我忍着满腹委屈重新拖地，刚拖干净，头发上的污水就砸在地上，混杂着我的眼泪……
她隔三差五地带着人把我堵在女厕所，让人按着我，轮流狂扇我巴掌，疼得我不知道什么叫疼。
我还记得第一次找老师时，她们一个个言之凿凿地说是我在外面给老男人做情人，被人家老婆扇了巴掌。
老师只是用怀疑的目光看了看我们，没有再管。那也是我第一次在学校体会到无尽的无助与绝望。
后来，她们变本加厉。
绞我的头发，说给我做发型，还逼我吃被绞下的头发。
那天，我喉咙发炎，之后好长时间声音沙哑。
她们故技重施，说我是出去卖的，喊得太大声，把喉咙给喊哑了。
她们把倒满开水的杯子让我端着，说只要坚持一分钟，就一整天不欺负我。可我被迫坚持了一分又一分钟，两只手烫得几乎想剁掉，她们还是让我体验了更屈辱的滋味。
她们把我推进厕所，脱掉我的衣服，在我身上写侮辱性的话，拍照录像。
我每天承受着各种痛苦，没有人听我解释，更没有人会为我主持公道。
我恨极了这些人，恨这个世界，甚至几度寻求解脱，可我胆子那么小，我怕死。
我只能期待着早点毕业，只要毕业了，长大了，一切就都好了。
汪倩曾说，我们都是性格孤僻内向的人，她家里条件不好，以为我也是，凭什么她在学校被人欺负，我就可以像个隐形人一样，不被同学们打扰。
她不甘心，她恨我，她要让我体会她的感受。
可是，凭什么！我做错了什么？
我们井水不犯河水，她被人欺负，我就也要被欺负吗？
这个答案，我始终想不明白，现在也不想明白了。
4.
听完我的叙述，警察沉默了会儿，我隐约听见他们的叹气声。
负责盘问的那个警察，把汪倩的照片拿给我看。
照片上，汪倩的头发被绞了，浑身脏兮兮的，依稀看得出手上有烫伤。
讲真，我觉得她活该。
这就叫自作孽不可活。
我很坦然地说道：「我知道你们怀疑我报复性杀人，我也确实很想让这些人都去死，但我没有动过手，不是我干的。」
警察的表情看不出什么，继续问道：「昨天，你们的聚会是晚上十点结束的，从这个时间到凌晨两点，你在哪里，在做什么？有没有人证？」
「聚会结束后，我就回家了。我一个人住，没有人能替我证明。」
警察继续问了几个问题后，突然问道：「你有杀人动机，被警方当作嫌疑人，怎么这么平静，甚至还有点高兴，不担心吗？」
我知道这是试探，是另一种盘问方式。
「我虽然有过杀死汪倩的念头，但并没有付诸行动。我相信警方的力量，不会冤枉我。」
至于我的心情，我不高兴，难道要为汪倩哭吗？
警察又问：「昨天的聚会上，罗阳企图对你性骚扰，是陆奇帮了你。他们两个，你是怎么看的？」
「一丘之貉。」
「陆奇帮了你，也和他们一样？」
「上学那会儿，我承受着怎样的屈辱和痛苦，没有人不知道，那个时候他为什么不帮我呢？他们所有人，我都讨厌，都恨！」
那时，陆奇虽然没帮过我，但在我的记忆里，他也没有落井下石过。昨天他为我出头的那份义气，是我难得一次的被同学保护。
我其实很感激陆奇，但警察专门提到他，说明他们很可能怀疑他了。我跟他撇清关系，应该也能减少警方对他的怀疑吧。
……
离开公安局的时候，我在门口遇见了陆奇。
他急切担忧地问：「丁媛媛，警察没有为难你吧？」
我微微地摇了摇头。
他似乎松了口气，目光坚定地说：「你放心，你不会有事的。」
我疑惑地看着他，心情略显复杂。
不会是他动的手吧？想替我报仇？
为什么要这样做？
5.
没过几天，我又被警察叫了过去。
他们在沿街商铺找到了一段那晚的监控视频。
视频里显示汪倩被人尾随，而看清尾随人的面孔时，我倏地呼吸一滞，是陆奇！
警察对我说：「陆奇承认自己暗恋你，他跟踪汪倩是想替你出一口恶气。」
我不敢相信地睁大了眼睛，他不会真的为我杀人吧？
那以前我被欺负的时候，他为什么不帮帮我呢？
沉思了半晌，我冷静地说道：「我没看出来他对我有什么想法。」
「如果是有人教唆他呢？」警察的语气状似云淡风轻，目光却很锐利。
原来，他们还是怀疑我教唆陆奇杀人！
我是恨这些人，可我根本没想过成为跟他们一样的人！
「我说过了，我恨汪倩，恨所有欺负过我的人，但我没有杀人，也没有教唆别人杀人！」我说得斩钉截铁，带着几分被怀疑后的怒气。
警察说：「陆奇涉嫌杀人，我们会扣留他。丁小姐，谢谢你的配合，你签个字就可以离开了。」
我在笔录上签字的时候，警察状似不经意地说：「丁小姐，你是否需要见一见陆奇？如果能劝他主动坦白，可以争取减刑。」
这话的意思，就是默认陆奇是凶手了。
但我知道警察的真正用意，他们想让我和陆奇碰面，企图通过观察我们的交流，获取有用的信息。
「好，麻烦了。」我如他们所愿。
陆奇见到我，开口便道：「丁媛媛，你别担心，我什么都没说，我们都不会有事的。」
我心中一惊，目光怀疑地看向他。
他这话挺有歧义的，说得好像我们真的合谋杀了人一样。
他该不会要构陷我吧？
看出了我的抗拒与戒备，他轻轻叹了口气，说：「你别这样看着我，我不会害你。」
他的语气带着几分恳求的意味，似乎特别渴望我对他的认可。
我用眼神提醒他有监控，而后意有所指地说道：「陆奇，如果你没做过，就不要承认。」
陆奇点头，情绪稳定：「我没杀汪倩，我只是跟踪了她。」
我稍稍放心了些，大胆地问：「你跟踪她，那你有没有什么发现？」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我，眼含深意。
那眼神似乎在说，他已经看透了我的一切……
「我……」陆奇面露为难之色，欲言又止。
我看出来了，他怀疑凶手是我！
我内心不由地惶恐不安了起来，我害怕这又是一次针对我的陷害。
被陷害的次数太多了，失望太多次了，我经不起了。
我鼓起勇气，直视着他：「陆奇，只有配合警方调查，如实供述，才能彻底洗清你我的嫌疑。」
他犹豫了一下，问：「丁媛媛，那天晚上聚会后，你见过汪倩吗？」
「没有。」我很认真地说，右手手指紧紧地抠着左手手指，掩饰内心的紧张与害怕，「不管你发现了什么，请如实告诉警察。」
「……我看见你和汪倩在争执，但我离得远，不敢确定。」
他果然指向了我。
不对，他的意思是没看清……
我迅速冷静下来，问道：「是看见了我的模样，还是身形轮廓？」
「是背影和衣服。你也知道，昨晚聚会我们都喝了点酒，不好说。」
我稍稍松了口气，如果陆奇所言属实，那就有可能是有人装成我的样子去杀汪倩，企图嫁祸给我。
警察听到了所有对话，让陆奇做了拼图，并一再询问我，最后放我离开。
6.
没过多久，我就听到消息。
警察在陆奇所说的地方发现了新线索。经比对，嫌疑人锁定为白安洛。
回想起那晚的聚会，汪倩张扬跋扈，白安洛低调内敛，两人的状态都和以前大不相同。
而白安洛替我解围的时候，又何尝不是在打汪倩的脸。
她们二人有龃龉！
然而，直到我又被警察传唤，这才知道白安洛也死了，而且是和汪倩相同的死状。
警察说：「丁媛媛，汪倩和白安洛都曾是带头霸凌你的人，甚至在某种程度上可以说成，汪倩做的那些事，都是为了讨好白安洛。我们不得不怀疑，是有人出于报复的目的，连环杀人。」
这个「有人」，指的就是我。
但是，我真的没做过。
我快崩溃了，努力保持着冷静，回道：「你们想调查什么，我都会积极配合。不是为了帮那两个人找出真凶，而是我不想被冤枉。从上学那会儿，她们造谣冤枉我出卖身体开始，被人冤枉的滋味，我就已经受够了。」
曾经带头欺负我的两个人，我最大的噩梦，都死了，恶有恶报啊！
我止不住地冷笑，身体轻颤，连自己也分不清究竟是被气的还是吓的，抑或是高兴……
在我配合警察调查的时候，陆陆续续地有几个老同学找到我。
她们都是欺负过我的人，是来请求我原谅的。
比如现在站我面前的这位，曾经把我的作业本从窗户扔出去，在我的课本与课堂笔记上写满了污言秽语。
「丁媛媛，我以前欺负你是不得已，如果我不那么做，被欺负的人就是我了。求求你原谅我，不要报复我，不要杀我！」她着急地快哭出来了。
她们都不是真心悔过，而是把我当成杀人犯，怕我把她当作下一个目标。
我虽然想杀人，但不能胡乱承认。
我冷声道：「我没有报复过任何人，汪倩和白安洛不是我杀的。」
她似乎不相信，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看，待确认我不像说谎后，立马换了一副嘴脸，又像以前一样嫌恶轻蔑地看我。
「我就说嘛，你怎么会有这个胆子？浪费我的时间和感情，我还要去做水疗呢。」
说完，她就甩着头发离开了。
她们对我的种种伤害，至今还在折磨着我，这些年来，我没有一天轻松过。
可是她们呢，毫无悔疚之心，甚至不以为意。
我不知道是谁杀了汪倩和白安洛，但至少在这一刻，我感谢他。
7.
不过，凶手极有可能是想嫁祸我，究竟会是谁呢？
因为这两个案子，我屡次被警察传唤，已经对我的生活与工作产生了很大的影响，甚至已经影响到了我的精神状态。
最近，我总感觉自己被跟踪了。
这天下班路上，我又感觉有人跟在我身后。
我打开手机自拍录像模式，慢慢地移动手机……
一个穿着黑色短袖和黑色牛仔裤，戴着口罩和黑色鸭舌帽的男人出现在了我的屏幕里。
他突然加速，我猛地呼吸一滞，忙把手机放到身前，关掉相机。
不一会儿，全身黑的男人从我身边经过，在前面一个转角处不见了身影。
看他的身形背影，我莫名觉得有些眼熟，可一时间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他是在跟踪我吗？他是谁？
突然，有人从身后拍了一下我的肩膀，吓得我浑身一个激灵。
「丁媛媛，你怎么了？」
原来是陆奇，我微微松了口气，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陆奇似乎有些腼腆尴尬，挠了挠脑袋，说：「汪倩和白安洛先后被杀，我担心有人要害你，就偷偷跟在你身后保护你。」
原来是陆奇在跟踪我。
我松了口气：「我会注意安全的，你不用如此。」
「丁媛媛，我不打扰你，就远远地跟着。」说完，他就站在原地，等我走远些。
我定定地看着他的眼睛，他也目不转睛地看着我。在他的眼睛里，我只看到关切与担忧，没有一丝恶意。
良久，我轻叹道：「到我家楼下，你就离开。」
我害怕善意，怕自己无法回报。可我又期待善意，向往别人的善意。
我的世界黑暗太久了。
我想寻找一点点属于我的阳光。
8.
我住的地方是老小区，这地方只有步行梯，感应灯也坏了一直没人修。
上楼的时候，我依然感到有人跟在我身后。
我想，应该是陆奇没有离开，偷偷跟着我上楼了。
要不请他进来喝杯茶？
我停下脚步，转过头去——
一个黑影瞬间笼罩住我，一股电流击在我腰侧，我就失去了意识。
……
醒来的时候，我嘴上粘着胶带，被绑在自家客厅的椅子上。
怎么回事！
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扭头看了看，家里开着灯，窗帘拉上了，厨房有些声响。
没过多久，有人从厨房走了出来。
全身黑色，是下班路上比陆奇先一步出现在我屏幕里的那个人。
竟然是班长！
他走到我面前，轻笑了一声，说：「丁媛媛，你知道吗？你所经历的一切痛苦，其实都是你咎由自取。」
我想反驳，可我只能发出呜呜呜的声音。
「上学的时候，你不懂得保留证据。不懂得用法律的武器保护自己，是你自己太笨了。
「哦对了，还听说你爸妈都不要你了。」
闻言，我拼命挣扎，企图挣脱束缚，恶狠狠地瞪着他。
爸爸妈妈不是不要我，他们只是相信我能照顾好自己，他们是爱我的！
「你爸妈之所以离婚，也是你害的。你成绩下降，沉默寡言，性格又差，任谁见了都要厌恶你。」
不是的！胡说！
我成绩下降就是你们害的，我会努力进步，让爸爸妈妈相信我！
明明只要成绩好了，只要毕了业，我就跟你们没有联系了，我可以变得乐观开朗，爸爸妈妈就会更喜欢我的！
「我调查过，就是因为你太差劲了，惹人讨厌，你爸才不想有你这个女儿，才要跟你妈离婚，才这么多年一直不肯见你！你害他们离婚，害你妈跳楼自杀，你就是害死你妈的凶手！如果没有你，他们就会好好的，所有人都会好！」
他不停地在我耳边重复这一句，如魔音入耳。
因为我，爸爸要离婚，妈妈跳楼了。
在高考后的那一天，他们都抛弃了我。
如果没有我，他们会好好的吗？
我无声哭着，早已泪流满面。
9.
班长撕掉我嘴巴上的胶带，灌了我许多安眠药。而后，解开了绑着我的绳子，把我移到了沙发上。
我得到了自由，可我什么都不想做。
我听见开关门的声音，不一会儿厨房传来煤气的味道。
我渐渐失去了意识……
再次从昏迷中醒来，我是在医院里。
陆奇和一名女警守着我。
原来那天晚上，陆奇没有立刻离开，而是打算在楼下等到我关灯睡觉再走。
直到他看见那个全身黑色的身影从我那栋楼离开，猛地警觉，忙上楼确认我的情况，闻到了煤气味。
因为送医及时，我醒了过来。
可我一点也不觉得幸运。
或许，像我这样的人，就应该彻底消失。
如果我没有出生，从不存在，可能对所有人都好。
警察和陆奇都问过我，那晚到底发生了什么，那个全身黑的男人是谁。
但我发不出声。
医生说，我不但重度抑郁，而且还有了自闭倾向。
我拒绝交流，我知道他们在说什么，我只是不想说话，不想存在于这个世界上。
不是死，而是消失，从不曾存在过的那种消失。
10.
后来不知道过了多久，陆奇告诉我，警察沿着我上下班的路线查找监控，终于将嫌疑人锁定为班长。
班长已经招供，是他杀了汪倩和白安洛。
汪倩和班长有婚外情，逼班长离婚娶她，班长就对她动了杀心。
偶然遇见我后，他想出了一个完美无瑕的计划，企图利用曾经的校园霸凌事件嫁祸给我，才组织了老同学聚会。
而白安洛早就发现了汪倩和班长的龌龊事，因为公司遇到了资金困难，她以此勒索班长，结果被班长灭了口。
班长查到了我有重度抑郁症的事情，那天晚上用那样的方式击溃我的心理防线，企图制造我开煤气与吞安眠药自杀的假象。
这段日子，陆奇每天都来看我，不断地对我说：「你没有做错任何事。你的爸爸妈妈都很爱你，这个世上还有关心你的人。」
他坚持不懈地陪着我安慰我，像灰暗里的世界里突然投进来的一束光。
这天他又来看我，还带了一束向日葵。
明晃晃的金色，几乎刺痛了我的眼睛。陆奇热情地讲述最近遇到的事情，描绘外界的鸟语花香。
「媛媛，你该出去看看，你应该像这些花一样，在阳光下尽情的绽放。」
那天，阳光正好，透过窗子拂进了屋里，暖暖的。
我张了张嘴，好半晌才发出声音：「谢……谢……」
嗓音沙哑粗粝，陆奇却说是最好听的声音。
他红着眼睛说：「医生说，你再不开口说话，可能真的会哑。」
我微微笑着，眼泪落下。
陆奇说得对，这个世上还有关心我的人，我不能再继续让关心我的人伤心了。
11.
一个月后，我生日那天，去蛋糕店买了一个现成的蛋糕。
我给陆奇发信息，问他今天有没有空一起吃个饭，多晚都可以。
他很快就回复了：「抱歉，我妹妹今天生日，我要和家人一起陪她，明天再一起吃饭吧。」
我回复了一个「好」字。
原来他还有个妹妹，而且和我还是同一天生日。
真巧，算不算缘分？
我微微笑着，拎着蛋糕往回走，突然看见小路的另一头，陆奇也拎着个蛋糕盒，他急匆匆地走向路边的一辆车。
他走得太快，眼睛闪亮地看着那辆车的方向，根本没有发现我。
「哥哥！」
小女孩扑向陆奇，我看见陆奇满脸温柔宠溺的样子，听见他笑着说：「丁小宝，小心点。」
紧接着，我看见了他们的爸爸妈妈。
那一瞬间，我浑身血液凝固，身体止不住地发颤。
原来……爸爸和我在一个城市。
他已经有一个粉雕玉琢的可爱女儿。
以及，妻子和……儿子。
我想过去问问爸爸，这些年可有一丝一毫的想念过我？
我还想问问陆奇，究竟是抱着什么样的目的，来接近我帮助我？
可我还是什么也没问，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开开心心地坐进车里，快速消失在我的视线里。
我逆着光擦掉眼泪，把蛋糕扔进了附近的垃圾桶。
以后，我还是会好好的。
12.
陆奇番外：
我爸意外去世后，我妈为了抚养我，供我上学，每天打两份工。
我升入高中那年，妈妈突然对我说：「小奇，妈妈给你找个爸爸，可好？」
我点头同意，没有阻止她再找个男人结婚。
因为她说：「妈妈太辛苦了，我怕没办法供到你上大学。」
自此，妈妈辞了那两份工，获得了一份朝九晚五的好工作。
我能猜到，是那个男人的帮助。
但我等了半个学期，也没见过这位未来继父。
我有点担心，询问了两次。妈妈说，那个男人要等到他女儿高考后才能离婚。
没想到，妈妈做了已婚男人的情人。
为此，我羞愧不已。
可看着妈妈容光焕发的样子，看着我们母子俩生活改善后的家，我默默地接受了这个事实。
升入高三后，妈妈替我办了转学。
我已经知道那个男人是谁，很快也知道了他女儿是谁。
他女儿丁媛媛性格孤僻，总是留着厚厚的刘海，独来独往，不爱跟人说话。
我看着她被同学霸凌，看着她浑身是伤。
我心里窃喜，有这样一个女儿，她妈妈一定也不怎样，难怪她爸爸要离婚。我会做得比她好，做一个好儿子。
高考前一天，我看见她被汪倩那帮人关进了体育器械室。
我一路犹豫着回到了家里。
妈妈做了一桌好菜，那个即将成为我爸爸的男人笑着鼓励我考试加油，他还说高考结束后要送我一台笔记本电脑当作奖品。
我心里的那一点点犹豫，瞬间被我抛诸九霄云外。
高考结束后，妈妈和那个男人领证了。
我又有爸爸了。他会夸我，会给我买礼物，让我过上了以前想都不敢想的生活。
没过几天，我听说继父的前妻跳楼自杀了。
我的脑海里瞬间闪现丁媛媛的身影，心里生出了愧疚感。
我向其他同学打听丁媛媛的事情，知道的人并不多。大家只听说，她爸妈离婚了，她妈妈跳楼了，她不见了。
我侧面询问爸爸，爸爸说丁媛媛妈妈的丧事是她外公外婆办的，她一定是跟着她外公外婆回乡下了。
在这个时候，妈妈怀上了妹妹。
我们全家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了这个即将出生的孩子身上。
直到多年后的老同学聚会上，我再次见到了丁媛媛。
汪倩那些人还是像以前一样欺负她，还有男生竟然想猥亵她。
曾经的愧疚感，再次生起。
我出手帮了她，甚至和那个性骚扰她的男生大打出手。
欺负过她的汪倩和白安洛先后被杀，不管是不是她杀的，我都想保护她。
事实上，她自始至终都没有伤害过任何人。
在她差点被班长伪装成自杀的那个晚上，我本来是想跟她坦白一切的。
但没想到发生了这些事后，她有重度抑郁，还有自闭倾向，我不敢告诉她了，怕她承受不了。
本着一股赎罪的劲，我坚持照顾她，等到了她慢慢恢复健康。
我妹妹生日那天，她想约我一起吃饭，可我要陪妹妹过生日，便说可以改约明天。
但是，我再也没有见过她。
她的房东说，她离开了这座城市。
她的事情，我没有告诉爸爸。
直到我第一次带女朋友回家那天，爸爸喝了不少酒，他悄悄地对我说：「幸亏你没跟媛媛在一起，我怕大家都尴尬。」
或许，他一直都知道丁媛媛的事情，但他选择了漠视。
比起爸爸，我也好不到哪里去……
作者：韶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