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光临
我们一直在努力

三观不正的人到底有多恶心,多可怕?

「小年轻,别着急,慢慢来,会有小孩儿的。」

今天,我和张峰去看了妇产科。慈祥的妇科大夫这样告诉我。

他果然没骗我,回到家,我就看到了我的小孩儿。

是在马桶里看见的。

他额头上有一道淡粉色的疤痕。

一、马桶里的小孩脸

从妇产科回到家,我就来了大姨妈。从洗手台的橱柜上抽出一张卫生巾,我顺势坐在了马桶上面。一股细细的尿流自我腿间冲出。

「妈咪,你淋到我了。好冷哦。」

冷不丁,我听到一句奶声奶气的抱怨,从马桶中传出。一同传出的,还有细细的暖暖的气流,就像小孩哈气时嘴里散发的热气儿。

我吓得从马桶圈上跌落下来,马桶里,真的有一张小孩的脸儿,小小的,嫩嫩的,睁着一双滴溜溜大眼睛看着我。「唰——」安装了自动感应器的马桶瞬间开始抽水,小孩的脸扭曲、变形、模糊一片,逐渐被吸入下水道内。

我跌跌撞撞跑到楼下,喊着张峰的名字,犹如惊弓之鸟。

「宝贝,怎么可能呢?是不是今天太累了,出现了幻觉?」张峰放下手头的工作,柔声安慰我。

张峰搂着我,哄了我半天,又带着我进了一次厕所。马桶内只有光洁的马桶壁,清澈的水,以及黑洞洞的马桶口。

「可是、可是小孩,会从马桶口爬出来……」我躲在张峰身后,再也不敢多看那马桶口一眼。「我看见了,他的眼睛又大又圆,像一枚硬币,额头上还有一道淡粉色的疤痕。」

张峰的身体突然僵硬了一下,然而很快又恢复了宁静。

「宝贝,别自己吓自己,好不好?」

我真的没有自己吓自己。自这天开始,我在新家里,每当我快要忘记了马桶里小孩脸的存在,小孩脸就会冒出来,无时无刻不提醒着我,这座别墅里,还住着一个小孩。

有一次,我正在全神贯注地策划着某张 PPT,将粉红色的字体改成鎏金色,不知怎的,一股被鬼附身的第六感传来,我熄黑电脑屏幕,在电脑屏幕的反光里,我看到了小孩的脸。小孩,他在那里对我笑呢,露出一嘴细细的乳牙。

我不敢回头。

半夜,我觉得胸口被压得沉沉实实,我挣扎着醒过来,却看到一个小孩,坐在我的胸口,睁着一双大大的眼睛,朝我笑。他叫我「妈咪」。

我哭着摇醒张峰。「老公,他坐在我的胸口。」

睡得迷迷糊糊的张峰揉着眼睛:「谁坐在你胸口?」

「那个小孩,马桶里的小孩儿。」

 

张峰决定送我去看心理医生。

心理医生姓江。透过玻璃镜片,他审视着我。他将神经刺激仪的触手贴到我的手腕上。我的手腕恍如针刺。

我惊魂未定地看向江医生。而江医生的脸,逐渐模糊,五官再度清晰起来时,变成了一张小孩脸。还是马桶里的小孩。我恍如梦魇,猛地拔下器械的触手,步步后退。

「求求你,一切只是一个错误,别找我……别找我……」我呜咽着向后退。

「什么在找你?」

「别找我……」我不断重复着。小孩的脸扭曲、模糊成一片,渐渐地融化,融成一团模糊的血肉,被水流旋转着带走。小孩的脸消失,江医生的脸变得清晰起来。

「季女士,你刚刚怎么了?」镜片背后,江医生的锐利目光炯炯看着我。

「没怎么。」我摸着胸口,努力挤出一个苍白的微笑。

「季女士,你以前是不是流过产?」江医生突然问,「按照您的描述来看,您出现了流产后的应激障碍。」

我愣住了,突然梦回三年前那场噩梦,我下体流着血,孤零零一个人蹲在旅店的马桶旁边。

原来那场噩梦,是真的。

 

二、药流

四年前,我还在学校读书,那时我 22 岁,正是虚荣而又一无所有的年纪。

在外实习时,认识了张峰。

张峰比我大九岁。我很快喜欢上了张峰身上古龙香水的味道,那种香水味会随他汗液的流出变得更加浓烈馥郁,就像我的催情剂一般。准确地说,那是金钱的味道。

「卡地亚的蔷薇石英蓝宝石香水,你知道一盎司要多少钱吗?」

狗眼看人低的女上司如此问我。

我当然不知道。但是很快,她对我的态度,变得微妙了起来。因为我傍上了她的上司,张峰。

三个月后,我的例假没有来。看着验孕棒上的两杠线,我意识到,机会来了。我翻出张峰的手机号,手指在按键上停留了几秒,关停了手机页面。

拨号的一瞬间,我意识到,这是一场豪赌。张峰并不是受人钳制的人,如果我用孩子要挟他,以他的权势和手段,他有很多种办法能让孩子从我的肚子里消失。我只能赌。赌上一个女人的年轻貌美,赌他对我的怜惜。

我买了米非司酮和米索前列醇,住了三天的旅店。那时的旅店肮脏昏乱,我根本不舍得花钱租个更贵的。服药的第三天,我的下面开始流血。

我蹲在旅店的马桶前。马桶排水不良,反酸的臭气熏得我昏昏欲呕,我上吐下泻,把胃里的酸水一股脑呕进马桶。

我的肚子一直很疼,是那种子宫一缩一缩的疼。子宫缩一下,我就仰躺在厕所的地板上,双腿打颤,冷汗涔涔冒出。鼻端萦绕着臭味和血腥味,挥之不去。

我好希望张峰在我身边陪着我。转念一想,何必让他看见我躺在地上疼痛扭曲的模样?

中途,有人咣咣地敲我的门。

是谁?

「扫地的。」温柔细弱的嗓音从门外传来。我蓦然松了口气,却又忽然紧张起来。如果她开门进来了,看到这一幕,我该如何收场?

「姑娘,你房间有股血腥味。」她在拧门把手。

那一刻我是真的很害怕,她从外面把门打开。「阿姨,我只是来月经了。」我强打起精神喊道。

门把手拧了几拧,便再没有了动作。听到阿姨离开的脚步声,我松了口气。

内裤一片粘稠时,我扶着自己的肚子,坐上了马桶。「啪哒」一声,有东西从我下体滑出,掉入马桶中。我从未觉得自己如此丑陋、恶心、肮脏。

马桶里的血,是黑色的。

三天后,我离开了旅店。旅店的马桶容纳了这三天以来我排出的所有东西。包括黑血,胃液,呕吐物,孕囊,以及,一个小小生命。

我拿着房卡下楼梯,阿姨正在扫地,她将扫把掼得噼叭作响,口中骂骂咧咧。我路过她身旁,悚然一惊。阿姨的声音粗犷土气,与我昨天听到的声音截然不同。

「阿姨,你是旅馆的扫地阿姨吗?什么时候来上班的?你还有同事吗?我是说,除了你还有谁负责这儿的卫生工作?」

阿姨被我这一股脑的问题弄得莫名其妙。

「就我一个。怎么了?这里工资这么低,要不是缺钱谁愿意来这里受气?」阿姨粗拉拉地抱怨道。「我干了三年了,工资都是一个样,真想不干了。」

我脊背发凉。如果昨天拧门把手的不是清洁阿姨,那是谁?她为什么要谎称自己是清洁阿姨?会不会就是隔壁的房客,好心来问我一声?心底有个声音否决了这一可能。

我清清楚楚地听到,昨天那个女人的回答,就是「扫地的。」

一个嗓子温柔细弱的女人,她来干什么呢?

三、小孩在婚纱橱窗里

「江医生说是应激障碍,不关事的。」我拎着一堆药回家,面对张峰的关切,如此说道。脱下脚上的 Ferragamo 高跟鞋,赤脚踩在木质地板上。

「没事就好。」张峰爱怜地摸着我的脸蛋。「瞧瞧你,脸都尖了一圈,今晚上多吃几块肉补补。」

四年前那场豪赌,我赢了。

新房子,自动抽水马桶,高跟鞋,木质地板,它们是我豪赌一场所赢来的奖品。我的年轻美貌最终变了现,我的楚楚可怜和懂事,套牢了张峰。再也没有人会轻蔑地问我那个傻逼问题,一盎司的卡地亚香水值多少钱。

那时张峰消失许久后,来看我。我素着一张小脸,将孕检报告放到他面前,同时云淡风轻地告诉他,我将孩子流掉了。张峰看着我,神色变得复杂了起来。

「这一切你情我愿。我也不想用这个来要挟你。」我幽幽地卷着鬓边发丝,间或迷离地看他一眼。张峰的视线从孕检报告中转移开来,下移到我的腹部,再缓缓移向我的脸。

他抿起我的一缕头发,轻声道,「盈盈,你真的,很不一样。」

我低头不语,却在心中暗笑。

最高等的猎人,通常以受害者的面目出现。

孩子流掉之后,求婚,毕业,结婚,成为张太太,住进大房子,一切顺理成章而又太过顺利,我便将旅馆里肮脏丑陋的三天,遗忘在了脑后。

直到在马桶里看到一张小孩的脸。

 

只是应激障碍而已。我安慰自己。也许,随着我想要一个小孩儿的意愿变得强烈起来,是会想起这令我不快的过往。四年了,我现在是张太太,我和张峰之间,需要一个小孩儿来维系感情。

别的不说,张峰在家里待的时间,似乎越来越少了。

「晚安了,盈盈。」事后,张峰轻声道。

我想回应他,却看到了眼前惊恐的一幕——

一团模糊的血肉,从马桶中升起,血滴滴答答地滴落在地板上,血越滴越多,这团血肉有了人形,长出了眼睛,鼻子,嘴巴,还有胖胖的带着肉坑儿的小手。血肉长成了一个咧着嘴巴笑的小孩。他围着我打转。

不要过来!不要过来!我连滚带爬地下了床,在木地板上一蹭一蹭地挪动着。木地板湿黏黏的一片,我滑行其上,双手在空中胡乱挥舞,抹得满头满脸皆是腥湿的血迹。我的手穿过了小孩的身体,小孩的笑脸连变都没有变一下,他离我越来越近,我看见他额间淡粉色的疤痕。一声惨叫自我喉间发出,我徒劳地捂住自己的肚子——小孩他、他钻进了我的肚子里!就这么隔着肚皮,在我面前钻入了我的肚子中。

「盈盈!醒醒,你做噩梦了是不是?」我睁眼,张峰焦急放大的脸出现在我眼前。我捂着胸口,背后早已湿黏一片。

「一个噩梦。」我嗓音嘶哑,看了一眼床头的电子钟。一点四十,距离我们入睡,不过四十分钟。「又梦到那个小孩了。就像真的一样,他拼命要往我肚子里钻。」我抓紧张峰的手臂,指尖都在微微颤抖。「是那个马桶里的小孩。他的额角,有一道粉红色的伤疤,我看得很清楚……」

「住嘴!」张峰掐住我的手。他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意识到自己情绪不对后,他口吻又放得柔和了一些。「盈盈,吃了药感觉怎么样?如果压力大,就暂时别去上班了,先养好身体。」

我捂着嘴巴,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张峰,我流掉孩子之后,这么久了,我们连一个小孩都还没有。你说这是不是一个报应?我当初的孕囊,就是被我……」我停住了嘴。那黑暗丑陋的三天,我不想挖出来再回忆一遍。

「你在这栋房子里住得不舒服,那我们搬走,另换一套。」张峰揉揉我的脑袋。这栋别墅,是我们三个月前才搬进来的。这套房子很是合我的心意,当时我们有换房的打算,张峰忙于工作,便把房子的事一手交给了我。我在众多房子里挑挑选选,最终敲定了它。

被张峰这么一提点,我倒是想起看房时,房屋中介娓娓道来的一段话。当时听着不觉可怖,结合如今的情况来再回想一遍,简直是让人汗毛直立。

「老公,你有没有听说过一个传说?」

「什么传说?」张峰不满我这幅神神叨叨的模样,却还是耐住性子接话。

「就是说,那些因为意外事故死亡的小孩,他们会躲在婚纱店橱窗背后,打量着来试婚纱的每一位新娘。小孩觉得哪个新娘的面容看着最亲切最善良,想让她做他的妈妈,就跟着新娘回家,投胎到新娘的肚子里,重新出生,得到那家人的宠爱。」

「胡言乱语。你从哪个地方听说的?」张峰听后,又是一阵蹙眉。他握住我手臂的手掌心,微微发亮。我抹去他鬓角的汗水,无力地笑道:「是啊,真的是胡思乱想了。得赶紧把病治好才行。」

「你从哪里听来的?」张峰又重复了一遍这个问题。

「带我看这栋房子的房屋中介大姐和我说的。当时我们在楼下看儿童房,可能聊起了什么话题,她就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轮到我突然说不出话了。怪道看房子那天,我对何姐有如此莫名的熟悉感。准确地说,我对她的声音有着莫名的熟悉感。

四年前,拧动旅馆门把手,嗓音温柔细弱,冒充成扫地阿姨的,正是她。

我想起来了。我全都想起来了。

可试读占比约: 35% | 总字数: 12103 字

巨大的噩梦重新笼罩在我心头。扫地阿姨和房屋中介,哪一个才是她的真正身份?抑或是,哪一个都不是她的真正身份?她究竟抱着一个什么样的心态,什么目的,来接近我?

 

四、死亡别墅

「睡吧。房屋中介的话,不必放在心上。」张峰走到衣柜旁,在身上披了一件烟蓝色的西服。

「这么晚了,你要去哪里?」我声音里有着掩盖不住的失落。

「应酬。晚点再回来。」张峰轻描淡写地来了一句。

晚点再回来,已经快两点了,还要多晚呢。我心中这样想着,面上却露出了淡然而理解的微笑。我和张峰,从一开始,就是不对等的。他拥有的巨大权力和财富,他不可能只属于我。得到了物质享受,就不妨在别的地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他出门前,我扫了一眼他的手机。屏幕是黑的。只是用脚趾头想都知道,屏幕那边,是一个如何千娇百媚的姑娘。

无妨,反正我张太太的位置,是坐稳了。

那个千娇百媚的姑娘,我现下还不能抽出手去对付她。我首要问清楚的,是那位房屋中介,何姐。

我努力回想着何姐的面容和谈吐。那天,她和另一位中介小李一齐带着我看房。房子的楼高、层宽、各功能分区,都是健谈的小李介绍的,何姐全程蒙着口罩,没有多说一句话。如今想来,那一身中介的黑西装套在她身上显得极为不协调,她的肤色、面容和气质,都远远超出了一个中介的平均水平。

只在介绍儿童房时,她出声了。

「季小姐这么年轻,刚刚结婚不久吧?」

「我结婚三年多了。」我礼貌地回答,同时觉得有些不悦。这家中介公司的客人,非富即贵,是以中介都受过严格的训练,轻易不和客人闲话家常的。

「三年了,季小姐漂亮又出挑,早就有宝宝了吧?不妨带宝宝来看一看这个房子。」

「我还没有。」我微笑道。

「那就奇怪了,季小姐没有听到过一个传说吗?也是,这个传说,是流传在我家乡那边的。」

「什么传说?」

「因为意外死亡的小孩,会躲在婚纱店的橱窗背后,看着来挑婚纱的准新娘,看中哪一个新年,就跟着她回家。」

还没等她说完,旁边的小李紧张地喊了一声「何姐」。我流过产,听不得别人说什么意外死亡,这个话题便在小李的紧张周全下囫囵了过去。

联想起前前后后,何姐太过可疑。当时她的声音很低,我没听出来。谁能听出来四年前听到过的陌生人的声音?

第二天,我拨通了中介公司的话。

「何姐?抱歉张太太,何姐在卖出您这一单后,就离职了。对,我们是不知道她后续工作情况的。她之前是带着一批优质房源找到我们的。这是她的手机号,张太太可以记一下。」

我拨通了中介公司给我的号码。

「喂?是您,季小姐。」我再一次听到了那个温柔细弱的嗓音。她的语气中并无被打扰的不悦与惊讶,而是一份胸有成竹,似乎早就料定,我会打电话给她。

我满头满脑的思绪,却不知从何问起。要问她是不是四年前见过我?问她为什么要说小孩挑选新娘的故事?还是问她,这栋房子在闹鬼,到底和她有没有关系?

我急促的呼吸声通过话筒,传导到电话的那头——

我听到何姐了然的笑声。

「季小姐,我知道你一定有很多疑问。要是不妨碍,来沿江路的独角兽咖啡馆喝杯咖啡吧,4 月 27 号如何?」

4 月 27 号,就是明天。

一切都在她的掌握之中。我抬起头,打量着我耗费心血布置的新家。这是第一套完全由我自己操刀的房子,从设计到物品的摆放,无一不是我尽力而为。就连挑剔的张峰,也不由得夸赞了几句。

据中介公司所言,这套房子的房源,就是何姐带来的。之前的房东,是一位孀居的太太,五年前迁居去了美国。

有没有可能,何姐在家中的某一处,安装了摄像头?按照这样推断下去,那马桶里的小孩脸,也完全可以由她一手炮制而出。只是,她为何要针对我呢?

这个家,我是一分一秒都呆不下去了。我简单带了点洗漱用具,打车去了市中心高档酒店。这是市里最高档的酒店。我最喜欢它明晃晃的暖黄色灯光。将自己裹进雪白的浴袍里,被这温暖和煦如阳光般的灯光一照,全身就像饮了酒般,软酥酥的。

事实上,这是我和张峰约会时,他常来的酒店。我面带微笑地想,有没有可能,他正在我的隔壁,搂着另一个女孩?

很快,我顾不上想这件事了。我裹着浴袍,在洗漱台前刷牙时,凉风阵阵,拂过我的腿弯。我低头,又看到了那张小孩的脸。

他扯着我的浴袍角,全身湿嗒嗒,硬币一样的大眼睛中满是空洞。

「妈咪,爹地在哪里?我要找爹地——」他奶声奶气地叫道。

我全身的血液疯狂地往大脑上涌。

怎么他会在这里?他怎么会在这里?

一阵天旋地转,我倒在了酒店浴室的地板上。等服务员把我叫醒时,我苍白着脸,颤声问道:「住在这里的前一位房客,是谁?」

「季小姐,如今是淡季,这间五星级客房,一个月内都没有客人住过,您是本月的第一位房客。」

我的脸顿时变得白如墙纸。

服务员离开后,我缩在墙角,咬着指甲,不住地瑟缩。我是做了很多错事,我亲手杀死了自己的孩子,让一个安安稳稳孕育在子宫中的血肉,变成了马桶里模糊的一团。

我的小孩,是你回来找我了吗?我抚摸着我的小腹,那里平坦光滑。一点怀孕的迹象都没有。要是有就好了,至少能有个孩子拴住张峰,他也不至于夜不归宿。

第二天,我带着巨大的黑眼圈,出现在何姐的面前。何姐往我面前推了一杯咖啡。

我直截了当地问她:「你为什么要冒充成扫地阿姨来骗我?」

「我没有骗你。」何姐一愣,她被我打得猝不及防。

「错了。如果你不知道这件事,那就该茫然地问我,什么扫地阿姨?你这幅表情,明显是还记得四年前在旅馆的那一声问候吧?」我毫不客气地戳穿她。

何姐亮如燧石的眼睛审视着我,嘴角出现了一丝笑容。「真不愧是搞定了张峰的女人,季小姐,看来你还是有两把刷子的。」

「所以你,到底有什么目的?在装神弄鬼什么?」我强壮出一副镇定的样子,其实心如擂鼓,一点把握也无。

「我一听你的声音就认出来了。四年前,住在我旅馆对面的,就是你吧?我是真没骗你,当时我真的在扫地,我闻到了你房间里飘出来的血腥味,要是没猜错的话,你正在进行药流吧。」

「那你为什么说自己是扫地的?」我不依不饶。

「我当时就是在扫地啊。门前那些私密会所的明信片,太碍眼。」何姐笑笑。

「那又如何?看房子那天,你说意外死亡的小孩会在婚纱橱窗背后挑妈妈,这又是怎么回事?」我步步紧逼。

「这个啊,那说起来,又是一个长长的话题了。」何姐叹了口气。「那房子的前主人,搬到美国去住,其实另有原因。那老太太的外孙,在泳池里溺死了。老太太有了阴影,才搬走的。我也是听来的,至于真实性,那不好说。那天和你介绍起儿童房,想起这件事,也不知道小孩怎么样了。看到季小姐年轻漂亮又温柔,联想起你早年药流的经历,就这样问了。」

「所以你问的时候,是在心底讽刺我?」

「这可不敢,季小姐。对了,我这还有小孩的照片,季小姐要看看吗?」

何姐将照片放在咖啡桌上。照片正面朝下,我死死按住照片,不敢将它翻开来看一眼,却又不死心地问:「你怎么会有小孩的照片?你是他的什么人?」

「我就是一个将房子过手的中介而已,能是什么人。」何姐轻描淡写,「只是从老太太手中收房源时,安排人去打扫了一遍。工人从抽屉里翻出这张照片,交给了我。」

何女士的手指轻轻搭在照片上。

「小孩的额头上是不是有一道淡粉色的伤疤?」

「是的,没错。」何小姐笑笑,「听说,那道伤疤是滑滑梯时磕到了滑梯角,碰伤的。」

 

五、溺亡

喝完咖啡,我失魂落魄地回到家中。

「张峰,你知道吗,咱们这栋别墅里,死过一个小孩儿。」张峰回来时,我抱住他,哭丧着脸道,「我们的别墅里,还住着一个小孩。他是在泳池里溺死的,死的时候……」

「啪」地一声,张峰披面给我来了一掌。我的右脸火辣辣地疼。就连张峰,也因为这一掌,不可置信地看向自己的手掌。「乖,盈盈,疼不疼。」我右脸嫣红成一片,张峰看了又是心疼。「对不起,盈盈,我刚刚太冲动了。」

我摇头。他对不起我的时候还少吗?昨晚上他在哪里?只是,自己选择的苦果,也要自己咽下。

「咱们搬离这栋房子,下周就搬,待会就看房子。再也不许……提起了,知道不?」张峰的语气无比坚决。

我点点头,看上去像一只无害的猫咪。

「好了,那我去洗澡。」张峰疲惫地说道。

浴室里的水哗哗哗地流了一个小时,张峰仍然没有从浴室中出来。我有些担心他,拧开浴室的门把手,却发现张峰湿漉漉地坐在浴室的地板上,眼角发梢都淌着水。

「这是怎么了?」

我伸手扶起张峰。他一向清爽干净的肌肤,有一层黏腻感,我扶上去时,似乎摸到了一层鱼皮。更诡异的是,张峰双眼通红,眼白里布上了一层翳,灰蒙蒙的,像是浑浊的毛玻璃。

张峰的手指紧紧地掐入我的手臂中。

「别来找我,别来找我。」他失控一般低吼,「跟我没什么关系,真的没有,什么都没有,」张峰的视线慢慢迎上我的,陡然间,他那张清俊的脸因为害怕而扭曲。他猛地将我的手臂甩开,狠狠推搡了我一把。

我的尾椎骨撞上墙架,喀地一声,巨大的钝痛感传来。

「要找……就找别人索命!别找我,不是我……」张峰叫得歇斯底里,一会儿,他峰声音又变成了低低的呜咽之声。

我从未见过一个男人如此害怕。

「我才没有骗你签字,一切可都是你自愿的……」

「亮亮,亮亮,你还活着吗?」

我听到他喊出这个名字,不觉怔住,连尾椎骨的钝痛感都麻了一半。昨天,何姐亲口告诉我,别墅里死去的老太太外孙的小名儿,就叫做亮亮。这名字是孩子他爸取的,寓意小孩的未来光明敞亮。

可惜,小孩在三岁时候,就溺死了。

慌乱间,我的头脑迅速地串联起一个可怕的事实:张峰为什么会知道小孩的小名?为什么我一提起小孩,原本温文儒雅的他,就会变得暴躁失控,甚至就在刚刚,还打了我一巴掌,推搡了我一把?

我失魂落魄,一步步向张峰走去。

「别靠近我!求求你了……」

张峰拼命向后缩坐着身体。他望向我的眼神,似乎他看到的并不是我,而是透过我,看到了另一张脸。他胡乱挥舞着手臂,巨大的拳头甩到我的脸上,我诡异地笑着,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看来,何姐说的,是对的。

「季小姐,像你这么漂亮的女孩儿,找个身家清白的也不是不可能。可你为什么要知三当三呢?」何姐一口气灌下了面前的咖啡,冰冷的眼眸看向我。

「那又如何?」当时的我,竭力维持着不动声色的表情。

「那你知不知道,张峰在以前,还有一个小孩?」

「什么?」轮到我震惊了。我迅速地翻开面前倒扣照片。照片上的小男孩扶着滑滑梯,朝着镜头露出灿烂的笑容。他额头上有一道粉红色的划痕。看到他的笑容,我的表情彻底凝固住了。这个小孩,笑起来时卧蚕的形状,和张峰的一摸一样。

没想到我四年以来的枕边人,竟然比我隐藏得更深。到底我是猎手,还是他是猎手?

六、索命

「你有个儿子,叫亮亮,对不对?你以前,可从来没有告知过我他的存在啊……」我跌坐在地,四肢并用地爬向张峰,轻轻抚摸着他的手臂。「他叫亮亮,他额头上有一道粉色的伤疤,是滑滑梯磕伤的。他的小名叫亮亮,是因为,家里人希望他有个光明敞亮的未来。」

张峰挥舞着的手臂忽然停止,他瑟缩着看向我的身后。

我的手摸上他的脸颊。「怎么办啊张峰?因为你,我的手上也沾满了鲜血,我不想当杀人犯,怎么办?怎么办,啊?」

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了。是很轻的小孩的脚步声。小孩像是踩在一双橡胶软鞋上,走一步便发出挤压气囊的声音,这挤压气囊的声音,越来越大声,越来越响亮。一只冰凉凉的手,摸上了我的脖颈。

「妈咪,爹地,你们在做什么呀?爹地,我想去游泳,带我去游泳。」

奶声奶气的小孩音,又响起了。

「我带你去游泳吧爹地,妈咪也去。」

我没有回头,只是紧紧盯着张峰的神色,看他的脸色,由苍白转向灰败,直至一片死灰。他霍然站起,越过我,跌跌撞撞地跑出了浴室。「别找我,别找我……」

张峰的脚步声越来越远。我躺在地板上,整个人像是被抽掉了筋骨,一丝气力也无。黑暗中忽然传来悦耳的铃声,我掏出口袋里的手机一看,是何姐打来的电话。

「怎么样?喜欢我送给你们的礼物吧?」何姐的声音中恨意和快感相互交杂,她笑着问我。

「你是亮亮的母亲,张峰的前妻。」我用陈述的语气说出这句话。

「不然呢?小孩的死,除了他的母亲,还有谁会放在心上?」何姐反问。

十指连心,小孩儿和母亲间无形的脐带,是割不断的。一个从自己腹中孕育的小孩儿没了,任谁能接受呢?

我以为我拣着了高枝,麻雀飞上枝头变成了凤凰。没想到,却是甘愿堕落,落入了泥沼,而且是布满鲜血的泥沼。

「四年前,你谎报成扫地阿姨靠近我,到底是什么意思?」

「就是想瞧瞧,那个勾走亮亮爸爸的狐狸精,到底长什么样。」何姐笑了。

「张峰的 iPad 上显示了你的定位,我就找了过去。药流的气味,我太熟悉了。我当时站在门外,在想,这个女孩子真傻,流掉了孩子,张峰怎么还会和你在一起?」

「没想到,张峰竟然真和你在一起了。为了和你在一起,他还害死了亮亮,你都不知道,我看到亮亮,浑身发白泡在泳池里,他泡在泳池里……他是那么怕冷一个孩子,就活活在泳池里泡死了。你说他冷不冷呢?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儿子,你等着,妈妈这就给你报仇……」何姐的话说着说着,就语无伦次起来。那话音中传出的歇斯底里,让我毛骨悚然。

「你想要什么?」我的尾音忍不住颤抖。

「你说呢?当然以命偿命。」

「我不知道他之前有小孩,要是知道,我是绝不会这样做的……」我喃喃道。

「做了就是做了,现在说这些,还顶屁用?」何姐冷笑。「现在,你们一个两个,都给我死。害了我儿子命的人,都得死。」

张峰自从跨出家门口,就再也没有回来过。不久,噩耗传来,张峰在度假村的泳池中溺亡。在接受警方调查时,和他一同前去的新欢,语无伦次,说自己看见了怨鬼。

而我从张太太,变成了张寡妇。

七、采访

「以上就是整个故事的过程了,别再追问了,我要休息。」我对扎着马尾辫的年轻女孩翻了翻白眼。江医生真是的,去哪里找来这么多话又啰哩啰嗦的人?

扎着马尾辫的年轻女孩是江医生的女朋友许真,据说是一名记者。她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季小姐,照这样说,张峰的死亡,是他前妻给小孩报仇的缘故?而你,你当初知道自己是第三者上位,但你完全不知道他有小孩?」

「差不多。」

许真顿了顿。「可我怎么相信,你没有参与进四年前小孩泳池溺亡这起意外事故中呢?当时你已经和张峰在一起了吧?」

我很不耐烦。「我都说了,我是有充分的不在场证明的。四年前,我在旅馆药流的那三天,正好是张峰带着小孩出去玩的三年。就在第二天的夜里,小孩才溺亡了。不然你以为,当时何姐在旅馆碰见我,她会放过我?」

「所以说,你统共见过何姐三面。旅馆中她扮成扫地阿姨,是第一面;她扮成中介,带你参观别墅,是第二面;最后她约你在独角兽咖啡馆喝咖啡,那是第三面?」

「没错,就是这样。」

许真镜片一闪,她手指迅速在 iPad 上划拉了一下,画面显示出一个监控镜头。「季小姐,你在撒谎。你和她,在咖啡馆见过不止一面。早在 4.27 之前,你和她频频见面,那是怎么回事呢?」

我沉默了。没想到她竟然能拿到独角兽咖啡馆的监控记录。那里的监控记录,不是早就被何姐删除了吗?

「好吧。那我只能告诉你,事情的真相了。」我叹了口气。

 

八、第二个真相

在结婚的第四年,张峰决定给家里置换一套新房子。他当时工作很忙,便和我说:「盈盈宝贝,换房子的事情就交给你啦,你负责花钱,老公负责赚钱,好不好?」

「好哦,我会把事情办得妥妥帖帖的。这可是咱们第一套新房子呢。」我依偎在张峰怀中。「你说,等我们装好新房,咱们也该有个宝儿了。」

「现在就能有。」张峰笑着扳倒我。

我看中了浅水湾的一处别墅。这里比别处更静谧,空气更清新。带我看房的是两位中介,其中一位中介叫何姐。她全程不说话,只是在参观儿童房的时候,给我讲了小孩躲在婚纱店橱窗背后挑选准妈妈的故事,听了这个故事,我浑身不舒服。

可还有让我更不舒服的事。看完房子后,何姐约我到独角兽咖啡馆一坐。她甩出了一打照片,上面的内容,竟然是张峰搂着另一位年轻女孩,卿卿我我。

何姐淡然道:「既然不想看到这样的场面,那为何当初,还要知三当三?」

这时,我才认出了何姐的声音。她曾在四年前,扮成扫地阿姨接近我。她是张峰的前妻。她和张峰的爱子亮亮,在一场别墅 party 中溺亡。更让何姐心寒的是,张峰丝毫没有为亮亮的死而心痛,转头就和她离婚了。

在和友人的一场醉谈中,何姐获悉,在那场别墅 party 中,张峰扔下亮亮不管,搂着别的女人只顾着狂欢。亮亮死得凄惨,何姐张开了复仇的羽翼。

「所以你愿意加入我?」何姐坐在我对面,盯着我的眼睛在闪闪发亮,犹如一头失子的母狼。

我点了点头。目光一直落在那打照片上。张峰搂着另一个女孩,他脸上浮现的笑容,深深刺痛了我。

于是,别墅频频「闹鬼」,其实都是我精湛的演技。

九、第三个真相

听完我的叙述后,许真沉默良久。我闭上了眼睛。这场问话,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结束?我真的很不耐烦。

「可是,据我所知,张峰的妻子何晓露,也在那场别墅 party 中,为了拯救溺水的爱子而去世了。」许真向我展开手中的报纸。那报纸纸张泛黄,日期是四年前的六月份,T 市最炎热的季节。在报纸的夹缝中,有一行不起眼的黑字大标题「别墅聚会,母子俱溺亡,溺水安全疏忽不得。」

「所以,和你频繁碰面的女人,不是何晓露。她到底是谁呢?」

我叹了口气,「这里还有第三个真相。」

这栋别墅的前主人何家老太太,生了一对双胞胎女儿,一个是何晓露,一个是何晓霜。老太太迁居美国之后,别墅的继承权到了两个女儿身上。没想到,在何晓露主持的别墅 party 上,她看到丈夫张峰,在和另一个女孩搂搂抱抱。

何晓露一时接受不了这个真相。她神思恍惚,失足跌入了泳池中。她的爱子亮亮,看到妈咪跌入水中,焦急得哇哇大哭。热闹的音乐、醉醺醺的人们,竟然无一人听到亮亮的哭泣。亮亮跟着妈咪下了水,母子两人双双溺亡。

妻子死后,张峰发达了起来。何晓霜悲痛不已的同时,发现了一份巨额的死亡意外保险。被保险人是姐姐,而受益人,是姐夫张峰。

我和何晓霜在咖啡馆碰面,她甩出了一份死亡意外保险的草拟书。

起草拟的人,是我的丈夫张峰。

看到这份草拟,我脊背发寒。谁能够想到,日日夜夜睡在我枕边的男人,与我耳鬓厮磨,却在暗地里期盼着我的死亡,用我的死亡来换取一份丰厚的保险金?

我和何晓霜达成了一致意见。我开始在别墅里「看」见小孩,看见他管我叫妈妈,钻进我的肚子里,看见他管我要爸爸。

没想到,张峰这么不禁吓。也许这就是,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吧。

 

许真听完这个故事,长长叹了口气。

我问她,「你还有什么要问的?」

她说,「没有了。」

我笑了。也许过几天她会把这个故事刊在社会版的头条,也许会在某个自媒体上成为一桩恩怨情仇的案件,也许我的这一番对话,可能会存入警察的档案。

但明天开始,我就不必再来看心理医生伪装了。即便我有再多的疑点,那又如何?疑罪从无。

十、结局

后面的日子,我要准备张峰的葬礼。何晓露那边和我暂停了联系。

张峰的遗物收拾起来毫不费力,用不了一天的时间基本便收拾完毕。我将最近心理医生开的药,以及张峰的升血糖的药全部倒进了马桶里。

张峰一直有低血糖的病史,所以家里总会备着升血糖的药,出门自然也一样。而我,正好因为家里有糖尿病史,年轻时候还不觉得,和张峰结婚后,年纪见长,身型也逐渐走样。

所以张峰才会急不可耐地让我签死亡意外保险书吧。

张峰去度假村那天,我特意提醒他,要记得带上升血糖的药。

但他也太粗心了,明明要升血糖,带走的却是我给家人买的降血糖的格列美脲胶囊。

想到这里,我掩面而笑。

 

张峰的葬礼上,何晓露也来参加了。

但我们并没有交流。我知道,这是我最后一次见她了。

从墓园低开,我再一次路过婚纱店的橱窗。

不由得想起「小孩躲在婚纱店橱窗后」的故事,我轻声笑了。躲在橱窗后的小孩,有没有一个叫亮亮的?额头上有没有粉红色的伤疤?

我迷信地想,如果他还未进入轮回,还没有再度生而为人,那就来当我的小孩吧。从我肚中降生,叫我妈咪,我看着他长大,努力保他此世无忧。

(完)

作者:长夏临荆扉

赞(0)
未经允许不得转载:知乎盐选会员精选文章 » 三观不正的人到底有多恶心,多可怕?

评论 抢沙发

  • 昵称 (必填)
  • 邮箱 (必填)
  • 网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