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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穿越的白月光死了

入宫第一夜,我就知道皇上将我看作长姐替身。

他日日宠爱于我,口中念得是长姐的名字。

后来他从宫外接回一个女子。

这女子才情极佳,能吟出「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胜今朝。」,还是个兵法奇才,著出《三十六计》。

最重要的是,她这些所行之事跟我长姐当年一模一样。

1

我入宫后和皇帝楚泽夜里独处时,他见我第一眼就说:

「真是像极了她。」

我就明白了在楚泽心中,我不过是长姐的替身。

我那自刎身亡的长姐天纵奇才,才艺双绝,会制玻璃香皂。

研出名叫青霉素的神药造福天下百姓,后又造纸,创活字印刷术,使天下人人能温书知礼。

她所做的都是些闻所未闻的事。

楚泽尚为太子时,她便与他情投意合,心心相惜,也是都城中的一段佳话。

而我资质平平,毫无半点出色之处。

连贵妃这个位置也是靠着与她相似的容颜得来的。

可如今,这个位置也岌岌可危。

楚泽近来将李家庶女李若凝收入宫中日日宠幸,已经许久不来我这歇息。

我那身为太后的姨母见此,将我召去她跟前斥责一通。

说若今日是我长姐在此,哪里还有那庶女得意的份。

后来又劝慰我,说皇上只是图一时新鲜,最后总会来的,毕竟我和长姐是这般相似。

我心中苦笑,脸相似又如何?这回来了个更相似的。

那李若凝从前木讷寡言,一月前高烧后便性情大变。

她高烧后制出的新奇糕点,味道绝佳。

著出的《三十六计》引得朝中武将啧啧称奇。

又在今年诗集大会上,以一句「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胜春朝」博得大会头筹。

楚泽和我一样,在她身上瞧见了长姐的影子。

2

她终究是和长姐不同。

她性子张扬,得宠不过半月就跑来找我耀武扬威。

「贵妃姐姐,陛下不愿,你又何必让太后出面强求陛下留宿你宫中。」

她声音娇软造作,仿佛下一刻就要喘不过气般,令我想起长姐口中所说过的夹子音。

李若凝身上的珠钗金饰险些令我闪瞎了眼,如此俗气,也怪不得宫里人笑话她小门小户出身。

我将视线移开,语气平平说道:「太后不过是劝说了几句,此事最终全凭陛下心意,何来强求一说?」

她闻言望向我的眼神中多了一丝怜悯,「太后清修礼佛,不问世事多年,若不是姐姐前些日子去求太后命陛下留宿在你这,太后心善不忍,太后怎会突然同陛下说这些。」

「姐姐你也知,陛下的心在我这,情爱之事最是强求不得。」

她估计是把前些日子我被太后召去斥责当成我去找太后哭诉去了。

我那太后姨母清修礼佛,多半是因早些年亏心事做多了,能在先帝后宫中活到最后,凭借的可不单单是宠爱。

不问世事,那只是人前做做样子罢了,我入宫之事,还是她一手促成的。

谁家心善的老人会在大侄女死后,就把二侄女嫁给大侄女的心上人?

只有李若凝真当她是心软善良的老人家。

最后那句话更可笑了,可笑到我怀疑她脑子是不是被偷了,能说出这句话的人的脑子绝不可能写出《三十六计》。

我懒得发善心同李若凝讲陛下宠爱她的真相,只说了句:

「妹妹还是莫要揣测圣心。」

李若凝只当我这是被拆穿后的强撑,看着我的眼神更加同情:

「我瞧着你是个可怜的,日后若是醒悟了,我会替你向陛下求得恩典送你出宫,再寻个好人家便是了,我相信这世上总有人喜欢你的。」

真不知她是蠢还是故意恶心我。

若真有这一日,我那姨母就得先掐死我,就算她不掐死我,我归家后,家里人为了名声也会将我勒死。

世家名门对名声格外看重。

前些日子程家幼子身亡,他那面都未曾见过一面的未婚妻年仅九岁,便为夫殉节,悬梁自尽。

一时间,人人称赞这未婚妻为烈女。

这究竟是悬梁自尽,还是族中人觉得反正这姑娘再嫁也难,活着也饱受非议,为了名声将人活生生勒死。

都城名门望族们都心照不宣。

我年幼时也曾遭遇与这姑娘一样的处境。

是长姐救了我,她那时已经依靠自身才学赢得名声,受人敬重,因此在族中说话也算是有几分轻重。

长姐抱着我,对着众人说道:「那儿郎死了是他自个没福气,我妹妹这般年幼,怎可为了个没福气的就断送自个前程?」

「我今日话放在这了,我妹妹日后所有的事都归我管着,你们别想着插手。」

「她就算嫁不出去,我愿意养她一辈子,只求她平安顺遂,年年欢喜便好。」

3

许是太后的话起了作用,夜里陛下翻了我的牌子。

我早早跪在殿中恭迎,迎来的是满身酒气的楚泽。

楚泽每回来我这之前都得喝的烂醉,仿佛这样才能催眠自个眼前之人是他心上人,而不是她的妹妹。

我熟练的起身搀扶他。

他那双狭长深邃的眼睛里蒙上一层迷茫的雾气,令他失去了白日里的庄严肃重。

入内殿后,下人们如潮水般退下,屋内瞬间静寂无声。

直到他抓住我的手腕,试探般的问道:

「昭昭?」

这是我长姐的小名,它在提醒我此刻应该扮演何种角色。

我应下这声亲昵呼唤。

一刹那,楚泽便将我拽入怀中。

「他们都说你死了,我怎么寻都寻不见你,我好怕…好怕你真的要抛下…抛下我回去你说的真正的故乡。」

每当楚泽将我错认为长姐时,他都错以为自己还是太子,仿佛一切还如当年般。

我伸出手轻拍着他的背,如同哄孩子般柔声说道:「我不会抛下陛下的。」

「你说的可是真的?」

「真的。」

「你总说来到这里许久,一直久居都城,未曾见过外面天地,你想知这个世界的河流终将奔向何处,山川终将消逝于何方。」

「你说要造一艘大船,待我做了皇帝,便启程去往海的另一端,你说这也需要两三年,可我并不想你离开太久,待我日后将皇位传于你我的孩儿,我与你一同前去可好?」

「好。」

说罢,楚泽热切的吻欲要袭来,却在方寸之间,变作了在周围小心翼翼的试探,仿佛在对待一件价值连城的宝物。

最后十分温柔的吻上我的唇,情意缠绵。

入宫两年,我在楚泽酒后的言语间,知晓了他与长姐是如何恩爱、如何亲密无间、如何耳鬓厮磨。

又是如何欢笑、如何吵闹、如何重归于好。

他总是在其他女子身上寻找长姐的影子,可他自己又何其不是活在她的影子中?

我与他都曾被同一束火光照亮温暖,如今火灭了,独留我们二人面面相觑,觉得对方可怜。

4

自打那一日已过了一月,这期间楚泽日日与李若凝相伴。

两人同进同出,还将李若凝抬为贵嫔,赐封号为宸。

仿佛那天来我这留宿只是个小插曲。

李若凝也因这宠爱越来越得意,大概是将我看成阻碍她与陛下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大罪人,有事无事便来寻我麻烦。

有一回她甚至扯出我年幼时那个死掉的未婚夫婿,还扯出我长姐,口口声声说我是克星,恐怕有损陛下气运。

「贵妃姐姐,为了陛下…啊!」

她捂着脸,仿佛不敢相信方才那一巴掌是我给的。

「宸贵嫔,昔日本宫当你小门小户出身,不懂礼节实属正常,因而本宫从未与你计较过。」

我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如今我确定她这个脑子绝对写不出《三十六计》,也不知她是从哪抄来的。

「可今日本宫想计较了。」

我话音刚落,一旁的下人们便意会到此中含义,上来两个身强力壮的婢女摁住李若凝。

「本宫为贵妃,你为贵嫔,本宫与你又不是血缘至亲,更谈不上什么知己好友,姐姐就不必了,你应当尊我为贵妃娘娘。」

「这一掌,是提醒你记住长幼尊卑。」

清脆的巴掌声在殿中响起。

宫中许久不来这么不懂规矩的新人了,这打人手艺生疏了不少。

「本宫是经由太后精挑细选后才得以入后宫侍奉陛下,你方才那番言论,已然可以看成你质疑太后决策。」

「这一掌,是提醒你既侍奉皇家,那便不要质疑皇家。」

我的手再一次落在李若凝的脸上。

稍作停留,便又高高扬起。

「这一掌,是本宫提醒你日后莫要胡言乱语,尤其是当着本宫的面,妄图给本宫泼脏水。」

李若凝几次躲避挣扎都无济于事,只能破口大骂:

「苏景仪,你这个疯子!」

正当我打算再赐李若凝两巴掌就了结此事,我听见殿外的声音。

「皇帝驾到——!」

李若凝听见这声音犹如抓住救命稻草般。

她不再满口脏话,而是颗颗眼泪从眼眶内涌出,大声说着:

「求陛下为臣妾做主!」

楚泽快步入殿,瞧见她脸上红肿一片,当下扶起她,皱着眉头对我说道:

「贵妃,何至于此?」

李若凝扑在楚泽怀中啜泣,可怜兮兮的重复方才的话,求楚泽为她做主。

她变脸极快,方才还在我跟前做恶人,如今又做起好人模样。

她不会真以为只要哭一哭,买卖惨就能让楚泽不分青红皂白惩罚我?

楚泽不是昏君,更不是傻子。

「陛下。」我跪在他跟前,「方才宸贵嫔说臣妾为克星,臣妾长姐便是被臣妾克死。」

此话一出,楚泽脸上的神情逐渐变冷,他抱着李若凝的手逐渐僵硬。

李若凝不知其中缘由,疑惑地望着楚泽,映入眼帘的是他宛若冰霜的眼眸。

她被这眼神吓住,试探般的小声唤着:「陛下…」

我与楚泽相伴两年,自是最清楚什么能令他站在我这边。

这还不够,还不足以令李若凝记住教训。

「臣妾想起若长姐在此,定不会让臣妾受此指责,因而一时气恼,失了分寸,还请陛下责罚。」

我看着楚泽,这张脸足以令他想起一些昔日过往。

随后重重地磕头,就像那日的长姐。

楚泽当下并没有说什么,第二日便以以下犯上为由下旨将李若凝禁足。

我听我放在李若凝那处的探子来报。

这李若凝接旨时仍旧不信,还口口声声说要求见陛下。

太后与我一同听着,末了还笑出声,说道:

「哀家是不知这养子怎会宠爱于这种蠢人,生母到底是奴才出身,诞下的儿子纵使做了皇帝也登不得台面。」

太后与楚泽并非亲生母子,太后身居皇后之位多年未出子嗣,恰逢楚泽十六岁时生母病逝,这才被太后认作养子。

两人之间并不亲昵,只不过是各取所需,太后需要子嗣替她稳住位子,楚泽需要太后背后的家族势力博得皇位。

太后说完望向我,她的目光最终停留在我的肚子上。

「这都两年了,怎么还没有动静?你最后可不要如哀家这般,养的终究不如亲生的。」

我只得笑笑说道:「缘分未至罢了。」

太后认同般的点点头:「也是,你年岁轻,慢慢来便是。」

5

李若凝并非蠢到无药可救。

那日楚泽在我提起长姐二字后望向她的冷漠,让她起了疑心。

她派了心腹去打听楚泽与我长姐的事。

说来也奇怪,我长姐当年名动天下,她也应当略有耳闻,怎会不知我长姐是谁?

后来我只当她是久居内宅,家规森严,不让她接触外界之事。

她听完这些事便开始胡言乱语起来。

「卧槽,这怎么有个提前来的?还拿的是白月光剧本,我真的吐了。」

「这理工姐干嘛这么卷,无语了,啥玩意都被她造了个遍,这让我怎么吊打古人?」

「这姐真的,就不能跟我一样随便整点东西唬住古人顺带泡泡男人走上人生巅峰吗?干什么搞扫盲行动,这么多人不文盲了,我怎么用背的诗唬人?」

「我忙活这么久,结果是在玩替身梗?怪不得皇帝老是问我什么叫做栓 Q,什么叫做肯德基疯狂星期四 v 我 50。」

「我还疑惑这些梗他从哪里听到的,原来是从白月光嘴里,我真的醉了,穿越古代没开挂还被人当百度。」

我以为她被打击到神志不清。

没想到过几日她便为了复宠偷偷跑出自己的宫殿,在楚泽必经之路上唱歌。

曲调怪异,歌词还是围着一群羊。

「别看我只是一只羊~羊儿的聪明难以想象~」

楚泽听见这歌声,即刻便解了她的禁足,重复昔日恩宠。

宫里人都不知这怪异曲调是如何能令陛下龙颜大悦。

只当陛下品味非凡。

这曲调落入我耳中,我便明白了。

长姐生前专心做事时,都会哼唱这曲调。

我也被她带偏,时不时也会哼唱几句,她听见我的声音便乐的不行。

她搓揉着我的脸蛋,笑吟吟地说道:「你都没看过喜羊羊,在这里瞎唱什么。」

她曾经与楚泽如此亲昵,楚泽想必也听过吧。

李若凝心态的确好,她得知自个为替身的真相,不哭不闹,努力扮好自己的角色。

我当初得知真相,哭闹过好一阵。

那时我养在长姐身侧多年,同她见过山川大河,人间百态,又怎甘心余生被圈在红墙青瓦中蹉跎岁月?

况且还是与长姐曾经的心上人成亲,他也未曾将我看作一个人看待,只当我是长姐的影子。

太后狠狠的打了我三个巴掌,说我是被长姐养野了,不知女子应当做何事。

女子就应未嫁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

女子身在高门,就应服从族中长辈的安排,要重妇德、妇言、妇容、妇功。

这世道,无人会在乎一个女子的私心。

我长姐才华绝伦,甚至胜过男儿,那是她自己的本事,她若没这本事,早就该嫁给那个头发花白的南平王做继室,以来联合两族势力。

我资质平庸,能被选中入宫为妃,是我天大福气,如今还不知好歹的反抗。

太后掐着我的下颚,说道:

「你真以为你长姐能护住你?」

我在这声质问中认命了。

在夜里,我梦见了长姐。

她一下一下梳着我的长发,在看清镜中我的模样,柔声道:

「景仪,你为什么哭呀。」

6

在替身这个活上,李若凝比我强上不少。

她梳着长姐生前的发髻,穿着长姐最爱的青色衣衫,吃着长姐最喜食的蜜糖。

她说着长姐生前最常说的人人生而平等,礼待奴仆,不过也只是嘴上说说,该使唤的还是使唤。

她说这叫专业化,她从小学六年级就开始看言情小说,当个替身女主上位分分钟的事。

还说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她李若凝必定是替身界的顶流人物。

要不是她脑子实在不够用,估计也会同我长姐那般拿着铁锤四处敲打建造。

她懂得取长补短,既然不善建造,那便吟诗作对,一时间,人人称赞她的才情。

她口中所吟的不少诗句长姐也说过,不过长姐都说这是她相识的一位隐居高人所作。

我问这高人是何许人也。

长姐沉默片刻说道:「我也不知他姓名,只知他名号。」

我又问名号为甚。

长姐结结巴巴说道:「他自号…唐诗三百首。」

李若凝嘴里没这隐居高人,她只谦虚说这只不过是她有感而发。

这次游湖,她又按耐不住自个的才情,在众人面前吟出「大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

我不懂她是如何面对这一方小小的湖泊,吟出这种磅礴大气的诗句。

太后不悦她这想出风头的模样,用眼神示意我。

我当下说道:「岁百湖的水是先帝在时派遣众多能工巧匠开采河渠引入宫中,何来天上来一说?」

「奔流到海不复回,此句莫非宸贵嫔你在暗指先帝白费功夫一场?」

李若凝没想到我会蹦出来打岔,眼睛里几乎能冒火星子,但她强忍怒意:

「我只不过是感慨一番,贵妃娘娘莫要曲解我的意思。」

看来上回打她的三个巴掌奏效了,如今不再姐姐、姐姐的叫我。

然后她对着一处假山,吟: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

我又反驳道:「一处假山,何来一览众山小?不过宸贵嫔你常年呆在都城,不曾见过都城外的大好山河,将这认作高山也实属正常。」

如此一来一回,她今日想出风头的计划被我搅和的干干净净。

泛舟时,我与她的小船擦肩而过,我听见她小声嘟囔着:「这姐不会是传说中的恶毒女配吧。」

何为恶毒女配?

我想起探子来报她宫中状况,纸上但凡她自个私底下说的话,我多半是看不懂的,只能连蒙带猜。

不过就算猜出,都是些什么现代,什么没有手机好无聊,于我而言都是些无用的胡言乱语。

7

今天是长姐的忌日。

楚泽来到我宫中,身上并无酒气。

他清醒时跟所有坐上帝位的男子一样。

威严无限,喜怒不浮于表面,令人忌惮,不敢揣测他的心思。

跟在他身后的曹公公端着几壶千杯醉搁在桌上,随后便退出去。

楚泽来寻我的缘由很简单。

在这深宫中,我跟他是唯二记挂着长姐的人,找人一同追忆故人罢了。

这总比将我直接当作故人好多了。

我与楚泽落座,他举杯相邀:「贵妃,今日便随意些吧。」

随后一饮而尽。

我应声举杯,辛辣入喉。

我与楚泽只是沉默的一杯一杯喝着,后来醉意上头,我与他便开始相谈甚欢。

他微醉时还能辨出我是谁,说他昔日最烦我,因为我总爱跟在长姐屁股后面,扰他同我长姐谈情说爱。

「朕当时便想着,待你及笄便替你寻门婚事早早嫁出去,嫁的越远越好,莫要再来打搅我与昭昭。」

「臣妾当年也最厌陛下,认为你是小人,配不得长姐,毕竟谁家正人君子会夜翻姑娘家的墙头,只为递上冬日里开的第一枝梅?」

那天夜里,长姐还以为是院子里进贼,拿着弓弩朝院中走去。

结果一抬头,看见的是个脸颊冻得通红的少年郎,带着几分傻气趴在院墙上。

他的大氅被化掉的白雪浸湿,模样狼狈,手里紧紧攥着一支梅花。

在见到长姐身影后,他的眼眸瞬间亮堂起来,在月色下熠熠生辉。

「昭昭,你瞧,你说你想要第一枝梅花,我苦等半夜终于替你寻到。」

「昭昭,看在这枝梅的份上,别再同我置气了,好不好。」

我当时看见长姐脸上的笑意,心中暗恨:

这不受宠的八皇子怕是狐狸精变得,怎这般有手段,将我长姐迷得神魂颠倒的。

如今我却成了这狐狸精的贵妃。

我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似要将这些往事也一并吞咽。

后半夜里,楚泽与我皆醉了。

楚泽又开始唤着我长姐的小名,如同一个稚子茫然的寻找着心爱之物。

他看着我,说道:「昭昭,你既在此,为何不回我的话?你是不是还在恨我?」

「昭昭,我再去替你寻梅,替你寻你想要的任何东西,你不要再同我置气了好不好?」

许是因今日我喝的太醉了,醉到忘记太后的嘱托,忘记身后的家族荣辱。我竟说道:

「陛下,我是苏景仪。」

楚泽有一瞬恍惚,随后自我催眠般念叨着:「不,你是昭昭…你是昭昭…昭昭…」

「陛下。」我十分冷静的说道,「苏景昭死了,她死之前还给陛下磕头,陛下忘了吗?」

8

那个雨夜,我看见了一切。

坐上太子之位的楚泽已经张开了,凤表龙姿,以往因自卑而佝偻着的背变得挺拔,如同一柄直指苍天的利剑。

华服加身,自是气宇不凡,我能从他的身影中窥见日后少年帝王的影子。

彼时我莫名觉得,他再也不会为了一个姑娘在腊雪寒冬里亲手折梅。

他站在檐下,与他不同的,是我那矗立在雨中天地中,任由雨水拍打身姿的长姐。

楚泽说道:「就为了一个姬妾,你竟同孤置气这么久,你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他口中所说的姬妾,是前日宴席上他拔剑所斩的女子。

那个姬妾生得貌美,十皇子与十二皇子争相想要楚泽将这姬妾转赠于他。

两人互不退让,又喝了点酒,因这事越吵越凶,那姬妾也被这阵仗吓得瑟瑟发抖。

他突然起身,一剑刺死了那个姬妾。

那姬妾的血溅在他的脸上,众人都被这眼前血腥一幕给吓得呆愣在原地。

他轻蔑的看着那姬妾的尸首,说道:「身为帝王之子,何至于为了个姬妾争论不休?平白惹人笑话。」

「见弟弟们如此喜爱,今日我忍痛割爱,将这姬妾尸首一分为二,各赠予二位,弟弟们意下如何?」

许是老了,近来皇帝脾气愈发古怪,成日疑神疑鬼,几番在朝廷上怒斥于他,朝中忽然有废太子的传言,诸子也重新开始蠢蠢欲动。

这两位皇子私底下的小动作可不少,他此行正是敲打两人安分些,别痴心妄想能从他手中夺过东西,他们只配让他赏赐。

十皇子跟十二皇子酒醒一大半,不敢拂他的面子,只得应承下来,各带一半尸首归府。

他入雨中为长姐撑伞,语气放柔:「人生来就分三六九等,那个姬妾本就归孤所有,孤只不过是物尽其用。」

「我知道你不喜滥杀无辜,可她能引两位皇子为其争论不休,想必也不是什么无辜之辈,日后定是个狐媚惑主的模样,早早除掉,方可以绝后患。」

「臣女并未同殿下置气,臣女若是殿下,我也会这般做,毕竟如殿下所言,人生来就分三六九等,各有各的命。」

长姐这番话,与她口中那套人人生而平等的话术天差地别。

可她目光坚定,不像说谎,她继续说道:「殿下,臣女今日累了,还望殿下多保重。」

说罢她跪在地上,对着楚泽重重磕头。

来时长姐曾同我说过,她要与楚泽说上许多话,也许会很久都不回来,叫我乖乖睡觉。

我不听长姐嘱托,偷偷跟过去,只觉得长姐是骗子。

明明只说了两句话,为何还要框我说要很久不回来。

后来我才懂,她本来是有许多话要说,可在听见楚泽那番话后,她便知那些想说的话都化作无用。

既然无用,那还不如不说。

长姐与楚泽分别后,发现了偷偷跟过来的我。

她并未责罚于我,而是牵着我的手问我:

「景仪,上回我们去了江南,这回你想不想去西域瞧瞧?」

「不在都城待了吗?」我反问着,「长姐不是说这回我们会在都城待上许久吗?要久到太子殿下不是太子殿下。」

长姐轻叹一声,像是疲倦许久,说道:「不必了,这里已经没有我要等的人。」

那天夜里,她同我说尽西域风光。

第二日,便有人发现她在卧房里自刎而亡。

9

楚泽酒醒后便派人下旨将我禁足三月。

这是我酒后失言的代价,我甘愿受罚。

再次将我放出来,已是三月后的中秋宫宴。

李若凝在我禁足期间得楚泽专宠,甚至还怀上楚泽的孩子。

楚泽大喜,胎儿还未出生便先赐下了名字,若为皇子叫做朝宗,若为公主叫做怀昭。

皇子的名字我听过,那是他与长姐在玩笑间给自个未来孩儿取的名字。

公主的名字更不用说了。

李若凝并未介意,她近来春风得意,宫里无人不避其锋芒。

宫宴上她坐在楚泽身旁,位同皇后。

宫中人都是趋利附势之辈,禁足前围在我身旁的人,如今都跑去恭维她,显得我这冷冷清清。

我反而觉得轻松不少,近来太后病重,腾不出精力将我日日拎去跟前敲打。

而且我对楚泽的感情,也不足以令我对李若凝心生嫉妒去寻她麻烦。

不用做替身、不用成日里斗来斗去,这是我入宫后难得的一段做自己的日子。

众人出殿赏月之际,李若凝这回倒是没有有感而发作诗几首,反而是站在高台之上,提议在座的人斗诗一场,由她来评判诗词好坏。

奴婢们抬上笔墨纸砚,没有人会放过这个在皇帝面前出风头的机会,在场大臣们皆执笔作诗。

不过多时,叠在她桌前的诗句犹如一座小山般,不入她眼的诗作如雪花般从高台上纷纷撒落,直到最后一张跌落在地。

她高傲的看着台下议论纷纷的大臣:「本宫觉得诸位诗词皆不如我。」

我在心里默默翻了个白眼,弄得如此大的阵仗,原来是为了吹嘘自己。

她启唇说道:「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

「但使主人能醉客,不知何处是他乡!」

她的诗词一出,引起臣子皇亲们的赞叹,更有人誉她为古今第一女词人。

这番诗词,令我觉得李若凝估摸是把所有脑子都拿去作诗了,因此在其他事上蠢笨如孩童。

在我听到她所吟下一句,我便知我想错了。

「还有一句,有感于本宫昨日梦境。」她思索了一会儿,继而开口:「大漠沙如雪,燕山月似钩。」

此句一出,全场寂静无声,赞美之词停在众人嘴边。

楚泽脸上的笑意也消失不见。

我率先打破沉默,挑眉道:「这诗句当真是从梦里来?」

李若凝点点头,底气十足的回道:「自然,莫非贵妃娘娘要说臣妾窃诗?」

原来脑子也没拿去作诗。

「何当金络脑,快走踏清秋。」

我缓缓吟道,李若凝如同见鬼般。

「宸贵嫔接下来是不是要说这两句?」

李若凝并未察觉到身侧楚泽逐渐难看的神色,反而问道:「贵妃娘娘怎知?」

「此诗名为《马》,为陛下当年尚为皇子时在先帝面前所作,先帝大为赞誉,派遣陛下前去平叛淮水叛军,陛下大捷归来,就此先帝便对陛下看重赏识。」

「当年陛下归来,声势浩大,宸贵嫔你怎么不知呢?」

「不可能..不可能!」

李若凝被我拆穿后,神色慌张,喃喃自语着,后又化作怒吼:

「这诗在这无人能作!这本来就不是这里的东西,你在骗我!在骗我!」

「够了。」楚泽打断李诺凝,「宸贵嫔突发疯病,今日宫宴众爱卿散了吧。」

10

我知道,李若凝的好日子到头了。

宫宴散后,传来李若凝被诊出疯病,楚泽念她还身怀龙胎,并未将她打入冷宫。

李若凝在十月后诞下一位公主,公主一落地便被接去楚泽寝宫里,由他亲养,赐名为怀昭。

某日曹公公来寻我,他递来一壶毒酒。

说这是陛下的意思,李若凝宫宴突发疯病,冒犯圣上,先前圣上见她身怀龙胎,于心不忍,如今公主落地,自是死罪难逃。

他要我亲手送李若凝上路。

端着毒酒时,我觉得自个宛若当年的十皇子和十一皇子。

他在拿李若凝敲打我,让我不要再同忌日那般口不择言,乖乖做长姐的影子。

我见到李若凝时,她已经半疯半傻,成日嚷着要回家,再也不玩什么穿越了,跟小说里的根本不一样,都是一群骗子!

她一见我,便扑在我脚下,求我让她回去,让她回现代,她不想跟我长姐一样死在这里。

说她早就该知道,我长姐这么厉害都死在这里,她这个高考前一个月还在浑水摸鱼的肯定也得死在这里。

说她再也不随便抄袭古人了,以后一定好好做人,再也不当恋爱脑,果然沾上男人就是不幸的开端。

我在她的胡言乱语里抽丝剥茧,问道:「你说我长姐跟你一样?」

她忙点点头:「对,你长姐跟我一样都是从现代穿的,她比我有文化多了。」

她说她跟我长姐一样,来自一个叫做现代的地方,那里人人平等,吃喝不愁,还有许多新奇的玩意,我长姐的诸多发明创造,在那边早就有了。

她是高考前睡了一觉就发现自己魂穿到了一个小庶女身上,她以为自己当了穿越小说的女主角,便开始仗着知道点现代知识想要纵横古代。

「我现在知道错了,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她哭喊着,但也无济于事,我将毒酒放于桌上:「宸贵嫔,陛下令你自尽。」

她愣在原地,随后发疯般想要逃离此处。

她跌跌撞撞的朝殿外跑去,刚迈出殿门就被两个看门的太监给拽回来。

原本候在门外的曹公公进殿拿起桌上的毒酒,强摁着李若凝的脸灌下去。

李若凝挣扎几番,便从七窍流出鲜血,彻底瘫软在地上。

她看着我,鲜血不断从她嘴角涌出,不断呢喃着:「一样…都一样…」

直到她彻底没了声响,曹公公探了鼻息后长叹一口气,仿佛心中大石终于落地。

曹公公对着我说道:「贵妃还是太心软了些。」

我没有应声,看着曹公公指挥着那两个小太监将李若凝的尸首抬走,随便丢在哪个乱葬岗,越快越好。

夜里,皇上又喝得烂醉来我这留宿。

他揽着我,亲昵的说:

「昭昭,今日怀昭会爬了,她爬到我的身边,就安安静静看着我批折子,乖巧极了。」

「她不爱哭也不爱笑,令我想起当年你说我天天冷着一张脸,好像谁都欠你八万两银子般。」

「昭昭,你说好要跟我相伴一生,儿孙绕膝。」

在一声声的呼唤声中,他沉醉于自己编织的美梦。

在吞下避子丹后,我望着身侧熟睡的帝王,想起李若凝临死前的呢喃。

她跟长姐一样,死在楚泽手中。

11

第二日楚泽上朝走后,我翻开妆匣暗格里的一本小册,里面全是我熟悉的字迹。

这是长姐身亡前一夜,偷偷塞在我枕下的。

我翻开第一页,入眼便是苏景昭三个大字,而后皆是她零零碎碎的记载。

盛乾十八年,一月初九。

今日进宫领赏,撞见了一群小鬼在欺负另一个小鬼,果然校园霸凌从古至今都有,那个小鬼被我解围后还不感谢我,看我的眼神跟我欠他八百万一样,看在我比他大三岁的份上,就不记仇了。

盛乾十八年,三月十二。

进宫帮姨母看病,不孕不育这个时代根本没有解决办法嘛,只能先糊弄糊弄,又遇见那个小鬼,他让我去帮他母亲看病,还好是小病,没有砸招牌。

原来是娘俩一起被欺负,皇帝就是个老色鬼,睡完人还嫌人出身不行,啧啧啧,懒得骂。

盛乾十九年,十二月初一。

楚泽突然窜的比我高上半个头,行为也越来越古怪了,看见我跟金公子走一块,他掉头就跑是怎么回事?

盛乾二十年,三月初一。

我跟楚泽在一起了,三年前我绝对想不到我会跟一个古人谈恋爱。

盛乾二十三年,十月十三。

楚泽闷闷不乐,我知他有抱负,不过碍于生母出身,难以在皇家大展身手。

我决定助他,在此对不起诗鬼李贺,抄了您老人家的诗,等我回去了肯定天天祭拜你。

盛乾二十三年,十一月初一。

楚泽寄信回都城了,他被皇帝封为大将军,在南阳平定叛乱。

信上落款是爱妻昭昭,信里的内容是我托他写下的南阳风土人情。

真想去外面看看,还有,我有一点想他了。

盛乾二十四年,五月初五。

楚泽回来了,我说了想要去游历,他也愿一同前往。

盛乾二十四年,十月十三。

这次出都城游历,我看见天下万民为了活下去,孩子如同猪猡般被贱卖,大人们易子而食。

妻子被卖与他人做妻,诞下那人孩儿后才能归家,世人称这为置妻。

江南一带,流行将幼女双足折断,称之为三寸金莲。

我想做些什么。

盛乾二十五年,一月十日。

楚泽被封为太子,姨母暗地里催促我与楚泽的婚事。

楚泽最近做的事,有些我不赞同,不过我若是他,生长于此,我应该也会跟他做出同样的选择吧。

盛乾二十五年,二月十日。

当我不与他站在同一处,我深知等待我的是什么,落子无悔。

记载在此处戛然而止,如同她的生命般永远停在盛乾二十五年。

长姐死后,我被接回家,翻阅这本小册推测出长姐的死因。

一个前夜还打算带我去游历西域的人,怎可能自刎。

从楚泽当上太子那一刻,他就注定与我长姐分道扬镳。

长姐虽为女子,但却心怀天下苍生,所行皆为造福百姓,深得民心。

她知晓楚泽的所有野心与抱负,所有痛苦与担忧,所有的谋划与秘密,连楚泽在先帝面前得赏识的那首诗作也是她的手笔。

当她与楚泽并肩而行时,她是楚泽最大的助力,而分道扬镳时,便是最大的威胁。

怀念一个死去的挚爱,总比一个活着的威胁好多了。

活在杀死挚爱的悔恨里,总比日日担忧帝位被他人夺取好。

我从未怀疑过楚泽对长姐的情意,也从未疑心过楚泽对帝位的渴望。

这份渴望足以令他不顾一切。

生在皇家,谁会对那个位置没有一丝欲望?

就连长姐也在小册里说过,若她为楚泽,她也会做出相同的选择。

李若凝败就败在,她太过于相信帝王的宠爱。

李若凝至死都不会想通为何一向对她盛宠有佳的帝王,一夕之间要夺她性命。

她其实一直做的很好,若不是她在中秋宫宴上吟了那首《马》,她本可以继续在这深宫中如鱼得水。

楚泽以为杀了长姐,就不会有人再知晓他那些阴暗的过去,他可以继续做一个光明磊落、行事端正的皇帝。

直到李若凝得意洋洋的吟了那首《马》。

这首诗如魔咒般在他耳边告诉他:

他今日的所作所为,都是当年从长姐身上窃来的。

李若凝这一出将他从情爱的美梦中打醒,他变回那个威严无限、不容任何人冒犯的帝王。

这个缘由,李若凝估计至死都未曾想透吧。

情爱,对帝王来说无足轻重。

12

李若凝死后过去了许多年。

宫里来来去去了很多新人,也多了许多孩子奔跑嬉闹的身影。

楚泽如今真的是儿孙满堂了。

我膝下一直无子,楚泽把怀昭记在我的名下后,将我抬为皇后,我还是走了太后的老路。

怀昭一直被楚泽养在跟前,连上朝时也抱在怀中,世人皆知当今圣上最疼爱这位公主。

如此娇宠,自然是养出一身娇蛮性子。

打跑了一个驸马后,怀昭说是要为国编撰《山川志》,跑出去游历了。

她在信中说了许多风土人情,宛若长姐当年。

每年长姐忌日,楚泽照旧来我宫中与我对饮怀念长姐。

在他编织的美梦里。

我是长姐,怀昭是他与长姐的女儿,一家人在宫中和和美美。

后来他沉迷仙丹之术,身子日益亏空,也如先帝那般变得性情古怪。

他斥责太子居心不良,日日盼着他早日驾崩。

太子慌张辩解,他也不信,只叫人滚出去。

他说他做过太子,自然知道面对缠绵病榻的父皇,太子心中在想些什么。

我在他跟前侍疾,他不清醒时将我看作长姐,曾吐露过一些早些年的秘辛事。

他说他是故意接近长姐,为了求得皇后青眼,将他收作养子。

他说他杀了长姐是迫不得已,要怪只能怪她太过于出众,何人在她面前都犹如尘泥。

他说先帝亡故,是他日日侍疾,在汤药里下毒,加重先帝病症。

他说他那时等不了,兄弟们蠢蠢欲动,父皇成日疑神疑鬼,再不动手,他真的保不住太子之位。

我端着手中汤药,眸色晦暗。

想不到这个法子,他早就用过了。

我将汤药喂进楚泽嘴中,垂垂老矣的帝王并未疑心相伴多年的皇后。

毕竟她是这般平庸,同所有女子一样,乖顺的在后宫度过了大半辈子,听从于他的命令,依赖于他的宠爱。

楚泽喝完药后便沉沉睡去。

直到曹公公喊着皇帝驾崩。

宫里的女子哭成一团,先前备好的白绫被宫人们挂上,我瞧见闻声赶来的太子如释重负般跪在楚泽寝宫前。

国丧后,太子登基,我被尊为太后。

谋划多年的计划终于成真,我并未有任何快感,只觉得解脱。

我终于为长姐报仇,也终于不用再做长姐的影子。

而后,我就迷茫了。

做了这么多年苏景昭,真正的苏景仪我已经想不起来了。

我只记得当年苏景仪最爱做长姐的跟屁虫,想着日后也要跟长姐一样有所作为。

她最讨厌那个不受宠的六皇子,她总觉得他假惺惺的,是个大狐狸精。

她好像也喜欢过一个少年郎,那个替六皇子送信的小信使,他的眼角有颗痣。

但这都是过去了。

一切皆成往事。

(全文完)

作者:敦煌壁画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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