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渴望
你斗篷里的双手微微动了动,紧紧地攥了拳又松开。
与此同时,你整个人一激灵,随后惊恐而颤抖地转过身来。
你看见了一张同样惊恐、同样害怕的脸。
看见这个表情时,你其实是松了一口气的。
因为面前的女人和他们不一样,她的手是干净的,神色是和你一样的。
所以你们是同类,都是惧怕怪物的普通人。
你也知道,她应该没有什么对你不利的想法,否则她不会主动搭话。
你刚才毫无防备,她如果想做什么,完全可以直接动手。你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远处街道上,她完全不用担心不能一击即中。
那她选择主动暴露自己,是想干什么呢?你紧盯着她,宽大的斗篷都在哆哆嗦嗦地晃。
「妹妹,我认识你!你也是这里的住户!没想到你还是正常人!」
「我以为只要穿上黑衣服隔绝月光就好了,没想到外面的人还吃人!」
女人哽咽的声音断断续续,给你讲述着她下楼和出单元门的全过程。
「我好害怕,妹妹,你这里还有吃的吗?我一点食物都不剩了,邻居还有,却不肯分给我,我只能自己出来找东西,可外面也太……我好害怕啊!」
她越说越恐惧,可外面街道的男人还没走,她也不敢太大声音,只能强忍哭泣,压着声音,边说边靠近,就要上前抱住你。
你警惕地后撤一步,斗篷里的手悄悄握住了别在衣襟上的棍子。
「妹妹,我不是坏人!我就住在 7 单元,我是真的很害怕,都不敢出小区大门!」女人没有继续上前,她停在了原处,可怜兮兮地望着你。
「妹妹,我知道外面变化太大,你可能不相信我,但我真的没有恶意,我只是……只是想找个人一起走,哪怕一起死都好过一个人逃命!」
你神色有所松动,可还是没有完全接纳她。你打量着她,余惊未定的警惕让你的声音都干涩紧绷:「你为什么悄悄出现在我身后?」
「我刚出来的时候怕得要死,本来想在小区里偷点东西回屋里吃,然后再也不出来了。结果小超市全是空的,玻璃上还全是血!我吓得赶紧出来,阴差阳错跑到了南门。我在南门外看见了一个女人,本来想上前问问她知不知道这究竟是怎么了,但还没等过去,就见着她直接抓过一个活人就啃!不知道你瞧见没有,妹妹,那个场面真的……」
「我当时脑子一片空白,拔腿就往回跑。我想找到一个正常人说说话,我还怕我被吃掉……然后我就看见了妹妹你。我一开始以为你也是吃人的,就怕你扭过头来看见我。但后来你脱掉斗篷搭在手腕上,我才看见你没有光环,就知道你肯定是正常人。」
「我想叫你,又怕吓着你,所以就过来了。但没想到,北门这边也有吃人的人!这下我就更不敢叫你了,我好害怕刚刚那个吃人的人会听见!」
「妹妹,你别丢下我行吗?我再也不想一个人逃来逃去了……」
女人的话句句是你的心声,她轻柔的嗓音颤抖着说出了你现在最迫切的渴望。
你不想再一个人躲来躲去了。
你也想找到同伴,也想和同伴一起活下去。
「对不起啊大姐姐,我刚才也是太紧张,误会了你。」
你朝着她小小地靠近了一步。
「大姐姐,我也很害怕,我怕他们发现我,怕他们来吃我……」
女人看见你的反应,又是开心又是难过,她泪眼盈盈,控制不住地小声抽噎。
「谢谢,谢谢你愿意相信我!我以为只剩下我一个人了,我以为我要么会被人抓走生吃,要么是自己活活饿死,没想到能见到你!妹妹,我们一起找吃的吧!我一定把多的都分给你!」
你点点头,面上遮罩的黑色布料被泪殷得一道深一道浅,口罩也随着你的抽泣不断鼓起。
「我们一起吧大姐姐,找到吃的我们就回来,再也不出去!」
女人用力地点点头,但随即又想到什么,美丽的脸上再次愁云密布。
「可是……我们也拿不了这么多东西啊,吃完了还是要出来。」
「或许我们还没吃完拿来的所有东西,就有救援人员来救我们了!」你指指外面空无一人的街道,告诉她那个男人已经走了。
「不,不会有人来救我们了。」女人的脸上笼罩着愁色,「我刚刚听见吃人的人说了,他们已经占领了这座城市。我们这些剩下的人,被抛弃了。」
2.变脸
「我本来一点也不相信他们,可是你想,为什么这么长时间都没有人来救我们?为什么这些发光的人能大摇大摆地走在路上,为什么没人阻拦他们?而且,如果我们真的没被抛弃,为什么就连官方警告的内容都是要我们抬头看月亮——妹妹,你收到过官方警告吧?」
你攥着棍子的手无力垂落,点了点头。
是啊,如果当时听信了警告的内容拉开窗帘,你们会立刻被月光吞噬,根本不可能像现在这样凑在一起商量如何逃命。
「还好我平常爱看惊悚小说,收到短信的第一时间先下意识做了相反的决定。不然要是真的抬头看了月亮,现在妹妹你就看不见我了,我哪还能这样和你说话啊,早就变成窗户上的一滩血迹了。」
「血迹?」
你疑惑地看向她,原来小区超市玻璃墙上糊着的漆一样的东西,是干涸的血迹吗?
「你不知道吗妹妹?你看那边的小超市,玻璃上面就都是血迹。」她伸出一根手指快速朝后面比了一下,却没有回头,看起来整个人好像陷入了某段极为惊悚的回忆中,「我刚才在南门外,看到有个人被他们拽进室内,扯下身上的黑衣服,那个人整个人就被吸在玻璃上哀嚎,最后那块玻璃上全都是血,他却不知道哪去了。」
原来是这样的吗?所以小区超市里空无一人、所有玻璃上布满血迹?
「所以我们真的被抛弃了,我们的结局只有被吃掉或者被月光折磨死……」
你悲哀而绝望地自言自语,你不愿相信她说的话,也不愿相信眼前的事实,你甚至无数次希望现在的一切都只是梦。
「其实还有一条出路……」女人语气复杂,饱含着浓重的不忍和不甘。
「就是变成和他们一样的人。」
「可是妹妹,我不想那样做。我不想和他们一样,吃自己的同类,变成恶魔。我是人,怎么能吃人呢?」
你迟疑地点了点头,片刻后又摇了摇头。
「我也……不想吃人。大姐姐,我……」
「妹妹,别想这些了,我们还没到山穷水尽的时候呢!我们可以出去找食物,多多地囤积吃的,然后一直待在家里,就我们两个!」
「我们走一步看一步吧妹妹,如果真的只有成为他们才能活下去,那也等到我们实在没有别的选择的时候再考虑要不要这样做!」
这似乎是目前最好的办法,既刻意回避了令人恐惧的未来,不用做出考验良心的抉择,又留存了一丝希望。
「走,妹妹,我们一起!」
女人伸手要挽住你,却又倏地缩回了手。
「妹妹……」她神色犹豫,却没再伸出手来。
「妹妹,你和我是一样的想法吧?现在我们能依靠的只有彼此,你不会……抢先变成他们的同类,然后把我交给他们吧?」
「怎么可能!大姐姐,我们说好的,我绝对不会丢下你,也不会背叛你的!」
她的怀疑让你有些激动,你迫切地想表达自己的善意,她眼里的犹疑却还在。
话虽然这么讲,可你也不知道该怎么证明未来的事情。危急关头,所有的怀疑都算是合理的,你不能怪她多心。
你心里乱,急切地上前一步,握住了她的手。
女人下意识向后一缩,却没能躲开你。
她漂亮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惊诧,随即抱歉和羞愧接踵而至。
「对不起妹妹,是我疑心太重……」
美人面上泪痕斑驳,双手还在不住地哆嗦。娇弱的佳人月下低泣,像一幅雨打芭蕉图。
你却后知后觉地对她的怀疑有些恼火,也没接她的话,而是微微低头看向了自己拽着她的左手。
女人努力想挤出一个友善的笑,但气氛里弥漫的尴尬和涌上心头的愧疚让她无法办到。这种时候怎么解释都是徒劳的,她只能同样低头,看向了被你拽住的左手。
目光刚刚垂落下去,她面色却骤然大变。
「小丫头,你敢骗我!你——」
她话头刚起,你突然狠狠踹向她的腿骨,同时抓着她的左手猛力一拽,趁她朝你栽过来时向后闪身,右臂死死地勒住了她的脖颈!
她的左臂被你掰成了一个夸张的弧度,右手艰难地扒着你的臂,漂亮的面庞上青筋暴起,眼球可怖地突出,唇张着却发不出一丝声响。
你稍稍减轻了一点力度,她得以发出声音,但语气微弱而震惊,显然完全不明白刹那的变故由何而来。
「妹妹,你干什么……」
3.下风
不用看,你都知道她的脸上一定尽力填满了失望和震惊,那娇花一样的容颜满是惧色,每一缕哀伤都在努力召唤着你的歉疚心。
甚至连她一直试图拽住你右臂的手,都脆弱地轻轻抖动,昭示着手臂主人的肝胆俱碎,仿佛刚刚经历的、猝不及防的背叛叫她回不过神来。
但你没有答她的话。
「不如大姐姐先说说,我骗你什么了?」
你轻声问她,手上却一点也没松懈。
「假装是个被吓破胆子的普通女人,用精湛的演技和可怜的泪水获取我的信任。然后一点点地动摇我的意志,分析利害关系,最后出言蛊惑,在我最不坚定的时候握住我的手,然后我的手腕上就会出现一个和你一样的光环,我也会变成你的同类,是这样吧,大姐姐?」
「你知道?你什么时候……」
「啊,你说我知道什么?知道你在手腕上的光环被刻意地用布条挡住了?知道你一直都在演戏骗我?还是知道,你其实是个生吃活人的怪物?不好意思啊,我刚刚的害怕和绝望也都是演出来的,所以即便和你握住手,我的手上也不会出现『光环』,你呢,也根本蛊惑不了我。」
「说到这里,恐怕得跟你道个歉。很多问题我已经有了答案,不会随随便便去相信任何人说的话,哪怕那些话听上去合乎逻辑、打动人心。」
「我这个人呢,比较有主见,比起听信于人,更爱坚持自己的选择。」
「所以,你的精湛演技,注定是白费力气。」
「不过有一点值得肯定,你的确长了一张适合骗人的脸。如果不是我十几分钟前,亲眼看你掰开了一个人的头骨,抓着里面的内容物塞进嘴里,我没准都会相信你呢,大姐姐。」
你拉长了声说了一大段话,女人的脸色也跟着一寸一寸沉了下去。
「臭丫头!你看见过我?你竟然能从我眼皮底下逃走……」
你臂上用了力,她再一次憋红了脸。
「呀,被戳穿了不好意思了?脸都红了。」
「说实话大姐,你能拿得出手的大概也只有这张具有欺骗性的脸,刚才那一堆说辞真的是漏洞百出,拿来骗人实在是很勉强。」
被你戳穿了真面目,女人反而不再挣扎。她放松右手向你示好,艰难地试图跟你继续谈判。
「小姑娘,你就算杀了我又有什么用呢?我刚刚可没骗你,你最后只有那两条路可走。你不饿吗?」
这句话倒是问到关键点了。
「嗯,饿着呢。不过我们人呢,和怪物不一样。我没有食物,可能吃树叶、吃草根、吃皮带、吃纸吃砖头,但就算是饿死,我也不可能吃人。」
「看不出来,你这么柔柔弱弱的小姑娘还挺有原则呢。」
「你看不出来的事多着呢,我这么柔柔弱弱的小姑娘,不也差点把你勒死?」
你一句比一句气人,女人却不气不急,除了呼吸困难,她几乎没什么变化。
这怪物怎么这么好脾气?
你心里着急,却不得不故作镇定地和她继续周旋。
「小姑娘,你不怕我大声叫,把我的伙伴们都招来?」
「请吧。你可以大声一点,叫来一百个,不过好像大姐的尸体加上我,他们也很难吃饱啊。」
「你真舍得放弃自己的性命?你难道不想证明生命的价值,就甘心饿死,或者被人吃掉?」
「生命的价值从来都不需要靠牺牲其他生命来证明。当然,你们这群怪物可能听不明白。」
「小姑娘,生死关头,你这些所谓的原则和底线,根本没有用。你的生命才是最宝贵的,所有的东西都要为它让路。」
「看你这话说得多不要脸。大姐,不管是什么关头,能随随便便放弃了底线和原则的,都不是人,你那叫做披着人皮的畜生。」
「你!」
很明显,这句话刺激到了女人,她由刚刚胜券在握的样子,一瞬成了恨不得一口把你嚼碎的暴怒状态。
你心一横,右手没放松一丝一毫,左手却沿着那个夸张的弧度用力后拽,在脱臼的痛激得她话都说不出时,一把扯掉了她的帽子!
没有反应。
怎么会没有反应!
女人的左臂无力地垂下,剧痛甚至让她短暂地忽略了呼吸的不畅,好一会儿,她才勉强回过神来。
「怎么?小姑娘,你以为会发生什么?我会抱着头,痛苦地在地上打滚?哈,天真归天真,不过还算是聪明的。」
女人再一次变成了之前刀枪不入的状态,明明最脆弱的地方制于人手,却毫不担心,仿佛随着刚刚的动作,参透了你全部的心思。
你还没想明白其中关窍,却已对敌方亮了刃。
不对,肯定有办法。
到底是什么呢?
4.威胁
「小姑娘,你很聪明。刚刚算不上真心,现在我倒是真的不希望你被我和同伴们吃掉了。加入我们吧,我不会计较你现在的所作所为的。和我们一起,做个强者,好不好?只要你加入我们,那这世间万物,在你面前都是弱者。」
「这我可很难认同。强者从来都不是靠欺凌弱小来展示肌肉的。随意裁决别人的生死,随意干涉别人的自由,把本来安宁的一片土地搅得人人自危,大姐,这不叫强者,叫自卑心作祟的臭虫,妄图用别人的痛苦来证明自己的臭虫。」
「就算不是今天,就算不是我,你们这些怪物,也迟早会被赶出去。」
「可以是你啊,但你为什么不动手啊?你在犹豫什么,不敢杀人吗?妹妹,你该不会是喜欢和我这样聊天吧?哈!」
女人脸上已经被你猝然收紧的臂弯勒得变了颜色,但她丝毫不在意,甚至挤出了一丝短促的笑。
「我在等你啊,大姐姐。」
「我看你的右手不太安分,大概想做些什么,所以在等你。怎么,准备找准时机,用手肘攻击我吗?姐姐不是刚刚承诺过,不会伤害我吗?」
你轻飘飘地点破了她的想法,同时,在她颈侧的右手也轻轻一动。
「你……你做了什么!这是什么?」
女人的声音难掩慌乱,你甚至从中捕捉到一丝很细微的颤抖。
只不过,这次不是演戏。
她是真的怕了。
「别害怕大姐,注射器而已。」
你温柔地凑到她耳边,给她描述着左颈侧她看不到的情景。
「我的右手里,有一支小小的注射器。不过我很有礼貌的,是看见你打算用肘撞我才扎进来的啊。」
「我只扎进来了一点点,你应该能感受到吧?是很细的针头,在你漂亮的脖颈上戳了一个小洞,然后穿过你的血管、细胞、肌肉组织,停在了里面。」
「现在呢,针头只进来了一点。不过我的手还真没什么准头,随时都可能乱动,要想保证针头在这里悬住,可能需要你自己克制一下了。一呼一吸,吞咽口水,它都可能更进一步哟。怎么样,有没有感觉到喉头干渴、需要什么来润一润?」
「啊,说到润喉,这里你看不见,还得我来继续给你描述。你想啊,你喉管收缩,脖颈略动,这针啊,它就又滑动了一点。与此同时,可能有一小滴液体因为挤压,从针管里冲到了针头上,随着针头进入了你白皙的左颈。它带着好奇,游在你的血管里,慢慢地,经过你的五脏六腑,你猜猜,它现在在哪儿啊?」
「别说了!你别说了!这里到底是什么?你想干什么?」
你真真切切地能感受到她浑身剧烈的颤抖。那是真实的、本能的惊恐。
女人不住地哆嗦,甚至你从侧面都能看见她的面部肌肉在抽搐,你稍稍用力,针头又陷进去一段。
「啊不好意思,手抖。不过大姐姐,礼貌一点,别打断我的话。你放心,针头我是消过毒的。不过出门前用黑色记号笔涂过,也不知道之前的消毒还有没有用了。」
「也请你小声一点啊,万一把你的同伴招来,我倒是不怕,毕竟你已经把两种结局都告诉我了嘛。不过你,可能会有点不妙啊。」
「好像还没跟你说我的职业?我是……我是干什么的来着?抱歉,我实在太害怕了,脑子现在一片空白,忘了我是做什么的了。这支注射器里的东西……我也忘了是什么了。」
「要不我们试试?看看全推进去会发生什么吧?」
「别!不要!姑娘,你想要什么,你告诉我!你到底要干什么!」
女人的声音因为恐惧而变形,你能清晰地感觉到她脖颈处不受控制的痉挛。但你没有丝毫心软,又将针头送进去了一点。
「你别说,这一边勒着你,一边用勒你脖子的手扎针,还真挺累的,我手都酸了。」
「不过大姐,我挺高兴的。毕竟现在,我们可以静下心来,好好谈一谈了,对吧?」
「我说,我说!你问什么我都说!」
5.保命
「那你说说,那些人的手机里有什么啊?」
「手机,手机是……是保命符,得到我们认证的下属——就是手腕带着光点的人,他们的手机就是保命符,如果有其他上级想要吃他,他可以在上级面前拿出手机,换取上级的宽恕和仁慈。」
「没想到这个关头你还说谎,看来你也是怪物里比较能坚守原则那种啊。不过谢谢你模棱两可但同样漏洞百出的回答,通过你的话呢,我猜到了真正的答案。」
「我没说谎!是真的,我说的是真的!你放了我,我绝对不吃你,求求你!」
「求求你,把注射器拿开吧!我不吃你……他们,他们也不吃你!你不愿意成为我们,不愿意做我们的下属也没关系,我给你特批一份你专属的保命符!有了这个,所有人都不会伤害你!你相信我,我现在立刻给你批!」
「说实话,你的狡诈还真是让我叹为观止啊。不过大姐姐,游戏结束了。」
话音刚落,你将针头裸露在外的部分全部推入!
「你!你这个——」
极端的恐惧让女人甚至没反应过来你已经放开了她,她瘫软在地,脱臼的左手使不上力,右手却拼命地在脖颈处拉扯,对未知药液的恐惧感和濒死的窒息感逼得她不住地捯气,甚至不能完整地说出一个字。
你并未因此放松警惕,放开她的那一刻,你活动了右手,而后搭上早就攥紧棍子的左手,担惊受怕的郁气和被女人刚刚狂妄的话激起的怒气一并翻涌,你使出双臂最大的力气,狠狠地砸向了她的脑袋!
空气中粗重的「嗬嗬」声霎时止住,女人一动不动,昏死过去了。
确认她已经没有了任何反抗能力了,你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意料之中的反杀的确带来了一丝安慰和放心,但更多的是逃出虎口后那一刻疯狂涌上来的疲累和松弛,你脚一软,险些摔在她身上。
「骗人也不打扮精细点,知道把光环遮住,怎么不知道戴个墨镜呢?你见哪个正常人能露着脸在月光底下絮絮叨叨这么久?」
你嘀咕着蹲下身,掀起斗篷遮住她的脸,想在斗篷衣襟的遮挡下摘了手套探探她的鼻息,但看见手套和运动服连接处的胶带,只好作罢。
好在手套质地薄,你屏息伸手,感受到她还有一丝很微弱的心跳。
她还活着。
你伸手捞回棍子,无意识地狠狠攥紧。有那么一瞬间,你脑海里几乎被一个念头完全占据。
再打一下,只要再打一下……
她是泯灭人性的怪物,是十恶不赦的变态,是变着法子骗人的画皮鬼。
可……
最终你也只是咬了咬牙,拿她的衣服擦了擦棍子,又藏回了衣襟里。
站起身前,你手指探到她颈侧,抽出了什么。
「一根缝衣针能把你吓成这样,就你这个智商,在正常的人类社会里当个骗子都没业绩。」
你本打算离开,却忽然想到刚刚和她的对话,余光一扫,女人的包就在脚边,应该是刚刚你袭击她的时候,她肩上滑落下来的。
这个包不大不小,是比较时尚的款式。但无论是吃人、气人还是骗人,它都没有离开过女人身上,哪怕片刻。这样的包,肯定不是什么「末日审美」或者「强者装饰」。
你想要拉开它,却发现拉链那里被什么东西楔住了。
什么意思?这里面到底有什么秘密,难道是她从别人那里抢来的?
你将包放在斗篷衣襟笼罩的范围内,用力扽开拉链,费了好大劲,拉链才拉开一半,但也足以让你看清里面的东西了。
几块巧克力,还有两瓶水!
真是瞌睡有人送枕头,你毫不犹豫地在衣服的遮掩下将它们放进了自己的衣袋和背包。
虽然疑惑她一个吃人充饥的怪物包里放这些东西干什么,但你没有执着于这个问题,而是里里外外把她的包翻了个遍,有一些你能用的东西,有一些你意料之中但没什么用处的东西。
唯独没有手机。
你观察过,女人穿的衣服裤子都是没有口袋的款式,和你一模一样的斗篷里也显然没有能放置东西的地方。
你不相信她身上没有手机,但是,这种明显不能直接接触月光的重要物件她会放在哪里呢?
你正打算搜一搜她身上,却忽然听到了一串脚步声。
声音很轻,也很缓慢,从脚步声分辨,更像是一个虚弱的人在谨慎地摸索前行。
不过你不敢留在这里,也没打算趴在门上看来人是敌是友。虽然他前进的速度很慢,但你需要赶快离开。
女人的手机是没办法找了,你只来得及一把扯下她缠在腕间用来遮挡光环的布条,双手拢着衣襟,快速朝小区花园跑去。
6.狼窝
你们小区的花园离北门不算近,你拼尽全力地跑,尽可能让自己奔跑的声音不那么引人注意。
小区的花园后面,有一个小小的洞。是一次偶然的机会,你看见一个小孩子从那里钻进来才发现的。
也是巧合,你当时看那孩子从洞外进来,便在他走之后自己也试了一试。
你当时想着,小区只有两个门,作为独居女性,还是要多一点安全逃生的手段。于是你也费了力气爬了一遍,虽然整体略小,但你也能勉强进出。
你当时尝试的时候,纯粹是抱着未雨绸缪、甚至是有点调皮的心态,也没想过能有一天真的用上。一时间,你也不知道是该庆幸自己居安思危,还是该感慨自己走运。
花园外面的地区正在修路,本来平常就没什么人,这一修路更是乌烟瘴气,恨不得地上地下的虫子都举家搬迁,更别说人了。
南门北门外全有人,虽然你看的时候人来了又去,但你也不敢真赌自己出去的时候不会被那些人看见。
但不论是腕上带光环的人还是带光点的人,他们都是为了吃人或者「收服」人才聚集在那里的。
这就意味着,他们一定会选择平常人多的地方去,所以,荒无人烟的花园外侧,才是最好的去处。
你一路跑来,差点撞见过两个人,可你躲过时看见那两人的腕上都什么也没有,也不知是像刚刚那个女人一样藏了起来,还是那两人是正常人。不过不管如何,你都成功地躲开了他们,顺利穿过花园,抵达小洞口。
经历了刚刚漂亮女人的事情,你这次全程留神身后,确定自己四周确实无人后,你整理好背包和大伞一样的斗篷,费了好大的劲,才把自己塞进小洞。
你怕破坏掉自己浑身保命的装备,进了洞口没有立刻动弹,而是先顿了一下,又接着挣动用力,终于从满是尘土的洞口出来,隔着口罩,你依然能闻到外面呛人的烟尘味。
开发地区惯有的刺鼻气味侵扰着你的鼻腔,你咽喉发痒,一声咳嗽却生生地卡在了喉咙里。
因为,就在你刚刚钻出来的洞口外,一个男人静静站立,旁边还有一个岁数不大的少年,正守株待兔般等着自己撞上网的猎物。
如水月华下,男人一袭黑衣,眉眼带笑,带着一个半大孩子,静静地站在空无一人的施工地带,怎么看都让人骨寒毛竖。
更何况,男人腕上那颗圆圆的光点,正隔着吃人的月光和翻飞的烟土,凝视着即将卷入致命漩涡的抵抗者。
这一刻,你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腿肚发颤,那些呛人的烟尘一瞬间如同实质般,糊住了你的口鼻。
从北门跑到花园的一路上,你其实不只是庆幸的,更是窃喜的。
你成功地袭击漂亮女人逃了出来,不仅逃了命,还增长了一点自信,你觉得自己至少是有本事多存活一会儿的。
而且,你根本不相信女人说的那些话,什么城市被抛弃等不到救援,那不过是她蛊惑你成为她的同类的话术而已,只要再坚持下去,你就算无法成功自救,也一定能等到救援的到来。
你需要至少能够坚持两天的食物,所以你打定主意,一路偷偷摸摸,如果真遇上了什么人,那就见人说人话,见鬼就糊弄。甚至在北门到花园的那几分钟里,你还成功地想出了几个紧急关头应对怪物的办法,甚至连同时遭遇几个怪物的情景都已经假设出了逃命的路。
可你怎么也没想到,办法一个没用,你连一刻钟都没撑过,出洞就是自投罗网。
前后荒芜一片,没有任何的遮挡物和能够转移注意力的人,这样的环境根本不用群狼环伺,一个成年男子就能把你拆了。更不用说,男子身后还有个小同伙。
你原本也不是那种不谨慎的人,如果是正常情况,你一定会先试着看外面有没有人再钻洞。可刚刚来的路上躲过了两个女人,她们好像也要到这边来,你这才一慌神,直接进了洞。
如果不是洞口太小,把自己塞进去也需要时间,你现在一定毫不犹豫地一头扎回去。对付两个身量和自己差不多的女人,怎么也比一个男人一个少年要更有希望。
其实现在你根本不应该想这些,但大脑好像感受到危机般不停聒噪,千万条思绪一齐喧嚣,就是挤不出任何一道对策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