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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掌心的朱砂痣

我把自己卖了二十万,却被买家的混混儿子截胡了。

他的掌心有颗嫣红的朱砂痣,我总记得在哪里。

1

我穿着二十五块钱的吊带裙,和很多浓妆女人站在肮脏破败的杂院里。

空气中弥漫着桃子味的腥甜。

四周的出租屋,被隔成许多小间。

肆无忌惮的笑声,令人脸红心跳的呻吟,与暧昧的红光相互交融。

又来了三个醉醺醺的男人。

女人们搔首弄姿地围上去,有的眼神魅惑,有的嘟唇索吻。

「哎哎帅哥,姨姨只要 99,全套,活儿好!」

「弟弟~mua,姐姐 168 包你满意。」

一个男人指着人群中的我色眼迷离地笑道,「妹子,200 干不干?」

「二十万,叔叔。」我小声答。

「我**,你当自己是鸡窝里的凤凰?镶钻了?哈哈哈……」

他们不再理会我,很快就挑选到价钱合适的。

2

翌日傍晚,周姨要为我化妆。

摇头拒绝了。

「我说诺诺,姨知道你急用钱,可咱这地方要不出高价儿,二十万,没人要你的。」

「你还有八块钱吧?连一顿饭钱都不够。头一回要个一千块,撑死啦~」

听着她们的劝说,我勉强挤出个凄凉的笑。

一辆很长的黑色轿车停在院子外面。

女人们兴奋了,呼啦啦围了上去。

车上下来个带金丝眼镜的中年男人,对领头的女人说,只要雏。

我和几个姐姐被带过去,一字排开,像待售的商品。

「你,没化妆的那个,多钱。」男人审视的目光将我上下打量一番。

「二十万,叔叔。」

「噗~有病。」

矿泉水喷了她们一脸。

他嗤笑着没再搭理我,挑了个一千块的浓妆姐姐上了车。

临走给我们几个拍了张照片。

几分钟后,那个姐姐被退回来,换成我。

心狂跳,不敢相信。

来这儿的第二天,我就能把自己卖了。

萧总说只要把人伺候好了,一年,给我二十万。

我笑了,是欢喜还是悲哀。

不管是一年还是一夜,只要给我二十万就好。

女人们一脸酸相,有的说年轻真好,有的啧啧称叹:这小丫头有福。

我是个有福的人吗。

但凡有一点点福气,我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3

到了萧总的别墅,他扔给我十万块,拿走了我的身份证,说明晚会来一位贵客,让我嘴闭紧,什么都别问,以后就伺候贵客一个人。

我给爸爸的工友打了电话,拜托他明早七点来拿钱。

床头灯昏暗,我缩在真丝铺就的大床上,像没了家的流浪猫。

辗转反侧间,有个人进了房间。

他浑身酒气,猛地扑在我身边。

是个赤裸上身的少年,清俊白皙的容颜,浓密的睫毛投下暗影层层。

他的嘴唇特别红润,下唇中央微微凹陷,像柔软的山茶花瓣。

心慌到难以呼吸,下意识想要逃离,却被他修长的手臂环住,贴近,坚挺的鼻尖蹭在我脖颈上,酒气喷洒,炙热,与少年身上特有的气息相融。

我不敢出声,只好捂住嘴巴,更要命的是,一条大长腿忽然压住了我,好重。

小心地推他,却被他抱得更紧了。

要窒息了,我颤声问,

「你,你就是,是贵客?」

「嗯……」

他磨了磨牙,嫣红的唇碰到我的嘴唇,微弱的电流释放。

他应该是感觉到我了,浓睫缓缓扬起,眸光慵懒迷离,他看着我的眼睛,唇角轻轻绽放一抹带着醉意的笑。

「不,不是说明天吗?」

浓睫轻阖,手指穿过我的长发,他用细密的吻回答了我。

炙热柔软,百转千回。

身体在燃烧,这颗羞耻的心要炸了。

可是,处在这样温暖的怀抱里,我难道不应该庆幸么。

至少不是蛮横施暴的叔叔,或满脸褶子的爷爷。

这样好看的男生,我竟然,有一点点喜欢……

4

人的命运真的是上天注定的吗?

为了攒学费,三天前我还跟妈妈和弟弟在集上卖玉米,今天就成了城里人的玩物。

可是一想到急等手术费的爸爸,我就什么都顾不得了。

他从工地高楼跌落,摔坏了脑袋,生命垂危。工头只给了两万,说我爸违反安全守则,本来这些钱都不应该给的。

医生说手术费得十万起步,亲戚们七拼八凑,凑了五万。如果算上后续治疗,这些钱还远远不够。

我妈说,自古笑贫不笑娼,生我养我这么些年,也该回报他们了。

她让周姨把我领走,哪怕一天挣个一二百的,我爸的住院费就有了。

穷人的命如草芥,我没有退路。

只要能救爸爸,死我都不怕,还有什么可怕的。

唯一心有遗憾的,是以后不能再上学了。

蜷在他的怀里熬到天亮,佣人吴妈推门而入,吓得尖叫。

少年被吓醒了,陡然发现怀里的我,面红耳赤地摔下床。

「少爷!这小姑娘是萧总给贵客的!你,你怎么把她给,唉!」

「艹,我特么知道是怎么回事?小爷昨晚喝多了!」

明明是冷石碰玉般的嗓音,言语却是玩世不恭的满不在乎。

他起身拧了拧脖颈,套上 T 恤的时候,向我投来猫一样慵懒的目光,面颊上的一抹潮红还未散去,耳尖又泛上粉嫩的红。

「你!查没查体?会不会有病啊?」

我慌乱地低下头,脸上火烧火燎。

吴妈急得拍大腿,「哎呀萧总要骂死我了!少爷,您自己有公寓,干嘛来这儿住呀!」

「爷爱住哪儿住哪儿,怎么,你个下人也能教训我了?」他戏谑一笑,又懒懒地瘫在床上。

「哎呦少爷,我不是那个意思。」

「回去跟老头说,这妞儿,小爷要了!」

我听出事情不对,急着要对吴妈解释,手机响了。

是爸爸的工友,应该是来拿手术费的。

「诺诺!你爸他……」电话里传来沉重的叹息。

心猛地一沉,眼前的景物忽明忽暗。

「叔叔!我爸!我爸怎么了?」

「你爸,走了……」

「……」

全世界唯一疼我的那个人,走了。

突如其来的噩耗,犹如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砸在脑袋上。

天旋地转,一片黑暗。

爸爸黝黑的面庞浮现在梦中,他的眼角眉梢总是挂着温和的笑。

他背着幼时的我,深一脚浅一脚走在泥泞的山路上。

「闺女哎~别睡呀,快到家啦。」

「闺女,荷包蛋!上屋后头悄悄吃,别让你妈看见。」

「闺女,好好念书,爸进城打工供你和你弟。」

「闺女,不哭,爸年前就回来,给你们买烧鸡。」

他穿着沾染水泥涂料的旧衣裳,将鼓囊囊的蛇皮口袋扛在肩上,笑着向我挥手,矮瘦的身影渐渐缥缈,终是在黑暗中隐去。

爸爸,不要走……

「你个小兔崽子!这雏儿二十万!人甲方点名要的!你把她睡了,老子拿什么交差?几百万的工程!你赔给老子?!」

激烈的争吵声从楼下传来,我醒了。

「嘁~小爷喝多了,我哪儿知道你弄了个妞儿在这养着?」

「爷?你他妈小杂种!你是谁爷!老子打不死你!」

「哈哈~小爷是杂种,你又是什么东西?」

「啪!啪……」

响亮的耳光、砸碎玻璃的声音。

我光着脚奔到楼梯口,少年抬头看见我,大步跑上来拽我进了房间,他白皙的面孔上,清晰可见泛红的五指印。

「哥哥,我去跟萧总说,我没跟你,」

「你闭嘴!」

他丢开我,四下寻找,忽然抓起桌上的铅笔,狠狠扎了自己的手心。

「哥哥!你在做什么!」

「你别管!」

他痛得嘴唇发抖,拔下铅笔,鲜红的血珠倏地冒出来,被他抹在床单上,接着拉上被子。

我怎么会不明白他在干什么,捧着他受伤的手哭着说,「哥哥,我不要钱了,我爸走了,我得去医院。」

「我特么叫你闭嘴!」他一双眼睛瞪得血红,咬着牙吼我。

听见脚步声,我被他拽到身后。

萧总气势汹汹地踹开房门,扯掉被子,只看了一眼,气得扬手就要打我,无情的巴掌又落在少年脸上。

「你个贱货!敢勾引我儿子!我弄不死你!」

「老头~是我强办的。」

他舔了舔唇角的血丝,挑衅的目光撞上他的父亲,继而玩味一笑。

我急了,想跟他们解释,却被他的手臂箍住脖颈,嘴巴也给我捂得严严实实。

「妈的!钱留下!你们两个给我滚!滚!」

「滚就滚,你可悠着点儿,别气死了!」

「造孽!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东西!滚!」

萧总愤怒地砸了床头灯。

「哼~我妈死的时候,怎么没顺便把我掐死?」

撂下这句话,他拽着我去了地下车库。

5

「哥,你干嘛这样说?你是想帮我?」

上了车,我抽出纸巾小心地覆在他的伤口上。

「帮你?你谁啊?小爷我就要跟那老东西对着干,跟他斗,其乐无穷~」

他舔了舔唇角,眉间满是恶劣的笑意。

「不管怎么样,谢谢你。我得去医院,我爸他……」

「哪个医院?」

「省立二院。」

跑车轰鸣出了车库。

一路飞驰,等红灯的时候,他见我咬着手背哭到不能自已,烦躁地抽了纸巾丢在我脸上,「先给你两万。」

「我没跟你睡,不要你的钱。」

「嘁~睡没睡小爷我不知道?微信来!」

连日的压抑、无助、羞耻和悲伤犹如洪水铺天盖地砸来,我失控了。

「你听不懂人话吗?我爸死了!我不卖了!」

可能是我的吼声吓坏了他,他没再说话,默默将车开得更快了些。

下车的时候,他的嗓音柔软了许多:「加微信。」

「我,手机没有微信。」

关上车门,我恭恭敬敬鞠了一躬,「哥哥,谢谢了。」

「叫我萧砚。」

没等他下车,我发疯般奔向住院部。

妈妈坐在地板上哭得快晕过去了,弟弟揽着她跪在爸爸床边,泣不成声。

轻轻掀开白被单,爸爸静静睡着,只是黝黑肤色被灰白之气笼罩。

「爸……爸爸……」

我捏着他尚有余温的手指扑通跪倒,头发突然被狠狠拽住,妈妈发疯一般把我的头撞向床头柜。

很疼,真的很疼,可是……

不及我心疼。

「贱蹄子!要不是你喊着上学!你爸能没黑没夜去工地干活?!都是你这个丧门星害死你爸!」

「妈!你说什么呢!」弟弟哭着拉住她。

「拿钱来!」

她像头母狮一般咆哮,黑黢黢的枯手伸到我面前。

「妈,你别喊了,爸睡了。我没挣到钱。」

「没挣到钱?!你出去两天了!穿的跟个荡妇似的,你告诉我没挣到钱?我打不死你!」

话音未落,掌心一扬,巴掌就要落在我脸上。

我任命闭上双眼,等着那只枯瘦的手落下来,就像从小到大她每一次打我那样。

挨得打多了,就不痛了。

「我艹!你敢动她一下试试!」

怒吼声传来。

他?他怎么来了。

萧砚大步跨进来,俊脸上戾气浮动,一把将我揽在怀里。

「不就要钱?给你!」

两沓现金被他狠狠摔在地上。

我妈眼皮一跳,忙不迭地抓起那两万块钱,从领口塞进上衣。

我被萧砚拽出病房。

「那你亲妈?」

「哥哥,谢谢你,可我不能要你的钱。」

「行了!逞什么能!」

他凶巴巴塞给我一个塑料袋,「拿着!」

袋子里是一部未拆封的手机,还有电话卡。

「话费你不用管!」

见我还呆呆望着他,他烦躁地推了我一下,「傻了?还不进去!」

6

我爸的头七过了,亲戚邻居们吃饱喝足离去,弟弟去爷爷家住了。

傍晚,我被妈妈推进北屋。

山里的空气本就潮湿,北屋终年不见阳光,更是潮湿阴冷,炕上的破褥子早已发了霉。

「以后你就睡这屋!一会村头那老光棍过来!200 一次,钱我已经收了!」

脑子里轰地一声,我惊恐地盯着她蠕动的嘴,那里正在滋生一对獠牙。

「妈,你说什么?」

「咋,跟我装糊涂?你去城里卖,吃饭住店不要花钱?以后就在家卖!哼,虽没城里那小嫖客给的多,可就凭你这脸蛋身子,一百二百的,我也要得!」

「妈!」

我用尽全身力气怒吼,「爸要是知道你这样对我!他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她根本不在意我的愤怒,淡淡剜了我一眼,「你吼啥?还敢跟老娘提你爸!要不是你害死他,咱家能欠一屁股债?」

话音刚落,一股猪身上的臭气涌了进来。

「嘿嘿,妮子,叔来了~」

一张脏兮兮的脸鬼魅一般浮现,他龇着一口黄牙淫笑着,两只脏手已经迫不及待地向我抓来。

我吓得惊声尖叫,抄起墙角的镐头就要砍过去。

「你麻痹的,你个养不熟的白眼狼!反了你了!」

妈妈一脚踹在我小腹上,疼得我佝偻了身子。

镐头被夺走了。

门,被反锁了。

门外传来那个女人魔鬼般的声音,「抓紧弄!还有人等着呢~」

呵。

我笑了。

这么大的世界,容不下一个蝼蚁般的我。

这世上那么多孩子有爹疼,有妈爱,而我,我生来就是受苦的么。

好。

今夜,我将长眠于此。

那禽兽将我按在潮湿滑腻的炕上,嘴里的臭气令人无法呼吸,趁他压下来的瞬间,我一口咬住他的耳朵,用尽毕生之力,狠狠撕扯,半个耳朵被我咬了下来。

杀猪般的叫声几乎刺破我的耳膜,趁他鬼哭狼嚎地爬起,我跳下炕,一头撞在墙上。

热流顺着额头汩汩而下,眼前的一切被染上绚丽的红。

天在旋,地也在晃,爸爸温和的笑颜是红色的,我笑着向他伸出手。

「啊啊啊啊——杀!杀人了!开门!开门……」

禽兽的哭喊声渐渐变得缥缈。

咣!咣!轰!

门倒了。

怒火中烧的赤目,滴落的泪水,萧砚的唇颤抖着。

「我草你妈!小爷打不死你!」

「啊啊!别打!我没上她!救命!救……」

7

睁眼是一片刺目的雪白,我死了?

「你傻吗?!」

萧砚凶巴巴地吼我,他湿漉漉的黑眸里,流淌着忽明忽暗的光。

「哥……」

「为什么关机!身份证不要了?」

「哥,手机我没敢拿出来,我怕,」

他不听我的解释,猛地将我拽进怀里,「好了,我知道了,你这个笨蛋。」

「哎闺女,妈来看看你~」女人讨好的丑脸从门口探进来。

「你给小爷死远一点!」萧砚奔过去用高大的身体堵住门,居高临下地梗了梗脖子,「她是小爷的人,你他妈再打馊主意,我跺死你!」

女人还想说话,被萧砚一把推出去老远,之后听见他们在走廊低语,不知在说些什么。

不一会儿她回来了,装出一副舍不得我的样子,「闺女,妈同意了。但我丑话可说在前头,就一年,到时候你给我老老实实回来!别忘了你答应你爸的事!」

答应爸爸的事,我不会忘记。六岁那年我妈从娘家回来,怀里抱着弟弟,她说我爸发了话,等弟弟长大了,我就是他的媳妇。

其实我很小的时候就从邻居口中得知,我不是爸妈亲生的,是花三千买来的。他们本想买个男孩,可都要两三万。

爸爸一眼就喜欢上人贩子怀里的我,说这闺女长得多心疼啊,以后她就是咱的亲闺女。

我弟也不是他们亲生的,爷爷说爸妈早年因为琐事吵架,我妈跳了河,大冬天的,捞上来人已经冻僵了。

我爸暖了她三天才活过来,她这一辈都不会有孩子了。

自我有记忆起,我妈时常对我爸破口大骂,甚至抓伤他的脸,爷爷劝他不行离了再找一个,李家的香火不能断。

可我爸说,是他害的我妈跳河,她一个不能生养的,脾气又那么坏,离婚对她来说,只有死路一条。

现在,看着我妈眼中藏都藏不住的窃喜,我明白的,一定是她和萧砚之间达成了交易,萧砚要包养我。

不知是该庆幸还是难过。我就像村里的土狗,主人虽对我又踢又打,可那个贫穷的小山村,是我的家啊。

不,我应该庆幸遇到萧砚,他会带我离开那个魔窟,我不要活得像村里那些女人一样,为了几十块钱就让那些男人肆意发泄。

我要去外面的世界,我绝不会再向这个恶毒的女人妥协。

8

萧砚的公寓在一高档小区。

晚上他一身酒气地回来了,丢给我一大袋新衣服,还说小区外有家诊所,让我明早自己去换药。

他去洗澡的工夫,我去厨房煮了鸡蛋面,香气四溢。

「干嘛?讨好我啊?」

他白了我一眼,用毛巾擦着湿哒哒的头发。

他下半身只裹了条浴巾,细密的水珠顺着欣长白皙的身子缓缓流淌。

我慌得转过身去,「不不是,我也没吃。」

「嘁,别以为是小爷可怜你,我这儿缺个打扫卫生的。」

「哥,你给了我妈多少钱。以后,我打工挣钱还你。」

半天没人说话,一转头,他已经穿了睡袍出来,坐下来呼呼啦啦吃了一大口面。

腮帮子鼓鼓的,他突然啪地撂下筷子。

「是,不好吃?我不该放姜的。」

「不是!吃你的。」

嘴上凶巴巴的,可他渐渐红了眼眶,面条含在嘴里,好像很难下咽的样子。

我赶紧倒了杯水递过去,「要不,我重做一碗?」

他艰难地咽下去,呆坐了许久,声音有些颤抖,「好久没人给我做饭吃了。这面,有点像我妈做的味道。」

「哥,以后你想吃什么,我学着做。」

我知道,他妈妈不在了。

或许萧总已经有了新的家庭,萧砚才会自己住的。

这么大的公寓就他一个人,难免会孤单,我想好好照顾他。

洗漱后他拽着我进了卧室,「睡。」

忐忑地躺下,见他慵懒的目光盯着我,我想我应该主动一点,像周姨教我的那样。

他没有拒绝,懒懒地看着我凑过去,亲了他的嘴。

「哼。想非礼小爷?」

「……」

我不知道下一步是不是该继续,或者,等他主动。

「喂!你头不疼了?额上那么大一口子,小爷没兴趣!」

他推开我转过身去,耳尖红得不像话。

他好像比我还要害羞。

好尴尬。

我压下凌乱的呼吸小心问:

「哥,我看你书房有一面墙的书,我能看吗?还有,书桌上那些外国大学的招生简介,你也是学生吧?」

「小爷现在是无业游民,大学没考上,要么复读,要么出国。」

「那我们一起努力好不好?我本来,开学该上高三的。」

他身子僵了一下,转过身面向我,「你妈还能让你上学?」

我难过地摇头,「我能念到高二,全凭我爸支持,现在他……」

我知道男人都讨厌女人哭,可是,泪腺不听话了。

「过来。」

他伸出手臂揽住我,「我没妈,你没爹,哼,咱俩还真是~」

他蹭了蹭我的额头,嗓音有些哑,「把眼泪给我流干净,以后不许哭了!」

「嗯……好。」

他温柔地亲掉我脸上的泪,一张俊脸浮上绯红,呼吸逐渐急促,可他突然停住作乱的手,发红的双眼定定看了我片刻。

「以后我去客房睡,再这样下去,小爷晚节不保了。」

慌乱逃跑的时候,他的肩膀撞到了门框,疼得呲牙咧嘴。

「……」

我听见他在隔壁闷哼一声,担心他的肩膀,就发了微信,【还疼吗,要不要擦点药?】

他回了我:【手忙着呢,别打扰小爷。】

静谧的夜,空荡的房间,某些声音听着格外清晰,我用被子蒙住脑袋,可是,到处都是他身上的味道。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我摸清了萧砚的脾气。他表面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满口小爷,其实他人很好的。

只是他总在深夜回来,每次都喝的醉醺醺的,次日一觉睡到中午,懒懒起床吃了午餐就一个劲儿抽烟。我知道他很不快乐。

每到这个时候,我就静静坐在他身边,跟他讲我悲惨的过往,他也会掐了烟,脑袋靠在我肩上,跟我说他的故事。

他说妈妈是他高一那年去世的,妈妈尸骨未寒,他爸就迫不及待地带了个大肚子女人回家。那个女人表面温柔,背地却里挑拨离间,自从生了弟弟,更是一门心思想将他扫地出门。

从那儿开始,他就不怎么上学了,跟一群富二代飙车、泡吧、打架喝酒。

原来他光鲜的外表下,也藏着一颗受伤的心。

尽管他过着奢华的生活,不必为明天发愁,但从内心来说,他跟我一样,遭遇亲人离世,遭遇白眼苛待,他和我一样苦闷。

我抚摸着他掌心的伤疤,被铅笔扎过的地方,已然成了一颗小小的朱砂痣。

「哥,不论生活对我们多么残酷,未来的路是自己走的。我们一起努力,一起考大学好不好?」

我期待他点头,他却不屑地瞥我一眼,嗤笑道:

「傻子,我早学不进去了,别管我。」

「我看到你书柜里的奖杯了,你以前数学很好对不对?其实,」

「你烦不烦!小爷把你弄回来,是为了听你说教的?」

他烦躁地摔门而去。

弟弟来了电话,说班主任听说爸爸去世的消息,叫我不论多难也要回去上学,他会跟学校申请,给我免学费,饭钱也不用担心,去他家里吃就行。

萧砚不在的时候,我偷偷哭了很久很久,给弟弟发了短信,让他跟老师说句对不起,我没脸打电话给他。

「都不上学了,还看的什么书?」

萧砚又回来了,懒懒地倚在门框上,双手环臂。

「不知道除了学习,我还能有什么出路。以前我总幻想着上大学,以后能到大公司上班,挣好多钱给我爸花,还想在城里买个房子,不用大,一家人够住就好。」

「呵,还一家人,你妈也算人?」

他叹了口气,懒懒晃过来从我身后俯下身子,翻了几页我的笔记,薄荷味的鼻息吹动我耳边的发丝,也悄悄拨动我的心弦。

「字写得不错,你学习应该不差?」

「县中学年级前三。」

「嘁,小爷我以前还拿过奖学金呢。」

余光瞥见他慵懒的目光流转在我面颊上,我慌得想起身,却被他的鼻尖摩挲到,一时间大脑一片空白。

「你身上什么味?」他短促地笑了一声,「挺好闻的。」

柔软清凉的唇划过面颊,找到我的嘴唇轻轻触碰,然后观察我慌乱的表情,轻笑。

我被他抱在桌上,「小爷那天也是头一回~你不亏。」

「没,我们没,」

「啧,我说有就有!梦里早把你上了。」

致密的吻堵住我的辩驳,他垂下眼睫与我辗转厮磨,许久。

手机响了。

他坏笑着用舌尖勾了下我的耳垂,滑开手机。

「萧少,你马子被人欺负了!赶紧来!」

「我艹,对方几个人?」

「妈的十来个!我喊张涛他们了!你赶紧的!」

萧砚头也不回地跑了,留下凌乱的我独自坐在书桌上。

马子,原来他有女朋友。

我骂自己是个傻瓜,我只是一鸟儿啊,我在幻想什么?

我配吗?

9

萧砚三天没回来了,我不记得给他发过多少微信,输入删除,再输入,再删除。如果他女朋友知道我的存在,一定会生他的气,我不能给他惹麻烦。可是,我好关心他跟人打架有没有受伤。

去小区外超市买东西的时候,有个打扮时尚的小姐姐跟我说话,她说我长得好像小舞。

她是麻豆,最近有个汽车展的秀,问我有没有兴趣参加,一场能有一千块钱的收入。

她加了我微信,发了小舞的图片和展会资料给我。

我想征得萧砚的同意,可他手机关机了。

左思右想,我还是去了。来了这么久了,生活费都是萧砚给的,我也想挣些钱给他买点什么。

这是一场宝马 mini 和国风动漫的联和车展,我扮作斗罗大陆里小舞的样子,头上戴着兔子耳朵,长发辫成麻花,倚靠着新款 mini 车身,任一大群人拍照。

闪光灯晃得我眼睛快瞎了,喉咙发干,手心里全是汗。

上一回站在这么多人面前,还是在县中学的表彰大会上。

几个记者让我笑一笑,我憋了半天,好容易挤出一个僵硬的笑容,结果他们纷纷叫好,说我是他们见过最美的小舞,酒窝好可爱。

可是,人群中有一双特别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我。

那是一个穿黑西服的高大男子,瞧着有二十七八岁的样子,冷傲矜贵的面容,像小说里刻画的霸道总裁。

那双冷目中涌动着异样的情绪,目光从我的面颊划下,停留在我的胸前。

我被他盯得浑身发毛,赶紧侧身换了个姿势。

男子身边的漂亮女孩看看我又看看他,很生气地拽了他一把,「程一瀚!你往哪儿看呢!」

他冷笑一声丢开女孩的手臂,淡淡说了声,「你先回去。」

女孩愈发生了气,恶狠狠剜了我一眼跑掉了。

这场秀持续了两个小时,那个男人一直站在不远处盯着我。结束后,我飞奔去更衣室换好裙子,一开门吓得惊叫出声。

他就等在门口。

其他麻豆也出来了,趁着人多我撒腿就跑。

第二天的秀,我没敢再去。

萧砚依旧没回来,好在这一回电话接通了。

「呵,想我了?」他在电话那头嗤嗤地笑,呼吸声直冲耳膜。

「萧砚,你……今天回不回来?」

这是我第一次叫他的名字,真的好想他,虽然我知道他有女朋友。

电话那边默了默,他轻笑道,「回来吃晚饭,乖。」

所有的不安都在这句话中烟消云散了。

他爱吃我做的红烧鱼,今天可以用我挣的钱买了呢。

好开心。

做了四个菜,焖了米饭,只等他回来。

10

手机响了,陌生号码。

「李诺,我在你楼下,出来谈谈。」

「你是谁?」

「车展上见过。」

是他?

我听出来了,是那个叫程一瀚的人。

「我不认识你,跟你没什么好谈的。」

「行。我不介意跟萧砚谈。」

电话被挂断了,我趴在窗上看了一眼,那个人就站在昏黄的路灯下,手中的烟忽明忽暗。

他要谈什么?他认识萧砚?他是萧砚的什么人?

左思右想,我还是下了楼。

见我出了楼道,程一瀚冷冰冰开腔,「萧砚给了你多少钱?」

「你要干什么?」

「他包你,一个月多少钱?」

我虽不知道他是什么人,问这话的目的是什么,但我尚有一点羞耻心,贸然被一个陌生人揭秘,我又羞又恼,转身就走。

「李诺,你是我妹妹。」

什么意思,我没理他,径直上楼梯。

「你两岁被人拐走,我是你亲哥。」

惊呆,陡然转身,瞪大眼睛看着这个自称为哥哥的人。

在他平静无波的黑瞳里,我看不到一丝温度。

「你有什么证据。」我似乎比他还冷静。

「你胸前的红痣。」他的声音足够冷漠。

「所以,你是来认我的?」

「哼,不是。以你目前的身份,我并不想让父母知道你的存在,毕竟传出去,有辱家风风。」

是啊,看他这身穿着,非富即贵,应该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

我是一个站在小姐堆里,试图将自己卖个好价钱的鸡。

我是一个失去最爱的父亲,被母亲当牲口一样凌辱的狗。

我是萧砚包养在奢华公寓里的金丝雀。

我怎么配认他,我怎么配回到生身父母的怀抱?

小时候得知自己是爸爸买来的,我不止一次幻想过我的家人能找到我,那将是怎样一副场景?

我一定会扑进妈妈怀里,哭着告诉她,这个女人打我,往死里打,她不给我饭吃,她让我大冬天站在雪地里罚站,就因为我打碎了一只粗瓷碗。

这样的梦,没有人知道我做过多少,心酸的泪,没有人知道我流过多少。

可是现在,面对这个自称哥哥的人,我忽然就没了倾诉的愿望。

「程先生,你认错人了。」

「不会认错,你和妈妈长得一模一样。我今天找你,是想给你一笔钱,要多少,你自己提。」

「多慷慨啊。」我转过身直视他的眼睛,

「我看上去很可怜是不是?为了金钱出卖尊严,为了享受甘愿做这样下贱的事。程先生,麻烦你收起你的悲悯之心,我李诺不需要。」

程一瀚的脸上终于有了情绪,他看上去有些烦躁,「别把话说得那么绝,我只是希望你过得好一点,毕竟我们之间还有血缘关系。」

「血缘关系?我怎么配。过你高高在上的日子去吧,别再来烦我。」

萧砚说过的,让我把眼泪流干净,以后不许哭。

即便这颗心冷透了,我也没有掉一滴眼泪。

转身的瞬间,我看见萧砚就站在一旁,他拄着一只拐杖,白皙的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他眼中噙着泪,向我伸出一只手臂。

「诺诺,过来。」

突然想哭了呢,我扑过去箍紧他的腰,不争气的眼泪打湿了他的 T 恤。

「你这个大混蛋,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子,该有多疼,腿要不要紧?」

「没事儿,小爷是铁打的。」

萧砚抬头对程一瀚轻蔑一笑,

「你,是她哥?你也配?」

程一瀚一怔,「你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小爷要不是行动不方便,我打不死你!你他妈算什么玩意,跑这羞辱她来了?我告诉你,李诺是天底下最好,最纯洁的女孩!」

「纯洁?」

程一瀚不可思议地摇头。

「小爷就问你一句,如果你爸生命垂危,你能舍命去救吗?」

萧砚不等他回答,梗了梗脖子又冷笑道,

「你不能,我特么也不能!但是李诺,她明知自己不是他们亲生的,她还是义无反顾地做了。她做错什么了?难道该自责的不应该是你们吗!」

「你们弄丢了她,让她被人毒打辱骂着长大、让她大冬天站在雪地里受冻、让她有学不能上、让她被那个母狗关在屋子里,让又脏又臭的老男人欺负她。」

「小爷告诉你,李诺有多勇敢,她咬掉了那臭男人的耳朵,那天要不是我赶去,她可能就死在那里了!

「小爷还要告诉你,李诺有多优秀,她的学习成绩,全年级排前三。

「小爷最后告诉你一句,李诺是我女朋友,小爷尊重她。等爷有本事了,我还要娶她!

「哥……你别说了。」

我俯在他胸前哭到浑身颤抖。

程一瀚看不看得起,我根本不在乎,萧砚他看得起我。他还说我是他女朋友……

「叫什么哥,叫老公!」萧砚抹了把眼泪,囔着鼻子对我说,「走回家,别跟垃圾费口舌。」

无视僵在原地的程一瀚,我扶着一瘸一拐的萧砚缓步上楼。

「等等!我可否……去你们家里坐坐。」

程一瀚追上来,浓眉拧成了山川。

「滚~小爷家不存垃圾!」

电梯上行,萧砚亲掉我脸上的泪,他抚着我的面颊,「对不起,让你被那垃圾骂了。」

「该说对不起的是我,你帮过我多少次了,我都没什么可以回报你的。」

「跟自己老公不用那么客气,哈哈。」

我被他弄得哭笑不得,「你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多疼啊。」

「嗐~妈的小爷头一回打输了,十几个人打我们五个,嘁~不过,他们也没占什么便宜,有个家伙被我打得拉了一裤裆。」

「哥,别再打架了好吗,就算是为了你女朋友,也别打架,行吗?」

「女朋友?我哪儿来的女朋友?」

他居然一脸坏笑,

「你说我马子啊?他妈的打赌打输了,他们让那胖墩当我一年的马子!」

他见我还盯着他,又哈哈大笑,「男的!吃醋了?」

「那你,手机干嘛关机。」

「碎成渣子了,发烧昏迷,在医院躺了几天。」

「你……」

他见我又落了泪,叹气揉了揉头发,

「以后不打架了,从前没人管我,牵挂我,现在有主了,我得好好的。」

回到家,他看见桌上的饭菜,倏地红了眼眶,「还是家里好,唉,喝酒有个 p 意思。」

我夹了块鱼给他,他挑完了刺又送到我碗里,很认真地问我,「诺诺,你还想上学吗?」

「……」

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说不想是假的,可我已经花了他那么多钱了,要是回县中学去,我又违背了他和我妈达成的口头协议。

「诺诺,这几天我想了很多。不应该这样拘着你,我联系了一中,我舅在那儿当校长,你去旁听,高考你回老家考。」

「那你呢?」

他自嘲地笑了,「我?我不去,喝酒都喝傻了,没心思学。」

「那算了,我也不去。」

「几个意思?你敢威胁小爷?」他梗着脖子,气呼呼地瞪着我。

「那等我考上大学,就跟同学谈恋,」

「得得得!小爷我是吓大的?再说。」他丢下我,一瘸一拐地走了。

11

翌日清晨。

我正在背单词,门铃响了。

一开门,吓得我惊叫。

一袭黑衣的程一瀚出现在门口。他看上去有些憔悴,似是彻夜未眠的样子。

「你来干嘛?」

我捏紧手中的书就要关门。

「诺诺,哥错了。」看着他眼中浮上的泪,我呆住。

「程一瀚你起开!」他的身后出现一个大帅哥,紧接着又出现一个制服美男,三人拉扯着让开门,一位气质高雅的中年女人哽咽着迎上来,身后,还有一位气宇轩昂的中年男子。

不用猜,面前的女人就是我的妈妈,因为我跟她长得那样像。

「诺诺,我的女儿!」

她扑过来将我紧紧拥抱,身子剧烈颤抖。

「对不起,对不起,是妈妈对不起你!」没等我从惊愕中回过神,我们又被中年男子紧紧拥住。

「诺诺,对不起。这么多年了,爸妈没有放弃对你的寻找,当初拐走你的人贩子被人打死了,没了你的下落,这些年爸妈心里没有一天是好过的!」

从他们断断续续的哭声中,我得知当年是两个保姆推着我在公园晒太阳,一个去上厕所,另一个接了个电话,扭头就发现我不见了。

两个保姆知道自己闯了大祸,悄么声地逃走了,因此错过了找回我的最佳时机。

而我被卖到深山,那样一个山沟沟里的小村子,与外界的联系甚少,他们终究没有找到我。

「诺诺,我是你二哥程一博。」那位身高一米九的阳光帅哥不由分说将我举高高,「妈耶~怎么这么重?」

「你起开!」制服美男扯开二哥向我张开双臂,见我跟傻鹌鹑似的呆着不动,笑着揉揉我的头发,满眼怜爱地说,「诺诺,我是你三哥程一洋,别搭理他俩,跟三哥好。」

我:「……」

「我说,凭什么让诺诺认你们?」萧砚拄着拐杖挪出来,「尤其是你!程一瀚,出去!我家不欢迎你。」

程一瀚苦笑一声,「萧砚,之前是我不对,多谢你护着我妹。」

「嘁~小爷天蝎座,记仇!」

「记仇?」

三个哥哥的目光齐刷刷射过去,「还爷?修理修理?」

「哎哎哎,小爷是伤员!」

没等萧砚挪动一步,他被哥哥们架进了卧室,就听见他在里面哀嚎,「哥,哥我错了,哇~你们是我爷!」

好惨。

一个小时了,我还被爸爸妈妈抱在怀里,听她柔声细语地诉说思念。僵硬的身子逐渐变得柔软,小心地箍住她的腰,轻轻叫了一声,「爸爸,妈妈。」

他们又哭得稀里哗啦,我也是,又哭又笑。

这么多苦吃完了,以后的日子就只剩甜了吧。

一队黑色奔驰行驶在蜿蜒的山路上,我依偎在妈妈怀里,听她说家里的情况.

爸爸是钢铁大亨,妈妈是大学教授,大哥搞地产开发,二哥有自己的传媒公司,三哥则在军界发展。

我,是他们遗失的小公主。

程家和楚家都是庞大的家族,亲戚们合起来算的话,有三百多口人,听上去好可怕,好开心。

终于回到那个小山村了,萧砚与我并肩同行,「这回,轮到你保护我了。那老混蛋被我打得半死,该不会带人用镐头劈我?」

事实上,我爸妈、三个哥外加保镖、助理、司机,一席人马出现在那老混蛋面前时,他自动跳进恶臭的水塘里嚎啕大哭。

介于他又脏又臭又不好捞,我们没搭理他。

我家的破院子被一席人马挤得满满当当。

亲人们看见我曾经生活的地方,红了眼,落了泪。

那个蓬头垢面的女人躲在灶台后面,被保镖揪了出来。

我妈妈温柔地对她说:

「你也别怕,我们一家是来感谢你的,谢谢你这些年替我们养育女儿。」

老女人听见这话,讪笑着直起腰来,「可不,诺诺学习那么好,我可没少监督她。你们要把诺诺认回去,我也没啥意见,只是这……」她黢黑的手指捻了捻。

「啊~,要钱。」

我爸扬了扬手,便有助理提着个保险箱上前,咔哒打开,整整一箱粉红色的大钞。

「五百万,都是你的。」

老女人傻了,尖叫着扑上去,颤巍巍摩挲着那些票子,「哈哈哈,都是我的?哈哈哈都是我的!」

眼中的贪婪肆无忌惮地释放。

「爸爸,干嘛给她这么多钱?你们,她。」我哽咽了。

「哦,我们诺诺不让给,那算了。」

我妈心疼地搂住我,替我擦了眼泪。

老女人看见箱子被助理拿走,忽然尖叫着扑了过去,「我的!都是我的!拿来!我的!五百万,哈哈哈我的!」

她倏地停止狂笑,转身向我扑来,却被保镖狠狠扇了两个耳光,栽倒在地。

没人搭理躺在地上撒泼打滚的疯子,一家人去了我的养父坟前,恭恭敬敬上了香。

妈妈答应了我的请求,为我的养父重修坟墓,为爷爷养老送终,还有我的弟弟,接回去与我们同住,同时寻找他的亲生父母。

她们也接受了我不改小名的请求,叫我:「程一诺。」

因为我在养父的坟前说:「诺诺这个名字,是爸爸背着我走了十几里山路找一位老先生求来的。一诺千金,爸爸特别喜欢。那时他笑着说,我的诺诺,是真千金。」

车队离开的时候,疯女人在身后追赶,哈哈大笑,

「我的!娃是我的!五百万!我的!都是我的!哈哈哈……」

重回程家,宴会设在 W 酒店。亲朋满座,欢声笑语不绝于耳。亲戚太多了,认得我脑仁疼,趁他们热闹喝酒的工夫,我拽着萧砚跑去休息室。

「妈妈说,替我联系了一家贵族学校,萧砚,你怎么想的?」

「那你去呗,多好啊。」他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歪着脑袋懒懒倚在墙上。

「那我想你了怎么办。」

「嗯?」

他的脸倏地红了,「那,那打电话?」

我上前箍住他的腰,下巴抵在他胸前,「所以,我要去一中。」

「去一中?」他短促地笑了声,「去一中你能见到我舅,我又不,」

我踮起脚尖堵住他的话,却被他反客为主,扣住脑袋狠狠地亲了。

「萧砚,我在一中等你。」

12

萧砚没有来,也是,他本来也没答应我。

我有了新朋友,叽叽喳喳爱笑爱闹的几个女生,还有几个爱显摆的男生在我们面前晃。

每天放学有豪车接我回半山庄园,窗外有美景掠过,唯独没有他。

打电话不接,发微信不回,我急了,叫司机开去萧砚的公寓。

我熟悉的屋子,空无一人。

萧砚,我想你了,很想很想。

一周后,早读。

班主任笑容可掬,「同学们停一下,向大家介绍一位新同学。」

一位穿着白衬衫的高个子男生歪歪兮兮地跨进来。

他沐浴在初升的阳光下,面颊和睫毛被镀上金辉。

他柔软嫣红的唇,像初绽的山茶花瓣。

「萧砚。」

他在黑板上写下名字,字迹潇洒,遒劲有力。

哇偶~女生们沸腾了。

「都别激动!小爷有主儿了。」

他无视班主任和同学们错愕的目光,径直去到最后一排,大长腿一伸,懒懒地瘫在椅子上打了个哈欠,「困死。」

校长来了,一张脸阴沉地能滴下水来。狠厉的目光像机关枪似的扫射,所有人都吓得一激灵,只见最后那位,瞬间端坐得像个人。

课间,这位长得像人的同学懒懒地趴在桌上瞅着我,眼神分明是等我过去搭讪。

没工夫搭理他,我跟其他女生跑去操场,看阳光帅气的男生们打篮球。

傍晚,萧砚骑着公路赛跑来我家。

大哥见他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瞬间黑了脸,「找谁?太晚了,不欢迎!」

「不是,找诺诺写作业,好多题不会。」

萧砚吸了吸鼻子,最后委屈巴巴地叫了声,「哥。」

「写作业可以,保持距离!」

大哥转身瞥了我一眼,唇角划过一丝笑。

「我不给烟鬼酒鬼辅导作业。」

我扭头就上楼。

「哎,好久没喝酒了,烟也在,呃。」

他厚着脸皮追上来,

「数理化都听不懂,你给我讲讲呗!」

看着他可怜巴巴的样子,我勉为其难答应了。

进了书房,他递给我一个精致的小盒子。

打开,是某大牌的小红心项链。

「什么意思?」

「小爷的心啊!」

「接受不了,咱俩差辈了。」我憋着笑。

「你听错了,不是小爷。」他十分认真地看着我的眼睛,「萧砚的心。」

「哦,我先替你保管,考上大学再说。」

他的肩膀瞬间垮了下去,一脸颓丧。

绷不住了,我扑哧笑出声,「好啦,学霸在此,上课。」

萧砚落下的课很多,但不得不赞叹,他真的很聪明,也是真的很努力。

一模,我排名前十,他倒数二十。

二模,我排名前五,他倒数二十。

爸爸妈妈问我要不要请位名师辅导,我怎么会不明白他们的苦心,回报他们一个大大的拥抱。

三模,我排名前三,萧砚第一百二十名。

13

高考前几天,萧砚家出了事。

他爸爸被气病了,住进 ICU。

我赶到医院,刚想说萧砚几句,他难过地抱住我,「不是我。后妈那儿子,根本不是我爸的,那野男人敲诈后妈的时候,被我爸发现了。她们被扫地出门,我爸也晕倒了。」

顿了顿,他别过脸去自嘲地笑道,「我家这糟烂情况,小爷是配不上你了。」

「谁爷?我哥揍你揍轻了?」

「……」

高考成绩出来了,我以差三分满分的成绩考上南大经管系。

兴奋地打电话给萧砚,电话那头的他沉默许久,颤声说,「爷落榜了。」

「……」

怎么会落榜?

重点中学排名前一百,他怎么可能落榜?

可我也明白,萧叔叔的病对萧砚的影响很大,表他面上处处与父亲为敌,其实,他多么渴望得到关怀。

「诺诺,别等我了,配不上你。」

「萧砚,明年再考,我等你。」

他挂了电话。

次日,萧叔叔醒过来了,医生说他是轻微脑梗,亏在抢救及时,问题不太大。

萧砚正在喂父亲喝水,见我来了,唇角抽了抽。

「我以为你不会再理我了。」

他拽着我去了楼梯间。

「别误会,我是来给你秀一下~男朋友送的项链。」

我解开两粒衬衫纽扣。

他呆住,目光停留在我胸前。

还不行动?

那我行动。

伸手挂住傻鹌鹑的脖颈,太高了,没亲到。

可是下一秒,被他抵在墙上狠狠地亲了,双手都快把我后背揉碎了。

亲够了,他俯在耳畔喘息着说,

「南大经济管理系的大帅哥未来的霸道总裁萧砚是你老公。」

「你说什么?」

他吹得我耳朵发痒,就听见老公二字。

「我说,我考上了,老婆~」

「大混蛋!!打不死你!」

长这么大,我好像第一次爆粗口,嗯,又被狠狠惩罚了。

萧叔叔出院了,看见我的时候一脸歉意,讷讷地打了个招呼就上了车。

我不恨他,若没有当初的事情,我和萧砚也不会走到一起。

毕业旅行,我们一大群同学一起去了大理。

有个女生向萧砚表白的时候,我恰好在身后。

「你问我老婆答应不答应。」他对那女生一脸坏笑。

我恰好端着民宿老板的长刀,真的只是欣赏,欣赏那女生尖叫着逃跑。

萧砚说只剩一间大床房了,我知道他在说谎,提前多少天就预定好的。

不忍心戳破他的谎言,被他拽进房间,狠狠扔在床上。

轻笑,他红了眼尾。

花瓣一样柔软的唇忙着探索新世界。

下雨了,玫瑰花开了。

他掌心的朱砂痣,与我的手紧紧贴合。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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