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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起来很好吃

结婚前一天,我有了读心术。

江南弋在给我梳头发,镜子里的他,帅得好像从漫画里走出来的。

「好想把音音吃掉啊,先吃眼睛,音音的眼睛最美了,吃了它,以后她的眼睛里就只看我一个人了。」

我发现我的高岭之花男朋友,实际上是一个病娇。

他给我扎了一个漂亮的马尾,捏着我的下巴亲了亲我的眼睫。

「算了,音音怕疼,我还是,以后再吃她。」

1

我和江南弋是青梅竹马。

准确地来说,他是我捡回来的。

五岁那年,在我家门前,一个长相堪比芭比娃娃的小男孩走丢了。

我把他领回来,给他喂水喂饭。

爸妈一度以为我拐卖人口,围着芭比娃娃转了半天,可他一句话都不说。

后面他父母找过来才知道,他有自闭症,平日里很少跟人交流。

「南弋,跟爸妈回家了。」

他在屋子里看了一圈,最终把目光锁定在我身上。

他跑到我身边,对着白白嫩嫩的胳膊咬了一口。

我哭得惊天动地。

爸爸替我擦干净口水,上面却连一个牙印都没留下来。

「臭小子,这么小就会占女孩子便宜了。」

后来我才知道,江南弋只是喜欢占我的便宜。

在我奢侈漂亮的化妆间里,陈圆圆拿着笔记本最后一遍给我整理婚礼细节。

「你结婚用的喜糖装巧克力还是水果糖?」

「我不想结婚了。」

「啪!」

陈圆圆手里的笔记本掉到了地上。

「音音,你没发烧吧?」

「你未婚夫可是江南弋啊,A 大毕业的金融才子,为了圆你虚荣梦想送你十克拉全美方钻,长像可以参加偶像练习生的男人!」

「他说他要吃了我。」

陈圆圆的脸色由红到紫:「这种闺房之乐不必告诉我。」

我撑着桌子站起来,认真地告诉她:「江南弋就是个变态!」

陈圆圆推了推眼镜,目光突然变得有些惊恐:

「你知不知道,今天早上我听见了江南弋亲口说的,他说他要——」

「要什么?」

我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一道清冷微哑的声音打断了。

我只感觉后背冒出来一股冷气,僵硬着脖颈回过头。

江南弋站在化妆间门口,身上的白衬衫一尘不染,漆黑如耀石的眸子闪动着光泽,似笑非笑,低沉的尾音蕴含着危险的气息。

陈圆圆察觉到气氛不对,讪笑着让我们好好聊一聊。

江南弋走过来,站在我身后,用手轻轻地帮我按摩肩膀。

我看着镜子里的他,俊美,清冷,疏离。

「今天好点了吗?」

我点点头,他又帮我摁了几个穴位,肩膀的僵硬舒缓了很多。

或许是我因为要结婚我太紧张了,江南弋怎么可能是病娇呢。

我有些愧疚,竟然怀疑枕边人。

他的指尖从肩膀缓缓移到我的脖颈,然后掐着我的脖子,微微抬高下巴。

他看着镜子里的我,浅浅一笑:「音音,刚才你准备说什么?」

我下意识咽了咽口水,不知为何,今天的江南弋让我莫名胆颤。

我胡乱扯了一个谎。

江南弋眯了眯眸子,不动声色地将我的脖子掐得更紧了些:

「音音在对我说谎吗?」

我摇摇头,挣扎着站起来,不小心碰到了一个香水瓶,清脆的声音打破了宁静。

浓烈的香水气味充斥着房间每个角落。

我被呛得眼泪都出来了。

江南弋将我抱了出来,放在卧室的沙发上。

他执起我的手,仔仔细细看了看:「没受伤就好。」

我抬头,两人四目相对时,我又听到了那个熟悉的声音:

「音音好不乖啊,是发现了什么吗?」

我默不作声地把手收了回来,用商量地语气说道:「南弋,我有件事想告诉你。」

他亲亲我的手心,示意我继续说下去。

「对不起!我,我,我现在还没有做好结婚的准备。」

房间里的空气瞬间凝固。

他紧抿着唇,黑眸渗出一丝寒意,原本清冷的气质攸然变得阴狠乖戾起来:

「不跟我结婚,音音又想跟谁结婚呢?」

「姜卓,唐垣恩,还是你那个学长?」

他逐渐靠近,我被逼到了角落。

危险的气息在了两人之间蔓延。

「都不是……」

我退无可退,江南弋漆黑眼底深处似乎有一抹猩红。

我脑子里瞬间浮现出许多碎尸沉塘的案件。

心底的恐惧逐渐放大,我突然伸手抱住江南弋,哭得很大声。

企图装疯卖傻唤起他心里的良知。

江南弋微微一愣,反应过来后把我抱得更紧了。

我把眼泪和鼻涕擦在他名贵的衣服上,哭得直打嗝。

「这么不想跟我结婚?哭成这样子。」

江南弋一边给我拍背,一边低声询问。

我点点头,又想起来不能得罪他,又开始摇头:

「你想不想以后都有钱花,每天都有好吃的,有穿不完的衣服、背不完的包包?」

他的语气跟哄小孩似的。

我抽抽搭搭地点点头。

江南弋揉了揉我的头发:

「好好跟我结婚,以后你什么都有。」

他的语气轻轻柔柔,嗓音温润,可我偏偏听出了一丝威胁的意味。

果不其然,我听见了他心底的声音:

「不听话就把音音的腿打断。」

救命,我的未婚夫真的是病娇……

晚上他还约了朋友一起吃饭,我躺在床上一动也不想动。

眼看着时间要到了,江南弋也不着急,他拿着一本书靠在床边静静守着我。

「我不想出去。」

「那你想干嘛?」

江南弋放下书,漆黑的眸子很漂亮。

「我想回家。」

「这里就是你的家。」

我嘟嘟囔囔:「现在还不是。」

江南弋挑了挑眉梢。

半个小时后,我们出现在了我家门口。

「你们两个回来怎么也不说一声?」

我妈看着江南弋,笑得合不拢嘴。

我爸在厨房里炒菜,江南弋主动去帮忙。

「以后嫁给南弋,你可享福了。」

我看着厨房里忙碌的白色身影,未置可否。

「音音,南弋这孩子,就是不爱说话,对你是一等一的好,你可别辜负人家了。」

我妈看我心不在焉,伸出手指戳了戳我的额头。

「妈,我会读心术。」

我靠在我妈的肩膀上,认真地告诉她。

「你这孩子,一天天高兴傻了?」

「妈,我真的会读心术!」

「那你说说,我现在在想什么?」

我低下头:「我的读心术只对江南弋有用。」

我妈用力地拧了拧我胳膊上的软肉,瞪了我一眼:「陈音音你别跟你爸似的,一到关键时刻就掉链子!」

江南弋正端着一盘草莓走过来。

「妈,你看他。」

我缩在沙发的角落里,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他。

我妈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把我从角落里揪了出来。

「他又在心底说什么了?」

「他说他回去以后,要把我锁在家里,让我只看他一个人,谁也不许分走我的注意力。」

「陈音音,你给我少看点乱七八糟的东西!」

在我瑟瑟发抖的目光中,江南弋还是走了过来。

他神色自若地把我光着的脚丫塞进他的衣服里,然后择掉草莓蒂,塞进我嘴里。

「又不穿袜子。」

他轻轻拍了拍我的脚。

2

「音音,你真的不想结婚吗?」

在我第十次拒绝江南弋进入我房间后,他站在门口问我。

他手上还沾有刚洗完碗的泡沫。

湿漉漉的眼尾看上去十分受伤。

我深呼吸一口气,郑重地点了点头。

「好。」

「那我去通知大家,推迟婚礼。」

江南弋似乎永远不会拒绝我所有的要求。

他主动告诉双方父母,是他工作太忙,婚礼准备得太仓促了。

对于我推迟婚礼这合理决定,陈圆圆觉得震惊又正常。

「你还记得高中的时候有一个喜欢偷拍你照片的男生吗?」

「他不是出车祸然后腿断了吗?」

陈圆圆小声说:「我那次刚好路过,你猜我看见开车的人是谁?」

「江南弋?!」

我摇摇头,连连否认:「不可能,那时候他才十几岁,连驾照都没有,怎么会开车。」

「细思极恐。」

晚上我想找江南弋问个清楚,结果他根本没回家,只给我发了一条微信,让我早点睡觉,他今天工作很忙。

我睡得昏昏沉沉,半夜,似乎有人进来,我却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

第二天早上,江南弋已经回来了,在书房工作。

我看着他桌子上放着一本关于精神病的书。

「南弋,我最近想出门转转。」

他关掉电脑,金丝眼镜后的眼睛透露出一抹疑惑。

「最近发生太多事了,我想出门透透气。」

「你想去哪?」

「去杭州。」

江南弋摘掉眼镜,揉了揉眉心:「好,我陪你。」

「你不是工作很忙吗?」

江南弋浅笑:「你的事当然最重要。」

似乎从五岁开始,我的生活里全都有江南弋的痕迹。

他就像一只蜘蛛般,织了一张又大又密的网,控制我生活的点点滴滴。

我又气又恼,摔门而出。

刚出门不久,手机就收到了他发给我的消息。

【银行卡密码是你的生日,我在你爱去的蛋糕房和服装店都充了钱,买自己喜欢的东西,不要生我的气。】

江南弋就是这样,打一棒子给一颗甜枣。

而这次,我压根没想过妥协。

3

「你真要搬出来啊?」

陈圆圆拿着手机帮我在各个租房软件上看房子。

「真的,我必须要让江南弋知道,我不是他的宠物,我也是思想独立的人!」

「可你从小学开始就在他的照顾下长大,你一个人怎么生活?」

「你知道怎么打开燃气灶吗?你知道洗衣机、吸尘器、微波炉怎么用吗?」

我不知道,我是个废物,我是被江南弋养废的。

「好啦,别跟江南弋赌气了。虽然他有时候控制欲很强,可他真的很爱你。」

陈圆圆开车把我送回了家。

客厅里,江南弋坐在沙发上看材料,他身边还站着一位身材曼妙的制服美人。

看我回来,江南弋放下手中的资料,朝我走过来。

眼里满是温柔和耐心。

他拉着我因为紧张和忐忑而微微潮湿的手心。

「这是安娜,我的助理,不要紧张,宝宝。」

我点点头,朝卧室里走。

我始终感觉,那个女人的眼神一直落在我身上。

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感觉那个女人不简单。

晚饭时间,江南弋亲自下厨做了一大桌菜。

我记得他好久都没有单独给我做过饭了。

餐桌上,安娜坐在我对面,静静地注视着我。

我都快疯了。

「为什么她还在这里!」

我突然很生气,站起身掀翻桌布,饭菜被打翻在地,碗筷碎了一地。

江南弋看着一地狼藉,并没有怪我,他走到我身后,温柔地帮我放松肩膀:

「音音,放轻松,她是我的属下,来吃一顿饭而已。」

而我此时像一只暴躁的狮子。

我又听到了江南弋心底的声音:

「音音好不乖啊,如果把音音的手折断,她就再也不会乱来了。」

我抓着江南弋的手腕,反手给了他一巴掌:

「你给我滚开!」

江南弋娇嫩的侧脸被我尖锐的指甲划伤了。

一串血珠从眼角延长到太阳穴。

「好好好。我不碰你,你别激动。」

江南弋一只手捂着脸上的伤痕,一边尽力安抚我。

安娜端坐在桌子前,冷静地拿出一只笔在纸上快速记录着什么。

「江先生,这就是你说的她的病情很稳定吗?」

4

「谁生病了?」

「音音,你听错了……」

安娜默不作声地收拾东西。

江南弋慢慢走到我身边,一只手放在我后背轻轻抚摸。

「不生气,不生气。」

「你不喜欢她,以后我不叫她来了就是。」

他把我拉到卫生间,脱掉我被汤汁弄脏的裙子,给我换上干净的衣服。

我低下头,他正在给我整理裙摆。

一滴鲜血从他的眼角滑落在地板上。

我伸手抚摸他的眼尾,触摸到一抹湿润的黏腻。我心里乱成一团,却不知道说什么好。

我好像真的生病了。

「南弋,我能听见你心里的声音。」

「我知道。」

他的嗓音温和清雅。

「我听见你说你要吃了我。」

江南弋站起来,高大的身躯将我完全笼罩,他弯下腰同我平视,眼里满是宠溺和温柔:「我这几天吃素,没胃口。」

我低下头摆弄裙子上的纽扣。

用力咬着唇,直到嘴里充斥着甜腥味才罢休。

江南弋叹了口气,用手指把我的牙齿撬开,指腹在我尖锐的犬牙上轻轻摩擦:「看看,满嘴的血,再咬就把你牙齿磨平。」

江南弋给我漱了口,简单洗漱后躺回床上。

「我感觉我这里出了问题。」

我指了指脑袋。

江南弋揉了揉我的头发:「除了笨了点,没有任何问题。」

「可我今天忘了回家的路。」

「那你怎么回来的?」

「陈圆圆开车。」

「哦,那我们改天要请她吃饭了,不然你就丢了。」

说得对,可是为什么我总是忘记一些事情呢?

想不通。

我在江南弋温雅的读故事声中缓缓睡去。

朦朦胧胧间,我闻到了一缕奇异的香味。

这香味让人意识昏沉,

我在被窝里屏住呼吸,在大腿内侧狠狠掐了一把。强迫自己保持清醒。

「音音?」

身旁人在确定我睡熟了后,轻轻起身,离开了卧室。

片刻后,一个陌生的女声响起:

「我给你的药用了吗?」

「用了。」

「那开始吧。」

脚步声越来越近,冰冷的手指撑开我的眼皮,手电刺眼的光芒激得我想流眼泪。

右手手臂被她从被窝里抽了出来,她拍了拍我的手腕,绑上止血带。

消毒水的气味充斥着鼻腔。

在她手中针管扎下的瞬间,我用尽全身力气,把手缩了回来。

安娜戴着口罩,一只手拿着针管,打扮得好像寂静岭里的女护士。

「江南弋,摁住她。」

她一只手攥着我的手腕,把我往床边拖拽。

「我不要!我不要!滚开!」

可她的力气大得很,也许是我吸了药的缘故,根本反抗不了。

我知道,他们两个根本就是想害死我。

「音音,别怕,只是常规的抽血检查,我们不会伤害你的。」

在江南弋靠近的瞬间,我拿起床头的花瓶,朝他的方向砸了过去。

「这么强的攻击性,你还惯着她,你这是在害她!」

安娜冷漠又无情,说的话我却完全听不懂。

在我强烈的挣扎下,安娜还是将针管扎进了我的胳膊。

鲜血从针头流入血袋。

「我会死掉的。」

5

「不会死的,音音,只是常规的抽血。」

江南弋用力抱着我,捂住我的眼睛,似乎这样就能掩盖他要杀死我的事实。

「江南弋,我讨厌你。」

安娜拔掉针管,松开止血带。

「不哭了,陈音音。」

她从口袋里拿出一颗药,撕开包装,塞进我嘴里。

我下意识想吐出来,这肯定是她想害死我的毒药。

安娜却预判了我的预判,她捂住我的嘴,糖衣在嘴里融化,这药……居然是草莓味的。

她看着我满嘴的伤口,将一盒药放在床头。

「注意,她有自残倾向。」

江南弋掰开我的牙齿,看着我血腥残破的口腔,眉头紧锁,他伸出手指,在一块破皮摁了摁。

「疼~」

「知道疼还咬?」

「不告诉你。」

我把糖果咬碎,然后仰头,把混合着鲜血的糖果碎送进他嘴里。

江南弋没有反抗,唇边绽开一抹温和的笑意。

安娜收拾好东西:「你们玩的真变态。」

「我送你。」

「不用,你照顾好她就行。」

我躺在江南弋的怀里,他的手指插入我的发间,轻轻按摩。

有点痒,但很舒服。

我低下头,突然发现——

膝盖到小腿,有一条长长的,蜿蜒的粉褐色伤疤。

像一条丑陋的肉虫爬在那。

「这是你打的吗?」

江南弋垂下长睫,温凉的指尖沿着疤痕轻轻抚摸。

他不说话。

「我靠,这还真是你打的啊,你个家暴男!」

我开始扭动,想要挣脱他的怀抱。

我妈说了,家暴只有一次和无数次。

「音音,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吗?」

「不记得了,什么都不记得了!」

江南弋将头埋在我的脖颈处,轻轻叹息:「不记得也好。」

我掀开他的衣服。

他的背上,竟然也布满了横七竖八的伤疤。

有一条最长的,几乎贯穿了脊椎。

「我们像两个烂桃子。」

我叹了口气。

他微微一笑,笑容缱绻,眼尾泛着微红,像一朵含苞的桃花。

6

我决定,从今天起开始用相机记录一些重要的事。

我举着最新款的相机在家里到处拍。

踏着柔软的地毯,从一楼到三楼,从象牙白的栏杆到精致的壁画。

转角,有一扇暗红色的大门。

家里什么时候多了一个房间?

我正准备推开,一个穿着红裙子的女人突然把门打开了。

她站在门口,脸色阴沉,眼神宛如一潭死水。

仿佛她才是这个家真正的主人。

我的手心因为紧张而微微潮湿:「你是谁?」

她看着我,一言不发。

「滴答,滴答。」

我的目光落在她手上。

似乎有什么暗红色的液体滴落在地毯上。

她逐渐逼近,眼神黏腻又诡异,身上腥气潮湿的气息几乎吐到了我脸上。

「你,你不要过来,我男朋友是拳击冠军,他很厉害的。」

我连连后退。

脚不小心踩到了地毯的褶皱,摔倒在地,相机也摔了出去。

「音音,你在跟谁说话?」

江南弋从楼梯上下来,把我扶起来,掀开我的裙子,检查有没有受伤。

我推开他,把相机捡起来。

「她消失了!」

「谁?」

我指了指面前的门,哎——门去哪儿了?

江南弋默不作声地把我的手指头转了方向,移到另一边的书房门上。

「摔糊涂了吧。」

「不是不是,刚才这里有一个陌生女人在看我。」

我怕江南弋不信,连忙把相机给他看。

可是录像里只有家里的风景和我一个人的喃喃自语。

「她去哪儿了?」

江南弋定定地看着我,眼底温柔。

「我真的没有撒谎,刚才这里真的有人!」

他摸了摸我的头发,取走我手里的相机,安慰道:「我相信你,可能是相机摔坏了,我今天拿去修一修。」

可能是家里新来的保姆吧。

「江南弋,你把她赶走吧,我害怕。」

我趴在他怀里,昏昏欲睡。

「好,宝宝。」

江南弋按摩我的头发,声音温雅又安心。

等我午睡醒来,房间里空无一人。

「滴答,滴答……」

熟悉的声音再次响起。

我一抬头,那个女人正趴在门口的缝隙死死盯着我。

眼神癫狂。

忍不无可忍,哪有人盯着自己睡觉的。

我拿起床头的一个玻璃灯罩,大着胆子走了过去。

那个女人看见我,一转身往楼下跑去。

我怕她伤害家里其他人,连忙追上去。

她的身影消失在厨房门口。

「音音,你拿着灯罩站在这里干什么?」

做饭的高阿姨从厨房里出来,手里端着一碗鸡汤。

「快过来吃饭,你连早饭都没吃,小心低血糖。」

「高姨,你刚才没看见有人进去了吗?」

高阿姨摇摇头,替我拉开椅子。

「音音,快吃饭,别再把自己饿晕了。」

我有预感,那个女人肯定在饭菜里下毒了。

我斩钉截铁:「这饭不能吃!」

「里面有毒。」

我把灯罩死死攥着,不顾高阿姨的追赶,回到卧室把门反锁。

抱着膝蜷缩在床上。

胃里一阵绞痛。

没关系,等江南弋回来就好了。

他最信我了。

7

「乖乖……」

「别咬……」

鼻腔充斥着消毒水的气味,手背一阵刺痛。

我竭尽全力,睁开眼睛。

映入眼帘的是江南弋带着血丝的双眸。

他一只手替我梳理头发,另一只手正在用毛巾擦拭我的嘴唇。

「我睡着了。」

江南弋亲了亲我破破烂烂的嘴唇,

「对啊,睡着了还不忘记咬嘴唇。」

我看着周围,摇摇头:「我不想待在这里。」

江南弋亲了亲我的额头:「等这瓶水打完了就回去。」

「这是什么?」

「营养液。」

「我也是植物吗?」

江南弋抿起一丝微笑:「你是一朵玫瑰。」

「我亲手养大的小玫瑰。」

挂完水,江南弋要带我出院。

安娜摇摇头,一脸严肃地说他在胡闹。

「她现在很虚弱。」

我嘴里含着一颗糖,听到江南弋温和地说:「她不喜欢这里。」

回家的路上,窗外突然下起了小雨。

我趴在窗户上,看着窗外雾气的风景叹气。

雨滴淅淅沥沥地砸在玻璃上,一朵朵湿润的花朵盛开。

「我做了一个梦……

「那天好大的雨,我们吵架了,你开着车,对面突然闯来一个油罐车,你反应不及,关键时刻你挡在了我面前。」

江南弋慢慢转过身来,和我四目相对。

他眼里浮现了一层朦胧的雾气,眼眶微微泛红,闭目,深深呼吸一下。

一滴晶莹的泪滴从他的眼角滑落。

「我好像从那个时候脑子就坏掉了。」

「我总是听见你心里的声音,还听见房间里有其他人。」

「南弋,我是神经病吗?」

窗外有霓虹闪烁,江南弋低下头,亲了亲我的嘴角:

「你不是,你是我的小玫瑰。」

我伸出手指,拭掉他眼角的那滴泪。

「南弋,如果事情真的到达无法挽回的地步,放弃我。」

我时而清醒,时而糊涂,时而遗忘,时而发疯。

「傻。」

「你是我的命,我怎么放弃得了。」

江南弋轻轻抚着我的发,还在轻轻摇着,像在哄孩子睡觉。

我在他怀里窝着,又有了睡意。

他轻手轻脚地将我放进被窝,替我掖好被角。

「她又睡着了。」

「累了吧,我的音音又瘦了。」

「这都是第几次饿晕进医院了,以后都不用去脑科,先去消化内科。」

「音音不伤害别人,只会伤害自己。」

「那你这一身伤?」

「哪朵玫瑰没有荆棘呢?」

8  安娜视角

江南弋就像他说的那样,把陈音音当成一朵玫瑰捧在手心。

多么温馨、感人的画面。

可是没人想得到,这样温馨的画面背后是如何地疯狂——

陈音音,一个脑受损患者。

在那场严重的车祸里,江南弋用他的身躯为女孩挡掉了肉体上的伤害,却没能挡掉安全气囊给她的脑袋最重的一击。 

那一年,陈音音在 ICU 住了八个月。

江南弋托我为他们办理好结婚证。

他在 ICU 门口郑重地亲了亲相片上笑颜如花的女孩,然后交给我:「如果她醒不过来,请把这个烧给我们。」

后来,陈音音醒了,但她疯了。

因为大片脑神经坏死,她得了严重的被迫害妄想症,躁郁症,精神分裂。

医生预言,她的精神状态,活不过三十岁。

或许你可以说她是个病人,可以去医院接受治疗,而症结所在,她遇到了一个同样无可救药的男人。

自从出了那件事,我觉得江南弋也疯了。

江南弋曾经把她放在我的医院里治疗,效果很好。

可当他看见病房里面对着白墙一言不发的陈音音,他真的怕了。

他怕他的音音成为一个没有思维的傻子。

所以,他宁愿他的女孩做出很多离谱的事情,也坚决不把她关在医院里。

她幻听、幻觉、健忘,甚至还有严重的攻击倾向。

瞧一瞧这样的后果吧。

她幻想房子里有一个女人。

她不敢吃饭,不敢喝水,无数次晕厥在房间里。

甚至,把我当成破坏他们感情的第三者。

我承认,我很欣赏江南弋,但是我没必要用这么龌龊的手段。

9

「不要啃手指。」

面前的桌子被人轻轻敲了两声,江南弋穿着白衬衫,戴着一副金丝眼镜,坐在电脑前开视频会议。

自从出院后,江南弋就把工作的地方移到了书房。

他工作,我就搬一把椅子坐在他面前。

我喜欢把两条腿慵懒随意地放在桌上,听他和他的下属讨论工作上的问题。

虽然我听不懂,可依然很新奇。

江南弋总开玩笑说我有多动症,我想他是对的。

我安静待了一会儿,就开始坐立不安,好像有虫子在心里爬过一样。

我在椅子上动来动去,江南弋做了一个暂停的手势。

随即起身,到厨房给我倒了一杯热奶茶。

「苦的。」

我尝了一口,皱起眉头,把它推远。

「怎么会?」江南弋沿着我刚才喝的杯沿抿了一口,摇摇头:「这么甜了。」

他准备给阿姨打电话让她上来加糖。

「将就喝吧。」

我捧着杯子一口一口喝了下去。

江南弋微笑着揉了揉我的头发,这才坐回去。

终于他工作结束了,准备抱着我去床上。

我看着他伸过来的手,手掌消瘦白皙,骨骼感很强。

或许他不做金融行业,会成为一名出色的外科大夫。

「江南弋,这一切都是你做的,对吗?」

他愣了愣,低头看着我,不明所以。

我抬头,心跳得很快,脑袋却分外清醒,一字一句:「你和安娜有染,怕被我发现,所以你让她用药把我变成一个精神失常的人,再伪造成车祸后遗症。」

「我在昏迷的八个月里,你和安娜已经商量好怎么对付我了。」

「她是心理医生,你以我的名义名正言顺地让她住进来,再无时无刻用各种环境暗示我是怀疑自己,把我变成真正的精神病患者。」

江南弋的脸色有片刻僵硬,看着我的眼神也很不自然:「音音,你在说什么?」

「江南弋,你放我走吧,我不会纠缠你,更不会破坏你们的好事。只求你能放过我,我玩不过你。」

他再次伸过来的手,被我低头躲掉了。

「音音,你的想象力却来越丰富了。」

江南弋叹了口气。

随后下楼,关闭了别墅里所有的网络设施。

他站在楼梯口,目光沉沉,注视着我收拾衣物的背影。

10

我终于逃出来了。

离开江南弋,开始新生活。

我搬到了一个新的城市,扔掉了以前的手机和银行卡,靠在便利店打工维持生计。

生活很清苦,也简单。

而且,这座城市简直是我的幸运之城。

上班的地点就在我家楼下,不用加班,朝九晚五,工资刚好够花。

下雨天,隔壁水果店的小姐姐会撑伞和我一起下班。

饭点,另一条街的厨师会准时送餐到家。

有天我在草丛里看见一只跑得很快的流浪猫,第二天它就趴在了店门口冲我喵喵叫。

「音音,你真是我见过最幸运的女孩子了。」

隔壁小姐姐穿着一身鲜艳的红裙子,悄无声息地站在收银台前。

我正在算账,被她吓了一跳。

这人走路都没声音的。

「我感觉这里的人都很好。」

「那你愿意一直留在这里吗?」

小姐姐微微一笑,露出一排洁白阴森的牙齿。

一直留在这里……

那我的父母、好朋友,还有江南弋怎么办?

「你可以把他们都接过来。」

小姐姐看穿了我的心思,温声提醒道。

「也对,他们也会喜欢这里的,反正也离得不远。」

不远?我当时坐车坐了多久。

仔细想想,我是怎么来到这座城市的?

坐飞机?坐火车?坐汽车?

突然之间,我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好像我一觉醒来,就来到了这里。

是健忘症又犯了吗?

「太奇怪了。」

我伸手捏了捏眉心。

「对啊,这里的一切都很奇怪。」

小姐姐喃喃自语,然后机械地转过头,看向窗外。

方才还晴空万里的天空,此刻竟然飘起了鹅毛大雪。

现在不是才六月份吗?

我走到街上,雪花落在我脸上,不冷,竟然有些灼烧感。

我伸出手,一片雪花落在掌心,用力一捻,竟然是灰烬!

这个世界实在太奇怪了。

我回过头,小姐姐不知何时出现在我身后。

她撑开伞,阴影下的面孔显得有些苍白:「下雪了,要回家。」

我抬起手表看了一眼,才十点钟。

「下雪了,要回家。」

她看着我,瞳孔一片漆黑,不断重复那句话。

我后背发凉,手心湿漉漉的:「我,我先回去关门。」

说着,我一把推开她。

关上玻璃门的时候,我的手因为恐惧而微微颤抖。

抬头一看,她依然站在雪中,静静地看着我。

我搬来几个大箱子,抵在门口。

稍作休息,我开始回想来这里发生的事。

首先,我不知道我是怎么来的。其次,在这里除了卖水果的小姐姐、厨师、上门做卫生的阿姨、打理头发的小哥,我没有再遇到过其他人。

这里的夜晚很短,有时候似乎刚闭眼,天就亮了。

吃饭的时候,厨师给我送的是流食,并且手背总会有刺痛。

打扫卫生的阿姨明明从没见过我,却知道我家里的布置和陈设。

越想越害怕,越想越细思极恐。

胸膛里的心「怦怦」直跳。

我抓起收银台的电话报警,听筒里却只传来机械的「嘀」声。

我蜷缩在椅子上,夜幕逐渐降临,我不敢开门,窗台的那一双眼睛还在死死地盯着我。

我不知道一切是我的错觉,还是我误入了异世界,又或者是他们给我下的药的副作用。

没有人再来给我送饭,我把便利店所有能吃的东西都吃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已经没有任何东西可以吃了。

我躺在垃圾堆里,和它们融为一体。

已经感受不到饿了,只是隔一段时间手背的刺痛会提醒我,我还活着。

11

「呜呜呜……」

一阵女人的哭声将我吵醒。

我努力睁开眼睛,窗外的月亮升得好高,好大,好亮。

皎洁的月光洒在我身上,宛如阳光一般耀眼温暖。

「呜呜呜……」

谁在哭。

女人的哭声仿佛是从另一个世界传来的,吵得我头疼欲裂。

「别他妈哭了!」

我捂着耳朵,一开口,却发现自己的声音沙哑至极,就像喉咙里布满了灰尘一般。

不过我这么一叫,好像真的有效果。

哭声戛然而止。

哭声停了,窗外的月亮却升得更高,在月光的笼罩下一切都显得那么安静、窒息,了无生机。

在这种恐怖的静谧中,我突然想起了,我的一生挚爱——江南弋。

我们相识于年少。

从小到大,无时无刻,他都在照顾我。

他是那样温柔,对我仿佛永远没有脾气,我曾想,如果有一天我失去了他,我肯定活不下去。

就算他以后喜欢上了别人,我都会跪在佛前祈祷他儿孙满堂,其乐融融。

他实在太好了,好得我不知道用人世间什么样的词语来形容他。

甚至到了性命攸关的时刻,他都愿意用肉体凡胎为我挡下致命的危险。

江南弋一生顺遂,直到遇见我,太苦了。

我知道自己从车祸后就一直不正常,我以为只是精神状态不好。

可渐渐地,我开始有严重的幻听、幻觉。

我甚至开始袭击身边的人。

清醒的时候,看见江南弋满身伤痕还要微笑着安慰我,对我而言,这比凌迟还要痛苦万分。

「江南弋,让我走吧,我知道我不会好了。」

「你走了我怎么办?」

「找一个更乖的。」

「……」

「别生气,别生气嘛,我说着玩的。」

「陈音音!你要是敢自杀,我绝对会用比你惨烈百倍的方式离开。」

有人说,如果你深爱着一个人,那么那个人对你来说就像空气——无处不在无法离开。

12

「医生,医生,音音醒了!」

鼻腔充斥着消毒水刺鼻的气息,宛如溺水的人终于被救出水面,我深深地呼了一口气。

映入眼帘的是煞白的天花板。

还有一个下巴胡茬没刮,眼里布满了红血丝的男人。

「你,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曾经白衣翩翩的少年郎,终究变成了胡子拉碴的中年大叔。

江南弋只是呆呆地盯着我,乌黑的瞳仁微微转动,如同木偶一般,我伸出手在他面前晃了晃。

突然,他拽着我的手,然后疯了似的把我抱紧。

力气大到我快要窒息了。

直到医生到来,强迫把我们分开,他才老老实实地坐在凳子上,不过他的一只手却始终紧紧攥着我。

他仿佛用了很久的时间,才让自己涣散的目光聚集在我的脸上。

脸上的表情也是僵硬,麻木。

「江南弋,你怎么了?」

他看着我,一瞬不瞬,却依旧一言不发。

「我想吃苹果,你能去楼下帮我买一个吗?」

他眼神中终于有了一丝光亮,不过还是执拗地攥着我的手。

我向他保证,他回来之前我绝对不睡觉。

终于,他眨了眨眼睛,然后小心翼翼地松开我的手,飞快地跑下楼去。

安娜从门口走了进来,似乎有话对我说。

「他走了?」

「这段时间,多谢你了。」

安娜耸了耸肩:「难得看你这么正常,我倒是有些不习惯了。」

「我也是,就像混沌了很久,终于清醒过来一样。比起这个,我更想知道我这次是怎么昏迷的。」

「脑神经坏死。」安娜给我倒了一杯水放在桌上。

「我还能坚持多久?」

「不好说,也许五年,也许十年。」

我喝了一口水,郑重地再次给她道谢:「谢谢你,安医生,这种情况下也只有你愿意告诉我真相了。」

「不,别谢我。因为我见不得江南弋受苦,在你昏迷的这段日子里,他对你几乎是寸步不离,他在 ICU 门口等了十八个小时滴水未进,等你出来时他已经不能说话了。」

「如果你要离开,我希望,至少让他不要那么孤单。你早做打算。」

13

「南弋,我想回家。」

阳光洒在脸上,有些暖意,春末了,风一吹,还是有些寒冷。

医院的小花园里,一群孩子嬉闹着跑了过去。

「南弋,我们也会有孩子的。」

江南弋不说话,乌黑的眸子紧紧锁定在我身上,然后蹲下,把头靠在我的小腹上,仿佛那里已经有了生命的延续。

我摸了摸他柔软的头发:「我们回家吧。」

江南弋仿佛又回到了五岁的状态,不喜欢说话,只是会将目光落在我身上,好像我会突然消失一样。

夏初的时候,我终于也有了孩子。

早晨起来,江南弋照常给我梳头发,镜子里的女人瘦得可怕,似乎连最单薄的连衣裙也撑不住了,黑发散落在脸侧,更显得脸色苍白如纸。

江南弋只顾专心梳头发,并没有注意到这些。

在我起身的瞬间,却被他从后抱紧。

他的手,沿着脊柱一路往下,除了小腹有些隆起,其他地方一如既往的消瘦纤细,

就像一颗迎风飘扬的蒲柳。

我看着卧室里摆放的一株百合,昨晚一夜,花已经谢了。

仿佛我,也随着花走入了一场无可避免的凋谢。

最难熬的夏日终于过去了。

我已经单独站不起来了,江南弋在院子里把凋谢的玫瑰花铲除,种上梅花。

我知道,他觉得凋落的玫瑰象征死亡和衰败。

「等明天春天,玫瑰又会开了。」

我告诉他,到时候我们的孩子应该也能陪他一起赏花了。

江南弋擦了擦额头的汗珠,声音沙哑但坚定:「等明年,我们再一起种花。」

我点点头,微笑着说「好」。

「音音,你只是怀孕了才会这么虚弱,等孩子生下来,开春了就好,到时候你抱着宝宝,我还给你种花。」

等到开春,燕子南归,万物复苏,在院子里种花,再给孩子打一个秋千。

孩子的降临比孕产期还早一个月。

小小的人儿,住在保温箱里吸吮手指。

陈圆圆激动得流下眼泪,拉着我的手,哽咽:「音音,你闺女以后肯定是个大美人。等她结婚了,你可别哭昂。」

我给她取名叫「江忆」。

「江南好,风景旧曾谙。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能不忆江南。」

晚上,江南弋抱着我,轻柔地吻了吻我的唇角,低声说:「音音,以后我们一家三口永远在一起。」

我没有说话。

月光洒下来,病房里静悄悄的,我借着月光看自己的手指。

瘦弱、苍白,骨骼上只覆盖着一层薄薄的皮肤。

我能清楚地感受到生下孩子后,我的生命正以一种前所未有的速度流逝着,就像过了花期的花,凋谢无可避免。

孩子稍微长大了一点,我却没有精力喂养,每天都是月嫂在照顾,偶尔抱过来给我看一眼。

江南弋寸步不离地守着我,我却想他多陪陪女儿。

「江南弋,你还记得我们大学时参加的辩论赛吗?」

「死亡和遗忘,哪一个更接近生命的终点。」

他捂着我的嘴,不让我继续说下去。

「音音,你只是生下孩子比较虚弱,不要说这些话。」他低头看着我,眼眉温润,嘴角还挂着一抹淡淡的笑意。

他一边说,一边紧紧攥紧我的手腕:

「马上要过年了,我们陪着忆忆去江边放烟花,你不是最喜欢看烟火的吗?」

「别丢下我们,音音。」

他亲了亲我的唇角,一遍又一遍说着,仿佛只有这样抒解心底的无限悲凉与凄苦。

昨夜一场大风,将刚种下的梅花树吹得七零八散,偏偏有一棵小树藏匿在花丛中,茁壮成长。

我笑着说:「那就是我们的忆儿。」

过年前的一场大病,让我连陪伴孩子的机会都没有了。

无数次化疗,让我的头发掉光了,江南弋怕我冷,给我织了一顶粉红色的猫耳朵帽子。

临走的那天晚上,

很久都没下雪的城市,突然下起了大雪。

雪花飘飘扬扬在空中,落在树梢上,落在屋顶。

忆儿可高兴了,看着窗外嗯嗯啊啊说个不停。

我让江南弋抱着孩子去看雪。

他看着我,目光有些呆滞,我催促他快去,不然待会儿雪化了。

他只好抱着孩子走到窗边。

打开窗户,一阵冷风刮了进来,吹倒了床头的花瓶。

孩子和他同时回头。

屋里一片寂静,再也没人把碎片捡起来。

14 江南弋番外

我想抱着音音一起睡在小床上,就像以前一样。

她毫无反应地任我摆弄着,纤细四肢了无生机地垂在床下,忆儿在旁边哭,攥着小手满脸通红。

我轻轻拍了拍她:「嘘,不要哭,妈妈在睡觉。」

她的头发在枕头上四散开来,墨黑的发衬得脸颊更是苍白。我记得,从小到大都是我给她扎的辫子,绑的马尾。

我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冰凉的发丝在指间流逝,一瞬间,我感觉音音又活过来了。

我抱着她,她瘦得太厉害了,全身都是骨头,瘦弱的四肢就像枯萎的树枝。

我的眼泪落在她的脖颈里,心痛得无法呼吸,只能一声又一声地叫她的名字:

「音音,音音。」

哽咽的悲鸣在房间里轰然响起,我从来没有如此清晰的感知,她真的离开我了。

离开了忆儿。

窗外不知是谁在放烟花,「砰砰砰」的声音在天空中绽放。

我把忆儿放在我们中间,紧紧抱住她们,现在全世界我最重要的人都在我怀里了。

我亲了亲音音苍白的嘴唇,哄着忆儿一起睡觉,一家人在一起,冬天就不冷了。

我相信音音终有一天会回来的,变成春天的第一缕风,玫瑰上的蝴蝶,夏天的雨珠,冬天的雪花,变成氧气,变成我们生命里所有不可或缺的存在。

她还给我留下了忆儿,我知道她肯定舍不得女儿,每每午夜梦回的时候,她肯定会回来看我们。

我决心保持冷静,全身心养大我们的忆儿。

曾经攥着手指头流口水的小肉团子,终于慢慢长大了,开始蹒跚学步,牙牙学语。

我兑现了音音的承诺,给忆儿在花园里打了一个秋千。

她的眼睛跟音音一模一样,黑而亮的眸子带着对这个世界所有的好奇。

她学会了说话,第一句是「妈妈。」

我把她抱在秋千上,从天亮等到天黑,看蜜蜂采蜜,看云彩投下阴影。

可是,音音,真的很残忍。

她从来没有在梦里回来过。

或许,只是这一路太漫长、太孤单了,她找不到回家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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